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溺边打开浏览器搜,难得开着玩笑:“应该不是,您看前头还有海洋两个字呢。”
事实上,她的分数不算特别稳妥。
为了保险起见,就直接在报考时勾选了“服从调剂”,但没想到会被录进一个完全陌生的专业。
陈父思量片刻:“海里捡垃圾的?”
“……可能吧。”陈溺把详细的专业介绍看完,大致了解一点。懒得解释这么多,索性扯开话题,“您刚和我妈妈又在外面吵架了?”
“没有的事儿,这不昨晚下了场雨,柏油路滑着呢!我听隔壁忠婶说路口那有辆机车和小轿车撞上了,还没走过去瞧瞧就被你妈逮着了。”
陈父直起身来,拿出根烟在门口抽,“教训完我,她自己倒在那看热闹看得起劲。”
听见“机车”两个字,陈溺放在鼠标上的手微顿。
她突然想起小半年前某个烦闷的春夜,也有一辆停在雨里的机车。
那男生倚着车身等人的模样并不容易被遗忘,刀削般的轮廓,浓眉深邃,鼻骨高挺,一个眼神都凌厉到极致。
那张皮相恍惚如一张电影海报,只是后来再也没见过。
潘黛香急急忙忙从家里跑回来,把菜篮塞到她手上:“小九,把这盒菠菜给你李阿姨送过去。她要是问你考到哪儿了,我们也别谦虚哈,实话实说就行!”
她妈已经很多年没这么喜笑颜开过了,陈溺听出她口中想炫耀的心思也不拆穿,应了声就出门。
把菠菜送到李阿姨家,乖巧地站在那被问了一番念大学的事。
原路折返时,陈溺脚步微顿,往胡同口街道上、人群拥挤的那个事故现场走过去。
警车和救护车的鸣笛声很刺耳,胡同里的人都在看热闹。路面上被雨打落的叶子中有几片沾上了血,看得人触目惊心。
有人感叹:“刚看见骑机车那男孩子好像很年轻啊,像个大学生。”
“可惜了,开车这么快还不看红灯,估计这腿是不能要了。”
大约是鬼迷心窍了,陈溺错开熙熙攘攘的人群,看见医护人员正用担架把机车主人抬到救护车上。
隐隐约约地瞧见,那人好像染了一个黄头发。
再踮脚看,是一张陌生的脸,她攥着的手心莫名松开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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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结束后的暑期总是漫长又炎热,许多城市勇攀火炉温度。
陈溺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以邮寄方式姗姗来迟,同样受天气酷热和台风影响被推到国庆之后的,是安清大学的军训。
开学第一天,陈溺和网友【我有钱你有病】加上了微信,也互通了真实姓名。
女生叫路鹿,传媒艺考生,考进了安清大学摄影系。
潘黛香忙着上课,陈溺懒得让腿脚不便的父亲陪着到外省走一趟,就独自来报道。
她是第一个进宿舍的,把床位上的东西整理好后,和路鹿约在校门口见面。
校门口此刻还有络绎不绝的新生入校,父母开着车陪同,行李箱滑轮在柏油路上摩擦出聒噪的响声。
还有忙着招新生进社团的学长学姐,在热情地帮忙提行李,其中人工智能专业的社团摊子面前新生最多。
陈溺了解过安清大学各个专业,这个人工智能专业是去年才开始设立。
国内本科部设立这种专业的意义其实并不大,主要课程还是计算机编程软件和数学。
社团学姐正在滔滔不绝地讲述他们社团有多好玩,甚至拿起系里帅哥多这个筹码吸引人。
陈溺听得漫不经心时,一个背着双肩包的男生走过来拍拍她的肩:“学姐,请问一下航海船舶专业报道要往哪走?”
陈溺抬起沉静的眼:“抱歉,我也是大一新生,不太了解。”
男生露出个尴尬神情,说了句不好意思就匆匆走开。
又回头望女孩看了一眼:她长得纤薄清丽,没有像大部分新生刚进校园时的新奇表情,连标配的行李箱都没有,难怪会被误会是学姐。
秋阳灿烂,陈溺站在一棵梧桐树的树荫里,看着路鹿发来的核对消息:【梧桐树下那个白衬衫,牛仔裤的低马尾妹子,是你吗?】
陈溺回复了个“嗯”字,抬起头来张望。
离自己五六米远的一个戴着圆框眼镜的高个子短发女生笑得灿烂,跳起来朝她招招手。
“啊啊啊啊终于见面啦,你皮肤好白啊,居然真的是个小美人!我哥之前还总说一般在网上用这种昵称的是肥宅呢!”
路鹿身高至少有一米七三,冲过来时力气也很大。
陈溺被她抓着手晃了好几下,差点站不稳,澄澈眼底漾开点笑意:“很高兴见到你。”
路鹿咧开嘴:“我也高兴,你长得太对我胃口了!声音也好听,果然喜欢「落日飞鸟」乐队的粉丝颜值都不低!”
路鹿本人和网络上表现得并无二致,爽朗活泼的女孩子。
明明是个御姐高妹,风格打扮却很二次元萌系。几万块的香香单肩包也证明了她确实和ID一模一样,很有钱。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在网络上已经很熟捻的缘故,两人一拍即合,相处愉快。坐在外面奶茶店买了盒三色球冰淇淋,大遮阳伞下依旧热得人要冒汗。
今天除了是开学日之外,还是「落日飞鸟」的粉丝见面会。
“公交车要等好久,地铁在这个时间肯定很挤,不如让我朋友送我们过去吧!”路鹿打开手机,咕哝着骂了一句,“这俩位大佬又干什么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我信息。”
陈溺问了一句:“你朋友?”
“是啊。”怕她会不自在,路鹿又解释了一句,“你别担心,不是啥乱七八糟的人。他们也是这个学校的,比我们大一届。”
说完又等了几分钟,一辆黑色越野车开到店门口的马路边上,朝她们鸣了两声喇叭。
“终于来了。”路鹿牵过陈溺的手往前走,还没见到脸就朝着驾驶位上的人抱怨,“江辙哥,你下次再这么慢,我就生气了!”
陈溺听到她喊出的名字时,错愕地愣了片刻。
直到车窗缓缓降下来,她猝不及防看见了一张清隽硬朗的侧脸。
男生眉骨英挺,单侧断眉已经长全。
头发比初见时短了不少,下颚线弧度利落冷硬。他深邃漆黑的眼淡淡望过来,语气稀松随意:“对不住啊,有点事儿耽搁。”
这话带着点哄人的意思,但路鹿显然是恃宠而骄的类型,不领情地撅嘴:“哼,迟来的深情比项浩宇还轻贱!”
坐在后排被无辜骂了一句的项浩宇习以为常,把后面车门打开,让路鹿坐进来,接过话头:“是是是,我贱我贱,就我贱。”
脾气发完就算事儿过的路鹿没再继续挑刺,看着还站外面的陈溺,喊她:“小美人你还站着做什么?快进来呀!”
她这一喊,两个男生才把注意力放到杵在一边的陈溺身上。
路鹿推了一把边上的项浩宇:“你也真是的,怎么不坐前面去?”
“嚯,前面刚刚坐着小江爷女朋友呐。”
知道江辙那情史丰富的德行,路鹿没再继续说,趴窗户上给陈溺介绍:“你别害羞,这是我哥,叫项浩宇。前面这位也算我哥哥,都一块儿长大的。”
说完又把她向车里人介绍一遍:“这就是我认识两年多的小美人网友!之前在群里跟你们提过的:陈溺。”
驾驶位上的江辙对上她直愣愣盯着自己的目光,也许是见多不怪,没有半点吃惊,更没有其余表情。
他只是伸手把副驾驶的车门给她开了,眉稍挑:“江辙。”
声音带着点午觉后的慵懒低沉,而不是再次见面的惊,又或者是喜。
他不记得自己,意料之中。
陈溺终于坐进去,礼貌地点点头。
车里开了空调,温度骤然舒适不少,副驾驶上有股淡淡的香水味。不难闻,但她还是微微皱了眉,
项浩宇倒是见着觉得陈溺有点眼熟,看着她问:“这个妹妹我曾是见过的吧?”
路鹿一听这搭讪的话就炸毛,拿过靠枕砸他脑袋:“项浩宇你见着个漂亮的就来劲是吧!人家和我一样都是新生,你见过个屁!”
没料到他们会是大学生,更没料到会以这样的方式重逢。
陈溺闻言往后看了看他,她记得那天晚上后排确实坐着两个染了头发的男生,但不清楚这个项浩宇是其中哪个。
况且,就算说出他们之前见过也没什么意义。
项浩宇把身边这小祖宗哄好,才开口:“陈妹和你同一届?那得叫我们学长咯。”
路鹿靠着座椅,吃着刚才没吃完的冰激凌,顺着他说:“是啊,项学长、江学长,我真是倒多了霉才来当你俩的学妹。”
项浩宇这话就是个调侃的玩笑,没人多在意。
可开着车停在红灯面前的江辙听着低笑一声,侧首撩起眼皮,看着副驾驶的陈溺说:“那学妹,也喊句学长来听听?”
第4章 不是这名儿啊
他这懒倦声音乍听还挺烦的,一脸的纨绔。氲着笑意的眉眼给人第一印象就是一个痞坏到骨子里的男生。
陈溺亦然安静地回视他。
片刻后谁也没说话,绿灯亮了,后面有车鸣喇叭催他们走。
一个小插曲就这么平静地被略过,后排压根没人注意到他们前面人的十几秒沉默。
路鹿是个闲不上嘴的:“江辙哥,你又换女朋友啦?”
江辙没搭理她,只有项浩宇回:“可不是,人小江爷魅力大得很,副驾上就没重复过妹子。”
路鹿:“你嫉妒?”
项浩宇笑了,两指放在太阳穴往驾驶位上的江辙敬个礼:“你这话说的,我那是respect!”
听着他们一来一回的斗嘴,车前排倒是一片宁静。
很快到了国贸汇。
路鹿拿好手上的专辑和海报,拉着陈溺往里走,边打声招呼:“两位学长,麻烦就在这等二十多分钟。签完名、合完照我们就出来!”
车停在停车道上。
项浩宇手上还抱着路鹿的包,盯得却是她旁边陈溺的背影。点了根烟,手搭在江辙肩上:“你觉不觉得陈妹妹长得挺眼熟?”
江辙把窗户降下,让暑夏的风吹进来,懒洋洋道:“不觉得。”
“也是,你哪会儿记女孩长相。”项浩宇没再探究,抽了会儿把烟蒂摁灭,打趣地说,“真戒烟了?”
他神色颓懒,冷白修长的指尖百无聊赖地在方向盘上轻敲:“没,懒得抽。”
手机响了又响,不用看备注也知道是刚刚那位梨花带雨的前女友。
江辙没有要接的打算,也不特意去挂断。任它在那响了五六圈,直到对面心灰意冷不再拨过来。
项浩宇听着直摇头,也不知道这些女生心里怎么想的?
吵完架等着男生去哄,等不到又自己拉下脸来求和好,偏偏他面前这位哥从来不是主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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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面会能入场的只有一百人不到,「落日飞鸟」乐队的三位主唱都是低调内敛的性格,连合照都没拍几张就匆匆退场。
工作人员迅速上来撤牌板,安排上下一场某位网红的见面会。
路鹿挽着陈溺胳膊,拿着手机看照片:“气死,笋子也太害羞了,连个名字都不给我签!”
“你让他签的那个位置……”陈溺试图委婉,“正常人可能都不太敢签。”
路鹿自信挺胸,拍拍自己饱满的胸口:“这位置怎么了?”
陈溺沉思须臾,认真地描述:“波涛汹涌,气势澎湃。”
“噗哈哈哈小美人你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真可爱……诶,等会儿我接个电话。”
路鹿拿起手机在一边讲电话,陈溺顺便在边上买了几瓶汽水过来。
电话接了没半分钟,路鹿匆匆忙忙跑过来,脸色焦急:“美人,我姥姥那边病情又反复了,家里人喊我过去医院。”
陈溺之前也听过她说起家里有个病重的姥姥,当即接过她手上的专辑签名:“那你先过去。”
大厦门口,不到五分钟就已经停了一辆来接她的车。
路鹿拍了拍在边上一起等着的项浩宇。
“你跟我一起回去。”她又转过头交代江辙,“江辙哥,麻烦帮我把朋友安全送回学校啊!”
陈溺推着她往前走:“你别担心我了,赶紧去医院。”
“好。”应完,路鹿瞧见她手上还提着水,又跑回来拿走两瓶,“谢谢小美人的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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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辆疾驰,项浩宇坐在副驾驶接过路鹿的汽水,纳闷:“你怎么把我也拉过去?还不如让江辙跟你过去。”
“……看你对我们家小美人那个殷勤样,我当然得把你弄走。”路鹿眼睛飞快地眨了一下,理所当然地说,“江湖规矩:每一位拽姐都必须守护好身边的软妹小美人!”
项浩宇从后视镜里瞥着她,上下看了看:“你,拽姐?”
路鹿狠狠拍了一把他脑袋,故意板着微红的脸:“你有意见?”
“不敢。你是拽姐,人陈妹也不见得是软妹吧。”项浩宇摸摸后脑勺,“再说了,我能比你小江爷还如狼似虎?”
“谁知道你这人面兽心的样子!”路鹿顿了一下,“何况江辙哥他,不会喜欢这么小美人这种类型的。”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想到江辙以往的女朋友类型,他喜欢的都太直接,身材性感、会撒娇玩得起。
而陈溺看上去就是单纯的乖乖女,这种少女大部分都向往风花雪月的浪漫。沾上了就可能是好几年,并非江辙习惯□□往的速食伴侣。
他们在这胡乱猜测着,另一边,话题中心的主人公们却比他们想象得还要冷清。
车里空调开得有点大,陈溺手掌心搓了一下胳膊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