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氏陪笑坐下,她方才才看清楚穆三太太的长相,果然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最主要的是体格风骚,镇定自若,她自从嫁到于家之后,才知道婆婆当年是想娶穆家那个美人的,听闻那姑娘生来就有百花衬托,呵气如兰,美的不可方物,她当然也是美的,可想起丈夫掀起盖头时,虽然掩饰的很好,但依旧失望的神情,她的心就是刺痛的。
好在婆母李氏似乎看出了端倪,和穆家这边往来也少了。
明姐儿有娘和嫂子过来,欢喜的很,说些家长里短的事情,李氏关心的还是穆家三房的事儿,“我的儿,早知道勋贵人家坏事的多,我就不让你嫁进来了。”
先是林氏的娘杀夫,陷害庶子,在衙门自裁,后又有穆家三太太同皇上那些暧昧,这……叫什么事儿呀。
“哎呀,娘,我婆婆都不许下边的人说这事儿。三叔不在家中,许多事儿都得三婶亲自进宫谢恩,就被那些瞎了眼的人传来传去。”明姐儿不管怎么样还是帮着夫家的。
况且长房和三房关系很是亲近,她能嫁到侯府,完全因为当初她来三房玩儿,才被林氏看中的。
李氏沉吟了一下,才道:“你们府上如今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啊。”要她说皇上也太过了些,那穆姝丽不过是个小女孩,皇上就非要弄进宫里读书,夏氏呢,也是不避嫌,亲自为皇上做什么东西。
不管这事儿怎么说,李氏觉得都该避嫌。
其实她挺喜欢姝丽的,也很喜欢芸娘的,但现在的状况是,她大儿子也许就喜欢上那个小姑娘,或者说对没有得到的东西让他表弟得到了,心有不甘,尽管和龚氏感情不错,就跟天底下所有夫妻一样,相敬如宾。
越是这样,李氏就越觉得对不起龚氏,同时她大概觉得自家要和夏氏缘分已尽。
若是以前她从来没有兴起那个念头,也许长子就不会有惦念,再就是姝丽许配给任何人都好,偏偏又是宸王,是儿子的表弟,那个虽然和于家不亲,但于家人又不得不在许多场合必须要示好的人。
于家一直想做孤臣纯臣,和袁家那种朋党满天飞,抑或者是程家那种家天下不同,他们家就是一直靠着自己,不站队,谁做皇上,她们就做谁的臣子。
从穆家回去后,龚氏一直心里有些堵,女人总是存着几分比较心的,虽然丈夫并非什么色中饿鬼,通房也就那俩个,可丈夫对她分明就只是责任义务,她还不能抱怨。
回到娘家后,见了弟弟妹妹们,她的心情才稍微好点。
龚瑾瑜从小都是二姐带大的,同二姐关系很亲近,见她归宁,立马放下手上的书本来说话。
“二姐,这是云片茶,是我同窗穆元澄那儿拿来的,听闻啊,是他妹妹在宫中吃的,觉着好,带回来给他们家,他听说我喜欢,也送了点给我。”
二姐回来肯定要用最好的茶招待。
却没想到龚氏听到穆元澄,却暗自垂眸。
龚夫人笑道:“知道你同元澄那孩子好,只这样贵重的东西你自家吃就好了。”
龚瑾瑜内心有点不高兴。
“给我尝尝吧。”龚三小姐却接了过去,径直喝了两杯。
龚夫人知道女儿回来有话要说,让儿子女儿出去之后,才对她道:“怎么了?是姑爷给你气受了?”
龚氏忙摆手,还替自家爷说起了话:“您家姑爷不是这样的人,他待我也是极好的。只不过……前儿我看到了穆三太太。娘,舅舅那儿就真的没有转圜余地了么?”
以前爹还未出头的时候,舅舅待自家最好,方家是出了名的豪富,但凡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舅舅肯定会送给自家,连她出嫁时,添妆最厚的也是舅舅方时雨。
舅舅是方家独子,舅舅被罢黜官后,还遭到御史台的落井下石。
龚夫人叹了口气,“昨儿我去了你舅舅家,你舅母本身就生的单薄,哭成了泪人儿,飞来横祸,真真是飞来横祸呀。你说你舅舅也是,为何就——”
“娘,这不能怪舅舅,御史本身就有监察皇上的作用,上回还有人参庞贵妃,怎么就没事儿呢?”分明以前别人也不是没参过皇上内围之事,为何这次就遭殃。
“你爹也这么说呢。”龚夫人知道女儿一贯和舅舅亲,遂安慰道:“你也不必担心,你爹已经去找程家了,还忘了告诉你,咱们家准备和程家结亲,这事儿他们肯定会帮忙的。”
一听说是程家,龚氏也放心了,可怜她嫁的于家从来都是孤臣,不参与这样。
却见龚三小姐跑进来道:“娘,我不愿意嫁到程家去。”
程家二房那位公子和穆元澄比差太远了,况且,她不愿意用自己的婚事给舅舅作跳板,这事儿本该是慎重的事儿。
龚夫人哪里料到她在次间听这些,又惊又怒的指着她:“你是想气死我呀,哪个姑娘家把嫁和不嫁放嘴边的。”
龚氏却觉得妹子不懂事,“你不愿意嫁程家,又愿意嫁哪儿去呢?咱们家唯独只有瑾瑜一个男子,他年纪这样小,前程未定,等他长大,兴许爹早就在国子监退下来了,那个时候,他不靠咱们姐妹,又靠谁?你不能只顾你自己。”
方才那身孤勇一下就泄气了,好日子过惯了,她都差点忘记当初没有瑾瑜时,母亲和她们姐妹是怎样熬过来的。
“嫁,我嫁。”龚三姑娘咬着牙。
但她又道:“可程家真的能办好吗?”
龚夫人语焉不详道:“那就要穆三太太肯帮忙了。”
第231章 烈郎怕缠女(二更)
那芸娘肯帮忙吗?
当然是不肯。
乐氏本也不愿意接这个苦差事,但是荣氏称病,总不能让程老夫人亲自出马吧,程家二房和龚家已经确定结亲,都是姻亲,这点忙本来也该帮的。更何况,方御史一向是个耿直性子,他并非是针对夏氏,其实他参过不少人,开元帝起初还纳谏,当时还传为佳话,说他二人是唐太宗和魏征。
但乐氏也并非完全没有依仗,她的丈夫程三老爷如今已经是次辅了,甚至越过了长兄程大老爷,成为程家执牛耳的人物。
“穆三太太,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方家如今已然被罢黜,皇上怒气尚且未消,可若是皇上气消了,方御史又归来了,到时候你就尴尬了,还不如你在中间转圜一下。”
芸娘却道:“怎么?我还用你们教我做事?别人打了我左脸,我还把右脸凑上去再给人家打?你把那方御史说的跟魏征一样,那证明皇上缺了他不可,那你让我转圜什么?”
乐氏又解释道:“不是,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我是说皇上是明君,本就广开言路……”
“得得得,我不愿意听了,你们程家还没那么大的脸,指导我做什么,让我委屈求全。”芸娘真是越听越烦,什么意思嘛,程家凭什么在这儿装模作样的。
是啊,阁老是了不起,但程老太爷已经以病乞休了,古稀之年还在那位置上忝着,儿子一上马上就退下来,不就是恋栈权位吗?
她正准备喊送客,却见外面楚婆进来道:“太太,咱们将军斩下大月国大将人头,立了首功,方才八百里加急传到。”
这下芸娘哪还顾得了什么乐氏苦氏,忙笑道:“你们先去侯府问问,如果消息确定了,也去书院送一回信,让澄哥儿知晓。”
孙淑人那边也听说了,芸娘正欲出去,见乐氏还在这里,遂道:“请吧,我夫君在前线打仗,那什么方御史就在后头污蔑忠臣之妻,我不仅不会放过他,还会禀告皇上,看他安的是什么心。”
乐氏吓了一跳,那夏氏说起来也是个十分娇媚的女子,如今却龇牙咧嘴,活像黑山老妖要吃人似的,吓的乐氏逃也似的跑了。
一回到程家,龚夫人和龚祭酒都在,二人期盼似的看着她。
乐氏摇头。
程三老爷本是很惬意的,但立马又收了扇子,“她为何不答应?这对她来说不是好事吗?如若皇上和方御史真的闹的难看,她一个红颜祸水也跑不了。”
就像杨贵妃死在马嵬坡,难道那安史之乱是她闹出来的吗?当然不是。
可她纵容杨国忠等外戚闹事,那就是不对。
本来穆家安安分分的做臣子也罢,她却让皇上又是把她女儿弄进宫中读书,还自顾自送自己绣的东西,跟皇上要马……
甚至现在还有人猜测,穆姝丽能做皇子妃,是否和这位夏夫人有关。
乐氏却道:“我在那儿坐了一会儿,听闻八百里加急,穆莳立了首功,那位穆三太太就发难说她不仅不帮方御史说,还要上告他污蔑忠臣之妻。”
程三老爷眯了眯眼,这个女人果然不好惹。
龚祭酒和夫人听了如遭雷击,龚夫人哆哆嗦嗦道:“若是,若是时雨出了什么事儿,我也不想活了。”
“别,你别着急,还没到那个地步。”龚祭酒哪里还有之前那种老神在在。
几人连忙去见程老太爷,程老太爷如今从高位退了下来,准备等小儿子站稳脚跟,再带着老婆子回江宁去,人啊,年纪大了,总要落叶归根的。
再者,一直在京里,也怕别人说他还贪恋权位。
龚祭酒在程老太爷面前一直都是执晚辈礼,这次腰弯的更低了,“还请老太爷教我们。”
程老太爷摆手,“这事儿你们别管,咱们这位皇帝可不是一般人,他虽然喜爱修道,但并不是什么清心寡欲之人,强权之下,岂容他人忤逆。夏氏是他的亲家,听闻夏氏奉上的是道家古经,这可是送到他心底去了。那夏氏一不要爵位,二不要封赏,不过是要一匹马作为回礼,对他而言已经是很厚道了。”
“咱们皇上看好谁,喜欢谁,旁人都不敢有置喙。旁的御史都知道皇上这个脾气,方御史怎么就突然去上书说这些?”
龚夫人不免为弟弟说起了话,“他向来是个鲁直之人,总觉得路不平则鸣,哪里想到这些呢……”
程老太爷和程三老爷交换了一个眼神,程三老爷心道,自家这老狐狸的意思是别管,怕是另有内情。
他当即也打了个哈哈,只说日后再留意云云,却绝口不提帮忙。
龚祭酒夫妻当然也另有门路,又找到了袁家,袁家指点道:“这事儿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兴许过几年就好了。”
可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况且那穆三太太居然还要去告状,龚祭酒苦笑道:“我们原本让程家的三夫人去说和,没曾想那穆三太太却不领意,反而还要再去告,这是把我们时雨往泥里踩呀,日后岂不是再也没有翻身之日了么?”
“若说旁人家也罢了,穆家就算了吧!”袁家之前有个外孙女齐映容差点成为皇后,被穆莳釜底抽薪,到新朝过了好几年,袁家才慢慢上位,他们暂时还不想得罪穆莳。
龚祭酒哪里知道穆莳家这样凶残,不免道:“康平兄,这话是怎么说的,穆莳如今不过是任右将军罢了,就是以前也只是中书舍人,您的官职可在他之上。”
袁康平清咳一声,“龚亲家,不怪我没有说给你听,穆莳此人最是难缠,且心小如针尖,俗话说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穆莳报复心很重,只要被他盯上的人,无一没有好下场。那夏氏也是个狠角色,偏偏他们一家人简在帝心,宸王日后若是有那一日,那穆家怎么样也不会倒,好亲家,您家还是早做打算吧。”
夫妻二人听了,觉得是晴天霹雳。
袁家那是什么人家,四世三公,奉昭帝都不愿意得罪的人,到最后还是向袁太师求和了。
他们家都觉得棘手难办的人,龚祭酒又去找谁?
回到家里时,龚三小姐奉了茶来,忙问:“舅舅的事儿如何了?舅母早上来了一次,听说您二位出去了等了半天,这会子才走。”
龚夫人觉得全身发冷,吃了点热茶,才觉得舒服许多,“你舅舅的事儿难办的很,那穆三太太绝对不是好说话的,甚至还要再去告你舅舅,完全想置你舅舅于死地。”
龚三小姐却道:“不是说瑾瑜和穆家那位公子关系不错的吗?要不然咱们请那位公子去说说,他好歹是穆家三房的长公子啊。”
是啊,龚夫人眼睛一亮。
甚至还想,自家还有个小女儿没有嫁,若是真的嫁给穆家也不是不成啊。
于是,前脚刚刚收到家中下人打发来说他爹爹立了首功,后脚又收到龚家邀请,说是家中有一收藏古册,请他去品赏。
那边龚瑾瑜还不知道,只是父母都殷切嘱咐,说上回待客不周让龚瑾瑜在同窗前失了面子,现下想弥补云云。
他立马恳求元澄去他家,还道:“我就说我爹是饱学之士,上回不尽兴,这次却是一定要尽兴的。”
元澄却笑道:“你看你说哪儿的话,我岂能和伯父生气,我不去的缘故是因为八百里加急说我爹在战场上立了首功,我为人子,自当要家去支应门庭。”
虽然龚瑾瑜为人不错,但龚祭酒他还真的看不上,学问再好,其身不正,又存在偏见,算什么好官,虽然不知道他为何对自己好了起来,可元澄也不是没气性的人。
到了休沐时,元澄同同窗们道别,一个人策马回去了,他是三岁就开始扎马步,书院习六艺,无论是他的马术还是箭术都在众人之上。
一到家,家中管家迎来送往,见着元澄,立马道:“大爷,您可终于回来了,咱们这几日都忙不过来了。”
元澄笑眯眯的:“怎么这样多的人来?”
“还不是因为咱们老爷立了大功。”管家说起来也是与有荣焉呢。
元澄忙去内室给芸娘请安,芸娘喜笑颜开,“你父亲一走,多少蝎蝎螫螫的人等着看我们笑话,泼我们的脏水,如今好了,你爹立了大功,我也跟着享福,总不能时时刻刻胆战心惊了。”
说完,她又同元澄道:“你同那龚瑾瑜关系现下如何了?”
其实芸娘也不想破坏他们的同窗之谊,但龚家却着实是前倨后恭,为人不耻。
元澄不明所以,只老实道:“上回那龚祭酒对爹不客气,我就没想再去他家了,但是我同龚瑾瑜关系还成,虽然不至于事事交心,但也算很不错了。不过,这次他家对我转变还挺大的,昨儿还说让我去他家呢,我想了想,还是未去。”
“你没去是对的,你可能还不清楚,那方御史正是龚祭酒的内弟,也就是龚瑾瑜的舅舅,他们千方百计的诋毁我,如果皇上不刹住这股歪风,恐怕我声明尽毁,姝丽的这门亲事怕也是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