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她打听到了徐扬祖的班级,知道了他的名字,还知道了他中考考了多少分,她还特别好运,有机会去了他家,甚至连他睡觉的床她都摸过,她觉得不可思议又理所当然,她当时认为他们之间有特别联系。
在喜欢徐扬祖这件事上她有种信念感,就像她出生前就读过一本书,一落生眼睛都未打开就在默想,字句从模糊从到清晰,最后就像刻在她的脑子里的一样。她没有犹豫,也不太矜持,就自然而然地对待他,也相信自己能如愿以偿,得到他。
对了,她那时还有种天赋,能让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可惜在在遇上徐扬祖之后,这个天赋就不见效了。
她要先申明,虽然她是先喜欢上徐扬祖,后才和徐晓丽交朋友,但这两者之间没有因果关系。认识徐晓丽时她根本不知道他们俩是一家人,后来知道了也从未暗示或要求徐晓丽帮她什么,她甚至一直有意瞒着徐晓丽,不想让她发现自己喜欢她弟弟。
因为徐晓丽和徐扬祖这姐弟俩当时是很明显的,人人都能看出来的关系不佳。姐姐不搭理弟弟,弟弟也当姐姐是空气,两个人连普通同学都不如,石青霞出于对朋友的忠诚,也不敢坦白自己喜欢上了她的敌人。
而且她在徐晓丽面前还要同仇敌忾,对徐扬祖从没有好脸色好言语,不过在发现这样能吸引他注意之后渐渐成为一种习惯。
那时候徐家还住在比较偏僻的老街,快临近郊野,对面就是农田。徐家是自建房,有两层,独门独院,不算多豪华,也没怎么装修,这一片人家都是差不多的房子,排得很稀,谁也不挨着谁。石青霞还记得到徐家门口有一段路特别黑,又窄,路面上还总有土和沙,车胎碾上去的声音很响,总好像会冷不丁地蹿出个什么来,徐晓丽很害怕,她就自告奋勇地来陪她,表面上是为了友情,其实也是有一点儿别的目的。
在学校徐扬祖不理她,但是在家他就没办法完全忽视她。
每次放学时她和徐晓丽一起回家,徐家父母常年不在家,徐晓丽就大胆地请她进去坐一坐,喝杯饮料,看下电视什么的,她也顺势在徐家守株待兔。她就坐在徐家的那个木椅子上,望着大门,门一开,徐扬祖走进来,看见她,她还没开口,他就先告诉她:“你别和我说话。”语气不太好也不太坏,就是那种很平常的样子,带一点儿不耐烦,说完就上楼。
她当然不会听他的,他越是制止的事情她就越抢着要做。她说:“嘴长在我身上,我就要说!”,然后跟在他身后上楼,他回房间她也一步不落。徐扬祖就忍无可忍地在房门前转身挡住她,问她:“你怎么这么爱做跟屁虫?徐晓丽还不够你跟,我你也要跟?”她却顾左右而言他:“刚才在路上你不是在我们前头吗?为什么还比我们晚到家?你是不是去网吧玩游戏了,我要去告诉你姐!”
徐扬祖语塞,骂句“关你屁事!”就把她往外一推,然后进屋把门一关,还要反锁上,防她如防色狼。
她就按一下被他碰过的肩膀,傻笑着站在门外喊:“徐扬祖你给我等着!”
这句话她那时候常说,听起来是威胁,其实是哀求,求徐扬祖看她,求他听他说话。
但效果往往适得其反,徐扬祖一听到这话就更不理她了,但她从来没有丧气过。
每晚回到家后她会郑重地想一下徐扬祖,想今天他和她说了什么,想他今天在操场上打篮球的样子,还有晚上他骑着车从她身边经过时,风吹过来他身上的香味,之后就开始期待明天。
入睡前她会幻想,当她闭上眼后世界就会停止转动,一切人和物都会消失,她就是世界的中心,是宇宙孕育的茧,她存在所以万物存在,只有一个人例外,她无法操纵他,因为他是另一个宇宙。
蠢事的高潮一幕当然是表白。
石青霞承认她的表白时机选得非常糟糕,天时地利人和一样都没占到。
那天是个很平常的周末,她在家洗过头之后去找徐晓丽玩儿,一进徐家就听说徐杨祖挨了打,因为成绩大退步,月考掉到年级八十多名,班里倒数,原来他一直稳占前十,班主任一通电话打给了徐家父母,叫他们好好找找原因,徐扬祖就受了教训。
徐晓丽和她窃窃私语:“我爸妈气得要死,特地回来揍了他一顿,我看他就是活该!老以为自己了不起,随便学学就行,老师说他再这么降下去就要从培优班滚出来了,我爸说他要是再这么吊儿郎当就直接退学,不用读了。”
“他现在肯定气死了。”石青霞装作开心道。
徐晓丽说:“那还用说,他一个人在房间待了一天,中午饭都没吃。”
石青霞听完朝朝楼上看一眼,站起来说:“我先去上个厕所,尿急。”
她说完就朝楼上跑,徐晓丽在后面喊:“欸,你不用上去,一楼有厕所啊!”
石青霞全当没听见,一口气跑到了楼上,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徐扬祖的房间门口。
门关着,她本想敲门,想了想又放下手直接去拧门把手,她没抱什么希望,但是!徐扬祖这次居然没锁门!
她以为这是个好兆头。
她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
徐扬祖正趴在书桌子上,她清楚听到了他的抽噎声。
他在哭。
她懵了下,走过去站在他身后,他还没发觉,她就拍了下他的肩膀,哪知道把他吓得不轻。
”谁!”他转头看过来,她看见他脸上都是泪,鼻子也红了,明显是哭了有一会儿了。
那个骄傲不可一世的徐扬祖不见了,他看起来很脆弱,又很可怜。
“你没事吧?”她非常想给他擦擦眼泪,但是忍住了。
徐扬祖恼羞成怒地叫她滚,自己胡乱地抹了下脸。
“没擦干净。”她提醒他,她一点儿都没有被他吓着,格外地沉稳。
一个男生在流眼泪,她觉得既不奇怪,也不惊天动地。
她很成熟超然地面对了这件事。
“我考了全班二十一名。”她试图安慰他。
徐扬祖说:“你出去。”
“又不是高考,月考而已,每个月都有的,这次没考好,下次再努力嘛。”
“你出去行不行?”徐扬祖显然忍耐到了极致。
她盯着他的后脑勺,她又突然想伸手去拍拍他的脑袋,不知道他头发丝戳在她手掌上是什么感觉?会不会很痒?
“我喜欢你。”她脱口而出,说完就希望徐扬祖别回头,千万别回头,现在她不敢看他,也不想他看自己。
但徐扬祖还是回头了,他的睫毛湿答答的,眼睛里有一片云,随时要下雨。
他对她的表白很生气,好像她是在恶作剧。
“你是不是有毛病?”他说,“我一点儿都不喜欢你。”
他非常嫌弃地看着她,根本不相信,也不在乎她说的话。
“为什么?”石青霞立刻追问,连个停顿都没有,她怕一停自己就会害怕。
徐扬祖回答:“没有为什么,就是不喜欢。”
她看着他冷酷的脸,还有湿答答的睫毛,还是很着迷,她说:“我觉得你说的不是真心话。”
“什么?”
“你刚哭过,大脑缺氧了。”
徐扬祖冷笑道:“你可真会扯!”
“我再给一次机会你!”
“我不需要!”
“你现在心情不好,需要发泄,我理解你。”
“你!”徐扬祖被她的逻辑给打败了,他不再和她争论,只冷着脸叫她出去。
她听话地走了,关门之前还提醒他说:“你眼睛哭肿了,最好别出来,。”
徐扬祖被气得回头瞪她。
这就是她第一次表白的情形。
后来石青霞想起来,自己评价这次表白体验是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坏,没有得到任何可借鉴的经验。
她现在只感叹自己当时为什么这么大胆,大胆又冲动,冲动又冷静,幼稚和成熟并存,简直比现在还聪明,更有灵性。
她后来听到一首歌,歌词里有一句她记得很深,是“青春仿佛因我爱你开始,但却令我看破爱这个字。”这句话引起她极大共鸣。
不过徐扬祖并未对她影响这么深,不然后面她也不会和关明结婚了。
直到现在,石青霞也无法总结徐扬祖到底让她发生了什么确切变化,不过她也懒得再去想了,毕竟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如今两个当事人也已经发生巨变,她和徐扬祖的关系已经比当时好得多。
“是不是下雨了。”徐扬祖突然开口,他表情有些阴沉,像是因为雨坏了心情。
“好像是。”石青霞回答道,她转头看向窗外,悄悄地松了口气。
第6章 十二点过后
王慧光自从石青霞回家后就没睡好过觉,她站在窗户边朝外头看,一眼就看见了石青霞从车上下来,开车的人是徐扬祖,她看得很清楚,徐扬组在对着她女儿笑,王慧光脑子一空,也情不自禁地笑了下,车开走后,她看着女儿一步一步朝家里走,感觉自己似乎也跟着女儿的步伐一点点卸下忧心。
但等女儿真的进门后,王慧光就怔怔看她,才看了一会儿,刚才掉下去的一点忧愁又全部回来了,还翻了几倍,全摞在她头上,她张开嘴喘一口气,脖子酸痛无比。
王慧光评价自己身上最大的优点就是清醒,缺点也一样,她太清醒了,清醒的人就是容易受煎熬。
石青霞一点儿都不像她。
“你又去找徐晓丽了?”王慧光发问。
石青霞看她一眼说是。
王慧光指责她:“你老去找她干嘛?人家是有家有口的人,天天忙得很,哪有时间陪你玩儿。”
石青霞笑道:“忙?我看她挺闲的。”她换好鞋,走到沙发上坐下,打开了电视又不看,只低头按手机。
王慧光走到她身边坐下,挨得很近,肩膀挨着肩膀。
石青霞不乐意地抬头看她:“你非要挤着坐?不热啊?”
王慧光说:“你怕是有毛病吧,现在热什么?六月都没到。”
石青霞没有回嘴,只默默往后退了退。
王慧光也没有穷追不舍,而是冷眼看着,她们母女俩其实很久没有在同一个空间里生活过了。
石青霞长大后变了很多,小时候她是个很黏人的孩子,只要把她一个人放在床上她就要哇哇大哭。
“佩佩小时候也爱哭,跟你一样,还认生,这么小就认得人,没见过的人一抱她她就哭,聪明得很。”王慧光想到外孙女就心神不宁。
“小孩儿都差不多吧。”石青霞语气却很冷漠。
王慧光很忧愁地看着她,问道:“你不想她吗?”
石青霞没回答。
王慧光自言自语:“怎么可能不想。”
石青霞道:“她放暑假会到这儿来住几天。”
王慧光喜道:“小明联系你了?”
石青霞答:“没有,这个离婚的时候就说好了,抚养权在他那儿,但佩佩也能来找我。”她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自嘲道:“毕竟我生了她。”
王慧光听出了她话里的怨气,责备道:“这怪谁?这全怪你自己!佩佩都知道你靠不住,所以才要跟着她爸爸,她比你成熟。”
石青霞脸色平淡:“她愿意跟谁就跟谁,我不在乎。”
这是当妈的人能说出来的话吗?王慧光瞠目结舌,真是要骂都不知道从何骂起了。
“对了,我找了个事儿做。”石青霞又说,脸上一本正经地。
王慧光看着她这神态却有种不详预感,她警惕地问:“什么事儿?”
石青霞轻描淡写:“卖烧烤。”
“卖烧烤?”王慧光愣住了,“你去哪儿卖?”
“地点还没选好,我打算明天先去转转,找个地方,再把该买的东西都买齐了,欸,那个烧烤的架子你知不知道哪儿有卖的?还是要去订做一个···”
“你疯了!”王慧光终于找回嘴,她大吼一声,把石青霞吼得一抖。
“你干嘛?”石青霞也对着她吼,好像她才是疯子。
王慧光又问了一遍,她不敢相信:“你真要去街上摆摊儿卖烧烤?”
石青霞问:“怎么了?”
王慧光一听激动地嘴唇都抖了,话还没说口水就先喷出来来
“你神经病!先是放着好好的老公不要,离了婚,孩子也不要,工作也不要,什么都没捞着,现在呢,说要去卖烧烤!你去街上摆摊?你丢不丢人啊?我们辛辛苦苦供你上大学是为了让你去街上卖烧烤的啊?你脑子有毛病吧!”
“我没毛病。”石青霞回答,王慧光越生气她就越木然。
王慧光叫:“你没毛病你去卖烧烤?你没毛病你要离婚?”
石青霞像个机器人似地宣告:“我卖烧烤和我离婚是两回事儿,你能不能分开说?你要不能分开说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站起来就朝卧室走。
王慧光立刻跟着起来,在她身后嚷:“你就是有毛病,世界上再没人比你更有病了!”
石青霞头也不回地答:“我就算有毛病也是遗传的。”
王慧光骂:“你快给我滚!”
石青霞回身冲她喊:“对不起,无处可滚!你等着吧,我死也也要死你眼前!”
砰!
门关上了,王慧光瞪着眼站在原地,感觉自己在头顶在冒烟,她重重坐下来,两眼发直地看着面前地小茶几。
窗户外头石荣忠探头朝里一瞧,本来要进门,一见着王慧光这身形这表情,立刻调头又走了。
他还是再去河边绕一圈儿吧。
石青霞在房间里闷坐,她其实早料到了王慧光要发脾气,她要是笑眯眯地支持她说她干得好才是稀奇呢。
在别人家里,负责泼冷水的一般是爸爸,在她家反了,泼冷水又挑剔的是妈,石荣忠是什么都行,什么都好,但他说的话谁都不当真,因为他全凭心情,随时改口,他是不能做主的,如果硬做,就会发生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