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下之意是反击的时候你杀了它也就算了,吃它不行。
詹妮弗被他逗笑了。
她把四号机召唤回来,不仅仅是对着雅各布,也是对着屏幕前的所有观众开口问道:“等我们走后这头美洲狮的尸体就会被其他动物吃掉,那么请问,被其他动物吃掉和被我吃掉有什么区别吗?”
雅各布皱眉:“区别大了。”
詹妮弗追问:“区别?你认为生灵都是平等的吗?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你不吃这头美洲狮,却要把手上拎着的松鼠吃掉呢?要把河里游的鱼吃掉呢?”
雅各布下意识地反驳道:“那是因为美洲狮比松鼠和鱼更高贵。”
哦,高贵论。
詹妮弗翻了个白眼:“站在自然的角度,万物都是平等的。站在人类的角度,你也要分清楚珍稀和高贵。”
“人类为什么要保护珍稀动物?难道珍稀动物就比普通动物高贵吗?不是的。”
“那些珍稀动物之所以在灭绝边缘是因为它们无法适应环境,而这几个世界改变环境最大的种类是谁呢?”
答案不言而喻。
“人类保护珍稀动物是在偿还种族与种族之间的债,并不意味着它们就比其他动物高贵。这头美洲狮对自然来说也并不比一条鱼、一只松鼠高贵。甚至人类死后也并不比它们要高贵。”
眼看雅各布陷入沉思,詹妮弗继续掰开揉碎了解释。
“我并没有用枪支弹药居高临下地追猎这头美洲狮。刀是我的爪子,衣服是我的皮毛,我和它近身搏斗,公平公正。我可能会死,它也可能会死,我死了,它吃我;它死了,我吃它。这是自然的法则,一个动物的死亡能养活五个动物,而我恰好是它养活的其中一个罢了。”
她说完这些话就把刀拿了起来,从尸体背脊上取肉,而雅各布也沉默着开始将松鼠处理好架在火上烧烤。
差不多吃了半只松鼠,大兵终于想出了一点说辞:“这么看来动物面对聪明的人类真是太不公平了,其实只要学会用武器和陷阱,很少有动物能战胜人类。”
这话说得。
“人类在自然界中的长处就是智慧,你怎么不说棕熊的体格和力量真是太不公平了,鸟儿会飞真是太不公平了,蜥蜴能断尾求生真是太不公平了?我看你是被绕昏头了。”
詹妮弗擦了擦手掌,正色道。
“我反对漫无目的甚至无心的杀戮,并为生存环境被破坏而感到痛心,但我并不反对食物链的存在。出息点,雅各布,我们要做食物链顶端的人。”
这场谈话到此为止。
热食和蛋白质给了詹妮弗继续前进的力量。
她满以为自己说服了同伴,没想到收拾营地准备离开前,雅各布熄灭火堆,看着剩下的尸体,又迟疑地问了出口:“所以我们要不要把它埋了?”
詹妮弗只能摇头叹息了:“拜托别做无谓的事,雅各布。你可怜它所以要把它埋了,但接下来一只同样怀着宝宝挣扎求生的食肉动物或许就会因为这一点误差而死。”
她拍拍同伴的肩膀,沉痛地说:“没想到在自然生活了那么多天,你仍然不懂得自然。”
雅各布:“......”
仍然不懂自然的美国大兵决定和新队友冷战三个小时。
***
从这天下午开始,第五小组剩下的两名成员继续沿河行进,并在开赛的第十一天傍晚到达了河流的拐弯处。
原本朝向东南偏南的水流在这里再度偏离方向朝东边流去,可赛道的终点却在南边,他们不得不放弃一直保有的淡水水源,选择直接通向红点的近道。
雅各布爬到地势较高的地方对前方路况进行观察,最后得出结论:根据生命环指出的方向,第五小组的最后一段赛道必须穿过森林再穿过森林南边的草地。
也就是从这里开始,詹妮弗无法再节省力气让水流托着她前进,必须要下地行走。
接连两次受伤让她的身体状况不佳,即使腿上的伤口被狠狠心处理了,但肩背上更大面积的创口却毫无办法,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始终在拖她的后腿。
生命环的警报响过两次,一次比一次焦急,每次她都会在第一时间按掉。
没有选择退赛是一回事,但这两次警报也给了詹妮弗一个信息:她的身体可能已经到了危险的临界点。
两人无从得知具体原因,但左不过那几样——伤口可能感染恶化,猛兽爪牙上可能携带有病毒,这几天吃的水和食物里可能有寄生虫。
体温渐渐升高,手脚也越发无力,眼看还剩下四天,詹妮弗和雅各布商量,决定趁彻底病倒前减少休息时间日夜赶路。
这个决定看似无理至极,但反过来看,哪怕天天晚上都花长时间休息,只要病一发作起来,再想赶路或把它彻底养好就完全没有时间了。
他们只能这样日夜兼程地朝目的地赶。
这一片森林比前面的森林都更复杂,离开河流,没有淡水,每天清晨起来时两人都会用衣服擦一遍周围的植物收集露水,再寻找树林底部背阴处的一些苔藓补充水源。
这些藓类能把水分固定住,只要把它们抓起一大把来用力挤压,就能在容器中收集到不少淡水。只是这些淡水需要煮开后才能饮用,里面杂质很多,除了泥浆,还有一些肉眼看不太清的虫子和不知什么成分的碎屑。
他们在森林里吃的食物是熏过的肉条和临时捕捉的小型啮齿类。
有天中午用餐时还见到了几只狼,这些黑灰色的食肉动物站在高地俯视着底下的人类,鼻子抽动,却迟迟没有发动进攻。
也正是这场偶遇才让詹妮弗确定此处应该非常接近人类的聚居区域。
事实上她在看到美洲狮身上的橡皮圈时就有此猜想,只不过狼的表现让她的猜想得到了佐证。
狼是极其聪明的生物,它们总是非常谨慎地同人类保持距离,以免整个种族遭到毁灭性的打击报复。
再往前走一些看到的郊狼就不同了,这种灰色小狼生活在城镇附近,经常去镇上的垃圾桶大快朵颐,有时候还会杀死人类的宠物。
走出森林花了整整一天,至此,整个比赛的赛程还剩下三天,而摄像机组显示的幸存者人数只剩下600余人,到达终点的人数仍然不足80。
赛道设计组果真是《荒野挑战》第一邪恶势力,他们根本没想让大部分选手到达终点。
詹妮弗简直怀疑这些组员是在尽心竭力地为节目组省钱,毕竟一轮比赛完胜的奖金和填补进入下一轮的奖金数量不同。
反正有GPS定位,人数不够只要按照距离终点的远近来算数就好了。
估摸着是这么个意思。
第十二天,在苦中作乐的揣测中,他们离开树林踩上了落基山区的稀树草皮。
这片原野仍然生长着不少树木,但放眼望去十分平坦,一条河流在远处朝东边流去。
从詹妮弗的视角可以看到黑尾鹿群正在底下的草场上栖息,它们彼此挨得很近,时不时谨慎地抬头观察周围,生怕有捕食者忽然出现。再往左侧还能看到麋鹿的身影,几个小土包上有旱獭在懒洋洋地晒太阳,好一派安逸的景象。
这是最后一段路,只要穿过这一片草场的狭窄处他们就赢了。
两人斗志昂扬,可没走几步,头晕眼花的詹妮弗就不得不坐下来缓过这一阵晕眩。
趁她靠在石头边休息的时间,雅各布在四周搜索可用的物资。等他找到一些生火用的木材后来,就看到詹妮弗没有闭眼,而是低着头在研究一个奇怪的东西。
“怎么了?”他问。
“鹿角。”詹妮弗指给他看。
冬天和春天是一些鹿换角的季节,它们的旧鹿角会整个脱落,再生长出新的角。不知道的人可能会为小鹿一蹦一跳时头上忽然掉下来一个完整的角而哈哈大笑,但实际上这是非常正常的现象。
不过野生的完整的鹿角不好寻,只有被保护得很好的自然区域才能看到。
他们找到的是麋鹿脱下来的角,这只鹿角有人的小臂那么长,上面长满了分叉。
“你打算拿它干什么用?下次碰到棕熊拿鹿角扎死它们吗?”雅各布问。
“也不是不可以,不过现在它有更好的用途。”詹妮弗回答。
她在原地盘腿坐下,在自己的山地包里翻找。当时两个组员退赛后背包都被拆成了碎片,有用的东西都被她带在自己的包里。
原先用来固定左手手臂的就是背包内侧的弹力带。
詹妮弗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可架不住眼前一片花,找了半天才翻出一些弹性较好的材料。这些本来是用来拉紧背包格子的橡皮绳,现在倒可以派上其他用场。
鹿角有天然的分叉,且十分坚固,只要把橡皮绳在合适的分叉上固定好,就可以用来当做弹弓使用。
詹妮弗也是为了保持清醒才抖着手做武器玩,只是系两头的绳圈却花了她很长一段时间,可见身体状况差到了什么地步。
等弹弓雏形做好后,她又拿出背包拆下的橡皮块当做垫子,拿了几块石子一起递给雅各布。“你用过弹弓吗?”
雅各布便说:“我们有特质的军用弹弓,有些时候比枪还要好用。它便携易保存,最最重要的是它无光无声,杀伤力很大,熟练的士兵可以用弹弓轻松杀死一个人。”
“太好了,”詹妮弗挑眉,“既然你能用弹弓杀人,那用弹弓打个小动物一定是手到擒来了。”
雅各布:“......”
我不是,我没有,我没说过。
他看了看手里这把用鹿角、弹力绳和皮块制成的弹弓,又看看同伴很(看)期(好)待(戏)的目光,颇为为难地说:“不行,这个原始弹弓的准心和力量都和军用弹弓不一样,也许训练一段时间可以,但现在我做不到。”
詹妮弗喘了几口气,故意板着脸:“弹弓只和握把的手感和皮绳的强度有关,这把弓虽然可能做不到轻松杀人,杀个小动物是够够的了,我要是现在有手有脚的话早就开始投矛了。”
雅各布心说你这分明是赶鸭子上架,但他还是硬着头皮接过了弹弓。
詹妮弗趁胜追击:“想想你女友,想想你妹妹,想想你兄弟,男人不可以说不行。”
这句话简直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雅各布恨不得把这根鹿角戳她脸上,但想到对面这位还是个惨绝人寰的病号,努力了半天才压下吐槽欲。
他走到前方的土堆附近,眯着眼睛观察那上方几只正在晒太阳的旱獭。
举弓,拉绳,瞄准。
放!
小石子飞也般地被发射到土堆附近,几只旱獭纷纷被细碎的声响惊动,急急忙忙地蹿了起来。
旱獭的社会性很强,平时大都是成群结队地做邻居,也会相互照顾,相互提醒。
雅各布一击不中后,其中几只旱獭四散奔逃,另两只则直立起来,发出尖锐的鸣叫声。那表现是挺惶恐的,那站起来的架势却好像马上要去跟什么动物干架一样勇猛。
远处的黑尾鹿群被惊动,纷纷朝此处张望,沉不住气的小鹿已经躲到母亲的背后。
雅各布又尝试了几次,均是无功而返。
詹妮弗看看黑着脸的雅各布,又看看呆头呆脑还在尖叫的旱獭,咳嗽几声又笑了起来。
“你加油,”她虚弱地说,“要是实在抓不到的话我再来做陷阱。”
吃完这最后一顿,他们就真的能一鼓作气走到终点了。
第35章
詹妮弗做好了设计陷阱的准备, 没想到雅各布在接二连三的失利后化尴尬为奋发向上的动力,竟然在第二十多次出手时将一只体型较小的旱獭击倒在地。
他对着自己的成果得意洋洋地挑眉。
世界足球巨星C罗曾说过一句至理名言:进球就像人挤番茄酱一样,有时候怎么挤都挤不出来, 有时候一下子就全出来了。
这话放在雅各布的弹弓狩猎上也颇为合适。
随着第一只旱獭遭遇不幸, 他好像一下子开窍了似的,接二连三地又打到了三只蹑手蹑脚探头出来张望的小动物。
猎物取回来后詹妮弗一看,竟是兔鼠。
人们口中的兔鼠和鼠兔是同一种生物,这种外形长得像兔子的啮齿动物只有巴掌大, 胆子很小,但好奇心很重, 常常躲在石头缝里朝过往的大型动物探头探脑看热闹。
要不怎么说好奇心害死猫呢, 看着看着热闹这不就摊上大事了,现在被人连锅端,真是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
詹妮弗其实对兔鼠挺有好感的,确切的说是同情。
鼠兔可以算是最冤的动物之一了。
它们的食物是草叶和草根,平时又喜欢在草原上打洞筑巢, 而且还很有防御意识, 会把挖槽时挖出来的土都堆在洞穴门口。
许多研究人员就是根据这些特点和近年来优质草场不断退化的现实,把黑锅都扣在了它们身上,宣称鼠兔是有害动物,需要人类不遗余力地去驱逐猎杀。
然而这种说法毫无根据可言。
在詹妮弗看来, 兔鼠分明是生态环境中重要的一环。它们为生活在草场的食肉动物提供了食物,且筑巢时翻动土层的行为也使土壤水分渗透率上升,反而阻止了水土流失。
优质草场的劣化的确和食物链被破坏有关, 问题的关键也的确在于食草动物无节制地增加,可不能因此就只抓着表面原因不顾忌根本原因。
在一些放牧区人们过度放牧,在离聚居区较近的草场, 人类又过度猎杀和驱逐食肉动物。这样一来,食草动物无法无天地过度繁殖,野草就算再怎么能春风吹又生,也禁不住如此大量的消耗。
“研究人员”嘴皮子上下一碰,可怜的兔鼠在一些地区甚至被杀得不见踪迹,真真是千古奇冤背锅侠。
不过在落基山脉阳光充足的开阔地里,它们还是能自在生活的。
吃过烤肉朝终点赶去的途中,詹妮弗一路都能看到这些小型啮齿动物的身影,听到它们细细的叫声。
这一路大概真的是越来越靠近人类居住区,野生动物不再像她碰到白色驼鹿时看到的那样不怕人,而是远远望见人类的踪迹就会逃之夭夭。
有一次詹妮弗还看到一头幼年黑尾鹿因为过于想逃跑被地面绊得咣当一跤,当场在地上摔得打了个滚,幸好母鹿很快脱离鹿群用鼻子把它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