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红果听了咧开嘴笑笑,“我娘因为做酵母好,一个村的人蒸馒头都向她讨酵母头留种菌。”
三个人又说了几句话,家里有事,余桃就没有多停留,回到家三娃已经醒了,脸红扑扑的坐在刘柏杨怀里发癔症,看见余桃就张开手让她抱。
“娘有事忙,你跟大伯在这玩儿,娘去给你炸油馍还有芝麻叶吃,好吗?”
三娃有些不开心的点点头,知道娘现在不能抱他,三娃从刘柏杨腿上挣扎着要下来。
刘柏杨松了手,三娃像个企鹅一样,挪到余桃身边,拉住她的裤腿。
刘柏杨笑道:“这孩子,就知道粘着你娘。”
余桃无奈,摸摸他的脸:“那你就跟以前一样,跟在娘后面好吗?”
三娃点点头。
余桃拎了一个小板凳放在厨房里,把三娃按在板凳上坐着,又到堂屋拿了一块核桃酥放在三娃手里。
三娃乖巧,坐在板凳上安静的吃着核桃酥。
余桃笑着揉揉三娃的头,说道:“你这个小家伙,这么粘娘,等你以后长大了怎么办?”
正说着,另一个撒手就没的二儿子,已经全幅武装,雄赳赳气昂昂地从房间走了出来。
“你干嘛呢?”余桃皱着眉头道。
二娃左手拿着弹弓,右手拿着陀螺,一个口袋里装满了石子,把他的衣裳坠得往下耷拉,腰里还别着一条抽陀螺的鞭子。
王来娣看见他这个样子发笑:“你这是唱什么大戏呢?”
大妞趴在里屋的门边说道:“二娃这是想出门玩了。”
“俺不想在家呆着了,在家呆着太没有意思了。俺要出去玩儿!”二娃嘟着嘴巴,拿着弹弓抬起头道,“娘,俺要用爹改好的弹弓出去打鸟,你晚上别做饭,等我给你带麻啾回来吃。”
说着二娃就要走。
余桃拉着他的后襟:“你给我停下,真是一点都不沾家,才来一天你就等不及想出去玩儿。你知道路吗?大冷天的你上哪打麻雀啊?”
“知道路啊,吃饭的时候俺就打探好路了。”二娃一脸神气,看着余桃明显不同意的表情,哭丧着脸撒娇,“娘,俺想出门,在家里快憋死人了,大妞太厉害了,俺跟她玩捡石子总是输,三娃又什么都不会。”
二娃难得撒娇。
她这个儿子,跟三娃性格完全的相反,五个月从床上掉下来都没听见他哭,等余桃发现他的时候,他正一边啃着手指头一边看着余桃“咯咯”地笑。
见他这样,余桃先心软了,想着外面都是雪,还是不松口:“外面太冷了,你一跑走,娘又不知道到哪去找你,就在门口玩。”
刘柏杨见状站起来道:“干脆俺带着二娃出去转转,早上我出门,看见前面有一大块空地,好多像二娃这么大的小孩都在那玩儿。”
“好呀好呀!娘,俺跟大伯一块出去好吗?”二娃说着就拉着余桃的手,挂在她身上,缠着她让她答应。
余桃看他这样,无奈笑:“我真是拿你没办法,去吧,外面冷戴上虎头帽再走。”说完余桃对着刘柏杨道:“大哥,麻烦你盯着他了。”
“这有啥,俺也想出去,闷在家里一天憋得慌。”说完这句话刘柏杨就拉着二娃的手,“弟妹你放心吧,我肯定看好他。”
王来娣在一边道:“你们老刘家的男人,除了三娃都一个样,不沾家”
“你让俺在家干啥,就坐在走廊下面晒太阳啊?”刘柏杨怼道,说完这句话,刘柏杨又想起什么,扭头对大妞说道:“大妞,咱们一块出去,我看那边还有好几个女孩子在玩跳皮筋呢。”
大妞摇摇头:“我在家看三娃。”
“去吧。”余桃道,“你也出去玩玩,等过两天给你找好学校,你想这个时候出去玩也不行了。三娃不用你看,他自己就能坐在那玩半天。”
大妞听了这话,想想是这样的道理。
她跑回屋,找到刘大恭给她做的鸡毛毽子,对着余桃道:“那娘,俺出去玩了,俺一会儿就回来。”
余桃点点头。
看着大妞和二娃的背影走远,王来娣才摇了摇头感叹地说道:“孩子可人疼的时候是真好玩,烦人的时候也是真烦人。若是小孩子都像三娃这样乖乖巧巧的多好。”
余桃道:“我还宁愿三娃像二娃这样爱跑爱跳健健康康的呢。三娃一岁多的时候发烧有多凶险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时候真是快吓死我了。”
王来娣想想也心有余悸:“那时候差一点就救不回来了,幸好爹有见识,半夜拉着你们去了省城医院。”
王来娣一边和面,一边跟余桃拉家常:“以前俺看着你过的日子,就心想,这男人没本事也行,只要一直待在你身边,饿了知道给你留口饭,渴了知道给你端碗水,晚上冷了能给你暖被窝。”
“不像你,男人是有本事了,可是一年到头回不了家,不说其他的,就孩子生病了也都全靠你一个人操心,你在这边哭死,那刘青松不也是不知道吗?”
余桃听了这些话道:“可不是吗?”
她往锅里添上水,把米煮上,一边说道:“我看,你跟大哥的日子过得就挺好。”
“那是俺会□□男人。”王拉娣大言不惭地笑道,一边和面一边给余桃传授一些夫妻间的学问。
余桃听了她的那些道理,捂着肚子笑。
笑完了,王来娣又道:“娘说的对,这两天俺也看了,青松跟他哥一样,是个好男人。现在你们一家几口团聚,到时候跟刘青松亲近亲近,再生一个胖娃娃,俺看你享福的时候不远了。”
余桃听了笑笑,没有回话。
说话的功夫,王来娣已经把面和好了,余桃放下菜刀,把面盆用一块棉布包住,抱到炕上用被子捂住醒面。
“被子里还挺暖好,我看夜里面就能醒好了。”
王来娣支棱着两只手等着余桃吩咐,“那咱一会儿干啥啊?”
“锅里米饭还没蒸好,咱还得再和一块面炸麻叶儿。”
“行。”王来娣道。
余桃往盆里倒了三瓢面,一边加一边说道:“多加点面,正好晚上做猪肉面片儿。”
“那好啊,纯白面的猪肉面皮啊?不掺其他东西了?”
余桃点点头:“对。”
王来娣听了一脸喜色道:“俺这一趟真是来对了,不光涨了见识,还又吃猪肉又吃鸡,这几天真是天天都吃好东西,把一年的油水都吃进肚子里了。”
在老家不是说吃的不好的问题,那是能不能吃饱的问题。
饥荒的时候刚好赶上公社里面做大锅饭,家里的锅都被上交了。
小孩子能开个小灶喝麦乳精,他们也就只能偷偷在火里埋几个红薯填饱肚子。
现在村里在刘大恭的做主下,不做大锅饭了。
可是家家户户也没有多余的粮食,想吃肉又没有多的肉票,就算煮个肉,香味飘得全村人都能闻见,在别人绿油油的眼睛下面,你吃了也消化不好,再加上饥荒的时候大家都饿惨了,也不敢多吃啊。
“那咱们多做点儿,一会儿大嫂你敞开肚子吃。”余桃道。
“行。”王来娣也笑着点头道。她说着眼睛瞟了一眼三娃,拉着余桃的袖子指着三娃道:“你看三娃在干什么呢?”
余桃早就看见了,三娃正蹲在走廊上,拿着一点点饼干屑,洒在走廊前的空地上。
他的前面有几只瘦小的麻雀,正在叽叽喳喳地叫着,一边忍受着饥饿一边又不敢靠近。
“他蹲在那有一会儿了。”余桃道,“估计是看麻雀饿了,想喂它们。”
“这孩子可真有耐心。”王来娣又笑道,“别一会儿二娃什么都没打到,麻雀却被三娃抓住了。”
余桃听了笑了一声,又道:“我估计他现在该玩疯了。”
俩妯娌很快就把面和好了,炸麻叶的面不需要醒发,只需要把面团放在案板上杆开,撒上芝麻,然后用刀切成菱形的样子。
余桃做了一个甜口一个咸口的。
面皮一放进热油锅里,就咕嘟咕嘟的往上面浮,很快就变成焦黄色。
第一块放在灶台上敬灶老爷,第二块余桃用筷子夹着递给王来娣:“嫂子,你尝尝好吃不好吃。”
王来娣吸溜着嘴巴竖起一个大拇指:“太香了。”
俩人忙活了一下午,终于把该做的都做好了,锅里的米饭也被余桃加上干菜和咸肉丁捏成饭团放在盒子里。
“加上炸油馍和煮鸡蛋,走之前再让刘青松买些馒头包子,路上应该够你跟大哥吃了。”
“够了够了,就这些就吃不完!”
刘二娃是闻到味了,余桃刚做好饭,他就满头大汗地跑了回来。
“你这是干啥了,玩得身上都是汗?”余桃摸摸他的头。
二娃的脸红扑扑的:“娘,俺们在滑冰呢。”
“好玩吗?”
“好玩。”二娃说着就绕开余桃,跑到里屋拿他的陀螺。
余桃纳闷地问:“你走之前不是拿了一个吗?怎么又回来了?”
“洪超他没有陀螺,俺把这个给他玩玩。”二娃说着就要走。
洪超应该是他刚交到的朋友,余桃又拉住他的后领子:“你跑慢一点,真是一点都不沾家,才半天就跟别人混熟了。”
说完余桃摸摸二娃的裤腿,他的裤子已经潮了,上面穿的褂子也一样,不用说肯定在雪地里滚过。
手倒是热乎乎的,余桃气笑了,看孩子这兴奋的劲儿也不说他,只道:“别在雪地里爬了,小心别感冒了我让你待在家一个星期不准出门。”
二娃听了这话老实的点点头。
“你姐呢?”余桃又问。
“大妞在跟别人跳皮筋。”二娃仰头冲着余桃卖乖地笑笑,“娘,俺走了,洪超还等着俺呢!”
余桃轻哼一声:“先别急着走,娘刚好炸完麻叶儿,你要不要带一点分给你刚认识的小孩子。”
“娘,你真好!俺要带!”大妞上学的时候,刘杨氏就让她带着炒糖豆到学校里交朋友。
这个流程二娃熟悉,见余桃肯放他走,他脸上立刻露出开心的笑容。
余桃捏捏他的鼻子,站起来用一个黄色的搪瓷盆装一些麻叶子放在里面,递给二娃:“路上别跑太快了,娘装的不多,要是谁还想吃,你可以带着他们到咱家来。”
二娃点点头,刚出了门就把余桃的话忘在脑后,一只胳膊抱着盆,一只胳膊捂住盆口往前冲。
余桃就知道他会这样,跟着他到路口转弯处,远远看见斜前面有百米远的地方,有好几个五六岁的孩子在那里玩,大妞正跟一个比她个头稍矮的姑娘玩踢毽子。
“放心啦?”等她回到家,王来娣问道。
余桃笑笑:“大概只有到他们结婚成家,我才能松口气。”
能看着孩子鲜活地生活在眼前,对余桃来说是一种珍惜的幸福。
一个下午就这么忙里偷闲过去了,在军队里,号子声是标准的报时器。
天色将黑的时候,不管是刘青松还是在外面玩的正野的大妞、二娃都回来了。
余桃跟王来娣早就把晚饭做好。
禹都是一个面食大省,做面食的花样百出,面片的出现在禹都不知道有多少年的历史了。
反正他们老刘家人的都喜欢吃面片儿。
刘青松拿回来的那块猪肉,肥的炼油,瘦的切成薄片,用面粉裹上,在柴火灶里用油中火煎,煎得两面金黄,再往锅里倒上两瓢热水烧开。
等水烧开了,再往锅里下中午杆好的面片,滚上两滚,加上一些切碎的白菜叶和葱丝?,闷上锅盖两分钟,再掀开盖子,一锅香浓的猪肉面皮儿汤就做好了。
与其他地方面条追求汤汁清亮不同,面片汤要求汤要浓厚,这样连汤带着轻薄的面皮一起吃进嘴里才满足。
那是一种浓郁的味道,带着猪肉被香煎过的美妙感,混合着面食独有的香味,一开盖味道就被传到老远。
刘青松跟郑长征刚走到家门口,就闻到自己家里传来的饭香味。
他笑着拍拍郑长征的肩:“老郑,真不好意思啊,以后没办法陪你一起去饭堂打饭吃了。”
郑长征看着刘青松这有些贱兮兮的笑,忍住自己想揍他一顿的手。
他把刘青松的手拍下去,斜他一眼道:“你嘚瑟什么呀,老婆才来一天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要是让你手底下带的那些兵,看到你现在这幅样子,说不定眼睛都快吓得掉下来了!”
说完这句话,郑长征冷哼一声,仰着头离开了。
刘青松看着郑长征的背影,嘿嘿笑笑,也不在意,他知道老郑这是吃不到葡萄嫌弃葡萄酸。
刘青松大方地对着郑长征的背影摆摆手:“老郑,咱们明儿个见啊!”
说完这句话,刘青松哼着歌推开篱笆门走了进去。
“娘,爹回来了!”大妞趴在窗户上给余桃报告着。
余桃道:“你爹回来了,咱们就开始吃饭。”
不管大人还是孩子早就等不及了,余桃话刚落下,二娃就欢呼一声,开始往饭桌那搬凳子。
刘青松打开门笑道:“合着你们不是在等我,是在等着吃饭?”
“不然呢?”余桃问,看见他手上提的馒头,说道:“怎么又买了馒头回来啊?”
“我看老郑可怜,最后一次陪他去饭堂。”刘青松把馒头放到一边,洗着手道。
王来娣问:“咋了?他媳妇儿不给他做饭啊?”
“他老婆当医生,比较忙,也不会做饭。”刘青松洗完手,从王来娣手里接过满满一大碗的面片,端到桌子上。
等人坐齐了,刘青松喝了一口,微烫的面条混合着肉香味,滑进肚子里,就吃了一口,感觉浑身都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