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苏道:“皇叔的身体受得了路上颠簸吗?”
“他对你做得轮椅赞不绝口,直言要坐着它来京城呢。”
顾苏稍稍得意,嘴角还没翘起,又紧张了起来。
她当初可是答应皇叔远离谢晏来着!这下好了,不仅食言了皇叔还要来参加他们的婚礼!
顾苏不禁怀疑皇叔是来砸场子的。
谢晏搂住她的肩膀,“想什么呢,眉头都皱成这样了?”
“嗯,皇叔他……上次……”
“别多想,皇叔还是很通情达理的。嗯,他要是指责你,你就来打朕。”谢晏犹豫了下,“过年之前有一场冬猎,你想去吗?”
顾苏踊跃举手,“去!”她捏捏自己胳膊上不存在的肌肉,“我很厉害的。”
谢晏从善如流地检查一番,“朕好像没摸到,晚上好好看一看。”
顾苏斜眼:“你现在的借口越来越多了。”
“皇后说的是,朕下次不找了。”
仙山。
燕莱是个极为能忍的人,十年卧薪尝胆不在话下,但他在仙池里泡了三天之后,立马对大宣皇后刮目相看。
他的下半身仿佛被不断地拆掉重组,直到接上正确的位置,深入骨髓的刺痛让他几乎没有办法思考任何东西。
可是他还得微笑着和思谢说话,上次他不过是昏迷了一小会儿,醒来时思谢就哭得两眼红肿,让他再痛也不敢昏迷。
燕莱面无血色,惨白地像一张被风吹破的宣纸。思谢趴在水池边陪他,泪眼汪汪的,“你闭着眼睛别再说话了。”
“我早知道会这么痛,可还是让你来了。唔,其实你可以不受这份罪的。”思谢想,她是愿意给他推一辈子轮椅,抱他一辈子的。
燕莱吃力地举起手,满眼冒金星的他对了好几次才找到位置,他点点思谢的发旋,气若游丝道:“傻瓜,我也想能站着把你抱在怀里,一辈子的。”
当你走不动时,我能背着你。
当你想漫山遍野地奔跑呼喊时,我不用担心追不上你的脚步。
当你想摘树上的桃花时,我能够上你的鬓边,为你斜插一朵绯红。
思谢能感觉到落在发梢的手指都在轻微颤抖,她可太心疼了。她终于明白顾苏为什么不肯让她多说关于仙池的一切,因为皇兄会难过,就像她现在这样难过。
老头吹着哨子进来,暗道“现在的年轻人一个比一个能忍。”他记得上上个在这池里的人,痛的满池打滚,刚两天就哭着喊着不治了,还把他的池子搅得天昏地暗。
思谢跑过来抱着老头的大腿恳求:“师父,有没有能止痛的药啊,师父——燕莱太惨了,徒弟我先受不了……”
老头晃晃手里的银针,“别嚷嚷了,不然更痛。”
他提醒燕莱:“做好准备,记住现在的感觉,待会儿难受翻两倍。”
思谢的嘴巴都合不上,怎么还有更可怕的!
燕莱闭了闭眼,“没、没事,思谢,我能承受得了。”他说这话时就已经疼得牙齿打颤,话都说不利索。
预想中的剧痛并没有加重,燕莱反而觉得双腿在渐渐麻木,直到没有知觉。
他不可置信道:“这怎么回事?”他瞬间往不好的方向去想。
老头笑了,“思谢一天三回地提你,为师的又不是铁石心肠,自然是要满足徒弟的愿望。”
他打了个呵欠,为了找准穴道,他两天没睡了。
思谢热泪盈眶拥住老头,“我怎么有这么好的师父,我都不想下山了……”
燕莱被穴道一同麻痹的头脑立马清醒过来。
什么!
他可不能治好了腿丢了王后!
在仙池里泡的最后一天,思谢把浑身湿透的燕莱从水里捞起来,擦干身子挪进被窝里。
“咳咳,你不准备给本王穿个衣服什么的吗?”燕莱光着身子,似乎回到了与思谢初见的那天。
思谢:“啊,我忘了你等等。”
燕莱几乎等于要重新学走路,他扶着桌子慢慢绕圈,双腿还不好掌握平衡。
思谢异想天开地提议:“你踩我脚上,我搀着你走呗。”
燕莱一头雾水,思谢兴奋地从院子里抱来一个三岁的小师妹,双手插着她腋下,让小师妹双脚踩在她的鞋子上,带着她前进。
燕莱不忍直视地撇过头,他又不是真的三岁小孩。
虽然方案被否决了,思谢似乎是找到了乐趣,每天陪着燕莱练习走路,时不时趁着这最后的机会“欺负”他一把。
燕莱很配合,该假装苦恼时绝不说笑。
新年渐渐来临,山上张灯结彩,这是燕莱过得最热闹的一个年。从前几天起,谢晏和燕莱的属下就攀比似的往山上送年货,还附带了厨子。
老头有些忧愁,他的房子好像装不下了。
他听着那一长串的礼单,听得快睡着时,使者一合礼单,咔哒一声,老头跳起来,“没有酒?”
李大娘握着锅铲出现在门口。
“没有酒--好啊,后生都很贴心,知道老头我不能喝太多酒。”老头硬生生转了语气,由惊愕到赞赏都不带换气。
第72章 大结局
皇宫照例给各大臣家里送年酒, 刚刚启封的屠苏酒透着沁人的酒香, 顾苏怔怔地想起去年她和谢晏一起盖章的红纸。
她把它还给谢晏了, 还添上了一句永别的话。
-百年之后。
谢晏似乎看出了顾苏的想法, 他停下奋笔疾书的手, 从一个小匣子里取出一样东西。
谢晏打开, 那句话赫然浮现在眼前, “后悔了?”
顾苏吸吸鼻子,带着哭腔道:“嗯。”
谢晏另外拿出一张红纸铺平,一笔一划认真写下一行字。
“携手百年, 恩爱不离。”谢晏握着顾苏的手,一起盖下玉玺。
“这张给你,那张留给朕, 就当朕预定了顾苏的下辈子。”
谢晏赋予“百年之后”另一层意思, 顾苏破涕为笑。
“以后每一年我们都写一张红纸,当我们老了走不动时, 拿出来能有一大叠。顾苏, 到时你给朕念上面的话如何, 每天念一遍……”
“十遍都行。”顾苏勾下谢晏的脖子, 急不可耐地索吻, 她眼里带着水光, 在接吻的间隙,一下一下瞥着谢晏,好像在诉说某种恳求。
谢晏呼吸一紧, 深邃的眼里卷起巨大的漩涡, 仿佛要将顾苏的神志吸进去一般。
他忍着快要某处快要爆炸的感觉,神经一根一根绷紧,在欲|望席卷彻底两人之前,谢晏拉住最后一丝理智,问:“朕可以吗,顾苏?”
顾苏感觉到喷在她耳边的气息灼热浓烈,小腹抵到一处颇为壮观的物事,滚烫的温度透过衣料毫无阻碍地传递到她身上。她紧张地揪着谢晏腰侧的衣服,掌心涌出的汗珠险些让她抓不住那光滑的布料。
顾苏含糊不清地应了声,把头埋进他的胸膛。谢晏只能看见她通红耳尖和后颈,整个人笼着一层从所未有的风情,艳丽无双。
“明天是冬猎,你……”谢晏呼吸不稳,再一次确认。顾苏她一直很期待,要是耽误了……
回答他的是顾苏毫无章法的亲吻。
再忍下去这皇帝也不用当了!谢晏眸色一暗,打横抱起顾苏,大步朝龙榻走去。
……
昨夜京城骤然下了一场大雪,纷纷扬扬,整夜不停。皑皑白雪压着清和宫菜园子里新长出的小嫩芽,只留一点倔强的新绿。朝阳从东方升起,灿金色的阳光倾泻如注,霎时间霞光万丈,仿佛有凤凰拖着瑰丽的羽翼从天边游过,给白雪大地镀上一层金边。
京郊的猎场已经备好,皇宫东门随行御林军整装待发,长风吹起旌旗,沙沙作响。
谢晏换下龙袍,披上战甲,对着铜镜整冠。严格来说,他并没有上过战场,但凌冽地让人臣服的上位者气息浑然天成。当他目光凝聚时,仿佛是战场上杀伐果决的将军,让敌人闻风丧胆。
但今天,谢晏怎么做不出那副冷气逼人的模样,他嘴角噙着笑意,眼里温柔的光芒汇聚,好像散落着无数的小星星。
端着托盘的宫女不自觉红了一张脸,他们的陛下好像哪里不一样了,更加地英俊迷人,王者风范。
三元警告地看了一眼宫女,咱们皇后说大度,能慈悲为怀度苍生,说小心眼,吃起醋来也是一等一厉害。
谢晏小心翼翼地把顾苏从被窝里挖出来,看见她凹陷的锁骨窝里吮出的红痕,仿佛大雪覆盖下悄然绽放的红梅,又好似白玉碗里盛着的捣碎的樱桃汁,邀人品尝。他呼吸一窒。
他一边轻唤她起床,一边用拇指摩挲着那处吻痕。
“顾苏,冬猎还去吗?”声音轻的好像挠痒痒。
顾苏眼皮微动,理智告诉她这是她期待已久的活动,但身体依然疲惫地在梦里苏醒不过来。
“唔。”顾苏挣扎着动了动手指,牵一发动全身,酸软疼痛的感觉发酵了一晚终于齐齐涌了上来,她丝毫不敢再动。
谢晏看她僵地像只过冬的小乌龟,忍着没有笑出来,“不然你今天卧床休息,朕早去早回,总归以后还有机会……”
“不……”顾苏一鼓作气坐起来,“嘶”一声倒在谢晏肩上,“让我缓缓就好。”
闻到谢晏衣服上属于雪后特有的清冽气息,顾苏的乱糟糟的脑子稍微清醒一些,。
指尖触到谢晏冰凉的铠甲,顾苏眼睛掀开一条缝,借着这个姿势,上下打量了一番谢晏。她每个部位都懒洋洋地不想动,只有乌溜溜的眼珠子转来转去,毫不掩饰惊艳的目光。
谢晏注意到她的扫视,不禁把脊背挺得不能更直,接收到她湿漉漉的目光,不知想起什么,轻轻咳了一声。
四目相对时,看见谢晏眼里的无限星光柔情,顾苏好像将将想起某些回忆,飞快垂下眼,把脸正对着埋在他的左胸,闷闷道:“手抬不起来了,帮我穿衣服。”
顾苏难得细细软软的声音,谢晏听得心都苏了,他求之不得,自然不会假手于人。
他手边是一套简单大气的骑马装,月牙白色,暗合金线,做工考究,简洁不掩奢华。
头回替人穿衣服,还不是顾苏常穿的宫装,谢晏显然不可能得心应手。顾苏闭着眼睛打盹,由他随便折腾,不管他是把领口当袖子,还是腰带当围巾。
谢晏摆弄了好一会儿,差点把自己弄得擦|枪|走|火,才勉勉强强套上。
顾苏被他伺候着漱口洗脸喝粥,舒服得全身上下的毛孔都舒展开来。
她起身忍着酸痛跺了跺脚,觉得衣服好像有点怪怪的,她眼里闪现一丝狐疑,“你真的会穿?”
谢晏举双手保证。
谢晏看她别扭的走路姿势,好心提议抱着她,“待会儿没有马车,都是骑马有你受得,朕抱着你走一段吧。”
顾苏瞪了罪魁祸首一眼,吸着气调整步伐,片刻之后,面上和悦,姿态从容,完全看不出一点疲态。顾苏得意地朝谢晏斜眼笑。
谢晏好笑地搂着她的腰,像提前进入老夫老妻生活,搀扶着走向宫门。
谢晏和顾苏共骑一马,他发誓这是他发挥最稳的一次驾马,马蹄落下的幅度和跨度都是他小心控制的,生怕会给顾苏加重不适。跟在后面的臣子不明就里,以为他们陛下定下皇后之后沉稳了不少,颇有些老怀欣慰。
到了猎场,顾苏见谢晏还是那一副慢吞吞的样子,急了,这里可没有乌龟给他们抓,等会儿空手而归多没面子。
“快一点吧。”顾苏催促。
“朕不是担心你不舒服么,听话,别逞强。”谢晏挥挥手里的弓箭,是顾苏送他的生辰礼物,独一无二,平时不轻易拿出来。“有顾苏赠予的武器在手,朕定能拔得头筹。”
顾苏看着一个个年轻小将隐没在深林,鲜衣怒马,意气风发,只有他们还在原地踏步。
“你行不行啊?”顾苏担心大臣对谢晏的做法有微词,毕竟他看起来妥妥的像一个被妖妃迷惑的昏君。
谢晏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咬牙切齿道:“朕要是不行,你今天用得着这么慢吗!”
顾苏转过去趁大家不注意在他下巴亲了一口,然后转回去直视前方,以壮士出征的语气道:“臣妾可以!陛下不用怜惜!”
谢晏一蹬马肚,两人一马宛若离玄的箭一般飞出去,眨眼间刺入密林。
顾苏痛痛快快地跑了一圈,痛,并快乐着。
谢晏精于骑射,顾苏被他的一举一动迷得晃不开眼。啧,原来她本质和思谢一样,看脸。拉弓时微微眯起的狭长双眸,手臂和腹部瞬间紧绷的肌肉,被风吹到眼前捣乱的发丝……还有时时刻刻护着她的下意识举动……顾苏心里啧啧感叹,这么英俊的帝王是我一个人的。
不过多时,谢晏收获了一大推猎物,全程拖后腿的顾苏满意地指挥人搬走。
突然,她笑容一顿,面露尴尬。谢晏一直注意着她的神色,稍有不对,立刻紧张地问:“怎么了?”
顾苏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风度的笑容:“这就是你保证的衣服穿好了?”
谢晏反应了一瞬,急忙命人拿来一件披风,把顾苏捂严实了。
“哪里松了?”谢晏紧张地上下查看。
“……里面。”
“……”谢晏不合时宜地想到,他的皇后应该不用太担心,咳咳。
顾苏心有所感似地扭头,“你在想什么?”
“没有!”谢晏下意识反驳。
顾苏似笑非笑,“嗯,我已经知道了。”
我们皇后胸是小了一点。
过年时,燕莱和思谢还在仙山未归。谢晏心里默默决定把小景出嫁的年纪又往后挪了一岁。
但余生有幸,他的每一年都能和顾苏一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