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杖悠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算了吧,大哥。
我这样的女人不值得您留恋。
一支舞跳完,她毫无留恋地松手,在太宰治的指导下,问在场的其他人:“还有人想和我一起跳舞吗?”
一位白发的年轻人欢快地冲过来牵住她的手。
正是陀思先生的得力助手兼挚友,果戈理先生。
从他出现开始,场内的气氛就变得诡谲起来。
“要摘掉我的面具吗?美丽的小姐。”
虎杖悠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抬手摘掉他脸上的鸽子面具,然后看见他下边还有一张遮住右边眼睛的面具。
毫不意外呢。
果戈理扭头对乐队说:“请给我来首热情一些的音乐。”
然后也不管她的想法,揽着她就热情地跳了起来,虎杖悠想趁机踩他,被他灵活躲开,华尔兹愣是跳得比探戈还要欢快。
跳到高潮的部分,果戈理紧搂住她的腰,低头在她的耳边温柔地低声说:“我是来杀你的。”
“……没有很意外。”
如果说有人会在喜欢她的情况下选择杀死她的话,果戈理绝对算一个。
“陀思说,那会是非常新奇且超乎常理的体验。我很好奇,到底哪里会不一样。”
果戈理把下巴搁在她的肩上,对射击过来的子弹吝啬眼神,低头注视手上带着露水的鲜艳玫瑰,细微笑意逐渐填充了他刻着十字的瞳孔。
“现在好像明白了。”
是对情感的割裂。
那么它的背后会是他终身追求的自由吗?
“你好像很热衷于追寻自由。”虎杖悠冷笑一声,“不觉得本末倒置吗?先用东西将自己束缚起来,然后将其打破挣脱,你在挣脱过程中所感到的自由,是真的自由吗?”
果戈理睁大眼睛:“你……说的有道理!”
然后毫无征兆侧脸亲了一口她的脸颊。
“不杀你了,我喜欢你。”
速度超出头脑反应的杯子携着巨大重力将他撞出去,将墙都撞裂开来,墙面上珐琅玻璃碎了一地。
魏尔伦走过来站到虎杖悠的身边,看果戈理的眼神完全就是在看渣滓。
他原本是和中原中也一起追趁乱出逃的费奥多尔的,结果一回头就看见这个狗东西突然亲他妹妹。
屁的命令,先给这家伙打死再说。
拿着魏尔伦塞过来的手帕,虎杖悠在对方颇具威慑力的凝视中擦了擦脸,擦下来一块粉底,不由停住手。
她本来也很生气的,但魏尔伦这个样子还是让她觉得小题大做了。
魏尔伦过去拖着果戈理往外走,对她叮嘱道:“你继续在这里玩,要是再有对你动手动脚的家伙,直接打死不要犹豫知道吗?”
她:“好、好的。”
舞厅之外都是战场。
来杀她的人,和来杀费奥多尔的人打成一团。因为后者的人更多,所以保证了舞厅的安全。
在魏尔伦离开之后,几乎所有的男士都对虎杖悠望而生畏。
漂亮归漂亮,可爱归可爱,利益归利益,可还是命比较重要哇。
当然也有胆子大来邀请她跳舞的。
譬如条野采菊。
不允许参与战斗的虎杖悠闲着也是闲着,就答应了。
“警官先生不打算参与吗?”
“唔,黑色势力火拼的时候,我们希望两方都多死一点。而上面希望我保证你的安全。”
“好吧。”
来参加生日舞会的,多多少少和黑色势力沾点关系,只除了折原临也。
他实在是很好奇,那个找他做情感指导的女孩为什么还没有翻车。
也很好奇,为什么对方明明才加了他几天,却好像对他很熟悉的样子。
所以在从对方言语中透露的消息推测出她真实身份的他在得知有这么一场舞会的时候,忍不住过来了。
大概是怀着“我倒要看看这是什么妖女”的心情来的。
结果她的样子出乎他的意料。
叫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坐在沙发上休息,注意到他目光的虎杖悠迟疑地问:“是想和我跳舞吗?”
太难了,这裙子穿的,吃小蛋糕吃一两个就不行了,果然只适合跳舞。
他:“……”
觉得这孩子搞不好只是腼腆,又抱歉于把无辜的对方牵扯进局,虎杖悠大方地走过去向他伸手:“来跳一支吧,跳完差不多就结束了,我让人将你安全送回去。”
少年犹豫了一会儿,牵住了她的手,灯光藏住他绯红的脖颈。
“生日快乐。”他说。
“谢谢。”
舞会的最后一支舞曲悠然响起,而外面的事情也走到了尾声。
“港口黑手党出动了五大干部来杀我,我该感到荣幸吗?”
重伤后失去行动能力的费奥多尔靠在墙上,笑容不见勉强。
“你觉得比你更早地了解到这件事我,对机制的了解会弱于你吗?”太宰治一脚踩在他的身上,枪指着他的头,勾起唇,眼里没有任何温度,“就来试试看吧,被我杀死的你,会不会被‘重置’。”
他可不会把自己的生死寄托在未知的“神”手里。
费奥多尔将这句话藏在心底,坦然迎来的死亡。
贫民窟。
将身体藏在漆黑斗篷里的“神威”从斗篷里传出粗声的笑:“哎呀,你竟然没有去参加你那个小女朋友的生日舞会,不怕她被抢走吗?”
涩泽龙彦神情冷漠:“如果没有你们捣乱的话。”
说完便将雾气扩散开。
“出动全部力量杀死主谋,再派出克制异能者你来拦截可能出现的我,确实是很好的布局。”神威叉起腰,仍旧一副悠闲的样子,说到末尾话音一转,“可是啊,年轻人,我强大的地方可不仅仅是异能。”
语毕,他抽出刀,一刀将涩泽龙彦劈开。
然后迈着轻快的步调,走到虎杖悠的家门口,从兜里摸出一张卡片激活丢进阳台的虎杖花盆栽里。
金色的火焰立刻将花朵吞噬,然后迅速蔓延,将整个房子燃烧起来。
《神的恩赐·其三》
燃烧虚幻的真理之火。
火焰将房间燃烧之后仍旧没有停下来,而是向周围扩散开。
福地樱痴看到,世界被撕裂开来,露出灰暗的内里。
而在舞池之中,粉色头发的少女骤然失去呼吸,倒在了舞伴的怀里。
而后世界重启,时光流转。
三年后,虎杖悠从床上醒来,一睁眼便见到床边有一个白发蓝瞳的可爱陌生小男孩抱着她的手臂,惊喜地说:“妈,您醒了。刚才医生说你的手术很成功。”
第28章 星期一
虎杖悠的大脑一阵空白。
她是谁, 这是哪儿,这孩子要干什么?
为什么一睁眼她孩子都三岁半?
等等……她一个黄花大闺女哪里来的孩子?!
“你还好吗?”小男孩用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自言自语, “我应该没有把你的记忆安装错误啊。”
“记忆”这个词汇立刻触动虎杖悠的DNA, 她从床上弹坐起来,盯着他:“你是谁?”
“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是你的亲生儿子。正好我们现在没钱,不如我们去讹这张脸的主人吧?他可有钱了!”
男孩摸着自己的脸, 像是在摸什么画作。
场面有些古怪。
虎杖悠眯起眼:“我的能力是不是你搞的鬼?”
“那有什么不好吗?什么样的亲人和情人我都可以给你安排上。而且他们还对你产生过杀意, 这不是很爽么?”
她听得拳头硬了, 一拳砸在柔软的枕头上说:“给我有点节操好吗?!”
“我们的文明里,没有这种东西。也没有伦理,道德,法律以及人性。”他脸上挂着微笑,很生动, 但弧度太过准确, “你如果要说正确的话, 基于数据分析,我有三位数的理由阐述我的正确。”
“你到底是谁?”
“我的定位换算成你可以认知的名称是系统。我本身是来自第九文明的人, 大名叫‘启’,小名叫‘七七’。我建议你叫我七七, 这样比较亲切。”
“可以给个前因后果吗?你为什么会绑定我, 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个就要从我的家乡说起。第九文明,我们将它成为数据文明, 除去灵魂外, 世界的一切都由数据组成, 我们中的每一个人都拥有超越神的力量和生命, 但人口不断锐减。”
在漫长的文明进化过程中,他们抛弃了情感拥抱了理智,理智发展到极致,就是“数据”的另外一种存在。
他们虽然拥有有别于数据的灵魂,但失去了欲望、情感和人性,生活方式和人工智能的运行模式没有区别。生存欲和繁殖欲的消失,使得他们的人口一直呈现负增长。
某一天,他们突然意识到文明即将灭亡。
也没有太大的反抗情绪,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件事。
但在回顾种族发展历史的时候,他们对最初将人类和死物区分开的“人性”产生了兴趣,掀起了文艺复兴。
觉得这不失为一种挽救文明的方式是一重原因,更重要的是,他们对自出生起就没能拥有的东西产生了渴望。
“因为在我们的文明里,感情已经是好多个世纪以前的数据记录了,所以我们将目光放到了其他的文明中。我们对已发现的低等文明进行研究和分析,将人格转化为数据载入新生儿的数据构造中。”
系统想起什么,对这个世界的数据进行了类比说明:“比如说魏尔伦和中原中也的初始人格由2383行程序组成,这是非常粗劣的数据构成和载入,会造成很大的人格缺陷,而我们的人格载入完美无缺。可能正是因为如此,他们的灵魂在后续发展中产生了真正的人性,而我们却一直是最初的模样,缺乏变化和真实性。”
“所以我们把自己包装成系统,亲自前往低等文明,跟随在目标人物身边,试图重新拥有人性或者目标低一点,拥有真的情感。”
虎杖悠:“那你们成功了吗?”
他:“不知道,这项计划启动的时候,我们的人口是一百万,到我出生的时候,人口是一千。之前的族人大部分都死去了,还有少数的断开了和家乡的联系。”
虎杖悠为这惊人的人口变化默了一会儿说:“节哀。”
“谢谢,虽然我对此没有哀伤这种情绪,但为了感谢你的安慰,我这就启动这个程序。”
男孩漂亮的大眼睛里有大颗大颗的泪珠滴落,但他的眼神依旧清透冷静,显出两分诡异。隔了大约十秒,他的表情又哀戚起来,似乎十分难过。
“第一次哭,业务不熟练,不好意思。”他说。
正打算继续安慰他的虎杖悠:“……算了,不难过也没有必要勉强。”
“虽然我的情绪经常不太到位,但我的人格是完美的。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录入人格的时候没有录入同理心,之前录入了同理心的族人全都死了所以做出纠正。”他强调了一句。
以他们的力量而言,要死去基本只有不想活了这一个可能。
“所以你为什么要选我?”
“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刚好被毫无怨言地杀死了,那个人的身份很特殊。当时我正在研究你们那个世界的狗血文学,觉得很有意思,所以问了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有什么想要实现的心愿吗?”
“啊?”
“你的答案是希望所有人都能够长命百岁。包括那个杀了你的人。”
系统对所有发生过的事情都能够记忆犹新,但相遇的那天让他格外印象深刻。
虎杖悠当时灵魂状态的表情,他无法用数据分析。
而且难得地从脑海中捕捉到一段风马牛不相及的信息。
虎杖是一种能治愈人的草药。
很莫名的联想,他至今未能参透,所以在阳台上养了虎杖花。
也绑定了她。
“按照规定,我们是不允许改变过去的,所以我问你别的平行世界行不行,你答应了。”
所以他捡了几个要坏掉的世界(包括她那个世界的平行世界)缝缝补补,自己添点能量,就带着她进来了。
“在我们进入低等文明之前,都是要和主神约法三章的,不能随意破坏人家的生态。如果是没救了的世界,可以进行一定程度的更改,程度多大取决于获得的指标。指标就是从宿主身上收集到的情感数据。”
“等一下。”虎杖悠又锤了锤枕头,get到什么,面色不善,“也就是说,你一边编造不存在的记忆,一边利用因为记忆而产生的情感数据而获取的权限来更改世界来增加记忆的真实性?”
“对。这是良性循环嘛,而且每七天更新一次,就又是全新的情感。根据数据分析,初次产生情感比后续的更加强烈。达到阈值的则是后续情感会更强烈,所以做出了保留。”
她冷笑:“你当割韭菜呢?割完一茬让韭菜忘记自己被割过,然后再割一次。”
系统用小男孩的脸可可爱爱地说:“虽然那些臭男人只是我的韭菜,但你是我的小宝贝呀。我最喜欢你了,不会更改你的记忆的。”
虎杖悠对这个家伙的节操已经完全绝望。
“继续说。”
“因为我割韭菜的行为属于作弊,所以主神发现我差点把世界搞没之后又发现我作弊就收回了我的权限。”
他的语速非常快,试图以此掩饰自己的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