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筝一时间有些失落,为免王充看出破绽她冲对方微微点头以示谢过,随即便上了家中来接的马车。
陆善沅这几日与她关系愈发得好,这会儿便挤上了她家的马车与她同行一段。阮筝见她高兴的样子,忍不住问:“离开皇宫你便这么开心?”
“姐姐难道不开心吗?你与我一样无意于皇后之位,能逃离这个地方不该鼓掌庆祝吗?”
阮筝笑:“我不想在这里待着是因为这里没有我记挂的人,可你不一样,你明明心中有所牵挂,也能走得这般毫无留恋?”
陆善沅知道她指的什么,大方承认:“记挂是一回事儿,想不想留下是另一回事情。若只是我与他在一块儿,那入宫也未尝不可。反正嫁进别人家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宫里至少还大一些。可姐姐你也知道,入了宫便有许多无可奈何,注定有许多女子与你争抢夫君。你不能嫉妒不能吃醋,甚至还得与她们和睦相处。那些个算计纷争层出不穷,我自认没这个本事处理这样的闲杂事宜,倒不如寻一个普通人家嫁了,好歹还能过些安生日子。”
阮筝诧异于她年纪小想法却极为通透。确实嫁进宫中虽有无上的尊荣,但其中的苦与难只有本人才知道。
陆善沅这样的性子让她去与旁人争风吃醋她是既不会也不屑,镇国将军府上娇养着长大的姑娘,何时需要向谁低过头,明明可以嫁进旁人家当个受宠的主母一世安乐,又何必与那么多女子争风吃醋。
想到这里阮筝又担心起了自己。皇上要广纳后宫开枝散叶延续皇家血脉,那王爷呢?
不管是前朝还是本朝的王爷,家里娇妻美妾也绝不会少。不说那些个侍婢通房,就说上玉牒的除了正妃还有两位侧妃。余下的女子若有所出还能被封为庶妃,在府里也能说得上一两句话。
到时候一大家子女子生一大堆孩子,那感觉不比在宫里舒服。
尤其封瀛那个男人一看便独断专权,比起小皇帝来更加说一不二。到时若是妻妾不和,说不准一个个被他拎进书房挨训罚抄女训,那日子简直苦不堪言。
阮筝突然难受起来,一想到自己要与别的女子分享丈夫,心情便抑制不住地难受。陆善沅像是察觉到了她的低落,一路上安静了许多。待到了将军府前她便先前下车,留阮筝和白苏两人在车里相顾无言。
白苏有些担心,方才顾忌着陆善沅没敢多问,这会儿便忍不住道:“姑姑,此番宫里是不是出了大事?”
阮筝看她一眼:“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我还不太清楚,只是昨日夜里老爷像是见了什么人,后来府里的气氛便不太对了。管家发下话来要我们全都闭上嘴巴,什么话都不许提。至于琼华院那边,听说已经在准备发卖奴仆了。”
白苏不是不懂事的,这意味着什么再明显不过。那是长公主的地盘,那里的奴仆也大多是她的家奴,发卖这些人就意味着长公主已经失势甚至永远都不会再回富平侯府。
再看今日接人也只有大姑娘一人,二姑娘连个人影都没见着。昨天听说琼华院的许妈妈和杜仲都被人给带走了。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已十分明显。
际筝轻拍她的手:“别担心,都过去了。只是往后切记管住自己的嘴,莫要乱说话。万事皆有父亲和祖母,你只须做好份内之事便可。”
白苏连连点头,剩下的路上没敢再多说什么。
阮筝随她回了侯府,一进门便察觉到了家中气氛不对。回屋换衣的那会儿功夫,便听青黛来同她回报:“侯爷今早发了通脾气,不仅发卖了琼华院的人,还当众打死了两个话多的奴仆。看得其他人胆颤心惊,如今咱们都不敢说话了。”
“不说话是为了你们好。”阮筝叮嘱她,“只消记住少说话多做事,咱们的日子就能跟从前一样。”
青黛和白苏对视一眼,都牢牢记下了这话,转身又出去约束起了院子里的小丫头和婆子们。至于那个从前长公主派来的田婆子,一早就被叫了过去,听说这会儿已然被人牙子给带走了。
没了这些个奸细,文茵院里清静了许多,阮筝对眼下这样的局面倒也满意,收拾妥当后便自行去见了祖母与父亲。
富平侯此刻也正在老太太的令仪堂中,祖孙三人相见谁也不曾多言,只是坐下默默喝茶。直到屋内所有侍候的人都被打发了出去,富平侯亲自检查了门窗后这才折返回来,坐到了阮筝的对面,问道:“我昨夜便接到了宫里传来的消息,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阮筝便问:“宫里的人是如何同父亲说的?”
“说你母亲和妹妹犯了事儿,太后娘娘留她们在宫中思过。这、这往后是不是便不会回来了?”
阮筝轻声道:“父亲既是已发卖了琼华院的人,便也知道这事儿已然定下,再无转圜的余地。母亲与妹妹犯的是欺君大罪,皇上太后仁慈留她们一命,也不会追究我们府上的罪责。父亲该知道这已是极大的恩典,不可再有非份之想。”
富平侯连连点头:“我自然知道这个,所以这家中的诸人如今都受了约束,除了采买日常必须用品,一率不准出门。”
“宋姨娘那边父亲也要关照清楚了才是,省得她以为家中没了主母便能为所欲为。”
“那是自然,你不说我也会管,还有你祖母也不会坐视不理。她也不是不知轻重之人,从前不过是不过是……”
不过是仗着他的恩宠和纵容任性罢了。如今出了这样的大事,若再头脑不清乱闯祸,出了事儿保没人兜得住她。
连长公主都栽了,她一个小小的姨娘还能翻出天去。关起门来过她的富贵日子是最好的结果。
阮老太太也借机数落了儿子几句,要他从头往后好生看管宋姨娘和笙哥儿。说完这些后她又看向阮筝,满脸慈爱道:“此番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皇上和太后是看了谁的面子才放过了我家?”
阮筝听她问到了关键不由表情一僵,一时间不知该做何回答。
第55章 宠妻狂魔 你、你不知羞耻。
阮筝想不好要不要把封瀛让皇帝给他俩赐婚的事情同祖母和父亲说了。
她到底是个女儿家脸皮薄, 当着家人尤其是父亲的面,不好意思提这个事儿。思来想去还是暂时先把这事儿隐去。
既然他说要叫皇帝赐婚,那过不了多久宫里的旨意就会传过来。到时候父亲和祖母自然就知道了。至于个中细节便不必细说了, 让他们误以为是皇上自己想要乱点鸳鸯好了。
攀上慎亲王府这门亲事, 想来不会有人不高兴,也能一扫侯府眼下的颓唐之气。父亲和祖母也会安心, 至少有生之年不必担心被长公主牵连招来杀身大祸。
打定主意后阮筝便冲祖母道:“这事儿是太后和皇上的意思,想来我们家世代勤谨, 皇上不看僧面看佛面。且皇上也说了此事事关皇室颜面, 不宜大肆宣扬, 所以往后咱们也得低调行事, 将这事儿永远烂在肚子里才是。至于外人多半不会问,有那不识趣地问了咱们也得想个法子堵回去才是。皇上开恩不治我们家的罪, 咱们也得为皇上分忧才是。”
她这一番话又是皇上又是太后的,一下子就堵住了祖母追根究底的心思。尤其是父亲听了后一迭声点头赞同:“是是,这事儿确实要好好计较一番。好在如今你母亲既是留在了宫里, 往后各家的宴请咱们也不必参加,只关起门来过清静日子便是。再有那送上门的帖子便都给我回了, 少出门少见人, 也就能少说话少出错。不过……”
富平侯盯着女儿看了片刻, 啧嘴道:“眼下还有一件顶顶要紧的事情得办了, 等这事儿一办完咱们便真能关起门来不理会旁人了。左右笙哥儿还好, 只管在家跟着先生读书便可。待过个几年这事儿的风头过了, 他也不过堪堪才参加童子试罢了。如此甚好, 家财万贯抵不过读书万卷,他怎么也得给我考取个功名有个一官半职,往后才能撑起这侯府来。”
陆老太太听了也连连点头, 心有灵犀道:“如此甚好,笙哥儿和宋姨娘那边就由你去拘着他们,断不可叫他们生出事端来。至于你方才说的那件要紧事我也知道,自然就是筝儿的婚事。此事宜快不宜迟,外头如今对宫里发生的事情还一无所知,得赶在消息传出来之前把筝丫头的婚事定下来。省得到时传出些不好听的话耽误了她一辈子。”
“母亲说得是,儿子这就去挑选人选,再拿来与母亲过目。母亲也可以想想世交之中有哪家子弟与筝儿相配,家世高低还在其次,最要紧是男儿的人品学问得好,若能有个功名在身便再好不过。”
“那是自然。钱财不过身外之物,咱家也不缺那个。若那男儿当真是有出息的,筝儿多带些嫁妆过去就是了。最要紧是人好待筝儿也好,将来能有出息的话我们筝儿说不定还能得个诰命。”
阮筝听他俩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自己的婚事那个兴奋劲儿,当真是叫她目瞪口呆。她几次想要插嘴打断他们的话头,竟是寻不到一点机会。
一直到两人说得口干舌燥,阮筝才趁他俩喝茶的空隙说了一句:“其实这事儿也不急,还是从长计议得好。”
“这事儿可慢不得。”不等儿子说话,阮老太太比他还急,“你今年已过十六,再不说亲可就迟了。若是叫你母亲给牵连了,只怕往后想找个好人家就难了。”
富平侯也道:“是啊,爹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怕匆促之间挑错了人?你放心,爹就你一个女儿,怎么可能胡来,定是要挑得趁心如意才是。”
他这只有一个女儿的说法一出口,屋内的三人皆是一愣,好半晌都没人说话。
这个家原先有两个小姐,富平侯也有两个女儿。虽说因为长公主的关系他对二女儿向来不亲厚,但好歹也是自己的亲骨肉。
一想到她如今困在宫中只怕永世都不能再出宫门,富平侯突然有了几分伤感。他看向阮筝轻声道:“你妹妹她……到底为何要这么做?”
阮筝摇摇头:“具体的女儿也不清楚,但多半是母亲的主意。母亲想送她入宫为后,所以才会兵行险招,只是这事儿实在做得……”
长公主毕竟算是她名义上的长辈,阮筝没好意思说她坏话。但阮老太太就不一样了,当即接过话头道:“她就是贪心不足。原本凭咱家的门第,给茱儿说一个家世不太显赫但能过舒心日子的人家一点儿不难。就是她想把女儿送进勋贵人家当正妻也不是难事,最多茱儿往后过得操心些罢了。可她胃口太大,竟是想叫茱儿当皇后。就算真送进宫也没有这般胡来的,欺君枉上,她做这件事的时候可曾想过家中其他人,想过你和你父亲,还有年幼的笙哥儿。她谁都不想她就想她自己和她生的那个女儿。所以走到这一步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我们也没有半分对不起她的。当年若不是她横插一杠子,你们俩的日子都不会过成现在这样,还有莹儿……”
阮老太太提起江氏屋内的另两人便愈加沉默,似乎说什么都不合时宜。尤其是富平侯被勾起了伤心事儿,默默背着后走出了屋子,一个人顶着日头回书房去了。
剩下阮筝又陪着祖母说了会儿话,这才回了自己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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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日侯府大门紧闭,除了必要的采买外当真是谁都不许出府。就连富平侯都向太常寺告了假,每日待在家中管束家人与下人。
阮筝这些日子却是挺想出一趟门,自从那日父亲和祖母说起要给她相看婚事后,她便一直想找个机会出去一趟找封瀛谈一谈。
说好了要叫皇上赐婚的,怎么她人都回来好几天了,他却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难不成是那日她嫌弃他的话说重了惹他不快了,他这是打算反悔了?
阮筝一想到这个可能便寝食难安。那人怎么这样,明明就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怎可说话不算话。说悔婚就悔婚。他若是不认账的话,往后她还怎么嫁人。
不仅陆善沅知道,连姜萱也知道两人的关系,那日他跳湖相救看到的贵女更是多达二三十人,这些人归家后必定要说起此事。
那些人家即便眼下不说什么,但若时日一长没听到她与慎亲王定亲的消息,搞不好便要说三道四。到时候流言四起,她再想寻个好人家嫁了就真的难了。
所以阮筝想见他一面,问一问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若是当真不想娶她了也直说,那她便索性由父亲做主嫁人算了,也好过一直等着他等来场空欢喜,最后还蹉跎了年华。
阮筝百无聊赖地扯下一片红瓣,口中细数着:“他娶我,他不娶我……”
边说边扯花瓣,最后扯得只剩一片的时候那句“他娶我”将将说完。一想到下一句就是“他不娶我”,气得阮筝直接把手中的花给扔了。
好在这时白苏带了姜蓉的帖子进来:“姜家姑娘约姑娘明日出去喝茶,姑娘去还是不去?”
阮筝一听立马来了精神,忙不迭道:“去,自然要去。”
“可是老爷不许府内人出门乱走。”
“我出门是去办正经事儿,哪里是乱走。姜蓉父亲姜大人乃是监察御史,最是了解朝中局势。我见了姜蓉自然能向她打听近来朝廷之中有没有人参父亲一本,或是拿我们家的事儿大做文章者。这可是于我们府上悉悉相关的大事儿,绝不是什么女儿家玩乐的小事。”
白苏见她说得义正辞严,一时间竟也信了。
阮筝又用这个理由去找了祖母,哄得她准许自己出门,然后便高高兴兴在屋内挑了一天的衣裳,第二日打扮一新出门会朋友去了。
姜蓉这几日在家中也是憋得狠了,自打从堂妹处听说了阮筝与摄政王的种种后,她便一心想要来寻好友问个清楚。
无奈父亲不许她出门,要她这几日乖乖待在家中,于是便只能一拖再拖,最后寻了个去首饰铺子打首饰的由头才被母亲准许出门。
她既已说了亲便是待嫁之人,一应出嫁该准备的东西如今也要预备起来了。即便成婚的日子定在了明年,眼下要忙的事情也是多如牛毛。
“我从前当真不知道,原来成个婚这么麻烦,要准备这么多东西。我说的还不是什么侯府阁老的人家,不过一个四品大员家的小儿子便要提早准备这么说,筝儿你说他日你嫁进慎亲王府,得准备多少东西啊。这十里红妆只怕都不够呢。”
金丝坊内阮筝一面陪着姜蓉挑料子,一面听她跟自己说悄悄话。待听到她提起封瀛时,一张脸又害羞又恼怒。
她轻轻推了对方一把,嗔道:“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