恃宦而骄——黑糖茉莉奶茶
时间:2021-10-21 01:46:38

  他慢条斯理地端着茶抿了一口。
  “怎么?”他抬眉,扫了一眼身侧之人,缓缓问道,“禀笔打算来始休楼的小厨房任职。”
  郑江亭直接笑出了声。
  明沉舟嘴角忍不住一扬,随后又连忙压了下来。
  ——论阴阳怪气,还是谢病春的嘴会来事。
  封斋被谢病春当众下脸,一张脸顿时阴沉下来。
  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谢延终于吃完了最后一个乳饼,也学着黄行忠拍了拍肚子,结果刚拍了一下就被明沉舟啪的一下打了一下手,这才讪讪地摸着小手。
  他捏着帕子,好奇问道:“那掌印不是很多东西都不吃。”
  谢病春点头,淡淡说道:“口腹之欲,填饱而已。”
  谢延哀怨地看了他一眼,一板一眼说道:“人间有味是清欢,吃饭还是很重要的。”
  “万岁教训的是。”
  谢病春倒是认错认得很快。
  等众人都用完膳,英景及时出现,带着人把桌子都抬了下去,身后的柳行则是去开窗,放下竹帘,随后也跟着出去了。
  没一会儿,殿中顿时恢复了干干净净的模样。
  “诸位还有何事要议。”明沉舟坐在谢延下首,先一步开口问道。
  明笙看着她,眉心缓缓皱起。
  “虽是微臣冒昧,但,后宫不得干政。”
  谢延连忙按着明沉舟的手,沉声说道说道:“娘娘有凤印的。”
  郑江亭跟着附和着:“太后一向守规矩,当年先帝初登基,太皇太后不也垂帘听政了三年。”
  “内阁只剩下一事了还请万岁定夺。”一直沉默的郑樊扶着拐杖起身,缓缓说道。
  谢延点头:“郑阁老请说。”
  “西南一代本就因为安南扰乱边境军线吃惊,先帝一直是重兵镇压。”郑樊眼皮子重重耷拉着,说话有气无力,却又听的人格外稳重。
  “安南内乱不止,国内争斗不休,其中嫡出的大皇子有心依附大周,让大周祝他夺权,必当臣服万岁。”
  一直懒洋洋的郑江亭猛地掀眼,盯着自家老爹。
  谢延腰背挺直,认真听着。
  “安南自宁王叛乱之后便逐年占据大周边境,我们的云南巡抚也意外出事三个,如今能有这般机遇,也是列祖列宗保佑。”
  “安南一向是背信弃义的无耻小人,若是诓了我们怎么办。”黄行忠皱眉问道。
  “说起此事。”他并没有恼怒,反而掀了掀眼皮,露出浑浊年迈的双眼,盯着上首的万岁,缓缓说道,“此番大皇子传信,还因为涉及到一个云南旧案。”
  “什么旧案。”谢延好奇问道。
  殿中不少人脸上神色瞬间僵硬。
  “宁王造反案。”郑樊一字一字,缓缓说道。
  “跟逆贼宁王又有何关系。”封斋皱眉反问着,神色不悦。
  “说是抓到了几个宁王旧部。”郑樊目光自众人身上扫过,最后又慢慢地垂下眼睑,“当年宁王祸害云南,民不聊生,百姓凄苦,先帝仁慈,只赐死宁王府满门毒酒。”
  明沉舟仔细听着。
  这段旧案在当年也曾掀起轩然大波,哪怕当时她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也曾听闻。“那些旧人不思悔改,不念圣恩,这些年一直在云南作乱,当时不少人逃到安南,现在大皇子打算用这些年用来投诚。”
  谢延蹙眉,严肃说道:“这事事关重大,还请郑阁老拟个章程送来。”
  “是。”郑樊缓缓应下后便又说道,“内阁无事了。”
  谢延看向谢病春。
  谢病春颔首:“司礼监无事。”
  谢延暗自松了一口气,动了动发僵的腰:“那边先行回去吧。”
  “是!”
  众人齐齐起身告退。
  谢病春和郑樊前后脚离开,众人这才随着他们一同出去了。
  “爹,那事不是没商量好吗?怎么就贸然,若是被明笙得了先机,我们就功亏一篑可……爹!”郑江亭见人半天不说话,不由愤愤叫了一声。
  “闭嘴!”
  郑樊不耐烦说道,随后脚步一顿。
  “去,去江南,把谢病春再给我查一遍。”
  郑江亭蹙眉,脾气暴躁说道:“查什么啊,之前年年查,查了七八年,什么也查不出来,谢病春那阉人一个天煞孤星,谁能想到有这个大富大贵的机遇。”
  郑樊扫了他一眼,那双阴沉似刀的眼眸露了出来,在明媚的日光中闪过层层煞气。
  他难得严肃地厉声呵斥道:“现在,立刻给我去查!”
  作者有话要说:  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朱元璋
  海岳尚可倾,吐诺终不移——李白
  丹诚图报国,不避圣心焦——茹太素
  凡朝廷政事得失,民生利弊,以时条上——都察院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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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殿内,明沉舟看着绥阳去而复返,这才看向案桌前的人。
  谢延案桌前叠满了折子。
  他前头的两位帝王不甚勤奋,大权悉数旁落内阁和司礼监,导致内外两朝冲突日益严重,人人都有私心,掌权者更是沟壑难填,在他们脚下的垫脚石数不胜数。
  谢延虽年纪小却格外有主意,原本一分为二的权势逐渐被他收回,这也让内阁和司礼监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也比前朝好了许多。
  这是内阁中两派分立,司礼监掌印太过强势,这让谢延时常觉得为难。
  “他们这几日见了面就要吵架。”谢延端着茶抿了一口后,这才跳下椅子在殿中转悠,一边消食一边说道。
  “内阁之中,大郑相稳重,明相虽是次辅,但时常说得上话,重大事情往往需要各方协商妥协。”
  他停在一个饕餮兽首熏笼前,盯着上面镂空的花纹,感受着银丝炭带来的温度,被烘地眉心紧皱,小脸严肃。
  “倒是司礼监,封禀笔看似强势,黄行忠性格忠厚正直,在司礼监颇有两头不沾的架势,杨宝乃是封斋一手提拔上来的,汤拥金资历最短做了一个墙头草,可不论如何,司礼监依旧是掌印一锤定音。”
  他说完又从熏笼慢悠悠地走了回来,小手往后一背,颇有大人模样。
  “就像掌印今日递上来的折子。”他站在一处,仰头看着明沉舟,“娘娘知道吗?”
  谢延看人时,眸子又清又亮,好似含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细看之下碎光闪烁。
  明沉舟神色镇定地摇了摇头。
  “就娘娘手边那个红色横封的折子。”谢延指了指右手边案桌那三叠折子上的一本。
  “天刚亮就递来了,因为牵连的官员实在多被我压了下来。”
  他慢吞吞地走到明沉舟面前,自己主动爬到她的膝盖上,就像一只小猫蜷缩着。
  “娘娘不知,当时江浙一带的风波到现在还未平息,因为牵连人数之多,导致六部、都察院、大理寺、通政司等衙门不少连不满三年的观政学士,连翰林院所有在册的庶吉士都陪下派到江浙一带去了。”
  “就这般,人员都还未填满,江浙巡抚不得不上旨要求提吏为官,用来弥补剩余空位。”
  大周科举后所有进士都要事先进入衙门进行观政,前六进入翰林院被称为庶吉士,前者会在三年期满后下放到各个衙门,庶吉士却是大周内阁的后背役。
  自□□组建内阁以来,内阁阁员皆是庶吉士出身,无一例外。
  谢延脸色凝重。
  “如今若是再依着掌印的折子,杀这么多人,只怕朝野舆论再也压不住了。”
  明沉舟看着折子上二十个人名,心思微沉。
  “那万岁想要如何?”
  谢延依偎在她的肩膀上,显示盯着她的下颚不错眼的看着,随后又淡淡闭上眼,小声说道:“我不知道,每个人都是有自己的立场,可我不能有,娘娘。”
  明沉舟垂眸,头顶的发簪微微晃动,发出清脆的叮咚声。
  她一向温和,就像绵软的白云,谢延闻着娘娘身上淡淡的桂花香,喃喃自语:“可这些人想要害娘娘,我便忍不了。”
  明沉舟失笑,摸着他的脑袋,笑说道:“说什么胡话,而且掌印折子上说,这些人都意图和宫内宫娥黄门勾结,居心叵测,他们的目标至始至终都是你。”
  谢延不说话。
  “胡师与我说,为帝要心怀忧惧,也要胸怀万里。朝堂制衡固然主要,左右平衡,才能平稳运行,可所有制衡之术归根结底,不是手段和智谋就能逐一而论的,最主要的是为君者自己。”
  明沉舟安静地听着,地热烘得人发热,熏笼发出袅袅香味。
  “我必须坐得稳,镇得住,才能取其最为正确的答案。”
  谢延虽年幼,可语气中的杀伐之气却又在此刻不着痕迹地露了出来。
  明沉舟闻言,不由手指微顿,谢延敏锐察觉到,立马用头拱了拱她的脖颈,刹那间吹散了那股帝王之气,好似一只蜷缩在手心的猫。
  “胡承光说得对,万岁也做得对。”明沉舟开口说道,声音阴沉,“不论是内阁还是司礼监,总归是万岁手中的一把刀,不能有半分僭越。”
  谢延呼吸平稳,他并未睡过去,只是在暖洋洋中闭眼小憩。
  毕竟他也才昨日醒过来。
  “可掌印杀的人没错。”
  头顶的太阳逐渐朝着西边落去,紧闭宫殿大门在光洁的地面上落下清晰的倒影,细碎的日光在一个个雕花细框里,安静又沉默。
  谢延冷静的声音在寂静的殿内响了起来。
  “看来万岁做好决定了。”明沉舟笑问着。
  “为民为君为天下,守着大周百姓朝奉的百官总该占一样。”谢延自她怀中坐直身子,一本正经说道,“这是底线啊,娘娘。”
  明沉舟温柔地注视着面前的幼帝,赞许说道:“是,这是底线,万岁。”
  谢延眉眼低压,整个人便多了凛然之气。
  “江浙一案,那些人贪墨徇私,卖官鬻爵,官商结合,不顾百姓死活,该杀。”谢延沉声说道,那双明亮的眸子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我只是害怕,我杀的不是这样的人。”
  明沉舟瞳孔微微睁大。
  “今日也是这般顾虑。”他看着面前的娘娘,放柔声音,轻声说道。
  明沉舟了然:“你不信任西厂,或者说掌印。”
  谢延点头。
  “我三岁那年见过掌印杀人,我娘也说过掌印不是一个好人,娘娘也教我不能盲目。”谢延脸上露出一丝挣扎,“他还杀了我娘,我,我无法这样的信任他。”
  明沉舟手指微颤,她在那一刻听清了谢延语气中的杀气,不由心神震动。
  她不由把人抱在怀中。
  “娘娘舍不得。”谢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明沉舟沉默。
  “娘娘那日只吃了三个桃酥,可那个盘子上有六个桃酥。”谢延慢慢贴着的她温热的脖颈,浅长的睫毛在微光中颤动,明亮的眼眸落入光逐渐模糊了瞳孔的颜色。
  明沉舟身形一僵。
  “娘娘,你不要他行不行。”谢延抱紧他,哀求道,“娘娘以后要什么,慕延都给你,但他不行。”
  谢延就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猫,毛茸茸的碎发落在鬓间,刺得人有些发痒。
  明沉舟眉眼低垂,怀中的幼帝小小一只,抱在怀中,就像小时候她很喜欢一个玩具。
  那是一个泥做的摩罗小女娃,端正细腻,小臂大小,是表哥给她买的生日礼物,这个总是笑眯眯的泥娃娃可以穿不同的衣服,还能有不同的搭配,她喜欢得不得了,几乎是爱不释手,去哪里都带着她。
  直到那个娃娃被大夫人身边的嬷嬷发现了,指责她用蛊毒之术,才害的大夫人这几日头疼。
  那个被她取名叫小喜的摩罗被砸碎在她面前。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当时的难过和心碎,可就在刚才,她竟然刹那间回来那个时候。
  年幼的明沉舟站在烈日底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高大粗壮的嬷嬷高高举起,那个穿着乾红背心,系青纱裙儿的小娃娃就被砸碎在自己面前。
  那个娃娃脸上大大的笑容瞬间四分五裂。
  “娘娘,我恨他。”
  谢延喃喃的声音在耳边轻声响起。
  现在,她似乎再一次目睹自己的娃娃消失在自己面前。
  难过悲痛,惊惧惶然。
  谢延不再说话,他似乎也再一次回到第一次见面时的模样。
  惶恐不安,脆弱敏感。
  “慕延。”
  明沉舟盯着地上一道道花纹,金翠楼台,衔影未平,依稀可见初冬萧瑟之色。
  可到最后她只能抚摸着小孩的后脑勺,柔声问道:“不要再问了,好不好。”
  谢延沉默,许久之后,缓缓抱紧明沉舟,轻声说道:“好。”
  谢延绵长的呼吸落在肩颈处,一如既往的依恋。
  人人都说小猫往往会把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当成母猫。
  谢延就像那只幼猫,人生大变,又突逢丧母,惊惧之间来到瑶光殿了,在沉默害怕间见到了明沉舟。
  不同于慕容儿的沉默严苛,明沉舟爽朗大方,温柔可爱,一笑起来梨涡浅浅,满院的鲜花都不及她的半分明艳。
  一年的朝夕相处间,谢延依旧许久没有想起娘了。
  自远而近传来小黑的声音,声音洪亮,颇有骂骂咧咧的架势,随后又传来爪子剐蹭着木门的声音。
  “哎哎,小祖宗耶,快快,抱下去,哎哎,小祖宗,小祖宗,别气别气。”
  守门的小黄门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后小黑的喵叫声逐渐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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