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灵又把钱塞给她:“妈,我在村里基本上没有用钱的地方,我在这不愁吃不愁穿,倒是你,出门在外哪样不要钱,再说那是首都,花销肯定比咱们在苏北的时候更大,你就拿着吧,我手里还有五十多呢,够我用的了!”
“行,那我就拿着”,越诗想想女儿说的也对,出门在外,穷家富路的道理肯定没错。
第二天一大早,吃过早饭后,江砚便骑着车子带着越诗去了镇上,越灵看着自己妈妈坐在自行车后的身影越来越远,她心里顿时有些空落落的,这一去可就是半年,她们母女还从来没分开过这么长的时间。
江砚骑车速度很快,不到四十分钟就到了镇上,他直接把车子骑到了陈虎家门口,越诗在外面等了一会儿,他就还了车子,手里还拿着一堆票证出来了。
“阿姨,这些你拿着先用,如果不够的话你给越灵写信或者发电报,我这边再给你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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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打人
越诗接过江砚递过来的票证:“这些够用了, 真是麻烦你了,你换这些是拿钱换的吧,多少钱?我现在就补给你。”
江砚连忙说不用, “阿姨, 我换这些没花什么钱,之前我在省城给人捎了一辆自行车,他拿这些票证抵了一张自行车票, 真的, 一分钱没花!”
越诗:“你的自行车票也不是白来的, 我不能让你出力帮了忙还要占你的便宜, 那怎么也说不过去!”
江砚还是不收她任何东西,两人你来我往推让了一番,最后江砚退了一步:“阿姨,这样吧, 车子一会儿就来了,你先上车,票证的钱我回去跟越灵要就行。”
越诗怀疑地看了他几眼, 怎么看他都不像是会向越灵要钱的样子,不过在这里来回推让确实不太好看,既然江砚都这么说了, 那她就到首都后写信给女儿提一下这件事。
江砚帮着越诗把行李提上车,看着镇汽车站那辆破旧的小中巴慢慢远去,他松了一口气又折回陈虎家里。
“哥, 你这一大早可真够折腾的”,陈虎今天调休,好不容易想睡个懒觉,结果被江砚来回几次给搅合了。
江砚推着陈虎进去换衣服:“行了, 你一个大男人睡什么懒觉,快去把自己拾掇干净,换身衣服,陪我去旧货收购站走一趟!”
陈虎把身上的汗衫脱下来,换上线衣线裤,又穿上厚实的黑布罩衫和裤子,“去旧货收购站做什么?你要淘东西?那地方能有什么好东西?”
江砚摆弄着陈虎房间的铁皮炉子,“这不冬天快到了,我想弄一个煤炉子,烧水热饭方便一些。”
陈虎系好腰带嗤笑一声:“可行了吧哥,我去年让你弄一个炉子你嫌烦,怎么今年突然就改变主意了,不会又是给你那位小美人弄的吧!”
江砚皱着眉头看他一眼:“你废话是越来越多了,快点,别磨蹭。”
“走走走,这就走,不过废品收购站可不一定有这玩意,咱们这儿家家户户有灶台,用煤炉子的人少,再说煤块也不容易弄。”
江砚起身跟着出门:“没有炉子的话找个铁皮桶也行,我拿回去自己做一个铁桶炉子。”
陈虎点头:“那就先去看看”。
镇上的废品收购站不大,门口只有一个老头在看门,陈虎和江砚进去时跟他打了个招呼,老头冲着他们略点了一下头,便继续在门房桌子上裹烟卷。
收购站院子堆满了各种破烂,缺胳膊断腿的桌子板凳,从中间断裂的床板,发霉泛黄的烂书废纸,乌七八糟的破铜烂铁……,江砚在里面寻摸了一圈,愣是没找到任何有用的东西,别说煤炉子了,就连个铁皮桶子都找不到。
不过也能想通,这年头家家户户日子都过得不容易,家里的物什,但凡有点作用的,都不会当作废品处置了,江砚叫了一声蹲在墙边百无聊赖的陈虎:“算了,回吧,我过几天去趟县里看看。”
陈虎利落地起身跟在江砚身后往外走,门房的老头看他们空着手出来,便又低下头干自己的事。
事情没办成,江砚便没在镇上多耽搁,他跟陈虎说了一声便要回村里。
陈虎叫住他:“哥,你就打算这么走回去?你的车子一直放在我这堆灰,你打算什么时候骑回去?”
江砚回头:“再过一阵吧,村里现在一辆自行车都没有,我骑回去一辆的话太扎眼了,行了,我先回了,有事直接来村里找我!”
陈虎看着江砚的背影摇摇头,他原本还想把自己堂妹介绍给江砚呢,看来现在是彻底没戏了。
江砚在镇上耽搁的时间挺久,回到村里已经是午饭时候了,越灵这会儿应该在家,想到这里,他加快了步子。
但刚从东头的巷子拐进来,就看见江六六家门口围了一群人,里面哭闹声和喊叫声一阵一阵的,江砚看了一眼本没打算多管闲事,但越灵的声音突然从里面传出来。
江六六家的院子里,江南南两边脸颊红肿着,衣服上还有两个大脚印,正一动不动地窝在越灵怀里,小手紧紧地抓着越灵的衣领。
江六六媳妇秋荷正抱着小儿子在一边看热闹,江六六手里拿着半截木棍,脸色胀得通红,胸膛一起一伏的,眼睛狠戾地盯着越灵怀里的江南南。
越灵气愤地睁大眼睛瞪着江六六,她的声音里还带着哭腔:“南南是你亲生的吗?你就为了那么一件小事把他打成这样?他都说了油瓶不是他弄倒的,你听别人一挑拨,就对他下死手,你这种人也配当人家爸爸?”
秋荷抱着小儿子悠哉地开口:“越知青,你这话是怎么说的,什么叫听了别人的挑拨,明明是我亲眼看见南南把油瓶弄倒的,怎么到你嘴里就像是我挑拨是非一样,你跟南南才相处几天,还能有我更了解他的性子,他一贯干了坏事不肯承认,所以他爸才想着要教训教训他,毕竟老话说的好,棍棒底下出孝子。”
江六六也接口道:“越知青,你一个外人就别我们家的家事了,不然可别怪我不给你面子”,说着,他又对江南南吼了一声:“小畜生,你给我出来!”
江南南身子抖了一下,没动作,江六六见状直接从越灵怀里把江南南扯出来,手上的棍子故意杵到越灵胳膊上打了她一下,越灵手臂被打得一疼,她刚想站起身从江六六那里夺回江南南,结果下一瞬,刚刚还趾高气昂的江六六被人一脚踢出两三米远。
周围围观的人发出惊呼,刚才还看热闹的人群一下炸了锅,江六六捂着肚子蜷成一团,越灵看到江砚的身影瞬间安心,她把楞楞站在一边的江南南重新抱回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他。
秋荷见自己男人被打,她啊的大叫一声,放下儿子就向江砚冲过去,江砚抓着她的手腕轻轻一推,秋荷一下子跌倒在一边,之后江砚又提着江六六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拽起来,他也不说话,直接重重的两拳砸在他脸上,江六六嘴角立时渗出血来,周围人看到见了血,连忙上前想把江砚拉开,但江砚在别人拉开他之前,狠狠地抓着江六六的头发,将他的头在地上猛磕了两下,江六六额头上大片的血迹渗出来。
“赶紧,快!把人拉开!”,江建民从人群中挤进来,看到里面江六六脸上被血糊满,他心里一惊,连忙大声招呼人把江砚拉住。
周围几个小伙子上前抱住江砚,江砚本来还想使劲挣脱他们,越灵见状赶紧出声叫他:“江砚!”
江砚这才松了浑身的劲儿,不再打算对江六六出手,他挣开拉着他的人群,甩手往越灵身边走去。
“怎么样?胳膊疼不疼?”江砚看着越灵的胳膊,轻声问她,仿佛刚才狠命打人的人不是他一样。
越灵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喑哑的哭腔:“没事,我不疼。”
江砚伸手将她怀里的江南南抱过来,然后对她说了一声:“走,先回家。”越灵点点头,跟在他身后走出人群,江南南静静地窝在江砚怀里,头埋在他颈窝,三人就从这一片狼藉中走了出去。
江六六躺在地上跟死鱼一样一动不动,江建民赶紧让人去套牛车,准备把人往镇上卫生院送。秋荷还要带儿子,江建民便让人去叫江六六他爸跟着一块去。
直到几人走远,人群中的议论声才慢慢响起。
“我这可是第一次看到江砚打人,没想到他下手这么狠,我看他刚才那样子像是要把江六六打死一样,要不是队长及时把他拉开,我看江六六真得没命。”
“可不是,江砚平时老好人一个,今天怎么发这么大火?”
“你说村里传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江砚今天看着好像是给那个越灵出头呢!”
“我瞧着也是!”
秋荷听着人群中的议论声,她忍不住咬牙切齿道:“这还用说,江砚跟那个小肯定有一腿,要不然他跟我家无冤无仇的,至于下这么重的手?”
人群中有人看不惯秋荷:“你倒有脸说别人,要不是你们两口子对着南南一个小孩子下那么重的手,人家小越知青难道会耐烦管你家的闲事?”
“就是,大人都知道挨打的滋味不好受,那南南一个小孩子难道是铁石做的,他不知道疼?真的是,就没见过这么当人父母的!”
“娘是后娘,爹也从亲爹变成后爹了,看来那句有后娘就有后爹的话还真不假!”
秋荷听着人群中议论得越来越过分,她一个人一张嘴根本辩解不过来,索性将所有人往外赶,最后关上了院子大门。
村里几个爱说闲话的老娘们对着江六六家的大门啐了一口,嘴里还是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
“真没见过当后娘当成她那样的,简直丧了良心!”
“可不是,听说她前头的男人刚死不久,她就卷了人家的抚恤金回了娘家,给婆家一分钱没留,你想想,这样的女人,她能有什么良心?”
“南南那孩子也是可怜,摊上江六六这样的二流子当爸,他亲妈也是的,自从跑了以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也不看看自己儿子被人挫磨成什么样了。”
江六六夫妻确实是不干人事,最开始两人打孩子的时候村里人见了还会拦几下劝两句,但只要旁人插手了,江六六过后只会变本加厉的打孩子,久而久之,村里人就不敢再多管他家的闲事。
有一回他家邻居实在看不下去,就那么拦了几下,把江六六说了一顿,结果江六六索性说他不要江南南这个儿子了,他直接把江南南扔到邻居家门口,大声叫嚷着:“你不是看不惯我管孩子吗?来,现在送给你管!我不要了。”
邻居就算再好心也不能把江南南带回自己家,毕竟这年头自家孩子连饭都吃不饱,哪里还有精神去管别家孩子呢!
于是之后再也没人干涉过江六六这个浑人管教孩子,江南南活脱脱跟以前的江砚一模一样,江砚小时候也总是被江民安夫妻毒打。
人群里也有人想到了江砚,“你说江砚今天该不会是想到自己小时候了吧,江民安和郑小翠夫妻俩也不是个东西,小时候打江砚比江六六这个二愣子对南南下手还狠!”
“你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江砚小时候长得那叫一个俊,白白嫩嫩的小男娃,活脱脱就跟城里人一样,江民安和郑小翠也不知道心里怎么想的,三天两头气不顺就对江砚拳打脚踢!”
另一个女的也插话:“那两个人确实不是东西,但我觉着江砚今天出手倒不是因为这个,症结还在那个长得跟狐狸精一样的越灵身上,你们想,以前南南被打了那么多次,怎么江砚从来没多管过闲事,偏偏这一次,江六六的棍子刚打到越灵,江砚就跟疯了一样把江六六往死里打。”
旁边的人附和道:“对,我也觉得他们之间可能真有些什么,我那会儿就站在那个越灵边上,当时好几个人拉江砚都拉不住,结果那小女娃一出声,江砚立马就停了手,还过来问人家胳膊疼不疼,我在旁边听得可是清清楚楚的。”
“真的吗?原来是这样!不过那小姑娘长得真是漂亮,江砚一个没上过学的农村小子,人家姑娘能看上他吗?”
一群人说着走着,很快走到了越灵住的卫生所门口,隔壁江砚家大门上还挂着锁,显然两人回的是越灵家院子,只不过越家的大门紧闭着,根本看不清里面是个什么状况。
几个女的往越家院子看了好几眼,又想到江南南那孩子,有人出声道:“虽说刚才那个小越知青是好心,但恐怕她这是好心办了坏事,她这会儿把南南抱到她家,江砚又把江六六打成那样,到最后受罪的还不是南南那孩子,她还能让南南一辈子不回家?”
“对啊,南南这次回去就惨了,不光是江六六,我看秋荷就不会轻易饶了他!”
一行人说说走走,很快就走出了这条巷子。
越家院子,越灵看着南南身上的伤,忍不住眼泪一直往下掉,她想不通这世上为什么会有父母这样对自己的孩子,不喜欢不想养当初干脆就不要生,生下来了却这样折磨孩子。
还有那个秋荷,就算南南不是她的亲生儿子,但他这么一个小孩子,白天要出去跟大孩子打猪草挣工分,回家后还要给家里干这干那,又不是在家里白吃白喝,怎么就容不下这么一个小孩子呢!
“姐姐不哭”,南南抬手擦了擦越灵脸上的眼泪,他伸过来的手上有一个指甲盖已经翻了起来,小小的手背上两道红痕肿胀着,像是被什么抽过一样,他的脸颊这会儿看着越发红肿,下巴上还有不知道在哪蹭的一个小口子在往外渗血。
小家伙露出来的地方没一块皮肉是好的,他窝在江砚怀里乖乖巧巧的,一颗眼泪也没掉,倒是越灵看着他那小手上翻起的指甲盖就觉得疼,越灵将眼泪逼回去,深吸了一口气,安慰他说:“姐姐不哭,让哥哥给你把衣服揭开,姐姐看看身上还有没有伤。”
江砚叹口气,他安抚地摸了摸越灵的头发,随后将江南南放到病床上,把他的衣服揭开,越灵看了那瘦骨嶙峋的小身子一眼,就忍不住啜泣出声。
江南南后背上布满了被抽打的红痕,星星点点的血迹沾满了整个线衣,他的肚子上也青肿了一片,一看就是被人踢的,腿上也是一样的伤痕,还有胳膊上,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烫伤的,反正大大小小的水泡看得人心惊,有几个水泡已经因为衣服的摩擦破了,里面的脓液和衣服粘在了一起,越灵看着南南满身的伤口泪流不止,她想象不到这孩子到底有多坚强,身上这么多伤他竟然连一声都没哭,她本来还想着从诊室拿些药膏给南南上些药,但现在她根本碰都不敢碰一下南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