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呼了一口气，一只手拉上窗户的边缘，另一只手却突然迅猛地伸出，直接揪住了一片常青藤的叶子，低声威胁道：“是我把你拽进来，还是你自己变回来？”
常青藤的茎缠绕上洛基的手腕，嫩绿的新叶讨号般地蹭蹭他的手背。但是洛基不吃这套，冷酷地拂开。
一声细声细气的叹息从常青藤上传来，洛基眨了眨眼睛，下一秒，西格莉德就出现在了他身后，轻轻拽了一下他的衣摆：“你生气了吗？”
洛基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比较可怕：“当然，你不听话我就会生气。”
西格莉德觉得其实洛基没有很生气，但她还是乖乖认了错：“对不起。”
洛基问：“你错在哪里了？”
西格莉德说：“不该偷偷跟着你们跑出来。”
洛基“哼”了一声，眉眼间终究软化了很多，他向西格莉德招招手，小树苗赶紧蹭过去，然后被他在手心里塞了一颗奶糖。
“巴基还要过一会儿才能出来，我们再等一会儿吧。”他从报刊架上找了一份报纸拿给她，小树苗端端正正地坐在他旁边，腮帮子鼓鼓地含着奶糖，“这里有数独游戏，你可以先做一下。”
西格莉德问：“痕么是数独？”
洛基捏了一下她鼓起来的脸：“把糖吃完了再说话！”
因为手感实在是太好，洛基多捏了几下。西格莉德有些茫然：“为痕么捏我……”
洛基清清嗓子，故意回避了第二个问题，说：“中庭人用十进位制，用数字计算。他们划出9个大格子，每个大格子里都有9个小格子……”
汉尼拔和巴基从诊疗室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西格莉德把头靠在洛基的肩膀上，认真地看着他解数独。
“喂喂，小树苗，你怎么来了？”巴基率先问。
洛基撇了撇嘴，说：“她不放心。”
具体不放心什么，又不放心谁，这洛基不可能当着汉尼拔的面说出口。汉尼拔若有所思地扫了一眼西格莉德，脸上的微笑依旧无懈可击：“欢迎西格莉德小姐。今天的治疗也有一些成果，只是和我预想中的有点差距。巴恩斯先生可能还是没有对我卸下防备，我们在建立互相信任的环节中并没有做到最好，所以催眠治疗的效果打了一些折扣。”
洛基看向巴基，巴基心有灵犀一般地说：“我想起来不少事情了。”
汉尼拔点点头：“我想，我需要再更改一下诊疗计划。这位洛基先生，还是您，可以跟我过来一趟吗？”
洛基有一些不耐，不过还是去了。西格莉德拍拍沙发示意巴基坐下，他们头碰头地小声交流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西格莉德说自己变成了植物偷偷跟了过来，巴基说他又想起了他青年时代的一些事情。
“我原来真的是个军人，我去当兵了！”巴基对她说，双眼亮晶晶的，“但是史蒂夫那个笨蛋也想参军，他做了好多傻事，但是也做了很多对的事。他接受了一个改造身体的实验，成了一个强壮的人，还翻山越岭跑去把被俘虏的我救出来了，他变得好厉害，都可以保护我了！”
西格莉德感叹：“哇，你和史蒂夫的关系可真好。”
那一头，洛基和汉尼拔的关系可不就那么好了。
“我一开始以为只有那位巴恩斯先生不是普通人。”心理学博士低头写写划划，“没想到，其实洛基先生和西格莉德小姐才不是普通人。洛基，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就该意识到的。”
洛基没有什么动作，依旧背着手，只微微撩了一下眼皮：“你想说什么？”
“我见过人们口中可以被称作‘天使’的好人，身边也有和撒旦同行也不突兀的‘恶魔’。可我实在是没有想到，世界树原来真的存在‘神’。”
汉尼拔抬起头，鬼魅一样的双眼牢牢盯住洛基那双翠绿春水一般的眼睛：“您降临人间，只是为了解解数独，帮可能是苏联特工的二战老兵恢复记忆吗？”
洛基平静地说：“关你什么事呢？既然意识到了我们是神，那你就不能有些人类的自觉吗？”
汉尼拔神经质地笑了。
“人类的自觉！”他重复，“神原来都是你这样吗？那我可真的太失望了。我以为神之所以为神，那都是因为祂拥有人类难以想象的道德和智慧，还有身为命运之主的强大精神。但就我眼前所见，神只不过是拥有比人类更强大的力量的另一个种族罢了！你们装作救世主的样子，装作创造了我们，实际上从心灵上来说，你和人类没有区别，你有时候甚至比人类还要丑恶！”
“砰！”
承重墙破了一大大洞，汉尼拔撞破洞口直接飞到了会客厅，西格莉德和巴基根本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的发生，巴基立刻飞身把西格莉德拉开，而西格莉德从手腕上生出粗大的植物块茎替巴基挡住了飞溅的砖块和碎砾。
尘土渐渐散开，洛基铁青着脸，站在另一个房间隔着破洞的墙壁看着他们。
巴基向洛基喊道：“怎么回事？！”
洛基还没有回答，汉尼拔就咳嗽着从碎片堆中站了起来，嘴角还有血痕。
他的脏器被冲击出血了。
“你难道就只会使用力量来压制我了吗？”汉尼拔嘲讽地笑了，然后他转向仍然用植物护卫着巴基的西格莉德，轻声问：“所以你也是个神吗，小姐？”
洛基神色一凛，西格莉德则皱着眉说：“是。”
“看来神当中也有小姐这样单纯天真的，您才是我心目中神的形象。”汉尼拔扶着沙发勉强站起，“但是有些事情和人类之间并无不同，你也遇到了一个利用您的人。或者说，站在我对面的二位都被利用了。”
“如果你少说两句，也许我能让你继续活着。”洛基一步步走过来。
汉尼拔像是根本没听见：“洛基在利用你们。尤其是利用你，小姐。英俊的皮囊，优雅的举止，博学的谈吐，即使是女神也会为这样的男人倾倒，而即使是男神也会利用这一点去让神魂颠倒的爱慕者为自己赴汤蹈火。他根本就是一个卑劣的、仅仅更强大的人而已。”
西格莉德突然向洛基伸出一只手，这是让他停下来的意思。
她示意他不要再靠近。
洛基一瞬间心里转过很多念头，但最明晰的并不是念头，而是一种感觉。
他害怕了，害怕小树苗真的信了汉尼拔所说的话，或者即使没有听信，但这一番话已经足以引起她的怀疑——她只是懵懂，不是傻。
“我喜欢他，因为他好看，因为他什么都懂，因为他是洛基。”西格莉德平静地说，“虽然我不懂的东西有很多，但是也不傻。我能分辨好意和恶意，洛基从来没有用恶意对待过我。他一直在真真切切地关心我。我喜欢洛基，这就够了。如果他也喜欢我那更好。我不在乎利用，因为我帮助洛基从来都是出于本心。”
汉尼拔以一种奇怪的姿势飞了起来，他的表情渐渐空洞，一道奇怪的光芒从他胸口飞出，然后漂浮到了西格莉德手掌心上。
“黑色的。”她皱眉，“恶。”
黑色的光芒又飞回到汉尼拔身上，心理学博士软软地又倒了下去，人事不知。
“看来以后我是没法再来看病了。”巴基说。
洛基站在原地握紧了拳头，过了一会儿才对西格莉德说：“走吧。”
西格莉德像往常那样跑到洛基身边，但是洛基做了一件并不平常的事情。
他牵起了西格莉德的手。
第10章
1991年的这个冬天不算风平浪静，太平洋那一边的红色巨人轰然倒地，城市里也出了好几桩蹊跷的案件：接连发生了神秘失踪案件，还有心理学博士汉尼拔·莱克特莫名被人在自己的心理咨询办公室打成重伤，还失去了这几天的记忆。
洛基他们没管后续的事件，他们办理了退房手续，什么也没带走，潇洒地换了一家宾馆住。
巴基是三个人里面最有相关经验的，他告诉洛基，警方一定会顺着汉尼拔的诊疗记录顺藤摸瓜找上他们，想要不被调查和纠缠，最好快点离开酒店，重新再找一个地方。
洛基聪明得很，他稍微一眨眼睛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神一挥手，叫两个小弟跟着他腾地方，都还没来得及问巴基到底有没有记起来宇宙魔方的下落。
这一次他们不住酒店了，他们选择直接住到别人家里去。
西格莉德在找房子的时候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她一次性召唤了几十只麻雀，让它们全城搜索闲置的房屋。洛基在一旁还补充了几点要求：“房子要大，要舒服。”
小树苗啾啾地告诉了麻雀们。
“还要有电视。”洛基说。
“按摩浴缸也必须要有。”洛基又说。
“最好有一个书房。”他在巴基用诡异的眼神瞪他之前最后说。
麻雀们扑棱棱地四散飞去，他们三个在等待结果的时候先找了一家快餐店歇脚。
金拱门今天的客人不多，洛基很轻松地就找到了座位。巴基带着西格莉德在柜台前点单，作为和时代脱轨很久的老兵，巴恩斯先生对于“巨无霸”、“麦辣鸡”这些名字毫无印象，他凭着对招牌上图片的理解，点了一个麦趣鸡盒，点了三份巨无霸套餐。
西格莉德盯着儿童套餐广告里面的那个小盆栽塑料玩具直看，巴基摸了摸口袋里洛基给的钞票，果断又点了一份开心乐园餐，指定要小盆栽玩具，还买了三个甜筒。
洛基接过甜筒的时候脸上还有点嫌弃，他斜楞一眼吧嗒吧嗒兀自开心吃着甜筒脆皮的西格莉德，还有一脸古怪笑意看着他的巴基，哼了一声，说：“中庭人类果然低劣，吃的东西都这么形貌粗鲁。”
说完，他开始优雅地以三倍速吧嗒冰淇淋。
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陆续有小麻雀飞到玻璃窗外报告情况。西格莉德不时回头和它们交流几句，巴基拿薯条蘸着番茄酱，饶有兴致地托着头看。
“小树苗，你和洛基到底都是什么神啊？”他问道，“你们平时真的都住在天上吗？”
洛基清了清嗓子，颇有些得意洋洋地开始介绍自己：“我是洛基，来自阿斯加德，是九界最强的魔法师，也是神国的正统继承人之一。”
巴基哥哥一脸茫然：“啊？”
西格莉德说：“我是世界树。”
巴基立刻懂了：“哇！你就是北欧神话里面的世界树吗？”
洛基有些恼火：“死蝼蚁你怎么回事，故意的吗？你怎么可能知道小树苗却不知道我？”
巴基偷笑了一声，正色道：“我上学的时候没怎么接触过神话故事，关于北欧神话也只知道一丁点儿，什么奥丁啊世界树啊诸神黄昏啊，仅此而已。”
西格莉德说：“奥丁是洛基的爸爸。”
巴基立刻明白了：“啊！那我就知道了，原来你是神国的王子啊！”
洛基总觉得有些气不顺，于是他愤怒地抢夺了巴基的那份鸡翅。
又来了几只小麻雀，西格莉德听了几句“啾啾啾，啾啾啊啾”之后，抬头汇报：“找到房子了，我们可以出发，小鸟带我们过去。”
洛基让她再等等。巴基因为在军队的训练，吃东西非常快，他早就解决了自己的那一份，现在正看着洛基和汉堡作斗争。
“今天上午我想起来不少事情。”巴基说，“基本上在我掉下火车之前的事我都能想起来了。”
西格莉德抬起头，静静听。
“在我还是大兵的年代，一个德国人拿到了宇宙魔方，并用它开发出了一种很强大的武器。我和史蒂夫本来是要准备去堵截武器的开发者的，可是中途我坠下了雪山。”巴基低头看了一眼被魔法掩盖起来的左手，“之后的事情我还没想起来。”
“那个德国人在哪里？”洛基迫不及待。
“我不知道，我已经和时代脱轨很久了。”巴基摇头。
洛基失望地撇撇嘴，他用餐巾纸揩了一下嘴角，说：“算了，我们先去那个新房子看看，然后再定下一步的计划。”
西格莉德拿起小盆栽站起来，跟在洛基身后向外走，巴基拿着他那杯还没喝完的可乐滋滋地继续喝。旁边也有一对夫妻吃完了，他们站起来和蔼地向西格莉德点点头，西格莉德看了他们一眼，没有任何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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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麻雀带着他们来到了新房子门前。这间郊区别墅属于一个常年居住在海外的阔佬，内里装潢精美，只是常年无人打理。洛基用魔法轻轻松松炸掉了前院铁门，撬开了门锁，然后带着他们走进了宽阔的大门厅。
门前的擦脚垫上灰都积了一寸，向来注重生活品质的洛基皱起眉头，用魔法迅速清除了屋里的灰尘和蜘蛛网，还有一些不请自来的小动物们留下的痕迹。
“这房子空置太久了，很多必需物品都不全。”洛基不满地说，“一会儿我出去一趟，弄点东西回来，你们两个留在这里看着点。”
巴基冲他挥挥手，洛基看到他这个样子就来气：“你！好好给我想想该怎么找宇宙魔方，不然我把你的铁胳膊变成木头做的！”
西格莉德悄悄安慰道：“没关系，如果他把你的胳膊变成木头，我就帮你变回来。”
洛基立刻瞪她：“你胳膊肘怎么往外拐？”
西格莉德说：“可是你不是也很喜欢巴基吗？”
洛基差点跳起来：“简直是胡说八道，我才认识这个人类三天，只是想利用他找到宇宙魔方而已！”
巴基耷拉下眼皮，看起来有点可怜：“啊，原来你只是在利用我吗？我其实也挺喜欢你来着。”
西格莉德看了巴基一眼，说：“唔……可是我喜欢洛基的程度要比你再高一点。”
洛基一秒都不想多待了，他迅速反手关上大门跑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