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南在研究所看到言惊溯并不惊讶，因为前一天晚上就收到了言的短信报备，说是有事要来所里面一趟。
江南看到之后，回复了一个“好”字。
想着，自己这次应当算是东道主，应该要好好招待一下人家，感谢之前他对她的帮助。
她今天上午还特意登录到内网查看了中午食堂公布的菜单。
好像有水煮肉片、金汤肥牛、炸萝卜丸子什么的呢，她丝毫没有觉得请人在所里食堂吃一顿感谢饭是一件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要什么排面？
好吃……就行。
只是——
江南自以为言惊溯一个人前来的场面，变成了他被一圈中老年男子围着簇拥上前。
她突然有些呆，请这么多人吃饭的话，需要点几分水煮肉片才够……
“南……江南，好久不见。”
言惊溯的眼神早几分钟就已经扫到江南了，但当眼角瞥到带队的秦老时，一下子就把快要说出口的“南南”咽了回去。
自己这次过来依靠了部分私人关系，秦老是和自己外公那边有几分联系的长辈。
事情没有出结果之前，言惊溯不希望任何人的打搅，即使这个所谓的打搅是出于对方好意。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江南转身看着发声的言惊溯点头示意。
然后，一言不发的又把身子转了回去。
言惊溯本来看到江南的及时回应时，内心雀跃，想要走上前几步再多聊几句，却被江南接下来目不在意的转身一下子浇了个透心凉。
转回……转回去了？
于是，他迈出的脚步硬生生收回。
江南自己认为和人家以点头动作示意打招呼过，已经够了，其他什么事情吃饭时候可以再聊。
刚刚她的饲养员颜韵的问题，她还没来得及回答呢。
看着颜韵少有的好奇样子，江南也很配合，神秘兮兮的看了一眼周围人，附耳凑近，“小韵韵，既然你问了，我就悄悄告诉你……”
“之前我不是上交一份报告么，就那什么探测器的报告……我自己个儿无聊做了一个视频剖析，然后，人家那些研究员就怀疑我泄露机密，反正那次会议上，我主要是和他们对质去的……”
颜韵人看着严肃，内里也是个单纯的，她听到这里差点呼吸岔气。
怎么这么个严重的事情到江南嘴里说出来，就好像是个普通八卦一样，一点也没有事关己身的紧张，还对质……
你怎么这么能啊。
结果，还没等她捂紧江南没个把门的小嘴。
就又听到人家一句不以为然的嘀咕，“……我这聪明脑子可是天生的，还都当我和你们一个蠢……”
“样”字还没有说出，就被颜韵成功制止，变成了一个“唔”。
颜韵现在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段时间有意用自制甜点讨好的小天才是怎么样一个存在。
那是……不用点炮自个儿就能窜上天。
聪明劲儿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但是这思想觉悟根本就没有多少，这么个机密见不得人的事情是能随便叭叭告诉别人的吗？
总之，她现在是不敢让江南再出声说话了的，没看见那个据说是中央来的调查小组都已经看过来了么。
江南这个憨子，被颜韵七手八脚拉到一个空置的实验室。
“江南，我知道你人不是一般的聪明，退一步来说，能学航空航天专业能在这个研究所里面待着的，哪个不是聪明的？”
看着颜韵认真严肃的小眼神，江南迟疑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假如有人聪明到超出别人一大截，就会招人恨的……所以，这件事情你一定要想办法澄清，只是就我一个人相信你也没用……”
颜韵手搭着江南的肩膀，生出些苦恼来。
作为和江南年龄差不多的同龄人，颜韵对江南的态度从一开始的试探，到中间顺手而为的讨好，再到后来有感江南对她有关莫西几乎倾囊相授的激动。
她觉得，自己不能小气量，江南这样的天生型人才和自己是不同的，科学的进程需要像自己这样的人勤勤恳恳维持着，但那些里程碑式的推动需要江南。
这样的人智商是天赐的，不可被替代，是要做大事的。
正是因为颜韵在心里已经把江南当做是行业里领军级别的年轻一代来看待，所以她忍受不了一点毫不相关的黑点沾惹到江南身上。
“江南，这件事我会帮你的!”颜韵留下这句flag，就握紧小拳头雄赳赳的出去了。
留下江南一脸……what？
……
阮秋水自从上一次事件之后，好像就把江南这个实习助理忘记了，任务也不主动派遣了，谈话也不找了，于是江南就这样“被放养”了。
她本也不是要被人逼迫着赶着才做事的人，自己给自己找事就是她生活的常态。
她眼馋了好久的三号机器已经申请到了使用权，至于那什么占有权，暂时还没影儿，除非她对研究所做出什么大贡献，不然没得想。
江南就不瞎霍霍了，静下心来做起实验。
她想起当初，在阮秋水那本笔记本上那两大页完全出错的数据，挠头。
和这个相关的实验，江南不久前就自己上手操作过，是有关曲克定论的最初步验证，阮秋水有过这么个想法直觉已经很敏锐了。
虽然失败的原因是因为犯了个超低级性的错误。
曲克定论是物理中一个有关物体速度、加速度的推论。
至于为什么阮秋水一个搞航空航天的研究员会弄起这个实验呢，也是因为曲克定论和航空航天专业有很大关系，尤其是实用性。
如果飞行器在运行过程中利用曲克定论进行空间跳跃式的飞行，一段相同的路程花费的时间将会是原来的千分之一，甚至更少。
这样的神奇的作用听起来甚至让人感觉到了玄幻，速度方面的进展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飞跃呢？
不可思议。
但其实，江南相信它是可以实现的。
只是，就连她这样聪明的脑子在这个问题的验证上也遇到了挫折，但她没有人可以一起讨论，甚至可能没有任何人能够理解她做出的设想。
江南自己也没有遇到问题就要求助别人的习惯，于是，她更加投入地去思考，去动手操作验证。
以至于，在食堂等候已久的言惊溯在给江南一连发了三条消息都得不到回复后直接找上门来。
“南南，在吗？”
进门之后，言惊溯一眼望过去竟然都没瞧到人影，然后，三号机器后面一道雪白的球吸引了他的视线。
是一个把自己揉吧揉吧成一个球的江南，听到有人喊自己名字才一下子把双手双脚解开，站起身子。
越是难的定论，就越需要人花时间思考，换个说法，就是需要人的想象力，可能是立体的，可能是抽象的。
江南就要自己找东西模拟一下，合适的物品没找着，她就把自己也放进实验去了。
别说，表面上看是瞎几把的胡搞乱来，却还真让她品出了几分意思。
就是，她刚刚沿着墙面翻滚模拟四维空间里的点、线、面的时候，脊梁骨被硌得确实疼，要是实验室里的地面上铺上一层软垫就会好很多。
言惊溯眼中含笑，小姑娘活生生一个玉娃娃的精致模样，却把自己折腾得不轻，原来扎着低马尾的头发从白色的连帽衣里漏出来，松松撒撒的都是碎发。
像……一只贪玩炸毛的小猫。
第48章 第四十八条 嚼吧嚼吧
言惊溯忍不住那声已经溢出嘴角的轻笑, 江南听见抬头，一双清透的杏眼眨得无辜。
言惊溯低头捻捻手指……妈的，小姑娘可爱死了。
“你特地来找我的？”
江南下意识的指了指自己的额头。
“不是说中午一起吃饭？”言惊溯手指曲起, 抵住唇角，眼带笑意。
江南无意识地歪头想了想，记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个事, 然后她点头，“你等我一下，我去换件衣服。”
每个实验室都配备有一小间更衣室，三号房机器的使用权落在江南头上, 自然三号房间的归属权暂时也属于她。
在实验室待着穿的实验服有防护作用，一身雪白，虽然不用她亲自手洗，但是穿到食堂不小心沾染油污也不太好。
家庭影响, 江南有不同场合换不同着装的习惯。
在言惊溯眼里, 小姑娘歪着头笑眯眯地交代他原地等待的样子实在可人, 他顺势抬手揉了揉江南软乎乎的发顶。
果然，手感上佳。
等的几分钟时间里, 言惊溯上前在仪器前看了几眼，旁边摊开的白纸上还有一系列的公式和定理, 一步接着一步连成了一张思维导图。
书写娟秀，条理明朗, 数据精确, 页面洁白得丝毫不像是一张稿纸，就像……落笔的人对自己极有信心，笔直地朝着最正确的结果努力着。
言惊溯沿着纸上的思路看下去，忍不住挑眉, 在心里赞叹。
难得有人有这种对未知事物的直觉。
没有人可以拍着胸脯保证，自己在面对未知的选择时，总能选到对的那个，总是会有慌张、无措、犹豫的。
尤其是对那些奋斗在科研一线的工作者们，他们挣扎在科技的最前沿处，新的事物需要他们来创造。
创造力啊，这个让事物从无到有的神奇能力，不是人人都有资格拥有的，而即使其中的少数拥有者，也不会都同时具备坚定走下去的信心。
对自己一定能够创造出新事物的信心，这个令人着迷拥有的特质言惊溯曾经有过，先是源自对自己选择直觉般的相信，之后眼看着它慢慢实现，这是一个多么令人享受的过程。
但是——
成年之后的他渐渐发觉了另外一个更有趣的事情，比创造新事物更加带给他愉悦感，那就是……普及新事物。
古往今来，世界上有多少一念刹那的灵感被错过，有多少美妙的新事物在历史的进程中湮灭，这种遗憾怅然若失得令人心碎。
发现美这件事固然是好的，但难的是去保护美。
当然，言惊溯这种类似于保护非物质文化的情怀暂时还不为外人所道，在别人眼中，他扮演的更多是投资者或者商人的角色。
而会投资的人瞅得准商机，言惊溯在这间普通的实验室里，在这等待的几分钟里，看见了摆在眼前巨大的蛋糕。
江南从更衣室出来之后，莫名感觉到今天和自己一起拼桌吃饭的饭友眼神的变化，本来看向自己就亮晶晶的小眼神，现在更是形影不离了。
江南突然低头看了看自己和昨天衬衫黑裤气质完全不同的粉裙子，默然。
舒女士是一个很善变的女人，这里的善变指的是她的个人喜好，尤其凸出在日常装扮上。
今天是小女生，明天就是职场霸王花，有时候还可以给你来个女扮男装。
江南衣橱里的衣服大半都是舒女士一手包办的，风格自然迥异。
江南早晨醒来的时候比平时晚了半小时，飞一般的穿衣洗漱，然后下楼吃早饭，最后才没有迟到。
随手抓的粉裙子也是因为好穿，腰上是松紧带，往头上一扔，一套，再一拉，就可以穿好。
结果，刚刚在换衣间的镜子里看见，粉裙子是洛丽塔风格的，后面还有两个对称的大蝴蝶结，看上去格外装嫩和……羞耻。
江南扯着裙角，难得忸怩，“……看上去很奇怪吗？”
言惊溯沉默了一秒才反应过来江南问的是衣服，他抬眼上下打量，“不奇怪，裙子很衬你……”
但，这一身太漂亮了，也不好。
吃中饭的时候，江南如愿以偿点了水煮肉片、金汤肥牛、炸萝卜丸子，再意思意思地点了一碗蔬菜汤。
好，这下荤素搭配了。
江南是个隐性肉食者。
为什么说隐形呢？就是一般人是看不出她挑食的，因为胃小，就算餐桌上看见她筷子都往肉菜上夹也夹不了几筷子。
旁人看见了顶多说几句，小姑娘肚子饿得荒了，筷子头灵得很。
言惊溯呢，看着端端正正摆在自己跟前的蔬菜汤，再瞟一眼低头啃着半个炸丸子，眼风半点都不待见这碗蔬菜汤的时候，敛了敛嘴角。
他特地起身去拿了一个小碗。
江南啃.肉啃得正欢快的时候，手边出现了半小碗蔬菜汤。
于是条件反射性的，她把嘴里刚塞进去的那半块丸子肉迅速嚼吧嚼吧咽到肚子里去了。
一直盯着人看的言惊溯：“……”
终于反应过来的江南：“……”
江南反应过来对面坐着的不是母上大人舒女士的时候，立马小眉头皱起一个倒八，两腮鼓起。
“不要吃。”说完，就迫不及待地把小碗往对面推，好像距离稍微远一点就可以无视它。
小姑娘一脸避之不及的表情验证了他心里的猜想，但他并没有立刻采取动作，反而扯起了其他毫不相关的话题。
言惊溯收回桌下伸直的长腿，曲起，身子前倾，“南南，抱歉，没有经过你同意，实验室里那几张的推论思维图我看了几眼，十分感兴趣……”
言惊溯不知道江南是否会介意他的行为，但那几眼看下来，他确实起了兴致，想知道其中更多的内容，比起看笔记，更好的方式当然还是问本人。
江南听到言惊溯声音的时候，自以为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远远放着的蔬菜汤，一脸心有余悸。
这事……应该翻篇了？
江南抬头对上言惊溯比旁人生得更加深邃的眼廓，略感心虚愧疚，于是她硬生生憋了一口气，从胸腔里咳出一声。
“没关系的，我实验室里的东西也不是什么保密的东西，你看几眼也没事……想知道更多，我就大概跟你讲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