恃宦而骄——黑糖茉莉奶茶
时间:2021-10-21 01:46:38

  “不行就不行,啊,我儿子这么可爱,他若是不收你,我就和他没完,哼,他才不会不收你。”
  万岁见着玉雕一样的小人,心里发软,嘴里发狠,
  “衣服穿好了吗,今日雨虽然下得有点大,但天气闷得很,会不会喘不上气来。”
  “刚才淋了雨,衣服湿了吗?你可不能病了,不然你娘非要和我置气一月不可。”
  万岁捏着小孩的胳膊,见马车就要到目的地了,仔仔细细地检查着。
  谢迢自己拎起一侧的小蓑衣穿了起来:“我没事,爹,这衣服是这么穿吗?”
  “是是,就是这样的。”万岁看他自己慢条斯理穿衣服的动作,越看越满意,越看越心软,恨不得立马提溜到老友面前,让他仔细看看自己这个宝贝儿子。
  马车在暴雨中终于停了下来。
  “到了,万岁。”驾车的锦衣卫扯着嗓子喊道。
  谢言冉掀开帘子,下了马车:“外面雨太大了,爹抱你。”
  谢迢看了眼紧闭的院子,又看着被水雾蒙着的天地,低声说道:“我自己走。”
  他牵着爹的手在狂风暴雨中一步步靠近那个院子,最后站在屋檐下,仰头看着深棕色的大门。
  那门对一个小孩来说极高,极大,头顶的灯笼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时不时吸引着他的注意力。
  他虽年幼,性格却是格外沉稳,即便在今日这等恶劣的天气中,并未有小孩的惊慌和焦躁。
  谢言冉多年未见老友,难掩激动之色,手指搭在铜环上,深吸一口气,终于扣响大门。
  那声音沉重悠远,在大雨声中依旧清晰可闻。
  没一会儿,紧闭的大门就在风雨中咯吱一声打开了。
  谢迢盯着面前之人深蓝色的衣摆,那衣摆洗的发白,最后目光缓缓上移。
  一双温和的眼睛正在垂眸看他。
  狂风破碎,暴雨如注,好似平地就要漫起江河,豆大的雨打落在地上溅起高高的水花,头顶是屋檐不堪重负的低哑,背后是雨色朦胧的长街。
  两双眼就这般静静地对视着,刹那间,雨停风止,万峰呼啸。
  谢迢看着那双眼,不知为何只觉得心中微动,那眼眸在狂风暴雨中依旧淡然沉稳,好似一汪波涛暗涌却又湖面平静的湖泊。
  他不由眨了眨眼睛。
  “我儿子。”
  谢迢还未从那种莫名的感情中回过神来,突然被人拎起来,不安地蹬了蹬腿,耳边是爹兴奋的声音。
  罗松文的目光落在稚子漆黑单纯的双眸中,最后又看向一侧那张脸上写满炫耀两个字的人身上,嫌弃地移开视线,淡淡地嗯了一声:“进来吧。”
  谢言冉抱紧儿子,入了罗家院子。
  刚刚进入角屋,就看到不远处的大堂门后,趴着几双眼睛。
  “这是我的几个徒弟,此番历练便都带出来。”
  罗松文站在身后,淡声说着,他目光一顿,一扫而过,那双漆黑的眼珠立刻移开,埋到谢言冉的脖颈中。
  “给万岁……”
  领头的男人穿着青色长衫,规规矩矩地带着几个师弟行礼。
  谢言冉的目光自三个弟子面前一扫而过,大头的两个已经及冠,后面两个年纪也都比谢迢大不少。
  “不必多礼,你便是明泽。”他打量着年纪最大的那人,笑问道。
  “正是。”龚自顺拱手折腰行礼。
  “怎么就四个弟子来。”谢言冉笑问着,“另外一个呢。”
  “水心的孩子病了,我便让他晚点来。”
  “就是刚及冠就和刚敢和明笙抢人的那个水家郎君。”谢言冉脸上突然升起八卦之色,“怎的,孩子都生了啊,男的女的。”
  罗松文不悦说道:“你少关心这些事情。”
  谢言冉遗憾地砸吧了一下嘴:“你便是太死板了,如今内阁盘根错节,明笙娶了周家女,我不得不封他为次辅,内阁这般复杂情况与百姓无益,我也有心整改,这不是问问吧。”
  “问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情?”罗松文无情地戳穿他,“人床底还是空的,你怎么也不去看看。”
  谢言冉一向招架不住他的嘴,连连摆手,故作镇定地拍了拍怀中谢迢的脊梁,柔声问道:“要下来玩吗?”
  谢迢早已注意到不远处的那四个站着的人,闻言便点点头。
  “就让几个小孩玩吧,我们先去茶室说话。”
  罗松文见小殿下自己脱了蓑衣,露出冰白的小脸,和略带青色的唇,不由皱了皱眉。
  “怎么回事?”他看着谢迢独自一人乖乖穿过游廊去往大堂后,沉声问道。
  “五个月的时候暮儿怀着他时中了毒,虽发现的及时,但还是八个月就出生了,落下一点病根。”谢言冉眉心紧皱,脸上的笑意终于敛下,露出一丝阴沉之色。
  “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力争这位置。”
  罗松文长叹一口气:“争了可能会死,不争便一定会死,你能想明白是最好的。”
  “不说这些了,我今日来的目的你也是知道的。”谢言冉挑眉,脸上露出得意之色,“我儿子,聪明得很,过目不忘,性格一点也不皮,你瞧瞧,仔细瞧瞧,长得多可爱。”
  罗松文闻言头也不回地走了。
  ——若是有尾巴,怕是某人要翘上天了。
  “哎哎,你看看,你考察一下,要不就收下他吧。”
  谢言冉跟在他身后,絮絮念了好一会,脸上突然露出担忧之色。
  “我说真的,我和暮儿是老来得了这个小子,他又身子弱,几个哥哥姐姐对他很好,我也信迎儿能保他一生无忧,但他生性早慧,我唯恐他半生孤独。”
  罗松文脚步一顿,蓦得想起那个在大风大雨中,穿过长长的游廊,独自一人走向未知大厅的小孩。
  那般小啊。
  人若是生来早慧,便注定要承受孤独。
  而孤独,是杀人的。
  “时迁。”谢言冉见他停步,低声唤了一声,声音在风中飘摇,好似一声自深处传来的微弱叹息。
  “那便等会带他来看看吧。”罗松文看着满院激起的水汽,缓缓叹了一口气,“但你也知我的规矩。”
  “我的弟子必须留在我身边,你和小暮舍得吗?”
  “我可不会像万岁这般宠溺,还要抱着走路。”
  他神色冷淡地继续朝着茶室走去,不悦说着。
  谢言冉摸了摸鼻子:“你不是也打算留在京城吗,倒也不算离暮耳太远。”
  “我没抱着他,我就是想提起来给你看看。”
  罗松文呲笑一声,继续问道:“握笔了吗?”
  “没。”
  “启蒙了吗?”
  “没。”
  罗松文脚步一顿,猛地转身,衣摆在空中发出蹭的一声。
  “万岁今日来是想气我吗?”他上下打量着面前之人,咬牙问道。
  谢言冉连忙摇头:“可他识字的,之前跟着他兄长姐姐去学堂的时候,也跟着听了,他记性特别好,当真是过目不忘。”
  罗松文皱眉。
  “可有跟过老师?”
  “没呢,就趴在椅子上听了一耳朵老师讲的课。”
  罗松文点头:“让他们玩一会后就让小殿下来我这边,我还想单独问一句。”
  谢言冉点头,随后得意说道:“你不会失望的。”
  罗松文确实没有失望。
  谢迢是个好苗子,是他所有弟子中最有慧根的。
  柔软而坚韧,善良温柔却是非分明。
  “就这样吧,万岁打算今日就把小殿下留下,还是过几日再来。”罗松文问着谢言冉。
  谢言冉连忙摆手:“怎好当着孩子面说这些。”
  “老师已经和我说过了。”
  一侧的谢迢仰着头,黑羽般的睫毛眨了眨,圆溜溜的漆黑眼珠格外明亮清澈地看着自家爹。
  谢言冉一愣,随后大惊失色。
  “我想明日再过来,想要和哥哥姐姐多说一下。”谢迢自来就有主意,便一本正经地开口说着。
  “这么快啊。”谢言冉搓着手,磨磨唧唧地提出反驳意见。
  耳边传来一声嗤笑。
  “是我想着要早点识字的,老师写的字很好看。”
  谢迢认认真真地解释着。
  谢言冉对着这个小儿子一向是没什么抵抗力,闻言也只是揉着他的脑袋,先一步开口:“若是你娘哭了,你可得自己哄着。”
  谢迢点头:“知道了。”
  三人跪在茶室里说着话,不远处的红柱里冒出几个脑袋,趴在一起碎碎念着。
  “这个就是我们的小师弟了吗?”
  “他看上好像一个玉雕的小娃娃,也太精致小巧了点。”
  “好乖啊,跪坐了这么久,都不带动一下的。”
  “眼睛怎么又黑又亮,比四师弟提亲时送的那个黑珍珠还黑还亮。”
  “还不去读书!”背后一根戒尺朝着三个人的脑袋接连打了下去,“这么大人了,还这么八卦?”
  年纪最大的龚自顺不知何时站在众人背后,拿着戒尺,板着脸,站在后面,一本正经地质问道。
  “看看嘛,大师兄你看我马上十岁了,三师兄再过几年也要及冠了。”胡承光摸着脑袋,琢磨一下,“你看小师弟,才几岁。”
  龚自顺的目光落在茶室里的小人身上,却不料,那个小人突然扭头看向他们这边。
  那双眼即使隔了这么远,依旧明亮漆黑,宛若白水黑珠,清澈见底。
  众人和这个小师弟漆黑的目光猝不及防地撞在一起,皆是一愣。
  “就,怪可爱的。”裴梧秋摸着下巴,小声嘟囔着。
  “去和你几个师兄玩吧,我与你爹说几句。”罗松文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笑说着。
  谢迢扭头去看谢言冉。
  “去玩吧,你不是还准备了礼物吗?让锦衣卫给你搬出来。”
  谢迢脸上露出笑意,对着老师和父亲各自行了一礼,这才起身离开。
  小孩自己穿好鞋子,不急不慌穿过长长的游廊,最后走到四个师兄弟面前,仰着头,冰白的脸颊带着一丝肉嘟嘟的稚气。
  “我可以和你们玩吧。”他细声细气地问道。
  胡承光自大师兄胳膊处钻出脑袋,忍不住感慨一句:“啊,我的小师弟,也太可爱吧。”
  “我是你五师兄,我叫胡承光,今年十岁。”他摇头换脑的说着。
  “我是你大师兄,龚自顺,若是不出意外,应该是我带小师弟了。”龚自顺蹲下/身来,温温和和地说着。
  “我是你二师兄,盛明光。”微胖的男子微微一笑,自廊下折了一根长草,手指翻飞,折出一个小蟋蟀放到他手中,“给你的。”
  谢迢眼睛微亮,小心翼翼地捧着还带着水渍的蟋蟀,眼睛微微弯起,轻声说道:“谢谢二师兄。”
  “我,我是你三师兄,我就是大嗓门,你别害怕。”裴梧秋咳嗽一声,压低声音说道。
  只是他已经压低了,依旧声大如雷,惊动了茶室内的人。
  裴梧秋有些懊恼地摸了摸脑袋。
  “吓到小师弟了。”胡承光拉着谢迢的手,惊讶说道,“怎么这么冷,是病了吗?”
  胡承光手心滚烫,手指带着常年练字的薄茧。
  “没有的,我就是这样的。”谢迢还是第一次被这么多人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着,“和三师兄没关系。”
  “去屋内吧。”龚自顺拍案说道,“你还有一个四师兄叫水琛,他是我们这里唯一一个成家的,家中有一个两岁的小妹妹,不知这次会不会带入京。”
  “我觉得不会,钱家还在要钱塘作几年,舟舟又小,又刚病愈,不宜长途奔波,估计到时候会随着钱家入京述职。”胡承光拉着谢迢的手,活泼地说着。
  谢迢眨眨眼,认真听着他们的话。
  “那四师弟估计要郁闷很久了。”裴梧秋笑说着,“我们这一群和尚庙,他定是离不开自家妻儿的。”
  “我没有准备那个舟舟小妹妹的礼物。”谢迢突然小声说道。
  “没关系,不急。”盛明光低头,笑说着,促狭地眨眨眼,“说起来也算和你年岁相当,我到时候给你介绍一下。”
  “少开这种玩笑。”龚自顺连忙打岔道,“都还是孩子呢。”
  众人有说有笑着,却不曾想,谢迢却把这个叫舟舟的小姑娘记在心里。
  原来四师兄家有个女儿啊,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我得早些准备。
  谁知这一准备,只等到五年后才用得上。
  “我要找娘。”梳着两个小啾啾,系着小红绳的小姑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浑身在地上滚了一圈,大红色的大氅沾满了泥和雪。
  她差点被人贩子抱走,幸好被谢迢机智赶走,又带着人跑了,这才幸免于难。
  “我要找我爹。”
  “我要找表哥。”
  小姑娘哭得一张雪白小脸红扑扑的,委委屈屈地蹲着,就像一只雪白的小白兔缩在一团。
  谢迢原本是跟着师兄出门逛庙会的,却意外被拥挤的人群冲散,他顺着长长的街灯,准备走到府衙等人来接,结果碰到站在柳树底下哭的小姑娘。
  谁知小姑娘认错了人,以为他是她表哥,便一直扒拉着衣服,走了好一会儿这才发现认错人了,这一会儿又不肯走了,哭得越发伤心了。
  “你叫什么名字啊。”谢迢牵着她的手,站在小巷前的大树下,耐心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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