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丹搔了搔头,说道:“先生记错了,辛丹没有阿姐。”
韩琅:“……”
他的反应太过奇怪,韩琅愈发觉得怪诞。
为了证实自己没有记岔,他又去询问经常服务于他的杂役。他们曾跟宋离打过交道,应该知道她这个人。
结果他们的反应跟辛丹一样,表示没见过什么宋姬。
韩琅整个人都懵了。
他茫然地回到自己的屋里,地板上留下来的碳迹分外清晰,就是昨天宋离画下的,他记得很清楚。
然而仅仅只隔了一晚,所有人都不记得她了。
韩琅不禁对自己产生了怀疑,难道是他的记忆力出了差错?
此后的两天他都觉得很不习惯,总觉得心里头忽然少了些什么。
随着时间的流逝,藏在心里头的怪异感一点点消失,地板上的碳迹也逐渐变淡,最后残留下一道模糊的影子。
韩琅仿佛真的把宋离忘掉了。
在她消失后的那一个月,广陵侯朝他抛出橄榄枝,被他委婉回绝。
这中间有人想从他身上骗点钱财,就跟上次谭富贵那样做赌注。
那人看起来人模狗样的,衣着华丽,比他大不了几岁,却是个无赖混子。
韩琅上下打量他,瞧中了他腰间的佩玉,说道:“阁下的佩玉极好,若宋某输了棋,便赔阁下同等金银;若阁下输了棋,便将此玉赔与宋某,如何?”
那人想了想,把佩玉解了下来,搁到桌案上的木托里。
韩琅拿起细细端详,是块好玉,能值点钱。
他朝辛丹做了个手势,附耳嘀咕了几句。
辛丹下去取一袋布币放到木托里,那人的眼睛登时亮了。
结果二人对弈才不到一刻钟,那人就耍赖一把抓起木托里的佩玉和布币逃逸了,速度快得惊人!
众人惊呼出声,全都没反应过来。
辛丹本能去追。
韩琅忙唤道:“辛丹!”
辛丹似想到了什么,猛地顿住身形。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都替他着急。
韩琅反倒镇定自如,缓缓说道:“只消片刻,他便会回来的。”
众人颇觉惊奇。
果不其然,很快那人就折返回来,捧着布袋里的碎石块和干牛粪,气急败坏嘶吼道:“宋恬你个王八羔子,拿干牛粪诓老子!”
此话一出,围观的众人哄堂失笑。
底下的魏宁被气疯了,楼上的韩琅则掩嘴浅笑,一双桃花眼里装满了狡黠风情。
谁都没料到,未来的魏惠王与他的相邦竟以这种方式见第一次面。
作者有话说:
魏宁:韩相你也太缺德了,咱俩第一次见面就给寡人整了这么大一份厚礼!!
韩琅:君上也缺德,第一次见面就想占臣的便宜。
魏宁:唉,那是因为寡人实在太穷了。
韩琅:臣。。。其实也挺穷。。。
魏宁:哦豁。。。
宋离:我就看你俩穷光蛋怎么咸鱼翻身。
韩琅:只要有宋姬在身边,我就觉得安心。
魏宁:你俩别秀了,寡人单身看着糟心。
宋离:你丫得了吧,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别把韩琅带坏了。。。
韩琅:我才不学他,吃喝嫖赌把身体亏空了,才活了四十岁。
魏宁(语重心长):相邦啊,说得你好像比我活得长一样。
韩琅:。。。。。
膝盖中了一箭。
第18章
楼上有人吃过魏宁的亏,指着他奚落道:“魏宁你也有今天,该!”
“是啊,人模狗样的还是魏国公子呢,就是个下三滥的混子,今天栽在宋先生手里,也是报应!”
“这样的无赖,早就该滚回魏国了,在我们赵国死乞白赖,丢不丢人!”
面对众人的抨击,魏宁挂不住面子,愤愤地指着韩琅放狠话,“宋恬小儿,你给老子等着!”
说完灰溜溜地走了。
众人观热闹看得高兴,就魏宁议论起来。
方才听到他们说魏宁是魏国公子,韩琅漫不经心问旁人道:“那魏宁究竟是何人,听起来很有一番来头似的。”
旁人答道:“宋先生不是本国人,只怕不知道那厮。那是魏侯送到赵国来的人质,品性极差,吃喝嫖赌坑蒙拐骗样样精通,且没脸没皮,声名狼藉很不招人喜欢。”
韩琅轻轻的“哦”了一声,继续问:“他怎么被魏侯送到赵国来了?”
“这个我不清楚。”
另一人道:“魏侯哪里容得下他呀,自魏宣公死后魏侯继了位,剩下的两个兄弟留在身边没法睡安稳觉,自然要打发掉的。这不,老二和老三分别被安了罪名送到赵国和韩国做了人质。”
听到此,韩琅挑了挑眉,没有作声。
稍后回到房间,他提笔在竹片上写下了魏宁的名字,一笔一划下得极重。
搁下笔,韩琅凝视手中的竹片,对魏国的□□势起了探索的心思。
天气愈发炎热起来,夏季悄悄来临。
韩琅觉得腿伤养得差不多了,命辛丹请来医师看诊。
医师仔细检查了一番,确认可以尝试站立。
辛丹找来拐杖,韩琅拄着拐杖扶着他试着一点点脱离轮椅站起身。
辛丹不由得高兴道:“看来先生已经大好了。”
韩琅轻轻的“嗯”了一声,心情很高兴。
此后的几天他都开始尝试站起身,刚开始怕出岔子需要辛丹在一旁搀扶,后来他只需要拄着拐杖便能应对自如。
从跨出去的一步,两步,到十步,他犹如刚学走路的幼儿,一点点恢复。
这日傍晚时分,韩琅跟往常一样在屋里拄着拐杖练习,宋离忽然出现在门口。
外头的光亮被她遮挡,韩琅还以为是辛丹来了,偏过头看去,不由得愣住。
宋离没料到他竟然能行走了,颇觉诧异。
二人看着对方。
韩琅一袭浅灰色深衣,拄着拐杖,好似一只重生后的鹤,仪态仍旧保持着文人的体面与儒雅,仿佛从未受过伤。
猝不及防见到她,他的思绪出现短暂的空白。
她离开得实在太久,他几乎都把她忘了。
吃力地搜索曾经的记忆碎片,韩琅试图将它们组合,不太确定地喊了一声,“宋姬?”
宋离轻轻地应了一声。
也不知是怪她不告而别,还是其他原因,韩琅带着小情绪问:“这些日你去了哪里?”
宋离:“……”
这是他第二次问她去了哪里。
第一次是在东洛,第二次便是现在。
似觉得不可思议,宋离半信半疑问:“先生记得住我?”
韩琅一时有些愣怔,甚至茫然。
不知道为什么,有关她的一切记忆都是断断续续的,犹如碎片般,需要很努力才能勉强黏合起来。
他困惑地摇头,喃喃说道:“不知道,我的记忆忽好忽坏,有时候能记得,有时候又记不住。”
宋离罕见的露出一抹笑容,拿出忽悠孔恬的那一套来应付他,“先生只怕是年纪大了,我一直都在酒肆,未曾离开过。”
这话韩琅不爱听,反驳道:“你瞎说,我才二十出头,记忆力好得很。”
宋离睁眼说瞎话道:“先生若不信,可问辛丹他们,这些日我一直都在酒肆,未曾离开过半步。”
韩琅不信。
不一会儿辛丹上楼来,见到宋离在旁,跟往常一样热络地唤了一声阿姐。
宋离提醒他道:“先生的腿伤还未完全痊愈,切莫劳累,应多休息才好。”
辛丹忙把轮椅推上前供他就坐。
韩琅神情古怪地坐下身,问辛丹道:“宋姬这些日都在哪里?”
辛丹困惑回答:“一直都在先生身边啊。”
韩琅:“???”
他憋了许久,才露出活见鬼的表情,“之前我问过你,你不是说不知道她是谁吗?”
辛丹同样露出无法理解的表情,“先生的话辛丹怎么听不明白呢?”
韩琅:“……”
更奇怪的是,之后他问过其他杂役,他们的反应都跟辛丹一样。可他隐隐记得他们当初的回答并不是这样的,难道是他自己出了问题?
韩琅感到很困惑。
宋离其实也挺意外的。
按照这个历史时空的规律,辛丹他们的反应才是正常的。
因为对于已经发生过的历史来说,她只是一个外来的入侵者,本就不该在这里留下任何痕迹。
她的存在与消失都不会影响到他们,更不会有人留意到她。
但韩琅不对劲,虽然对她的记忆稀里糊涂,但已经有自主意识开始留意到她了。
严格来说他才算是那个异类。
现在那个“异类”不断对自己产生怀疑,以为自己记忆力紊乱,开始变得神经质起来。
宋离心里头暗暗好笑,反正待时间久一些,他又会跟他们一样恢复正常,对有关她的一切日渐淡忘。
这不,才仅仅过了两三天,韩琅心里头的小纠结就渐渐淡化了,开始慢慢接受她一直都在身边未曾消失过的荒唐事实。
而宋离出梦则是为了构设《韩琅》的海报初稿设计。
她分别做了三个版本,灵感来自韩琅与燕玉荣对弈时的场景。
崔虹理想中的海报风格是瑰丽而充满着杀戮的,具有冷兵器时代特有的肃穆印记。
于是宋离把棋盘上的黑白棋子全变成了厮杀的金戈铁马,场面恢弘霸气,张力十足。
这一方案得到了崔虹的认可。
与她敲定初稿后,宋离入梦过来继续从韩琅身上找创作欲。
她才回来几天,韩琅就遇到了一个小麻烦。
赵国宗族王室赵寅跟广陵侯不对付,二人明争暗斗许久,在听说广陵侯意欲收揽韩琅后,命人拎着一袋珠玉和战书前来下赌注。
这次的赌注跟往常不一样。
赵寅要亲自与韩琅手谈一局,若韩琅赢了棋,则赠与财帛,若输了棋,便废了他的双手。
接到战书,辛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他们无权无势,又是毫无背景的异乡人,如今被赵国权贵盯上,无异于砧板上的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韩琅认真地看绢帛上的字迹,是赵寅亲笔写下的挑战书,他不紧不慢点评道:“字写得不错,很有一番功底。”
辛丹快急哭了,“都到这个节骨眼儿了,先生还有心情赏字!”
韩琅没有说话,只若有所思地打量自己的双手,白皙修长,骨节均称,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一看就知道没干过活儿,是娇生惯养的那种。
他无比臭美地问了一句,“辛丹,你说我这双手好看吗?”
辛丹:“……”
一旁的宋离斜睨他那张姣好的侧颜,忍不住腹诽。
这家伙真的是龟毛又臭美啊。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冷评体质患者表示这文的评论太令人惊喜啦,下章的小剧场也很可爱哟。
感谢小伙伴们的厚爱,虽然它的题材很冷,数据忒差,但我还是写得高兴呀。
担心坑的放心,我会好好写完哒,篇幅比较短,二十万字以内,会把整个设定完整呈现出来,我要是长篇大论没完没了男主搞事业你们估计会打死我,狗头JPG。
另外,番外会有很多很多的惊喜,划重点!!!
你瞧,我又偷偷把文案改回来了,数据都给老娘起开,反正都这样了,下本又是条好汉,躺平~~
第19章
接到战书的消息不胫而走,引起了人们的热议,纷纷猜测韩琅要如何应对。
酒肆里的商贾们则趁势下赌注。
这一回不少人都下了重注,皆是赌韩琅赢棋的。
原因很简单,一旦他输棋,双手则会被废。
没有人想变成手脚残废的废人,相信韩琅也不例外。
这不,现在他就在琢磨自己的退路了。
无端卷入广陵侯与东兴君赵寅的争斗中实非他的本意,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又要如何才能全身而退?
见他拄着拐杖来回踱步,宋离跪坐在一旁,缓缓说道:“先生还有三天的时间逃命。”
韩琅顿身看她,没有说话。
宋离试探问:“你莫不是真打算与那赵寅手谈一局?”
韩琅不答反问:“宋姬以为,以我目前的处境,能逃得出赵国吗?”
宋离:“……”
韩琅一本正经道:“我还欠了酒肆好大一笔钱。”
宋离憋了憋,提醒道:“还是保命要紧。”
韩琅摇头,“我不但不走,还得从商贾身上捞一笔才行。”停顿片刻,“先前他们把我当摇钱树,现在是该吐出来还给我的时候了。”
宋离:“……”
似想到了什么,韩琅又问道:“昨日我见宋姬对一妇人身上的头面看了许久,可是生了兴致?”
宋离回道:“是挺不错。”
韩琅笑了笑,“若宋姬喜欢,那也给你备一套,以示我这些日劳你照料的诚意。”
宋离也跟着笑了,倒也没有拒绝,只道:“如此,我便等着看先生如何从商贾身上捞钱了。”
她能落落大方接受,韩琅也送得出手。
与男女无关,仅仅只是感谢。
在与赵寅手谈的头一天,韩琅把主意打到了一名叫巫光越的楚国商人身上。
巫光越干的是倒卖生意,倒卖粮草,金银器物,绢帛锦缎,甚至连兵器都能倒卖,只要是能赚钱的生意都会沾染一些。
这样的人天南海北都在走,见多识广的同时也精得像条老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