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上, 众人议论纷纷,县长听完这些人的讨论, 最后作了决断。
“上面不是才发了文件让肃清基层封建残余吗?我看可以把这件事做成一个典型。先派两个同志去石门村走访调查一下,查明究竟是不是这么一回事,如果举报情况属实的话, 责令北里镇人民公社从严处置,妇联的张主任,你来跟进这件事。”
妇联主任张慧接下这个任务,随即带了两个人亲自去石门村走了一趟。
三天后,一份调查报告摆在了北里镇公社书记的案头上,上面事情的来龙去脉和调查记录陈列得非常清楚,报告后面还盖着县委办公室和妇联的双重印章,县长还专门作了批示,要求从严处置。
“这石门村的王爱国平时看着挺会来事的,怎么这次捅了这么一个大篓子”,公社李书记叹了口气,眼下各地都在严查封建流毒,这不是刚好撞枪眼子上吗?
李书记端起搪瓷缸喝了一口茶,靠在桌边想了想该怎么处理这件事,从严?怎么个从严法,其实农村这种情况还真不少,尤其那些重男轻女的家庭,拿女儿的亲事给儿子换好处的大有人在,不过这种事说到底是家事,民不举官不究,这越家人也是倒霉,碰上个硬茬子,事情闹大了。
“走,吩咐革委会办公室的人,让他们跟咱们去石门村走一趟!”
李书记将茶缸里的茶喝完,吩咐公社干事,让他去革委会叫人,他们得尽快把这件事解决了,毕竟是县长亲自批示过的,耽误不得。
中午,越家人正吵吵嚷嚷吃着午饭,二房越来喜一家子这几天像是哑巴了一样,任凭陈婆子怎么打骂都不说话,该上工上工,该吃饭吃饭,一点也没有了之前的斤斤计较。
“这有些人啊,还不如畜生呢,这些饭我给村里那汪汪叫的畜生吃,畜生都知道冲我摇尾巴呢!可这人啊,我供她吃供她喝,她却不要脸地在后面算计我……”
陈婆子从安远市回来后,始终心气不顺,本来好好的已经板上钉钉的一桩事,就让二房那几个天杀的给搅黄了,现在弄得她小孙子非凡的当兵机会没了,还得罪了队长家,老二家白白算计那么多,到头来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所以这几天她对二房一家子都没有好脸色,打骂已经变成家常便饭了,她还想把老二一家子分出去,树大分枝嘛,更何况老二一家处处忤逆她。
孙燕一直忍气吞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就是不想给陈婆子借口把她一家子分出去,老太太这些年从越诗那抠出来不少钱,要是现在在老太太的气头上被分出去,指不定一分钱都拿不到,还不如等她气消了再做打算。
不过天天听着陈婆子不着四六的叫骂,她还是忍不住盼着这老太婆早死。
王小凡经过这次的事,可算是恨毒了二房一家,陈婆子之所以火气迟迟消不下来,也有她和自己男人在背后添油加醋的功劳。
大房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典型,一天只顾着上工、吃饭,也不敢招惹火气旺盛的老太太,所以每到吃饭时候,这一家人聚在一起,看热闹的、闷声不语的,厉声叫骂的,可真是有趣极了。
陈婆子骂累了刚消停一会儿,家里大门就被人推开,七八个人一拥而入,其中两个人还穿着派出所的衣服,大队长王爱国正点头哈腰地跟在为首的那个人后面。
越家人不明所以地互相看了看,处事圆滑的越来宝看出这群人来头不小,赶紧站起来招呼对方,结果根本没人搭他的话茬儿。
“这就是越家?”李书记问旁边的下属。
“是是是,这就是越家”,王爱国在一旁谄媚地插话,李书记却看都没看他一眼,王爱国本能地觉得事情不对劲儿,但他又不知道到底是哪里不对,只能硬着头皮陪在书记身边。
“你就是陈月香吧!”李书记扫了一眼越家所有人,眼神停驻在陈婆子身上,他一眼就看出这个站在中间,眉眼刻薄的老太太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对对对,领导,我就是陈月香,您这是?”,陈婆子一脸无措地站出来,她是个欺软怕硬的,一看见这阵势,腿就先软了一半了。
李书记朝后挥了挥手,只见那两个穿制服的公安上来就用手铐铐住了陈婆子。
“这是?这是干嘛呀,领导,我家可是正儿八经的贫下中农,我又没犯法,凭什么抓我啊”,陈婆子屁股往后一坠,坐在地上就开始哭喊。
越来顺也一脸老实巴交:“领导,这是不是弄错了,我妈成日里在家呆着,不可能犯事的。”
越来宝也附和,只有越来喜跟孙燕一声不吭,静静看着事态发展。
李书记看着在地上撒泼打滚的陈婆子,一脸正色道:“没错,抓的就是你,你的小女儿越诗给县里写了实名举报信,举报你有封建残余流毒思想,拿外孙女给孙子换入伍名额的事是你干的吧!”
陈婆子连忙摇头,狡辩道:“都是胡说,领导,你可不能听越诗那个小贱人的一面之词,她是骗人的……”
“你也不用急着否认,我今天能到这抓你,自然是把事情都调查清楚了”李书记拿着那份调查报告在手上晃了晃,“你看,这是县里的人前两天到你们村做的调查,结果都在这了,我劝你还是不要再狡辩了,否则罪加一等!”
一旁站着的王爱国心凉了半截,怪不得今天李书记对他爱答不理的,原来是出事了。
陈婆子眼泪鼻涕糊了一脸:“领导啊,你误会了啊,越诗是我的女儿,越灵是我的外孙女啊,我都是为了她们好啊,我是看着王队长家条件好,觉得这是门好亲事,所以才想说和这事的,我没有坏心的,再说了婚姻大事不都是父母做主的吗?这是我们家自己的事啊”
李书记皮笑肉不笑:“家事?你是越灵的父母吗?越灵有没有说过她不愿意,你有没有拿着越灵的亲事跟他做交易?”说着。李书记的手指向在后面缩着的王爱国。
王爱国猛地一哆嗦,“书记,是我错了,是我鬼迷心窍,我以为越家跟越诗母子商量好了,所以才应下了这门婚事,入伍名额的事,是假的,假的,我只是想着,越灵嫁到我们家之后,如果部队真的有当兵名额的话,我会紧着自己的亲家安排的,不知道是谁把话传成了这样,我冤枉啊,书记!”
李书记却没听他的哭诉,直接叫人给王爱国也上了一副手铐。
越家其他人一看大队长都被人铐起来了,登时更加害怕了些。尤其是越来宝夫妻俩,这桩事跟他们也脱不了干系,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接着被铐起来的就是他们夫妻俩。
孙燕在一旁看着都快要笑出声来了,这个臭老太婆成日里在她面前摆谱,为难打骂她,这下好了,进局子了。还有老三两口子,算计这算计那的,看看,给自己算计了一副手铐。
“走吧,都带走!”该抓的人都抓了,李书记将这些人带回公社革委会关着,等着审讯后再做处理。
王爱国一家和越家则四处找关系托人,希望能把人捞出来。
越来顺让越来喜跟自己去城里找大妹越琴,越来喜犹豫着不想去,孙燕也不让他去,越来顺只能自己一个人进城找越琴。
晚上他在屋里跟自己媳妇说话,言语间对越诗多有抱怨,杨瑞玲跟着附和:“也是,好歹是自己亲生母亲,小妹怎么忍心呢?妈都那么大年纪了,做的不对的有什么不能私下里说说,非要闹得这么大,倒叫旁人看了笑话。”
越来顺点头:“是啊,不是亲生的,果然养不熟”,他小声嘟囔了一句。
杨瑞玲没听清他的话,又问:“什么养不熟?你说什么呢?”
越来顺赶紧摇头,“没什么,没什么,我说我明天要去城里找大妹的事呢!”
第二天,越来顺直接找到了越琴家里,他前前后后将这件事说给越琴听,指望她能给家里拿个主意。
但越琴还没说什么,他的外甥女袁青青就给他泼了一盆冷水,“舅舅,没用了,找谁也不行,最近上面正在严查封建余毒,小姨这么一举报,外婆正好撞枪口上,这件事看样子是被县里抓了典型,别再找人了,不然家里还得有人搭进去。”
“还有,最好尽快跟外婆和小舅一家划清干系,不然后面闹起来,越家一个也跑不了,家里几个表哥表姐肯定免不了会受影响,得赶紧趁这事结果出来之前就划清关系,不然等事情定了,越家以后户口上的成分可就不是贫农,而是黑五类了,大舅你说到时候你们还在村里呆得下去吗?”
越来顺一愣,他之前可真没想这么多,那这么说来,他妈怎么办?就不管了吗?那可是从小养大他的妈呀!
越来顺一直在越琴家待到傍晚,他还是不死心,想再听听自己妹夫的想法,妹夫听说在革委会上班,说不准他能有什么主意呢!
但袁二龙一听这事,生怕牵连到自己身上,几句就将越来顺打发了。不仅如此,袁二龙和女儿袁青青还说服了越琴,袁家率先跟陈月香和越家划清了关系,到最后,越来顺只能丧着脸回了老家。
家里已经乱得一塌糊涂,越来顺走后,孙燕左思右想,觉得自家孩子的前程不能让那老太婆耽搁了,她让自己男人砸开了老太太藏钱的柜子,将里面的东西全部拿光后,便带着一家人回了自己娘家,而且还给公社递了条子,表明自己一家想跟越家断绝关系,算是跟陈婆子那件事撇清了干系。
越来顺回来后,也不能把已经搬出去的老二家怎么样,就连他自己的亲生儿女,也想着跟自己亲奶奶断绝关系呢!不仅如此,他们还想把越非凡赶出去,那以后这座房子就是他们大房的了。
越来顺没有答应把越非凡赶出去,毕竟是自己亲侄子,老三两口子就这么一个儿子。但对于划清干系的事,他嘴巴倒是不硬。
公社审讯了两天后,终于给出了处置结果。
陈婆子年纪大了,被安排清理镇上的粪车,每周还要轮流去各个乡镇挂牌子游街,改造七年,七年间不能回家。越来宝和王小凡被下放到矿场,做苦工五年,直到思想改造好了才能回家。王爱国的队长职务被撤,去矿场做三年苦工。
处置结果一出来,袁青青就在城里得到了消息。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就这么一封举报信,竟然能把越家弄得四分五裂,看来她以前真是小看了她的好表妹和好小姨。
作者有话要说:放假回家了,开心哈哈,明天应该会早点更,爱你们哟。感谢在2020-09-29 22:07:21~2020-09-30 18:57: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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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另一封举报信
越诗的另一封举报信是检举市革委会主任赵方的。赵方多年来利用职务之便, 收受贿赂,妇女,进行钱权交易, 犯下的政治错误桩桩件件数不胜数。
这种事,按理说一查一个准, 但这几年赵方仍旧能稳稳坐在革委会主任的位子上,说他没有后台是不可能的。
越诗自然也明白这点,但这个畜生这些年不知道毁了多少家庭, 糟蹋了多少女人,就算这次的检举不能让他伤筋动骨,好歹也要让他担惊受怕一阵子。
所以越诗这封举报信直接寄到了苏北省革命委员会的政治工作组。
当局为了更好地“调解矛盾、促进融合”,前几年批准成立了苏北省革命委员会。
省革委会由军队代表、干部代表、群众代表组成, 集党、政、财、文大权于一体,下设政治工作组、生产指挥组、人民保卫组、办事组等四个大组和工交组、卫生组、财贸组等若干个小组。
此外, 革委会统设农村办公室、财贸办公室、外事办公室、科技局、公安局、民政局等机构,以此管理全省方方面面的事情,相当于履行了以前省政府的职能。
省革委会的政治工作组直接统管各市县的革委会。越诗想的没错,赵方确实有后台, 他的后台就是省革委会政治工作组组长陈远,陈远是他的亲姐夫, 但陈远也没想到他这个小舅子胆大包天,干出了这么多违反组织纪律的事情。
现在还让人把举报信递到省革委会来了, 幸好信被他截住了, 不然不只是赵方要倒霉, 他也得被连累。
但陈远不知道的是:这封举报信已经被政工组副组长,他的死对头章文阳看过了。
越诗当时留了个心眼,把一封检举信写了两份, 一份寄到政工组,另一份寄到了办事组,政工组的那封信到了陈远手上,办事组的那封信则第一时间被章文阳的老婆看到了,她是办事组的干事。
所以自然而然,第二封信落到了章文阳的手里。章文阳和陈远明争暗斗多年,早就想把自己职位前的副字去掉,这次一看到这封信的内容,他就知道机会来了。
这个赵方是陈远的小舅子,之前来这里找过陈远两次,他有印象,倒没想到这个赵方胆子这么大,玩得这么开,要知道就算是陈远本人,怕也不敢这么张扬高调。
不过也幸好这个赵方是个蠢货,要是他像陈远那样处事滴水不漏,那才麻烦呢!
章文阳冷眼看着,陈远果然没有把那封信上会讨论,也没有向上级领导汇报,而是装作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
这就好办了,这可是陈远自己亲手递给他的把柄,章文阳心里高兴,连着几天上班脸上都挂着笑容。
陈远心情就不怎么好了,晚上他回到家,直接让妻子给小舅子打电话,让他来家里一趟。
赵方以为姐夫有什么好事找他,进门时还眉开眼笑的,哪知道几本书劈头盖脸向他砸过来。
“姐夫?这是怎么了?”赵方捂着被砸到的头,迟疑着开口问道,姐夫可从来没对他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陈远压抑着愤怒:“怎么了?你竟然问我怎么了?你做了什么好事自己心里没数吗?”
赵方嘿嘿笑了几声:“姐夫,是不是有谁在你面前告我黑状了,姐夫,那都是假的,咱俩是一家人,你还信不过我吗?”
陈远斜睨了一眼赵方,差点被他气笑了,“告你黑状?呵,你自己什么德行自己不知道吗?这不,你自己看看吧!”说着将那封匿名举报信甩给赵方。
对,信是匿名寄来的。和寄往长越县政府的那封信不同,越诗这次是匿名举报的,因为她和女儿虽然已经离开了苏北,但毕竟不知道赵方身后站着的人是谁,所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这封信她是匿名寄出的。
赵方接过信一看,登时肺都快气炸了,“这是哪个王八羔子搞老子啊,举报信?是谁写的,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行了行了,这信是匿名寄来的,你就说说,这信里说的是不是真的?”陈远不耐烦地冲赵方挥挥手,示意他老实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