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龚瑾瑜手中又有元澄写的两首诗,龚三姑娘拿起来看了看,不禁心中一动。
至于元澄家来,芸娘还有些诧异:“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们会晚上才回来呢,今儿月色还不错,对月饮酒,也不失为一种风雅啊。”
元澄不是很高兴道:“我看那位龚祭酒对父亲敌意很大,评判我的诗的时候,还说什么穷兵黩武。”
“是吗?哼,他们这些文人当然没事儿,换个朝代,他们依旧靠着笔杆子混的风生水起,奴颜媚骨,什么事情做不出来,正所谓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受苦受难的还是黎民老百姓,三国联合攻打大雍,若是咱们还跟缩头乌龟似的,他们住在京里的大官们当然没有影响,可是边关的黎民百姓呢?若大雍认输,数不清的进贡,那些还不是来自于老百姓,到时候文人们假惺惺的说几句什么苛政猛于虎,哎呀,那就是关心百姓了。”
将士们都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为了大雍一战,不可否认,穆莳也存在用战事达到升迁的地步,但是他总是亲自去了前线作战,身上伤疤一大堆,可比这些坐着说风凉话的文臣们强多了。
龚家其实芸娘大概也了解些,于家的二夫人李氏当年求娶姝丽做妻,后来没娶成,娶的就是龚家长女,好像自从这姑娘进门,于家似乎就和自家更不怎么往来了。
第229章 御史(三更)
虽然元澄日和和龚瑾瑜关系看起来不错,但终究还是远了,俩家长辈的观念不同,势必日后自家和他也可能会出现分歧,还好这个时候只是在读书,元澄这点城府还是有的,不会轻易去谈论什么朝中大事。
但不可避免,二皇子礼贤下士的好名声 ,让书院的先生都倍加推崇。
似乎都忘记了还有一群人远在边关浴血奋战,只记得二皇子每每为这些儒生们说的话。
芸娘即便是紧关门户,也知道二皇子如今大不一般了,更甭提陈明喻了,他起初未必看好二皇子,但是八皇子那里投靠不了,二皇子那里延揽,他就不假思索加入了二皇子的阵营,要他说,这也是宸王自己闹出来的。
他自以为养母是夏氏,认为自己在夏氏一事上做的不够光彩,又有福建的事情,对他避之唯恐不及,陈明喻心道,我这样,也是你们逼迫的。
有些事情不要那么非黑即白,他也不是主动靠近二皇子。
但一旦下定决心帮二皇子,那就没有退路了,这些皇子们也不是省油的灯,如今朝廷分党派,不少大皇子党羽消散,二皇子党就越发的坚固和壮大。
好在二皇子吸取大皇子的教训,对手下的人管控极严,陈明喻虽然暗地里投靠,但二皇子也没大喇喇的直接要人办什么事情。
好钢都用在刃上,这个道理二皇子比谁都懂。
陈明喻是个有才能的,却不好掌控,那就不能让他爬的太快了。
书房里的有小厮过来报喜,“大人,咱们夫人生了,生了个大胖小子。”
“是吗?”陈明喻站了起来,脸上似冰雪融化,他高兴的打赏了下人,又去看唐氏和小儿子。
路上碰到了长子陈捷,陈捷生的很像陈明喻,见他父亲久违这样喜悦,有些不解。
还是陈明喻的小厮道:“大爷,是咱们太太为大爷生了位弟弟呢。”
陈捷这才笑着恭喜陈明喻,陈明喻拍了拍他的肩膀,大步流星的走出去了,走到产房前就看到了唐夫人,唐夫人抱着一个红色的襁褓递给陈明喻看。
“好好好,方才我没想到的事情,如今全部想通了,有了此子,我也知道该如何办了。”
那就是不再犹豫彷徨,一力助二皇子。
他的长女甚至还许配给了二皇子母家庞家的一位公子,以示姻亲结盟。
程三老爷就点道:“陈明喻在某种程度上和穆莳很像,急功近利,为了往上爬,真的是不择手段。”
乐氏暖了酒递给他,坐在他身边道:“穆莳和他出身都一样,都是庶出,又都与夏氏有缘。”
“你说的都是面上的,这俩人主要是在仕途上,都是做最冒险的事儿求得功劳,你看穆莳那里,文武两边被他占便宜占了个遍,如今打仗,他也要去,内阁他也要去,就是个野路子,其实内阁那几位老大人哪里看的起他。”
那陈明喻还有座师,穆莳就真的是野路子,二甲吊车尾进来的,因为胆子大,专破那些特大凶煞的案子,立了点功劳,在大理寺混出名堂来后,嫌弃自己官位低,又去西北剿匪。
总而言之,在大家看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急功近利。
内阁的老大人们表面上夸他,其实不知道多嫌弃他。
乐氏“啧啧”称奇,“也亏得皇上还要他做宸王岳父。”
程三老爷冷笑:“这就是皇上的高明之处,若这次打仗去的不是宸王,你看他会去?”
“也是。”乐氏不明白的问程三老爷,“那您的差事?”
这就是程三老爷高兴的事情了,“父亲已经同于阁老有了默契,我入阁是迟早的事情,只等那刘家退下来就成。”
乐氏忙道:“那妾身就先恭喜您了。”
程三老爷眸子又黯淡下来,“也不要这样高兴,明儿宫宇修好,我还得去跟那穆小姐讲授经文。”
还得去教这位穆小姐,乐氏也不禁道:“皇上为何这样啊?”
“这话可不能乱说,雷霆雨露均是君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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姝丽又能去宫中读书了,芸娘自然欣喜,在家练字温书虽然也有母亲哥哥偶尔指点,但是宫中教她的都是鸿儒,她也想多学点。
这次又是芸娘带姝丽进宫,她已经把经书奉上了,“本欲在您万寿节奉上,但是今日逢九,是吉日,遂带过来了。”
开元帝本来就是走了过场,没曾想芸娘送了经书过来,这种全部用刺绣的方式绣的,书页上是元始天尊,其后都是些繁复文字,居然是上古经书,他爱不释手的翻着,还走到芸娘面前道。
“你也太好了吧,难怪鹤儿那样喜欢你。”
其实开元帝自己也在想,自家怎么就没几个奸臣捧臭脚呢?他不过是喜爱修道,就有御史天天急赤白脸的上书,内阁大臣也明里暗里劝,一个个的都跟自个儿清心寡欲没爱好似的。
那程老太爷爱好古玩,于阁老则喜欢字画,刘阁老呢,喜欢女人。
以为他不知道啊。
芸娘难得听到皇上说这个,她遂不好意思道:“皇上谬赞了。”
“朕哪里是谬赞你,你分明很好。”
要是你是个男的,就更好了,你比你夫君更上道。
这话也不是说虚的,穆莳只知道“吭哧吭哧”做事,就跟打铁匠一样,就知道打铁,如何讨他喜欢,还得是这位夏氏呀。
虽然只见过几面,居然做出来的东西这样好。
芸娘也不好接话,只好又谢了一回,姝丽虽然觉得自己和皇上很熟,但是皇上好像对娘更喜爱。
“你想要什么?你送这样好的礼物给我,我却不知道回什么你。”
他这话一说,太监们大吃一惊,皇上一向自称“朕”,这样你呀我呀的,显然是很熟了,就是跟皇贵妃还有新得宠的罗昭仪也没这么说过。
要说鹤儿像谁,芸娘才发现真像开元帝。
是那种你不认得的时候,觉得特别高冷,和神佛一样,可熟了,得到他的认可后,就觉得特别童趣。
芸娘大概知道怎么同开元帝打交道了,遂笑道:“妾身喜爱骑马,刚来京里,头一件事儿就是让夫君教我骑马,如果皇上能赐下一匹马给妾身,那妾身就感激不尽了。”
“这有何难。”开元帝还以为芸娘要替儿子求爵位什么的,没想到她也是一位性情中人。
“那妾身夏氏就先谢过皇上的礼尚往来了。”
开元帝忙不迭点头,他想坐下看经书了,于是也没什么兴趣再说话,老太监很尴尬,于是自己送芸娘姝丽出去,姝丽只径直去念书,芸娘则家去。
很快开元帝没有食言,就赐下一匹枣红马来。
居然还被人参了一本,说边关打仗,正缺马匹,皇上居然赐下一匹马给一个女人,在御史看来这就是有私情的表现。
开元帝哪里理会这些,直接在朝堂上道:“叉出去。”
这些儒生真的是害人的很,要说京里女子哪个不打马球,他给的马匹也并非战马,而是拉銮驾的一匹很温驯的马罢了。
龚祭酒和程三老爷对视一眼,都觉得不简单。
皇上以前还算是对文人很客气,甚至称的上明君了,他继位的正统合法性其实比奉昭帝还大,毕竟他是嫡出,曾经被封过太子,没曾想现在居然为了穆莳的夫人,直接把御史叉了出去。
御史成为监察官员,约自秦始。秦置御史大夫,职位仅次于丞相,主管弹劾、纠察官员过失诸事,一直到大雍,皇上即便再不喜欢听,也会让人当堂辩论,没的直接把御史叉出去的道理。
否则,就会以为皇帝阻塞言路,一个不肯听劝谏的皇帝,绝对不是明君所谓,开元帝其人是一位极其有抱负的君王,居然干出这种事情来,这让程三老爷和龚祭酒都觉得很诧异。
但是这招又很有效,你寻死觅活,在开元帝这里是无效的,他压根不惯着这些。
反而还训斥这位御史,“朕为天子,不过是送给亲家一件礼物,也值当御史可参,难道天子之家就无家事了?不办正事,如何成为言官?我看尔等实在是不配。”
他是实权皇帝,又不是傀儡皇帝,内阁年纪大的人还得劝谏皇上不要生气。
下朝之后,龚祭酒到了程家,此时,芸娘自然也在程家,她是来跟荣氏打听一下消息的,荣氏等程大老爷下朝后,忙派人去问了……
另一边龚祭酒认为实在是不像话,他冷笑:“如今皇上和外臣的夫人居然……建明兄,你说这可如何是好?方御史是我内弟,他性子一向刚正不阿,不过是路不平,有人言罢了。”
程三老爷也百思不得其解,“我也是没有想到皇上居然如此暴怒,不过是一妇人罢了,皇上若是解释一番,方兄也不是真的那种一根筋,奇了,真是奇了。”
“只怕是夏氏——”龚祭酒就提起杨贵妃一事,“天宝年间,皇上连自己的儿媳妇都敢弄到手中,更何况是臣妇。”
程三老爷吓了一跳,他虽然也是这么想,但不妨这龚祭酒说了出来呀。
第230章 解套(一更)
荣氏从程大老爷那里打听来方才告诉芸娘,芸娘舒了一口气,“我家大伯我们爷都不在府里,要打听消息也不容易,还好有您在。既然无事,那我就回去了,真是麻烦您了。”
“你还这么客气做什么。”荣氏也相信夏氏绝对不是那样的人,人家和丈夫那是真的恩爱,也听夏氏说起这话,不免又道:“那位方御史我也认得,也太鲁莽了些,皇上看来还是护着你们穆家,很不必担忧。”
芸娘笑道:“我行的正坐的端,但要是皇上清誉受损,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儿。”
这些话荣氏就不好提了,芸娘既然得到自己想知道的了,谢过荣氏一回,这才告辞。
出来时,正好碰到乐氏,乐氏立马就避开了,芸娘心道,我又不是蛇蝎,你避开做什么,但她一时心里装着事儿,不好再说其他。
回到家中,孙淑人问了事儿,芸娘便一五一十的说了,她遂道:“不过是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罢了,若是我们爷在家,他们哪里敢这般。”
孙淑人点头:“是啊,要说上战场,这些人肯定不会做,但捕风捉影,却是一把好手,分明是踩着皇上成全自己那清贵的名声。芸娘,这些日子也是辛苦你了。”
她比芸娘想的简单,就是因为孙女儿有门好亲事,皇上又青眼有加,所以得了小人的嫉妒。
“淑人,有您这句话,又有澄哥儿兄妹在,我一点儿也不辛苦。”只要婆婆不糊涂就好。
孙淑人感叹:“咱们女人就是难,等元澄能够支应门庭了,你的日子就好过了。”
也不知道穆莳何时回来,反正打仗是一时半会儿的回不来了,还得指望元澄,正好元澄在一旁,他暗自下定决心,自己一定要努力了。
以前爹在的时候,他总觉得自己还小,现下却觉得自个儿真的要支应门庭了。
好在芸娘刚强,若是普通妇人遇到这种闹的满城风雨的桃色事件肯定啼哭不止,羞于出门,芸娘只是在家中烦恼一两日,见皇上把那方御史罢黜了,她就径直出门去了。
出门的时候,正好碰到了唐夫人,唐氏生了个儿子,陈家车水马龙热闹的很,唐夫人替女儿女婿在迎客,见了芸娘,居然很是热情。
“夏夫人,您出门去啊?”
夏夫人?自家不是常常被称为穆太太么?芸娘不解,只颔首一下表示致意,遂去参加元善的定婚礼。
她一来,林氏欲言又止,但好歹还是什么都没说,只热情道:“你同冯家的人也认得,到时候你来陪客。”
今日这里是济济一堂,林家早早送了贺礼过来,于家的二夫人李氏也带着儿媳妇龚氏来了。
龚氏生的很端正,看到她,就想起传统意义上的大妇,她待李氏很恭敬,一直站着立规矩,从没有半个不字。李氏显然对这个儿媳妇还挺满意,和芸娘不咸不淡的说了几句话,十句有八句是夸自家这个儿媳妇的。
还是明姐儿因为嫁到穆家,和芸娘更熟悉一些,反而话还多点。
这让芸娘想起弟弟远行时的船,有的人好像会不自觉的越走越远,人生好像就是这样,不停的道别再和新的人重逢。
太过于念旧的人,苦的是自己。
芸娘也没那么念旧,她照样谈笑风生和大家说的起劲,今日是长房的喜事,小陈氏却破天荒的没来,她没来,林氏的解释是,她生了病,具体是什么病,连林氏也不大清楚。
但小定不会因为他而停下,芸娘笑嘻嘻的依旧替林氏招呼客人。
于家的人当然被迎进了世子夫人明姐儿的房中,明姐儿拉着母亲李氏道:“我婆婆还说您如今来的少了些呢,家里还好吧?”
“都好。”李氏对龚氏道:“你也坐下,站了一天也怪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