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言以对。金色的眼瞳凑近，夏油杰甚至能感受到女子轻柔的呼吸。但从没有哪一刻如同现在这样，绝望感潮水般上涌，他的身体发冷到颤抖。
“是你太傲慢了呀，夏油君。”
“……玛奇玛小姐，你是要把我交给高专吗？”
夏油杰闭了闭眼，努力振作起精神，从乱麻般残酷的现况里找出退路。“不，你不会的。伏黑甚尔还活着的消息，你一定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
“你说得没错。甚尔现在是在我的庇护下，但我不想让咒术师们太早知道这件事。恶魔猎人们足够忙的了，实在不好再分心思给咒术师。”
玛奇玛认同地点了点头，一手撑着下巴。“所以，你是生是死的决定权，是在我手上。”
“直接杀掉不就好了，那么多的气球怪物，不都是这小子搞出来了吗。”伏黑不愿意在敌人身上多费心思，高专的咒术师跟他之间的仇大了去了
，所以他的提议简单粗暴不过脑子。“杀了一了百了。”
“你想被五条君找上门吗？”玛奇玛扫他一眼。“再丢条胳膊，我就不要你了。”
伏黑甚尔：“……”他又忘那个煞星了。
夏油杰心死如灰。运筹帷幄的感觉固然美好，但或许面前的粉发女子就是他躲不过的劫难，直到现在这一刻，他都生不出半点恨意。他干脆闭上眼睛。“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玛奇玛小姐。”
“是吗？那我需要你睁开眼睛。”玛奇玛却不给他丝毫逃避的空间。“先前的勇气呢？不会都被甚尔给吓跑了吧？”
旁边的黑发男子冷哼着阴阳怪气。“有能耐放出特级咒灵，没胆子面对现实吗，臭小子。”
夏油杰恼火地睁开眼睛。当带着一丝怒意的紫瞳对上金色的眼睛时，他瞬间忘记了全部。眼中只剩下带着笑意与微末怜悯的红唇，一张一合。
“这是命令，跟我签订契约吧。”
幻想中的女神俯视着夏油杰，对他的傲慢进行最后的审判。“把你的一切都奉献给我吧，夏油君。”
……
“所以，这就是你的能力。”
抱着手臂站在一边的伏黑甚尔，冷静地看完了全部。经历了惨败的咒术师，原本就失意无比。但这一次，他眼中的光芒才算真正暗淡下去。“你可以控制别人，给别人下命令。”
与被剥夺意志的夏油杰一对比，玛奇玛倒是看起来心情极好。正面捕获到心仪的咒术师，她的脸上都因愉悦而浮起淡淡的红晕。她十分爽快地承认了。“这就是我的能力。”
“……你有给过我这种暗示吗？”
这样直截了当的回答，让男子的气压前所未有的低。大概联想到什么不好的回忆，伏黑从随身咒灵中抽出特级咒具，语气冰冷。“回答我，玛奇玛。你有给我‘命令’，强迫我为你做事吗？”
一回生二回熟，被游云指着也不是第一次了。玛奇玛接受良好。她歪了歪头反问。“你觉得呢？”
“从东京赶到神奈川，先是联系日下部，再沿路到达神社，找到我本人……这些到底是我强迫给你的命令，还是你自己的意志呢？”
伏黑甚尔愣在原地。完成一场大胜的玛奇玛则好心地弯下腰，帮他捡起丢在地上已经皱巴巴的外套。她把外套搭在男子宽阔的肩膀上，顺带拍了拍。“好好想清楚，甚尔。”
“现在的你，是自·愿做我的狗的啊。”
第39章
距今为止, 玛奇玛一共在这个世界里随机进入过两次副本任务。一次是与早川秋、五条悟随机组队，碰上了在特定领域内发挥效果的十字路口恶魔；一次则是由未来恶魔的指引为线索，在和与东山小红、日下部组队的情况下与boss进行接触, 从而满足条件、触发副本任务。
虽然副本场地不同, 对战的boss也有区别, 但两次触发副本的原因, 大概还是在于直接或者间接地接触到了副本boss。对人头气球副本的无伤通关, 玩家有些得意——这还是多亏了她在查询游戏划定的友方人员名单时发现了不对劲。除了东山小红和日下部两个恶魔猎人, 黄濑凉太和邮件宣称要加入的伏黑甚尔也被算在友方范围里。但奇怪的是, 从一开始提议一同行动的夏油杰反而不在其中。
游戏不会骗人, 只会用第三方的客观视角反应这个世界的真相。既然夏油杰不在名单里，玛奇玛就有理由去怀疑他的动机。更不用说咒术师的负面情绪和对普通人的恶劣态度。连掩饰都懒得去做, 足以看出夏油杰对拉她入伙的请求有多么自信、对恶魔猎人的实力又有多么的低估。
……不过,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在友方的甚尔击败夏油杰之后, 玛奇玛的那番质问, 与此说想对夏油杰表达不满, 不如说是内心的拷问。而正是语言上的折磨, 让他对自己的评价史无前例的低，也给玛奇玛机会, 让她在使用能力后了咒术师。
至此之后, 夏油杰将和蜘蛛恶魔一样，所拥有的一切都归玛奇玛所有。
能力、记忆、感情、甚至思想。如果她愿意，让夏油杰跑去和五条悟说其实我喜好的类型是蓝色头发大眼睛脸上有伤疤的活泼小可爱，真情实感到自己都深信不疑……这些都是可以做到的。
在玛奇玛面前, 夏油杰再没有秘密可言。精神还有些恍惚的他看着粉发女子，再没有迷惘忐忑与青春期的踌躇，有的只是全身心的……信赖与依靠。
“玛奇玛小姐。”
“哦呀, 已经回过神来了吗？”刚把甚尔打发去找日下部和东山小红的玛奇玛，正在安排本地警署过来收拾残局。人头气球的咒灵虽然被解除了，但留下的烂摊子仍需要他们去解决。她朝脸色有些苍白的年轻人示意周围。灌木、树林、台阶……尸体掉得七零八落，夏油杰垂着眼睑看着，表情神秘莫测。
也只有玛奇玛才知道，其实咒术师的内心世界一片荒芜，十分平静。“憎恨普通人的你，大概完全没有负罪感吧？”
他缓缓抬起眉，更像是在说：负罪感是什么东西？
“虽然你已经将意志彻底输给我了。但我知道‘你’还在那里，夏油君。”
玛奇玛淡淡地说道。“我也得提醒你一下。人头气球咒灵带来的混乱与恐慌，已经超出了咒术界能承受的范围，整个神奈川因为你放出的特级咒灵而天翻地覆。作为始作俑者，你势必会接受惩罚。”
“……”
“一会会有警署和恶魔猎人来清理神社。至少也要在那个时候，为你造成的这些麻烦感到一点歉意吧？”
教育不良高中生的心情，玛奇玛算是体会到了。经过这回争端，她也明白和五条悟能玩到一起去的绝不是省油的灯。夏油杰看着挺老实，但其实蔫坏，可以在不知不觉间走进死胡同，疯起来还惊天动地，劳累一群大人。
不过在支配之后，一切性格上的恶习都将不复存在，不管他的灵魂愿不愿意，夏油都得乖乖把话听进去。余光瞥见咒术师沉默地站立一会，然后走向那些陆陆续续出现在鸟居的警察，粉发女子满意地勾了勾唇，同时又给他下暗示，不要把人头气球的真相说出去。
她还不想看到，被拔了爪牙的夏油杰被愤怒且他最讨厌的当地市民群殴打死的场面。
咒术师的惩戒可以留到抵达东京后再与四课商量，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玛奇玛从收藏栏中拿出那根被层层符咒包裹的古朴物件，特级咒物、两面宿傩的手指正一阵阵发热，它几乎在用迫不及待的心情告诉她，“宝物”就在不远处。
特级咒物，两面宿傩的手指……
玛奇玛先前一直没有多费时间在这个她顺手捞回来的咒物上，她现在才知道，原来就和枪之恶魔的肉片没什么区别。
咒术师们没有收藏顶级恶魔肉片的习惯，但他们对咒物情有独钟。从神社内的宝物殿内找到两面宿傩的另一根手指，玛奇玛满意地看到收藏栏内的手指数量+1。虽然和主线任务一点关系都没有，不过特级咒物、尤其是诅咒之王这种等级的收藏迟早有用武之地。于其继续放在神社里放到堆灰，还不如让她接手。
当两根手指放进同一个收藏格子时，周围的气氛仿佛为之一变。似乎有一个穿着和服的人影从眼前走过。玛奇玛皱起眉，目光投向远处，那里空无一人，唯有阳光照射显现的砂砾在空气中飞扬。
是错觉吗……
她很快转
移开注意力，因为游戏显示，玩家的副本奖励到了。
提示：恭喜您成功回收特级咒物
副本——人头气球之谜闯关成功。
是否查看您的副本奖励？
……
副本奖励的意外性，出乎玛奇玛的意料。
这还是第一次……小气吧啦的游戏方送来免费的游戏技能了？
玩家的第一反应是，这绝对有什么阴谋存在。但初始就是lv.3的技能该死的吸引人，而且光看着简略的标识就很有攻击力。点开自己的角色介绍页面，玛奇玛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获得是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技能。
咒杀lv.3：名字是最短的咒。
来自支配恶魔的天赋能力。以无期徒刑以上犯人的寿命为代价，您需要让犯人清晰地念出姓名，通过手势，可以碾杀被念到名字的人。
此技能生效迅速，限定于神社内使用。满一定经验可升至下一等级（3/9)
与枪之恶魔和黑帮刺客们签下的一次性契约相仿，只不过支付的不再是区区两万日元——玛奇玛新获得的咒杀技能是以通过支付穷凶极恶之人生命为代价，对敌人可造成远距离伤害的。
虽然前期准备工作会挺麻烦，但从警视厅那里随时能获得重刑犯，操作得当的话，这个技能将会相当有用。
而且这也是她心心念念很久、杀伤力极强的能力。
把测试能力这件事放进自己未来几天的行程内，玛奇玛将神社的后续工作交给了本地警署人员，自己带着夏油杰朝原路返回。但是在回程的路上，她就接到了来自东山小红的电话。
祸福相依这句话，印证了古人留下的绝对内藏着真理。东山小红的这通来讯可并不是以一个欢天喜地口吻开始的。「玛奇玛小姐……居民区突然发生枪战，初步判定有黑帮组织的成员在附近潜伏！」
「对方火力极其凶猛，日下部前辈，日下部前辈被他们开枪打中了呜呜呜……」
“……甚尔呢？”
「已经追击上去了……但是日下部前辈流血太多了我好害怕，玛奇玛小姐你在哪儿呜呜呜……」
……
一切的纷争，人类到最后一刻都是自己的刽子手。小田原市的人头气球灾难是因为咒术师而起，但最后突然掀起的枪战，却是普通人带来的危机。
图书馆俨然成了一座废墟。在与哭得跟丢了妈妈似的东山小红汇合后，玛奇玛查看一番昏迷不醒的日下部。枪伤并不严重，只是流血过多、看着吓人而已。帮他包扎伤势的正是他们先前救下的黄濑凉太。
这个高个儿模特范儿十足的现充少年，在经历这样天翻地覆的磨难后迅速成长，虽然脸苍白得和墙纸一个色了，眉眼间却少了很多惶恐不安，他坚强了很多。
“日下部前辈是为了保护我才受伤的……”
他咬紧牙关，玛奇玛注意到，他的拳头被攥得死死的，几乎快磨出了血。“那些气球怪物消失后，我想着一定是玛奇玛小姐的功劳，所以就……离开了图书馆，毕竟附近有不少居民都受伤了，需要帮助……”
“只是很突然的事，我，我在巷子里看到几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在做什么交易。他们打开车后备箱，满满当当的都是枪，然后又交换了黑色的皮箱。就像，就像……”
——就像美国电影里的走/私场景一样。
黄濑凉太想这么描述，又担心玛奇玛小姐觉得他太幼稚。他不安地抿了抿唇，看向那个依旧冷静的粉发女子。玛奇玛朝他点了点头。
只是注视着那双金色的眼睛，少年就感受到无穷的勇气。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偷听到他们在讨论人头气球，说‘怪物消失了该不该按原计划进行’之类的话，后来其中有一个个头很高的银发男人，好像发现了我……”
“我一口气跑到图书馆，日下部前辈过来救援，一直等到甚尔前辈赶来。但是那些黑衣人有大批量的枪支，即使有前辈的‘石之恶魔’挡在前面，也没有撑住攻击……”
听到这儿的玛奇玛，问出她到来后的第一个问题。
“对方有看到你的脸吗？”
“当时情况危急，我把东山前辈的外套顶头上了，应该没看到吧……”
“谁知道人头气球会不会再飘过来啊！”东山小红还在抹眼泪。“衣服本来是给你挡那些怪物的呜呜……”
——没想到却用在黑帮上。
垂头丧气的少年，手里还拿着东山小红的黑色西装。上面又是灰又是土，口袋一侧挂着的可爱风蝴蝶结都快看不出颜色。但就是这件西装的保护，让黄濑凉太以后不用担心会被黑帮的人威胁。
这就够了。玛奇玛抬起手，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发。“你做得很好。”
少年咧起嘴，终于露出一个傻里傻气的笑脸。“哈哈，电影里都这么演的……”
“可惜现实生活要比电影里残酷的多。电影里可不会让黑帮和
诅咒怪物这些元素混在一块，一不小心就会变成烂片的。”日下部的伤情不容刻缓，刚联系了附近的救护车，玛奇玛就听到门口传来重重的脚步声。看起来没怎么受伤的伏黑甚尔，脸色却像连输十次赌马一样的阴沉。
玛奇玛问道：“人呢？”
甚尔言简意赅：“全打死了。”
“起码留一个活口吧？”玛奇玛面色不变。“那么，他们的老大呢？银色头发的那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