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珠直接伸手将水壶推倒,滚烫的开水瞬间涌出来,男人的手沾到开水后迅速收回,紧接着身后传来一声‘嘶’声。
“哎呀!突然伸手吓了我一跳,没有拿稳水壶。”
白露珠扬高声音叫道,临近座位的乘客被吵醒,全往这边看过来,接着又说:“同志,别着急,没看到我这还有个杯子没有接吗,稍等一下。”
两个男人眼神不善盯着她,白露珠不紧不慢打开白色保温杯盖子,放在接水口,等接满之后,拿起来盖上,“好了同志,你们接吧。”
此时正好有列车员经过,两个男人一言不发转身离开,手里并没有拿任何杯子。
白露珠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保温杯,又看了一眼恰好回头的列车员,慢慢走回座位。
“太麻烦你了,谢谢。”
女人接过杯子后,眼露感激,“还不知道你姓什么,怎么称呼?”
“我姓白。”白露珠拿出装着麦乳精的茶叶罐,她妈贴心准备了一个短柄不锈钢勺子在里面,挖了一些放进水壶里,抬头看着咽口水的小女孩,笑着道:“你要不要喝?”
麦乳精的香气别说是小孩子了,大人都抗拒不了,然而小露露还是摇了摇头,非常有意志力,只是刚摇完头,肚子便咕噜噜叫了起来。
“白同志,今天真是给你添麻烦了。”女人将丝巾拉到下巴,露出让人看了就会呼吸不顺的一张脸,露出一丝笑容,“我姓水。”
话音落下,小女孩的肚子又叫了起来。
空气安静片刻,看出母女俩的窘迫,白露珠蹲下身,抽出旅行包,拿出一摞子煎饼,萝卜干,四个鸡蛋,还拿了些云片糕,枣泥卷出来。
没说其他话,直接放在母女俩面前。
女人还想再推辞,白露珠截了她的话,“刚才有人想抢杯子,被我用热水浇了。”
母女俩身子同时一顿,慢慢地女人面露紧张与愧疚,看了眼周围,极其小声道:“对不起,到了珠市定有重谢。”
“谢不谢的不重要,孩子饿了更重要。”白露珠摊开煎饼,均匀倒上萝卜干,再卷起来递过去,“你也吃吧,既然都上车了,就不用再客气了。”
过了一会,母女俩接过煎饼点心吃了起来,看得出来很饿,但还是吃得很斯文。
白露珠再次问女孩喝不喝麦乳精时,小露露忙不迭点头,没再说拒绝的话。
两天一夜的火车,类似抢保温杯的事情发生很多回,那些人不敢明目张胆,最终都没有得逞。
母女俩连厕所都不太敢上,只有当身边有人去的时候,才会顺道一起。
火车上八个小时来一次餐车,三毛钱一份饭,饭上面除了有腌得咸菜,还有几片香肠,算是肉菜。
母女俩似乎不缺钱,还抢着给白露珠的饭钱也付了,吃了两次饭下来,关系倒是亲近了少许,起码女人不再时时刻刻用丝巾把脸包起来了。
这份轻松,到了快下车时消失,众人都在忙着收东西时,女人走过来紧张道:“小白,能不能一起出站?”
“走啊。”白露珠没多想,都一起上车坐车了,也不差最后一关。
母女俩松了口气,像刚上车一样,小露露紧紧抱着她的胳膊,女人紧紧挨在她身边,跟随大部队一起下车。
一下车就有军区接车员挥手,热情打过招呼后,一起走出火车站。
出了车站,文工团演员们都上车了,母女俩才牵着手告别。
白露珠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任何车子,“没事吧?”
女人露出令人目眩的笑容,“没事了,小白,一路多谢。”
对方都说没事了,白露珠没再多问,摸了摸小露露的头,“你真乖。”
话音刚落,女人递过来叠起来的手绢,可以看出来里面抓着很厚的东西,“小白,一路给你添麻烦了。”
“没什么麻烦。”白露珠没有接,笑了笑:“你们注意安全,都在等我,我先走了。”
“小白!”女人牵着女儿追过来,想把手绢包塞到她兜里。
白露珠一手拎着旅行包,一手摁住口袋,“真的没什么,先走了。”
说完登上大军区大巴车,找到位置后,打开窗户,冲着母女俩挥了挥手。
女人露出笑容,无奈将手绢揣回大衣口袋,“小白,希望有缘还能再见。”
白露珠笑着点头,又挥了挥手,车子开始发动,就此分开。
车子走了很远,绕到另一条道,白露珠似有所感转头,看到一辆黑色越野车带走了母女俩。
这年头普通桑塔纳的价格都让人望而止步,那辆黑色越野车,有个很熟的logo,奔驰。
奔驰轿车虽贵,国外富豪倒也买得起,奔驰越野车,到了八零年代才开始真正对市场销售。
七零年代末第一批越野车是内测,伊朗政变后,未能进入军用车,紧急兜售目标,除了各国军队,便是地下交易市场。
-
自从陆敏敏在车上叽叽喳喳之后,众人就有了心理准备,等到了要塞看到其他地方文工团,没有任何惊讶。
张云部长安排好对接,小跑回来,“我们团住3号楼2层,八人一个房间,厕所淋浴都在一层,方便得很。”
在火车上坐了一夜,腿脚坐到僵麻时,只能在车道里走一走,这会迫不及待想要躺下,有气无力的一群人,终于兴奋起来,拎着包裹往3号楼走。
刚爬到2楼,就被一群人拦住,“这层楼住满了,不能再进人了。”
“住满了?”张云拿着登记表和一圈钥匙上前沟通,“我们刚登记好,通知住3号楼2层,住206、207、208、209、210五个房间,怎么就满了?”
带头的年轻姑娘不耐烦挥手:“满了,我们团长刚把这几间房间申请下来,你们晚了一步,再去重新申请。”
舞蹈演员们忍住哀嚎,好不容易走过来爬上楼,眼看就要能躺下了,又要来回折腾,而且还不知道要耽误多久。
“不可能,军区不会把这种事情弄错。”张云放下手里的包裹,严肃问:“你们是哪个团的?团长是谁?”
刚才说话的年轻姑娘直接翻了个白眼,“你们怎么这么烦,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说了房间被我们用了,听不懂人话?”
所有人皱起眉头,没想到会在军区遇到这种情况。
白露珠往前走了两步,冷着脸直接道:“你是哪里来的脑残?”
年轻姑娘白眼刚翻上天,还没翻回来,听到这话直接愣了,眼珠子慢慢转回来,“你说什么?”
“说你脑残!”
顾佳梦声音刚落,手里的包裹就往人群里砸了过去,尖叫声顿时响彻整个走廊,刚才还耀武扬威的一群人,一哄而散,忙着闪躲。
“你们疯了!居然敢在军区骂人动手!”
“什么人啊!香阳文工团的人就是这素质!”
“怪不得要被裁撤,我看就是因为素质不好才被裁撤的!”
“不是说她们没有背景不敢吭声的吗!”
“对啊,怎么一声不吭就动手了!团长!团长快来啊!”
“团长,这里有人欺负我们,居然敢在军区动手!”
一群人刚站稳就咋咋呼呼起来,接着听到一阵阵开门声,走廊里面又出来很多人。
看到被众人拥簇着的女人后,陆敏敏率先冷哼出声,“原来是津沙文工团的人,我说哪个团会这么脑残,原来是梁团长带出来的人,那就一点都不意外了。”
女人长了一双凤眼,年轻大概三十岁出头,直接无视陆敏敏,看向庄芙蓉道:“原来是香阳文工团来了,又是一两年没见了,老团长可好?”
庄芙蓉走到女人身边,“春语,怎么你们团的人说房间满了?”
“哦。”梁春语撩了撩头发,“是这样的,八个人一间太挤,没法练功,我就把对面几个房间挪用了,换成四个人一间,老团长,你去登记的时候,可能是我们家老韩电话还没打过去,这会应该知道了,就麻烦张部长再跑一趟吧。”
庄芙蓉沉着脸看着曾经亲手挑出来的苗子,不懂她怎么变得越来越喜欢仗势欺人,还总是逮着香阳文工团的人欺负。
“张云,带着演员们入住房间,如果房间里有其他人的东西,就全部丢出去。”
庄芙蓉刚说完,两拨人都愣了愣,尤其是梁春语,没有想到一向忍气吞声的老团长,会突然硬气起来。
张云拎起旁边的包裹,“走!”
“站住!”
梁春语伸出胳膊拦住,“今天我说了住满了,就是住满了!谁都不能进!”
白露珠浑身疲惫,只想睡觉,与刚才顾佳梦一样,直接把手里的包裹砸过去,对面再次发出尖叫声,人群一哄而散。
梁春语刚被人拽开站稳,正想破口大骂,一个接一个旅行包砸过来,香阳文工团的人像疯了一样,不管不顾丢包开路,吓得津沙文工团的人一路往后躲,把她一个人丢在走廊里,被包裹砸倒在地。
“你们这群疯子!今天砸了我,你们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白露珠等人没有管后面的疯叫,房间里多了几个包裹,看来是刚打算霸占,还没来得及收拾,直接拎起丢到走廊上,接着按照名单入住房间,‘砰’地一声关上门。
等到香阳文工团的人全部入住,躲进房间里的人才伸出头看了一眼,确定没人了后,才敢走出来,捡包的捡包,扶团长的扶团长。
“都别碰我!”梁春语刻意留出来的碎发此时耷拉在脸上,像是被人按着揍过一样,回头恨恨盯着几个房间门,“我现在就去找我们家老韩,今天绝对不让你们好过!”
众人看团长走了,面面相觑,却也不敢去招惹香阳文工团的人,只能转身回房。
第41章 身份
“这人真是越来越明目张胆了。”
进了房间,陆敏敏气得不行,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怒骂:“她算什么,不就是一个地方文工团的团长,仗着男人耍横,算什么本事。”
“也不知道她是聪明还是蠢,人家丈夫是军区领导的,低调还来不及,怎么会有人仗势欺人,这不是给领导拖后腿吗?”
“真要是蠢人,怎么能搭上领导,怎么能当上团长,她就是坏,故意针对咱们。”
“这次真的过分,职位越升越高,心眼越来越小!”
“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这么针对咱们团?”
后进团的人都不太了解这些事情,偶尔去外地演出,也很少碰上津沙文工团,不太了解这些事情。
白露珠其实也没了解多少,只知道这人是从香阳文工团出去的,不知道具体因为什么矛盾,才让梁春语这样刻意针对。
以前只是遇到了嘲讽几句,在一些小事上为难,一般团长都不计较,结果好像是把这人越惯越没边了,觉得团长好欺负,真如陆敏敏说得一样,做得越来越明目张胆。
一些在团里待得久的舞蹈演员,知道内情,解释道:“当初她是团长从乡下挑出来的,天赋不错,但学舞蹈太晚,基本功跟不上,团长就压了她三四年,后来在一次竞选中赢了生病的刘真玉,本来以为可以演1号角了。”
“结果团长还是不放心她的基本功,等刘真玉病好了之后,还是让刘真玉饰演1号角,让梁春语演2号角,因为这事闹了好一通。”
“然后了?”陆敏敏坐在小马扎上,好奇问着前辈。
“闹完之后,团长就让所有舞蹈演员投票决定,最后还是刘真玉胜出,大家都认为梁春语有天赋,但也知道她基本功差,平时算不上勤奋,练功不踏实,总想走捷径。”
“之后那次慰问演出,刘真玉发挥不稳,在最重要的一场演出里摔倒,演出失败,同时落下病根,再也没办法长时间跳舞,那次最后梁春语顶上了女主角完成演出。”
“我怎么听着这么不对劲。”周琪抚了抚胳膊,“是不是经过冷梅的事,留下什么后遗症了?”
陆敏敏使劲点头:“不止你一个有后遗症,我也有。”
“梁春语以女主角身份完成演出后,还没从外地演出回团,就接受津沙文工团的邀请,跳槽走了。”
“刘真玉受伤,团长用心培养很多年的接班人出走,一时间没有人能够挑大梁,丢失很多演出,直到团长挑回来第三期舞蹈演员,可以慢慢独当一面,团里才重新回归正轨。”
“怪不得我刚进团一年多都没什么演出机会。”作为第三期演员之一的陆敏敏开口:“这个叛徒,心里肯定记恨团长,记恨当初不支持她的那些舞蹈演员,所以这么多年才故意针对。”
“团长不跟她计较,她可能还当团长心有愧疚,故意忍让。”待了很久的前辈又道:“没有团长,她还在乡下捡猪粪,学都上不起,用心培养那么多年,1号角是早晚的事,再说就算没有1号角,2号角也没差到哪里去,她就因此记恨,回回找茬,叫她叛徒一点都没错!”
“她真的心术不正,得亏走了,省得让她挑大梁后祸害人。”又一位前辈道:“我听很多朋友说,津沙文工团的演员能够经常收到演出邀约,人家不是为了看跳舞,而是为了一起吃饭喝酒。”
“对对!”陆敏敏激动道:“上次去湖广演出,我和露珠还看到了,是吧露珠?”
白露珠点了点头,看到不止一回,甚至看到此人私底下威胁演员,不去吃饭就没有补贴拿,还得扣工资。
当时不知道这些恩怨往事,只是觉得还是庄团长好,不但从来不会要求这些,就算有当地领导提要求,还会严词拒绝,并且直接写举报信往上告。
忽然想到什么,白露珠皱眉道:“之前听别的团人说起过,近年来有些当地领导提的要求越来越过分,还说这是行情,会不会就是有人故意这么做,导致外面人误以为这就是行情?”
“我懂你意思!”陆敏敏拖着小马扎过来,“我觉得就是这颗老鼠屎搞得,平时仗势欺人就算了,在外还破坏地方文工团的名声,要是咱们能抓到证据,直接举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