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好鞋之后石荣忠提着鱼篓去了厨房，走动时发出哗啦啦的水声。
王慧光问：“钓了多少？”
石荣忠远远地答：“五六斤差不多。”
王慧光站起来跟到厨房，看见石荣忠把鱼都倒进了盆子里，腥味更重了。
“晚上都炸了吧。”石荣忠说，他看着鱼脸上也没什么笑意。
王慧光说：“炸了也没人吃。”
石荣忠说：“我吃！”
王慧光没说话，皱起眉，转身回了房，她在房里转了一圈儿又回到了客厅，打开了电视。
“女儿呢？”石荣忠在厨房里喊。
王慧光答：“出去了。”她突然坐立不安，又站起来走到了厨房，石荣忠正在弄鱼，他背对着她，她想和他说点什么，但看到他湿透的后背却又不想开口了。
“腥得要死。”她抱怨了一句。
石荣忠听了就不高兴：“出去出去！鬼叫你进来了。”
王慧光振奋起来：“就知道鱼鱼鱼！鱼是你亲爹！”
石荣忠大喊：“出去！”
王慧光动都不动，脚下像长了钉子：“家也不顾，女儿也不管，天天就知道钓鱼。”
石荣忠不作声，只小心地撕开鱼肚。
王慧光问他：“女儿以后怎么办？”
“怎么办？她都三十多岁的人了，老子还要养她！”石荣忠愤愤地扔掉处理好的鱼，又从盆子里捞出来一条，“都是你惯的！哼，你会教孩子！”
“我惯的！我惯的？”王慧光激动地提高声音，“她是我一个人生的？！她不是你女儿？她就是像你！没出息，做事从来不动脑子！”
石荣忠眼睛不离开鱼嘴里吼道：“你滚！别在这儿烦人！”
王慧光不理：“她那臭脾气跟你一模一样！一个女孩儿这种脾气怎么行！”
石荣忠没有再开口，端起盆子就出了门，连拖鞋都没换。
王慧光跟着石荣忠，看他走到门外边放下盆子，人蹲在盆子边儿，继续弄他的鱼。
王慧光站在门里看着他，她紧紧地闭着嘴，一个字都不敢再说了。
石青霞吃饱喝足之后就回了家，她家在一楼，远远就看到了石荣忠坐在外头，身边一个盆儿一个篓儿，脚边一地的鱼杂碎。
石青霞掩着鼻子走近：“怎么不进去弄？”
石荣忠头都没抬就说：“你妈在发疯。”
石青霞心中了然，也不往里走了，就站在石荣忠身边，看他弄鱼。
石荣忠慢慢和她说这鱼是从哪儿钓的，怎么钓的，每条鱼的拖杆的力道是怎么样，力气最大的是哪条。
“最大的是哪条？”石青霞问。
石荣忠可惜道：“最大的跑了，拖到岸边的时候突然跑了，把钩子都扯跑了。”
石青霞不太信：“钩子都扯跑了？”
石荣忠强调是真的：“那鱼起码二十斤，钓上来可以刮一盆鱼丸。”
石青霞没有反驳，但这话她不是第一次听到，她爸钓的最大的鱼永远是逃走的那条。
“腥死了，”王慧光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窗户边，她看着融洽的父女俩很不满，“整栋楼都腥了，你看人家骂不骂。”
石荣忠脸一沉，骂了一句，石青霞马上进了屋。
王慧光给她开了门，然后就像樽门神一样立在门边。
石青霞看她一眼问道：“你吃了吗？”
王慧光答：“没吃，正准备去做，你爸刚回来。”
石青霞说：“快两点了吧。”
王慧光沉着地“嗯”了声，看着她。
石青霞不和她对视，直接往里走，边走边说：“不用做我的，我吃过了。”
王慧光跟在她身后问：“你在哪儿吃的？吃了什么？”
石青霞答：“徐晓丽家，吃了虾。”
她走到自己的房间里，关上了门，王慧光没理会，跟着打开门进去了。
这屋子里的每扇门，除了大门，都已经丧失了反锁这个功能。
石青霞一点儿都不惊讶王慧光会进来，她坐在梳妆台前面，对着镜子照了下。
“你和小明再聊聊吧。”王慧光坐在床上，石青霞背对着她，她只能看着镜子里的女儿的脸。
“聊什么？”
“再聊一聊。”王慧光坚持。
“不想聊，没什么好聊的，你放弃吧，我和他没希望了，没可能了。”
王慧光问：“你怎么知道？”
“我自己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你知道你就不会走到这一步，你知道就不会离婚。”
石青霞叹息，转过头来看着王慧光：“你不要管了，我的事和你没关系，你过你自己的日子不行吗？”
王慧光说：“你是我生的，我怎么能不管你，我不管你谁管你？”
石青霞忍不住说：“你想没想过，可能就是你管得太多，我今天才会离婚。”
王慧光惊怒：“你意思是你离婚怪我！”
石青霞说：“是你自己非要揽责任。”
“我是为你好，我是关心你！”
“谢谢你，你能不能出去？”
王慧光人都气呆了，她刚要说话，外头忽然传来声音。
石荣忠喊：“人呢？”
王慧光不答应，石青霞站起来走了出去。
外头石荣忠身边还站着另外一个人。
“你怎么来了？”石青霞问，她有些窘迫。
徐扬祖手里还提着一个袋子，他说：“来给你送虾，我姐说她家那袋你忘了拿，叫我再给你送一袋。”
石青霞忙道谢，又请他坐。
王慧光也出来了，她看见徐扬祖很惊喜，叫他多坐一会儿，又去给他倒茶。
石荣忠没说什么，在边上站了一会儿，然后就提着袋子出去了。
“吃了吗？就在这儿吃吧，我刚要去做饭。”王慧光热情地留客。
徐扬祖再三推辞，最后不得不站起来说有事立刻要走。
石青霞跟着站起来，送他出去，再次跟他道谢。
“下次一起吃饭。”她说。
徐扬祖说好好好，他的车就停在垃圾山旁边，因为只有这边儿有一块尚算宽敞的空地。
“这儿这么多年了还是一样。”他说。
石青霞笑道：“还是变了点儿，更破了。”
徐扬祖没接话，他们走到了车边，都假装闻不到旁边垃圾飘出来的气味。
“我家里还有虾，你吃完了再跟我说。”徐扬祖问。
石青霞摆手：“不用了，不用了。”
“我姐说你爱吃这个。”他温和地看着她，石青霞却想到了他当年对她皱眉头的样子，她促狭道：“你姐还说你懂事了。”
徐扬祖一笑：“她难得夸我。”
石青霞看着他上了车，说了句拜拜，挥了下手，然后就转身走了。进家门后她站在窗户边朝外头看，徐扬组的车子缓缓开走了。
第3章 狠心的女人
送完虾徐扬祖又接到了徐晓丽的电话，叫他过去。
他到了之后，徐晓丽提出来两个礼盒说：“这是你姐夫前两天出差带回来的，说对身体好，你看你什么时候有空，带回去给爸妈吧。”
徐扬祖接过说：“那我明天就回去一趟。”
徐晓丽点点头又问：“虾送去了吗？”
徐扬祖一时不知道她问的是石青霞还是父母，不过照样答：“送去了。”
徐晓丽没再说更多，走到厨房拿了瓶水出来给他，徐扬祖接过去，拧开盖子喝了一口。
“今天有三十度。”徐扬祖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话，他只是想到了刚才在地上看到的落叶，不过也可能是没有清扫，石青霞家的小区太老了，早没人管。
徐晓丽说：“是吗？我感觉还行，也差不多该热起来了。”
徐扬祖没说话，他站在餐桌边也不坐下，一直在喝水，很渴似的。
徐晓丽走到了沙发上坐下，打开了电视看起来。
电视刚一亮，徐扬祖也开口了，声音夹在笑声里，是电视里的人在笑。
他问：“石青霞怎么回来了？”
徐晓丽没听清，“啊”了一下又明白过来，她答：“她离婚了，不回家去哪儿？”
她说完转头看着弟弟，脸色凝重，像在思考，徐扬祖不动声色，放下了手里的水，等着她发话。
徐晓丽教训他：“你看看人家，都离了一回了，你呢，婚都还没结。”
徐扬祖笑起来，提醒她：“她比我大两岁。”
徐晓丽骂：“两岁算个屁！再说了，你和她还是同学呢，你看看你俩现在人生进度差了多少，人家婚也离了娃也有了，你呢，还在游戏人间。”
“游戏人间？谁？我可是一直在态度端正地谈恋爱。”
“那怎么没一个修成正果？”
徐扬祖苦笑了下，无法反驳。
徐晓丽道：“你也早点把自己的终生大事解决了，让爸妈也轻松一下，等你结了婚他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徐扬祖无奈：“我知道。”
徐晓丽怀疑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和陈悦还好吧？”
徐扬祖微微一笑：“好得很。”
徐晓丽警告他：“陈悦没得挑，这次你要是再不成妈肯定要气晕的。”
徐扬祖没有回答，他喝完瓶子里最后一口水，随手把空瓶子精准地抛进了垃圾桶，他这个行为惹得徐晓丽翻了一个白眼。
“幼稚。”她说，徐扬祖却是满脸笑容。
徐晓丽嫌弃地看着他说：“亏我跟人说你懂事了。”
徐扬祖回了句“谢谢”提起桌上的盒子开门走了。
饭桌上，石青霞打了个嗝儿说：“我再吃不下了。”
王慧光看了眼码在她碗旁边的一堆虾壳儿，脸上露出一些忧虑和恼怒。
“这还有好多，你不吃家里就没人吃了。”石荣忠说，他专注对付桌上的鱼，这是他上次钓回来的，他其实和石青霞处境一样。
石青霞痛苦地望着盆子里的虾。
王慧光抱怨道：“你每次都是这样，没吃之前吵着要，给你买回来了你又全浪费了。”
石青霞故作惊讶：“这是你买的？”
王慧光骂道：“我说什么你都当放屁是不是？”
石青霞不敢恋战，扶着桌子站起来，躲回了房间里。
等王慧光洗完碗进来时看见女儿倒在了床上昏昏欲睡，她过去把她摇醒，非要她起来坐着。
“刚吃完就睡对胃不好，你今天睡了多久？还没睡够？”
石青霞把头塞进枕头里装作听不见。
王慧光也推不动她，见她不动只好罢手，就坐在床上望着她。
石青霞最受不了的就是这样，王慧光阴阴的，湿湿的坐在她背后，她就感觉自己好像躺在了一个池塘边，这池塘不大，还生意盎然，但里头有飘荡的水草，有潜伏的鳄鱼，还有狞笑的水鬼，背对着这样一片水域，她怎么睡得着？
她翻身坐起来，望着王慧光叹口气，想说点什么又嫌费劲儿。
王慧光却没有如她所想的那样再次提起她离婚的事，而是说起了别的。
她提起了徐扬祖。
“他也还没结婚吧。”
石青霞警惕地看着她。
“男的跟女的不一样，他条件又好，现在老师多吃香，他有资格能慢慢挑，你能吗？”王慧光说。
“我也没打算跟他比。”石青霞说。
“你要实际一点。”王慧光语重心长。
石青霞问：“怎么实际？”她又上了当。
王慧光立即道：“和关明复婚。”她握住了女儿的手又补了一句，“你想想佩佩！她才十岁，你忍心让她在一个破碎的家庭里长大，你不怕她以后怪你恨你？你不担心以后关明要是二婚了，佩佩会碰到一个虐待她的后妈？”
石青霞眼神一颤。
“你就听话一回，好不好？”王慧光哀求道。
石青霞低下头，王慧光眼神一亮，石青霞却挣开了她的手。
王慧光再一次失望了。
“我已经三十五岁了，我没多少时间再为别人想了。”石青霞声音低微， “我和关明已经不可能了，我们一点儿感情都没了，他不爱我了····”
“爱！爱！爱！你能不能清醒一点儿！”王慧光猛地站起来，难以忍受地对石青霞吼道，“你还在做梦呢？你都什么年纪了？你结婚多久了？”
石青霞仰头看着她，好像根本不知道她为什么发火，她居然一脸无辜。
王慧光道：“你以为你还是十七八岁的小女孩儿吗？你还活在梦里是不是？你什么时候能成熟一点儿，像个大人一样！”
石青霞张了下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没有人靠爱情过日子的。”王慧光哭丧着脸，又泄气又不耐烦，像是面对着一个讲不通人话的动物。
石青霞没脸上的无辜过渡到了麻木。
王慧光平复下来，她又坐下对女儿细语说：“过日子不是靠情啊爱啊的，这些既不可靠，也不长久，只要有了孩子，你们就是亲人了，亲情不比什么爱情牢靠得多吗？”
石青霞闷不作声，她早就把自己之所以坚决要和关明离婚的原因说出来了，她说了好几遍，但王慧光理解不了，甚至是越听越生气，越听越煎熬，她认为一切都是自己女儿的错，这桩婚姻覆灭的始作俑者就是石青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