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又一次在他身上动手动脚,试图扒拉他裹在身上的衣袍。
所幸她没有得逞,只能看到赤脚和半截腿。
韩琅稍稍放下心来,节操保住了。
宋离不得法,只得懊恼地掐他的脖子。
韩琅斜睨她,不屑的“啧”了一声。
宋离围着他转了两圈,思来想去,便堵到了门口,朝他打了个响指。
韩琅得以从冻结的状态中脱离出来,当机立断退回到椸架后,不愿跟她发生正面冲突。
宋离叉腰道:“先生躲什么呀,我又不吃了你。”
韩琅从椸架后探头,咬牙道:“无耻之徒!”
宋离笑了,“明明是你自己无耻,还反咬我。我就问你,你是不是想我了?”
韩琅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你瞎说!”
宋离:“你还不承认,以往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如今却接连被你拽进来三回,不是你在作祟还有何人?”
韩琅:“???”
见他一头雾水,宋离耐着性子问:“你老实交代,近些日是不是在想我?”
韩琅拒绝回答:“厚颜无耻!”
宋离眯起眼,“你可别忘了我是巫祝,是事鬼神的人,若在我伺候鬼神时被你拽走了,你是会遭到惩罚的。”
韩琅愣住。
宋离继续忽悠,“你若不说实话,便是对上天不敬,对巫祝不诚,是会遭天打雷劈的。”
韩琅刚刚还半信半疑,听到这话时,顿时被活活气笑了,露出我就静静地看着你忽悠的表情。
宋离知道没法折腾他,也懒得逗弄了,索性出梦离去。
待她消失后,浴房里又恢复了平静。
韩琅隔了许久才从椸架后走出。
方才她说的话他其实都听了进去,她说她是巫祝,现在他深信不疑。
她确实有来无影去无踪的本事,还有能冻结周遭无法动弹的本领。
不过更令他感兴趣的是,是不是只要他想她,不管她在哪里,就会立即出现在自己身边?
韩琅的心里头有些小窃喜,也不管自己浑身湿透一身狼狈,试着冥想那个女人,结果一不小心,宋离又被拽了过来。
韩琅被吓了一跳。
宋离毛躁道:“你有完没完,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韩琅连连摆手,忍着笑道:“抱歉,我就试一试,没想你真出现了。”
宋离啐了一口,很快就消失不见。
稍后辛丹进来替他换上干净衣物,韩琅似想到了什么,嘴角一直带笑。
辛丹好奇问:“家主的心情似乎很高兴。”
韩琅“唔”了一声,想到那张厚颜无耻的脸,他的心情格外愉悦。
管她是什么妖魔鬼怪,只要他想她,她不论在哪里都会立刻出现在他眼前。
原来这就是藕断丝连啊。
两个看似没有任何交接的人,却在冥冥之中交织在了一起。
先前她离开了这般久,他挂念不已,如今得知她安然,他放下心思,她若要回来,自然会归来的。
话说去年发布求贤令,魏国确实来了不少人才,其中有个其貌不扬的卫国人叫尤牧。
此人熟读兵书,不苟言笑,性子也阴沉。
他因样貌和性格缺陷备受排挤,岂料来到魏国却被韩琅相中了。
尤牧胸有大才,对目前各诸侯国的兵制颇有一番见解。
韩琅与他促膝长谈后,将其举荐给了魏宁。
魏宁对这个其貌不扬的人一点兴趣都没有,说道:“相邦说尤牧有大才,寡人却有另一番见解。”
韩琅:“君上请讲。”
魏宁一本正经道:“曾迅告诉寡人,用人当以德才兼备者取之。据寡人所知,那尤牧曾在卫国杀过官吏数人,逃亡到各国皆被驱赶。如今他投到我魏国来,寡人为何要启用他?”
韩琅沉吟片刻,方道:“臣当年在齐国时也曾杀过人,且还是王室宗亲,臣投奔君上,君上为何启用臣?”
魏宁摆手,“你跟他们不一样,不可相提并论。”
韩琅耐心劝说:“臣的老师姜道子曾告诉过臣,帝王之术重在驭人。臣以为,那尤牧可用。一来他备受各国排挤折辱,倘若君上在这个时候拉他一把,必当感恩戴德;二来他胸有大才,若就这样放过岂不可惜?臣认为可试一试,若真是品性顽劣,再杀不迟。”
魏宁若有所思。
韩琅再道:“人才难得,政务是臣的强项,可是军事臣却一知半解。君上若要图强,兵制必须全面改制,唯有粮仓满了,兵强马壮,方才可称之为真正的富国强兵。”
这番话是非常诚挚的,魏宁颇觉诧异,指了指他道:“平日你心高气傲,竟也有承认自己短板的时候。”
韩琅不以为意,“臣一介书生,且是法家学派,对兵家略有了解,但并未深入,论起带兵打仗,臣是不行的。”
魏宁想了想,“寡人其实也没什么用处,成日里只知吃喝玩乐,一看到这些琐事就头大。”
这倒是老实话。
韩琅意味深长道:“君上识格局,懂大体,且擅于慧眼识人,这已经比多数君主了不得了。”
这马屁听得舒坦,魏宁高兴道:“罢了,寡人就试一试那尤牧可有大才。”
韩琅叩拜,“君上圣明。”
就这样,一直碰壁多年的尤牧得到了魏国启用。
韩琅知他性情古怪,不易与人相处,特地派了心腹过去,但凡遇到难处可直接与相府汇报沟通。
这令尤牧感激。
前往渭河的那天,他前来行大礼跪拜道别。
韩琅亲自扶他起身,说道:“给你一年时间,我要看到魏国兵制焕然一新。”
尤牧:“相邦恩义,尤牧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韩琅握了握他的手,“如今是该好好让天下人看一看你这颗明珠了,可莫要叫我失望。”
尤牧激动道:“臣定不负相邦所托!”
韩琅点头,“去吧。”
夏末时,魏国开始全面颁布《法典》。
韩琅命人铸造青铜碑,将法典条例刻录在上,立在京城最显眼的地方。
法典涉及到诸多内容,有盗、囚、捕、杂等详细条例。
韩琅结合以往魏国和齐国的案例,以及现有法规,将其糅合分割,组成了法典。
它分为民法和军法两部分,针对百姓和士兵,制定一系列详细的律法条例,不但让官府有法可依,也让百姓知道哪些律法是不可触犯的。
法典的颁布很快就蔓延到了魏国各地,官榜,路边石碑,以及城镇乡里,随处可见法典印记。
为了加大力度普法,让不识字的百姓了解它,各地方政府天天派人宣传讲解。
有些甚至编成了顺口溜,童谣,教那些小儿唱。
一时间,就连三岁小儿都知道杀人要偿命,偷鸡摸狗要遭殃……
不仅如此,如果有人撞到了风头上,还会被抓典型,受的刑比以往更重,并且还是全民围观的那种,让全民唾弃,鄙视,让触犯律法的那家人抬不起头。
若是遇到砍头那种,那就更了不得了,直接在大庭广众之下砍。
他们先公布囚犯触犯了什么律法,而后公开行刑,过程是非常血腥且有震慑力的,能吓住不少人。
韩琅素来不信人性本善,他认为人生来就只知喜恶。
为了喜欢的去干恶事是人的本能,趋利避害也是本能。而教化则能让人明白善恶之分,向善之举。
但总有些人是不受教化引导的,这种人只能以暴制暴,以毒攻毒,用权威去镇压,去惩治。
这就是律法的必要性。
而颁布律法,能让人们清楚的知道哪些不能做,若是触犯了会受到什么处罚,继而约束大众,使社会太平,便于治安管理。
只有稳定的生活环境才能让百姓安居乐业,促进人口增长,变成真正的强国。
这是他为之努力的信仰。
他始终坚信,法治能强国。
而依法治国,能让百姓安定,使国家富裕强盛。
宋离再次过来的时候,是秋收的季节。
事实证明垦荒令的推行是有效果的,各地的土地登记明显增多,把世族的田产征收后国库的粮仓也开始往上填。
韩琅背着手走在那片一望无垠的麦田里,辛丹跟在他身后,说道:“能有饱饭吃,真好。”
韩琅抿嘴笑了笑,“以后的魏国人,年年都有饱饭吃,只要魏国还在,国家就能供养他们。”
说罢望着那片金黄,目光悠远而绵长。
这里是滋生他野心抱负的地方,只是遗憾,它是魏国,而不是齐国。
想到母国的那些人和事,韩琅垂下眼帘,掐断了一支麦穗。
他那许久未见的同窗啊,可要好好的活着,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回到相府后,见宋离站在长廊上,韩琅愣了愣。虽然之前她疯了些,但能再见到他,他心里头始终是高兴的,像往常一样唤了一声宋姬。
宋离上下打量他,问道:“先生去哪儿了?”
韩琅:“随处走走。”
宋离没有说话,情绪似乎有些颓。
之后她一直都少言寡语,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韩琅极少见过她发愁,多数时间都是以局外人的样子格格不入。
起初他感到很困惑,后来见过她的诸多怪异后,习以为常。
不过关于她的来历他并未深究过,只知道她是巫祝,其他的一概不知。
这样消颓的宋离令他很不习惯。
傍晚时宋离倚在房门口望着天边的晚霞发呆,连韩琅什么时候进来的她都不曾察觉。
落日的余晖洒落到她的脸上,疏离寡淡的眉眼里看不出任何思绪。
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她似乎有些悲伤。
“宋姬……”
听到他的声音,宋离回过神儿,懒洋洋的,爱理不理。
韩琅试探问:“你似有心事。”
宋离双手抱胸,不留情面道:“与你何干?”
韩琅:“……”
被噎住了。
见他像木头似的杵在那里,宋离颇觉无趣,她把气撒到他头上又有什么用呢。
许是他平时总是一副宽容的样子,以至于她得寸进尺。
“你能让我抱一下么?”
韩琅:“???”
宋离:“我心情不好,让我抱一会儿消消气。”
韩琅:“……”
他还是理解不了她的逻辑观念,一本正经道:“男女授受不亲。”
宋离翻了个小白眼儿,“当初你逃狱时满身伤痕,我给你上药,你光着身子没见你说授受不亲?”
韩琅的耳朵一下子就红了,想到那天被她堵在浴房里的情形,整个人逃也似的走得飞快,结果瞬间被冻结,无法动弹。
宋离走上前,他还以为她又要动手动脚,谁知她只是把他当成木头一样,说了一句他听不懂的话。
“你既然能把我带到这里来,那你能不能把我送到2016年5月19日那天?那天我把我妈弄丢了,我其实很想回去把她找回来。”
韩琅:“……”
宋离:“我其实很想她。”
她的语气一直很淡,表情也平静,极少外露情绪,多数都是敛着的。
韩琅从未想过,这样的一个人,是不是也跟他一样经历过一些不愉快的事?
宋离并没有给他机会去了解自己。
清脆声响起,韩琅又能恢复自如。
宋离已经进了屋里,他在原地站了许久。
她说的话他虽然听得不大明白,可是他知道她心情低落。
也不知站了多久,宋离才出来了。
韩琅无奈地冲她笑了笑,“你抱吧,只能抱一会儿。”
宋离看着他,没有动。
那个平日里一本正经,讲究男女大防,被她看一下都要红脸的老古董不知从哪里借来的勇气,忽然走向她,宽大的袖袍将她拥入怀里。
扑面而来的是淡淡的松香,强而有力的手臂将她环绕包围,给予的是一个温暖安定的怀抱。
这是他第一次突破礼教去拥抱一个女人。
宋离心安理得地沉湎在属于他的温暖里,勾引他主动真的是太难了。
这不,那人觉得是冒犯,本想快速松开她,腰却被她勾住,“抱都抱了,就多抱一会儿。”
韩琅不敢瞧她,方才脑子一热,现在冷静下来,才意识到不成体统。
宋离无视他的复杂心情,双手丈量他的腰身,说道:“先生还真好骗,若是遇到狐狸精,恐怕早就被拆骨入腹了。”
这话韩琅听着不对味,意识到被她耍了,赶忙推开她。
宋离也没强求,只是看着他笑,全然没有方才的消沉。
韩琅:“???”
宋离:“我还以为你有多君子呢。”
这话韩琅不爱听,枉他方才还真情实感,觉得她伤心需要安慰,结果一眨眼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把他耍得团团转。
他不高兴地甩袖而去。
宋离抿嘴笑,现在她可以确定他对她肯定是有点小心思的。
那祖宗兴许是真被惹恼了,之后不管她怎么哄,他都不为所动,拿着竹简装聋作哑。
宋离坐在一旁细细打量他,韩琅索性转身背对着她,她失笑道:“先生真生气了?”
韩琅不语。
宋离起身走到他身后戳了戳他,他仍旧不理。
只消片刻,他忽然发现自己无法动弹。
宋离探头观望,韩琅“啧”了一声,就要看她还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那女人先是用手指勾勒他的眉目,好似在勾画一具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