恃宦而骄——黑糖茉莉奶茶
时间:2021-10-21 01:46:38

  明沉舟打量着铜镜中的人,眸光放空,最后选了一只简单的碧玉莲花簪出门。
  这簪子还是之前在金玉阁里谢病春送的,模样简单,但玉极好,雕工精致,哪怕只带这一只也不会寒碜,最合适去伺疾。
  等沙漏发出叮咚一声,明沉舟这才起身,对着迎春笑说着:“随我去看看老祖宗。”
  迎春见她这般打扮,不由抿唇笑了一下,低头应是。
  ——半个时辰前,柏寿殿传来太皇太后病了的消息。
  年逾六十的太皇太后一向身体健康,历经两任帝王,平日请平安脉也并无异样,甚至还颇为硬朗,却不料今日天还未亮,柏寿殿便慌慌张张去太医院请人。
  听说姜院正更是被誉王直接从宫外带入宫中。
  明沉舟闭上眼靠在软靠上。
  这几日并未有大事,前朝谈论最多的就是这几日的科举,太皇太后好端端闹这一出,想来想去也只能为了科举。
  她想起那日贡院前舅舅说的话。
  薛家子嗣不说纨绔子弟,但也可以说是不学无术,好端端来科举,还如此低调行事,怎么想都不像改过自新的人。
  明沉舟看着已经能看到轮廓的柏寿殿,冷笑一声。
  这位太皇太后心机太深,手段太狠,相处起来着实令人不愉快。
  “怎么没什么人?”迎春把人扶下来,小声说着,“好似就寻常值夜的人。”
  明沉舟扫了一眼,随口说道:“请君入瓮,总该欲擒故纵,免得打草惊蛇。”
  等她来到内殿更是只看到门口守门的小黄门。
  小黄门见了人连忙低声请安着:“老祖宗刚醒,正在和誉王说话呢,太后娘娘直接进去吧。”
  迎春犹豫地看了眼明沉舟。
  明沉舟挑眉,直接上了台阶。
  这场局做给她看,她总不能太过小心。
  寝殿大门半敞开着,还未进门就听到太皇太后断断续续的虚弱声音。
  “……不用请薛家了……何必给他惹麻烦……活久了,总是招人厌弃的……”
  誉王殿下早他们一步来,如今正坐在床边温声宽慰着。
  “哪里话,祖母不必多想,能入宫伺疾是薛家的福气。”
  他自幼体弱,后师承名师,说起话来斯斯文文,这般宽慰人,更是如沐春风,说的人格外妥帖。
  “恕奴婢直言,薛家人每次一来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何苦扰了老祖宗休息。”
  悯心站在身侧委屈说着:“老祖宗就是被人气病的。”
  “不许胡说。”太皇太后轻声呵斥着,颇为严厉。
  悯心不服气,嘴里嘟囔了一声。
  两人一唱一和,或者说三人携手做戏,场面自然是生动无比。
  偌大的柏寿殿宫殿门口空无一人,好似内殿说话的三人,还有大门处站着的明沉舟。
  果不其然,誉王殿下蹙眉,眼角朝着外面扫去,随后不解问着:“这是怎么回事?”
  门口明沉舟绕了绕手中的帕子,琥珀色的瞳仁在还未熄灭的宫灯出一扫而过,目光闪过刹那促狭,坏心思骤起,高声说道。
  “太医呢,去拿万岁的手令把所有太医都请来,门口怎么连着伺候的人都没有,迎春你速去惩戒这些刁奴。”
  这连声急促担忧的声音在东方欲晓的安静院中显得格外清亮,也瞬间打断了悯心的话。
  迎春也瞬间激灵起来,她声音又高又亮,一旦大声起来越发清脆。
  “奴婢定要好好整治这些刁奴,娘娘听闻老祖宗身边,连着发髻都急得没梳,可这些刁奴竟然连老祖宗都敢怠慢,定要他们都赶出宫去……”
  明沉舟抿唇,伸出手肘推了一下她,示意她收着点。
  迎春到嘴边的话立马咕噜转了一个圈,另说道:“免得耽误了老祖宗病情。”
  誉王握着太皇太后的手一顿,随后连忙起身,对着屏风处转出的人恭敬行礼:“太后娘娘。”
  明沉舟好似刚见到他一般,惊讶问道:“今日即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誉王殿下怎么这么早入宫了。”
  誉王面带郝色,低声说道:“听闻祖母病了,心中忧虑,特意带姜太医一同入宫,等会就递上折子请罪。”
  明沉舟微微一笑,仁和说道:“誉王孝心可嘉乃是天大的好事,怎能请罪,倒是奴才们不懂事,殿下入宫不曾通报,我也换个时间来,免得打扰两位叙旧。”
  誉王抬眸,正见明沉舟笑脸盈盈的模样,心中一颤,便又移开视线。
  太皇太后和她打了半年的擂台,如今也是清楚不过她的性子。
  一开始她觉得这明家女不过是一个庶出不受宠的的女孩,拖到二十不曾大婚,如今被作为棋子送入宫,不过是个软脾气的包子,任人拿捏,可这半年的一次次交手后。
  她终于开始正眼这位总是笑脸盈盈的明家女。
  她这辈子,最是厌恶见人就是笑的人,好似这天下就她一人是好人一般,明明心里满肚子算计,何必假惺惺。
  薛珍珠故作头疼的摸了摸额头的抹额,神色淡淡地说着:“这么早,怎么劳烦太后亲自来了。”
  明沉舟抬眸,浅淡的眸色便落下亮堂的光,眉梢处的黛眉毛茸茸的,抿唇说话时,唇角的梨涡便也跟着动了动,看上去格外温柔无辜。
  “老祖宗病了,自然不敢耽误,连着发髻都胡乱梳了一下。”她伸手捋了捋鬓间的碧玉莲花簪,看样子当时是匆匆赶来,只别了一根素簪。
  又见她捏着帕子,担忧说道:“已经让人去请万岁来了,但今日是大课又是大议,赶着一堆事情,怕是一时赶不过来。”
  薛珍珠拿着帕子轻轻按了按唇角,淡淡说道:“不过是有点伤风咳嗽,是这些丫鬟不懂事这才闹大的,哪里比得上万岁的事。”
  明沉舟温和地站在一侧,小辈般恭敬说道:“老祖宗身子不适自然也是大事,万岁作为晚辈断然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我这就等大课上完,派人去请来。”
  誉王闻言笑说着:“万岁日理万机,祖母这边有我呢。”
  悯心也紧跟着不卑不亢地符合着:“如何敢耽误朝堂大事,这边有奴婢们照顾呢。”
  她话音刚落,明沉舟就皱了皱眉,露出不悦之色:“可是柏寿殿的丫鬟黄门们怠工,这殿内外个个都不上心的样子。”
  “我这丫鬟在我这里专门管治丫鬟,最有一手,我瞧着悯心和柔心都是和善的性子,若是压不住这些人,不如让迎春来帮忙,也好断了这些人的小心思。”
  明沉舟一本正经地指了指迎春,又是愤怒又是体贴,看模样好似当真是替人着想的样子。
  悯心一愣,见太后完全不按设想的来,一时也手足无措,悄悄看了眼太皇太后。
  倒是一旁的誉王开口解释着:“是祖母仁慈,不想劳师动众,又见天还没大亮,就让今日不上值的人都会回去休息了。”
  他话锋一转,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着:“这事说来也都是我的错,我见之前闹得太大了,为空惊动了娘娘和万岁,便让无事的人都在屋中休息,免得乱哄哄的。”
  誉王本就病弱,说了这么长的话,一口气便有些喘不上来,唇角都泛着青色,看上去更为羸弱。
  “都是我的错,娘娘不要动怒。”
  他低头先一步替满殿下人认错,态度陈恳认真。
  太皇太后见状心疼地不得了,连声说道:“都是我这个老太婆不争气,害的你连夜入宫不说,还被人非议。”
  “哪里的话,这是孙儿该做的。”誉王握着她的手,柔声说着。
  明沉舟冷眼看着他们的祖慈孙孝,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一脸欣慰:“都说誉王殿下孝顺,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不过是晚辈本分而已。”谢建温和说着。
  明沉舟只是笑看着他们不说话,她若是沉默装哑巴,那坐定的本事连着庙里的老和尚都自愧不如。
  悯心见人迟迟没有说话,心中着急,不由偷偷去看誉王殿下。
  “怎么这么久了祖母的药还没好。”誉王担忧问着,“姜院正刚才可说了,优思过多就是要喝了药多休息。”
  悯心立马担忧说道:“奴婢这就去看看,正好这几日闭了宫殿,也好让老祖宗休息一下。”
  “是了,也该闭宫了。”谢建也紧跟着叹了一口气。
  悯心小心翼翼地偷觑了明沉舟一眼,却见明沉舟依旧笑脸盈盈站着,就好似一尊带着笑意的精致雕塑,看着人赏心悦目,却又格外糟心。
  “罢了,今日太后也辛苦了,回去休息吧。”看了整场的薛珍珠嘴角两道深刻的皱纹逐渐僵硬起来,淡淡说着。
  明沉舟闻言,这才动了动眉眼,整个人瞬间活了起来:“既然如此,便不耽误老祖宗养病了,老祖宗可要好好休息,万岁那边也离不开您呢。”
  她说起这些体面话格外真诚,眉眼都不曾闪动一下,做主了一个晚辈的姿态。
  太皇太后不可置否,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她赶紧走。
  明沉舟麻利地滚了。
  “她迟迟不问祖母生病的原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誉王见人走远了,这才担忧问道。
  薛珍珠撑着脑袋,阖着眼,面容刻板而严肃,衰老的皱纹越发明显。
  她一旦如此,便连誉王都忍不住收声,不敢再问。
  “本就不指望她上钩,出宫后按着计划宣扬出去即可,让明沉舟知道,也不过是想要让谢病春知道。”
  “可我之前听小郑相说,太后宫中的英景和陆行在宫门口打了一场,但当时被太后压了下去,这才没有闹出来,只怕两人早已面和心不合。”
  誉王担忧说着:“若是她不去找谢病春,其不是计划断了一半。”
  薛珍珠冷笑一声。
  “谢病春这脾气确实没人受得了,但明沉舟和小皇帝靠着谢病春上位,内在如何,外面一定是捧着的,今日的事情无关痛痒,明沉舟这等机灵的人,一定会去寻谢病春讨个好的。”
  “谢病春多疑,知道此事必定查下去。”
  薛珍珠沉默片刻,睫毛动了动:“外面都安排好了?”
  誉王点头:“祖母神机妙算,周家同意了。”
  “百足之虫,至断不蹶,周家这块垫脚石刚刚好。”
  薛珍珠缓缓睁眼,衰老的眉眼露出一点冰冷的锐利。
  出了柏寿殿,明沉舟慢吞吞地坐上轿子,又慢悠悠回了瑶光殿,心情大好地睡了一个回笼觉,半睡半醒地盘腿坐在床上打坐,打着哈欠吩咐道:“去问问掌印在哪?”
  桃色眨眼。
  “都给我下这么大的套了,我总该下去看看。”
  明沉舟半睁着一只眼,笑眯眯地说着。
  作者有话要说:  连着加班实在太困了,剩下的三千字明天白天补(又要欠债了,大哭
 
 
第52章 
  桂花浮玉,秋光冉冉,明沉舟午睡醒来,派人去问谢病春的去处,意外得知他竟然在宫外。
  “今日不是大集议吗?”明沉舟不解地问着,“去哪了?”
  “去杏林坛了。”桃色为她打着出宫的辫子,皱了皱眉,“说是一出乾清殿就被人请走了。”
  “那不是罗松文讲课的地方。”明沉舟扬眉,惊讶说着。
  桃色用力点点偷:“对,就是那个整天骂人的糟老头子。”
  明沉舟咳嗽一声,正色教训着:“罗院长乃是一代大儒,你怎么随意编排,尊重点。”
  “哦。”桃色巴巴应了一声,随后动了动嘴,张口又是,“那糟老……老先生,确实还挺会骂人。”
  “骂掌印尤多。”她特意不高兴地强调了一句。
  这类清流文人出身,自视甚高的人大都看不起宦官,尤其是罗松文这种不畏强权,敢于直言的人。
  司礼监干政,前所未有,前头一个黄兴在任时,大肆卖官鬻爵,欺男霸女,朝堂一半官员自甘堕落,认他为爹,甚至还有叫他祖宗的。
  据说抄家那日宫外府邸搜出来的钱财,光是金子就有一千万两黄金,彼时上位的谢病春抄了三日家,连着地皮都掀了,这才扬长而去,嚣张到只留下一个真正的空架子,毕竟连着墙都敲了。
  那时,明沉舟趴在不远处的那颗大树上不知为何呆呆地看着,震撼而恐惧地看着西厂众人扬长而去。
  她清晰地记着那日是明德十五年的冬日,天气阴沉沉的。
  谢病春穿着玄色蟒服,披着大红色大氅,站在高大的白玉影壁前。
  初雪刚落,落在他肩头发尾,让他好似一尊高高在上的玉面修罗雕塑,看久了便也跟着他堕入无边的血腥暗黑之中。
  那一年,西厂刚成立,先帝送了谢病春一条前任司礼监的命,作为贺礼,震惊朝野。
  民间一开始还欢呼雀跃,盛赞万岁大刀阔斧的改革,摈弃太监,维护朝堂的魄力,可随后游街而行的西厂却又像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抽在众人脸上。
  原来万岁,不过是厌恶黄兴的贪得无厌,选了个可心的重新上位而已。
  司礼监权势煊赫一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就是那一年,身在江南的罗松文写了震惊天下的《讨奸佞书》,喻其为硕鼠,言辞犀利,语言毒辣,矛头直指谢病春。
  ——“硕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你看,就连远在江南的人,都恨不得谢病春去死。
  可死了一个黄兴,后面就来了一个谢病春,若是谢病春死了,后面依旧还会有人顶上来,权利本就令人痴迷,即便是掌握生杀大权的万岁也会如此。
  明沉舟垂眸,看着手中鎏金绕丝金玉珐琅蝶翼步摇在风中微微颤动。
  可他们当真是不知道吗?
  “掌印去那边做什么?”她沉默片刻后,把手中的发簪放在一侧,随口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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