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娇厂公催我报恩——绛姣
时间:2021-10-23 10:19:56

  恪王面具般阴冷的脸上骤然迸溅出了怒意,他苍白而清瘦的手臂缓缓没入澄亮的水里,再出水时,摊开的掌心上,摊着一尾泛着琉璃颜色的鱼儿。
  他慢慢勾起一个笑,那拳便捏紧了。手指的缝隙间,美丽变幻的鱼尾剧烈的挣扎抖动着,片刻后,就哀哀地垂落下来,像一道失了虹彩的瀑布。
  司扶风无声地捏紧了手里的枪%杆,沉了眸子盯住他。恪王却笑盈盈地抬眼看她,懒洋洋地拖长了鼻音:
  “妹妹,你说、是你的枪法快?还是藏在暗处的鸟铳快?”
  司扶风挑了挑眉毛,朗朗眉眼间难得露出了轻蔑的神色,她上上下下、不紧不慢地扫了恪王一遍,一脸的厌烦:
  “都没你死得快。”
  恪王人偶一般死白的脸上,骤然裂开了一丝沉冷的怒意。他的袍袖中掠出金属摩擦时的萧萧寒声,然而没等那华丽的丝绸从他手臂上滑下去,空气中已经响起裂帛的一声哀鸣。
  那华贵的衣料在刃尖的突袭下不堪一击,宽大的袍袖狼狈的裂开、垂落在他青筋暴起的手腕上,而沉甸甸的枪杆灵蛇般抖擞着,重重在他深刻的骨节上一敲。
  那尚未出鞘的长刀就铿锵一声落回了嵌金的刀鞘里。
  而恪王捂着手腕,死死咬着嘴唇,咽下一口冷气、弯下了腰身。
  司扶风不屑地垂眼去看,他苍白的下颌上蜿蜒下一抹血色。
  好家伙,装什么硬骨头呢,嘴巴都咬破了、倒不肯吭一声。
  她素来没有欺凌弱者的喜好,一击之下他尚且接不住招,便没了戏弄他的心情。当下便冷冷收了枪,满脸嫌弃地道:
  “你们这些京中子弟真不经碰,一个个跟豆腐似的,跺跺脚就震碎了。”
  然而她话音未落,极细小的破风声自颊边呼啸而过,司扶风闪得及时,那细如银针的柳叶刀便擦着她的脸颊、闪着寒光掠过。带起一小串飞溅的血珠,珊瑚似的洒在泛着月色的地面上。
  暴怒像炸裂的火,迅速奔涌在她的四肢百骸,月光里跃出的孤狼快得像一道虚影,恪王甚至没来得及放下绑着机簧的手腕,就觉得咽喉间气息一滞,整个人被巨浪压顶般的力量狠狠按在了水池边半透明的凉石上。
  司扶风的手死死卡住了他修长的脖颈,那纱布因为绷紧,发出几不可闻的吱吱声。恪王的长发墨一样铺散流淌在雪白的凉石上,在突如其来地窒%息中,他却裂开一个疯狂而灿烂地大笑。
  像一只无声大笑的画皮。
  司扶风抬手抹开那脸颊的血渍,血色便拉出一道斑驳的红痕。她咬着怒气,手下的力量一点点拢紧:“恪王怕是不知道,我最讨厌暗兵伤人!”
  恪王苍白的脸上泛起了濒%死的殷红,他的笑却越来越浓烈,像一朵渴望死亡和血肉的花。
  穿着绯色仙鹤补服、腰间挎着玉带的老人,在小太监的引领下走进花园的时候,看见得就是弘王郡主把恪王按在凉石上、杀气沸腾的模样。
  老人吓得一个踉跄,小太监眼疾手快地扶住他,他便瞪大了眼睛,一边往池塘边气喘吁吁地冲过来,一边声音颤抖地喊着:
  “郡主……郡主三思啊!”
  司扶风回过头,对上老人又是担心又是惧怕的神色。她脸上血痕结了暗色的冰晶,平日里可可爱爱的一张脸,此刻却亮出了孤狼的凶狠:
  “我凭什么要三思?”
  那老人哎哟一声急得直跺脚,指着前厅压低了声气迫切地道:“郡主!皇上还在前头呢,今夜您和恪王任谁出了差错,厂公也没法跟皇上交差啊。”
  他一提到姬倾,司扶风便不做声了。姬倾是那样冷静一个人,若是他在这,必然不会被恪王这点伎俩激怒。她恨恨地咬咬牙,望向恪王涨红的脸,冷然道:
  “收好你那点鬼蜮伎俩,虫鼠就该烂在阴沟里,非要到光天下搬弄是非、张牙舞爪,总有一日会被人碾死!”
  说罢,才一甩袖子松开了手。
  那老人慌张地探着头去看恪王的脸色,恪王却深深吸了一口冷气,然后大笑着、颤抖着从凉石间站起了身。那丝绸簌簌地流泻而下,包裹着他、像一道破碎的夜色。
  恪王修长的手指缓缓拂过下颌的血渍,然后优雅地抬起来,自唇齿间慢慢抚过。像一只冷月下的盘蛇,吐着它血红的信子,舔舐着腥臭的血痕。
  但他的笑容却炽烈而灿烂,连那沉重的鼻音也因为大笑而颤抖起来:
  “本王也奉劝妹妹一句,肮脏的野狼只配在山野里称王,人前切莫叫唤,收起爪子、乖乖当一只狗,才能活的长命百岁。“
  说完,便狂妄地笑着,松开了手。
  一尾失去了光泽的鱼儿“啪”的砸在地上,溅开一小团濡湿。
  司扶风的火气噌一下就上来了,她指着恪王大笑着离开时的摇曳背影怒骂:
  “你把鱼钱给我赔了再走!”
  头发花白的老人气喘吁吁地上来拽她,好劝歹劝:“郡主,这鱼老夫赔了可以吗?郡主消消气,恪王自小得皇上宠爱,气性是不大好,您是女中豪杰不跟他计较……”
  到底碍着姬倾的面子,司扶风不想让恪王血溅提督府,沉着脸骂了句:“还是个皇子呢,有没有一点教养啊,别人家池子里的鱼他就不当回事了!”
  老人一边哄着“不跟他计较”,一边擦了把头上的汗,喘着气在池塘边坐下来。司扶风看他穿戴是正一品大员的官服,年纪又大了,便只能憋着一肚子闷闷道:
  “多谢大人解围。”
  老人便赶紧又站起身,对着她挥挥手笑了:“郡主这脾气还是像极了弘王,老夫当年颇受弘王恩情,可惜内阁的话比不得皇上对恪王的宠爱,老夫知道是恪王有错在先,却不能帮郡主讨个公道,实在愧疚。”
  司扶风笑了笑摇头,想了想,又疑惑地歪歪脑袋:“我父亲是武官,自我出生、父亲统共只回过三次京,他怎会与内阁大员认识?”
  老人却笑了,满脸都是悠远的回忆:“老夫中年官场受挫,也曾游历西境,结识了弘王和……”
  他顿了一下,继续笑着说:“结识了弘王和一众故人,郡主那时还是个奶娃娃,所以不识得老夫。”
  司扶风想了想,赶紧抱拳:“今夜冒犯老先生了,只是不知您是?”
  老人也躬身朝她一笑:“老夫是太子太傅、中极殿学士谢梦莱。”
  司扶风一惊,心下顿时有些赧然,惭愧地笑了笑,轻声轻气:“谢阁老见笑了,我也不是成日间都同人打架滋事的。”
  谢梦莱也捋着胡须哈哈一笑:“无妨无妨,老夫看郡主很是飒爽,可惜了、老夫与郡主没有缘分,真是差一点就成了一家人呢。”
  司扶风微微一愣,正想追问,跟过来的小太监却轻声催促:“阁老,皇上想必久等了,既寻着了恪王,要不……”
  谢梦莱这才恍然地回了神,赶紧对司扶风笑笑:“老夫此番来得仓促,若是郡主不嫌弃,随时来谢府做客。或是在京中遇到任何困难,只管来找老夫,老夫定全力相助。”
  司扶风不好再多说,道了谢目送他离开,这才嘟囔着蹲下来,把那尾失却虹彩的鱼儿捧在手心。
  才暗暗叹了口气,余光瞥见一点金闪辉煌的衣摆,她便鼓着脸颊悻悻地起身,垂着脸捧着鱼儿,闷闷不乐地不做声。
  姬倾温柔地声音溶在暖暖的灯光里,洒下来的时候,连脸上的伤口都麻酥酥的:
  “咱家听皇上说恪王也来了的时候、便知道不好,这几日锦衣卫和番子都扑在案子上了,咱家这里的守卫缩减了人手,让你受了伤……”
  他明明小心而温存,却有不可察觉的寒气从那微颤的声气里渗出来。
  司扶风顿时知道他心里起了怒意,赶紧摇头笑起来:“没事儿,不跟傻子计较。脸上这点伤算什么,我在西境受的伤一层叠一层,都擂到骨头里了,咱们不理他,一天到晚疯疯癫癫的,指不定会传人。”
  姬倾垂着眼,只是轻轻牵起一个笑,他玉似的手轻轻拢着司扶风的指尖,从她手里接过那只鱼儿,温软地笑:
  “东厂最厉害的大夫在咱家房里等你了,你先去看看脸,咱家马上就来。”
  司扶风猜测他还要去送皇上,便赶紧挥了挥手,大剌剌地一笑:“没事没事,看把厂公急得,你且去忙,有空我给你看新练的招式。”
  姬倾缓缓抬手、替她绾起鬓上一丝乱发,那眸光软得像一缕炽热的糖丝,落在她眉眼间,便胶着得扯不开:
  “去吧,咱家马上就回来。”
  司扶风扬起脸一笑,点点头转身就跑了。
  姬倾望着她燕子般雀跃而去的影子,脸上笑还是那样温柔,可眸光却一寸一寸冷了下去。
  月色落进那瞳眸,像沉没在无尽的深渊。
  他浅凉的声音洒在院子里:
  “大档头。”
  屋檐的挑角上无声无息落下一只寒鸦,悠然整理着羽毛。
  姬倾慢慢勾起一个深情的笑,指间缠绵地合拢,无限怜惜地注视着那死寂的鱼儿:
  “大档头随咱家来。”
  “咱们,去送送恪王。”
 
 
第15章 飨宴  寂夜杀戮,群鸦飨宴
  宣北坊的柳巷儿胡同,是京师最繁华的销金窟。
  到了夜里,坊门一关,胡同里朱红的花门便次第推开。一家家歌楼酒肆中,古雅的木回廊上挂起红纱灯,一路直挂到湖心的水榭,染出一片靡艳颜色。
  纱灯底部缀着洒金的桃粉诗笺,上面写着些“金帐佳期有神仙”一类的缠绵诗句,坠脚还悬着流光溯金的小金铃。
  阴沉而俊美的男人自廊下走过,宽大的黑袍掠起冰冷的风,铃声便叮叮当当地响,像泉水敲打玉石,说不出的雅致。
  老%鸨觍着一张脂粉浓腻的脸,跟在他身后急惶惶地往雅阁里走,堆着笑的声音齁得人心头生烦:
  “殿下,新来的雏儿已经安排在最里间等您了,看着殿下今日心气不顺,奴家是不是得叫人备着新衣裳,免得待会血气四溅污了您的尊贵……”
  恪王抬起青筋起伏的手,爱怜地抚过自己唇间,那残留的腥甜让他慢慢勾起一个魅然的笑:
  “还是刘妈妈懂事,新来的雏儿最好能多捱片刻。本王今日发现,越是梗着脖子的、拧断脖颈的时候才越有趣。”
  刘妈妈涂着厚厚脂粉的后颈浮过一阵寒颤,脸上的笑容却挤得更浓了些:
  “能在殿下手里往生,那是她们的福分。”
  恪王便噙了慵懒的笑,一路掠起阴冷的风,往回廊深处走去。才走到转角,黑夜里忽然传来呼啦啦的扑风声,水面恬静的月便被搅碎了,一片片冰琉璃似的反光中,寒鸦悠闲地张开双翼,盘旋着落在转角的扶手上。
  刘妈妈吓了一跳,急了眼挥着帕子就要上前赶,口里喋喋地骂着:
  “门口那起子不长眼的下贱东西,怎么连这扁毛畜生也防不住,没得惊了殿下……”
  恪王却饶有兴趣地盯着那四下转着脑袋的寒鸦,他伸出手,下颌微微扬起来,口气威严而轻蔑:
  “过来。”
  寒鸦听见他逗弄的声音,只是转过脑袋,黑沉沉的眼睛里没有一点要搭理的意思。恪王便冷笑起来,脸色慢慢沉了下去。他朝身后默默跟着的曹蓬山抬起手:
  “蓬山,本王的铳。”
  曹蓬山望向远处人声鼎沸的大厅,压低了声气:“殿下,此处人多眼杂……”
  恪王轻笑一下,语气缠绕着怜惜,声音却像毒蛇吐信一样阴寒:“蓬山,本王今夜心情异常不好,你这样聪明,本王舍不得你呀。”
  曹蓬山在他的威胁中沉默了片刻,最终深深地躬身,快步朝门外走去了。没过一会,他抱着两支锦缎包裹的长长物件小跑而来,一抽金丝的拉绳,那锦缎便咻一声滑下来,露出里头冷灰的铳管,下头莹润如玉的象牙铳托上,包金的缠枝流淌着奢靡的色泽。
  恪王信手取过来一支,填满了火药、架在怀里,那黑沉沉的袍子垂下来,像一道墨光的瀑布。
  他噙着笑,强硬地按入铅丸、点燃了火绳,照星对准寒鸦的颅脑。
  就在火星迸溅的前一刻,寒鸦灵巧地一个俯冲,那铅丸裹着风声狠狠洞穿了扶手,溅起一片木渣碎屑。
  未散的硝烟里,炸裂的响声回荡在空旷的湖面上。周围的雅阁纷纷推开了花窗,衣衫不整的男男女女惊疑地探头张望,而大厅里的醉汉们更是一个个搂着美人,摇摇晃晃地往此间看过来。
  寒鸦掠过回廊,于夜色下的深湖上折返,而随着它凄厉的啼鸣,黑暗中响起了雨点般扑簌的拍打声。
  刘妈妈惊恐的瞪大了眼睛,映在她浑浊瞳孔里的,是夜影里遮蔽了月色的群鸦。它们展开双翅、盘旋着低飞于湖上,此起彼伏哀长地悲鸣,如同一道久久不散的不祥风暴!
  恪王的脸上蔓延开一片寒霜,他慢慢绽开一个妖娆的笑,默念着令人胆寒的名字:
  “姬倾……”
  刘妈妈惊得一把用锦帕捂住了嘴,低声抖着劝他:“殿下,大晚上老鸹结队已经够渗人了,您可切莫再提那玉面阎罗的名号啊。”
  恪王冷冷一笑,迅速用搠杖塞入了新的药粉,抬起铳管,毫不犹豫地朝湖面的群鸦扣下了枪机。
  黑夜中响起重物落入池塘的“噗通”一声,然而群鸦并不因同伴的陨落而退缩,它们骤然调转了方向,像一团漆黑的暴风雪,毫不犹豫地俯冲向每一间轩屋。
  一瞬间,如同顽石溅进了油锅,舞馆里陡然拉开高低错落的尖叫。扑簌簌的群鸦在贵人们的密辛中横冲直撞,鱼群般逡巡翱翔在乱飞的绮罗和溅碎的珠玉间。
  不断有裹着纱罗的美人和敞着胸膛的醉汉在游廊上慌乱的奔命,一个头上裹着女人小衣的年轻公子撞在恪王身上,恪王缓缓侧过脸、居高临下地露出一个微笑:
  “这不是国子司业家的三公子吗?”
  三公子仿佛见着了救星,瑟瑟发抖地往他绣金的皂靴前磕头,嘴里失了神地大喊着:
  “恪王救我、恪王救我,这定是犯了煞星,老天爷要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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