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一过,西北就传来全面胜利的好消息,在西北领兵作战三年未归的定北将军不日将班师回朝。
谢晏龙心大悦,直接赏赐他一座将军府,加官进爵不在话下。
再往后一些,谢晏和顾苏的大婚就近了。燕莱的腿也好得差不多了,思谢担心他刚好不能久站,依然是由她推着他回来的。
燕莱第二次见谢晏时,从轮椅上站起来,结结实实地给谢晏行了一个大礼,对大舅子的那种。
谢晏依然没什么好脸色,特别是他从顾苏那儿知晓了燕莱和小景第一次见面的缘故。太心机了,居然故意制造落水来引起连小姐的注意,却阴差阳错钓出了小景。
燕莱神色自若,话头一转,恭喜他和顾苏大婚。谢晏的臭脸马上兜不住了,嘴角有上扬的迹象,对燕莱的态度缓和了不少。
不仅燕莱,连大臣们都摸清了谢晏的脾气。上一个人要是说了什么惹恼谢晏,下一个有眼色的大臣就抛出大婚的话头,“陛下,大婚的排场要有多大?”“陛下,皇后的名号该如何取比较好”……谢晏马上多云转晴,底下的大臣捏一把汗。
皇后是块砖,哪里有用哪里搬。
“李松舟下朝之后留一下。”
谢晏盯着装无辜的李松舟,冷笑道:“诸位爱卿借朕大婚之事,从朕手里讨了不少东西啊。”
李松舟谦虚:“微臣不敢。”
“你敢说不是你教他们的?”谢晏心知肚明,“下个月朕会提拔你为右相,朕知道你心里也有数。好好干,为朕分忧,你夫人想要什么诰命,朕也不会吝啬。”
“谢主隆恩!”
顾苏从几日前就收到了大宣最好的绣娘赶工三个月制成的凤冠霞帔。
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
缨络垂旒,玉带蟒袍,金线银线绣百鸟,连绣鞋都缀着圆润小巧的珍珠宝石。凤冠九龙九凤,金丝镂空堆龙,翠鸟羽毛砌凤。数百宝石镶嵌,五千珍珠穿系,色泽鲜艳,雍容华贵,富丽堂皇。无一不彰显皇后母仪天下的尊贵身份。
谢晏是恨不得把私库都砸在这上面。
顾苏掂了掂它的重量,伸手摸摸自己的脖子,“要辛苦你了。”
大婚时,顾苏在一边,谢晏在另一处宫殿。她在宫人的帮助下,把一整套的装饰往身上捯饬,完了觉得她现在的重量谢晏大概可能抱不起来。
谢晏背着手踱来踱去,这节骨眼千万不能出任何差错,他想来想去,都觉得万事俱备。
蔚蓝的天空掠过一只飞鸟,漆红的宫扇轻微晃动。一年半之前,顾苏这只小笨鸟撞到了他手心,他抓住了就不会再放了。
谢晏突然想到他来时似乎看见,东宫有扇窗户被积雪压垮了还没来得及修?他紧张起来,顾苏也会经过那个地方……
万一……万一看见了手痒就想修呢?
谢晏唤来三元确认:“咳,皇后她没在身上带其他东西吧?比如修理工具。”
“回陛下,没有。”
谢晏安了心。
不一会儿,又道:“还是叫几人把那个地方挡住为好。”
“是。”三元觉得他家陛下好像操心过度了,但没办法,谁让陛下等了二十几年才等到一个心爱的皇后呢?
在谢晏的忧心忡忡中,钦天监宣布吉时已到。
谢晏看着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拖着火红的凤袍,凤冠前缀的串珠轻摇,一步一步沿着汉白玉阶拾级而上,朝他走来,与他并肩,共同接受朝臣和命妇的朝拜。
这是顾苏,也是朕的皇后。
----完----
第73章 番外
一年之后, 顾苏撰写的建筑全书终于完稿。
谢晏大举推广, 一时间成了大宣工匠最受追捧的一本建筑宝典, 几乎达到了人手一本, 毕竟不贵, 还全面, 深入浅出。上了年岁的老匠人能从里面得到新的启发, 小学徒可以捧着它研读入门。
毫无疑问,顾苏将名留青史,就写在这本书的扉页, 无数人将阅过她的名字,赞一声经世奇才。她不再仅仅是谢晏的皇后,一个模糊了面容的符号。
顾苏在工匠里面拥有崇高的赞誉, 竟然有许多人不远万里来到京城, 说是要和皇后切磋一番。大部分人自然是被谢晏拦下了,偶尔有真本事的, 严格筛查身家, 恨不得把祖宗八代同乡邻里全部查个遍, 然后谢晏才放心让顾苏见他。
顾苏需要和同行交流, 这点谢晏很明白, 他愿意花上十倍功夫去探查对方的底细, 而不是选择简单的一刀切。
顾苏提议广招天下有才之人著述,将他们的所学编入书中,以供后世传承。在历史长河中, 多少绝技因为缺少继承人而失传, 这无疑是令人心痛的事实。有些人固守“传男不传女”等偏见,导致家族世传的技艺流失。顾苏要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分享,首先要改变他们的观念。
她自己无疑是最好的例子。与其固守偏见,不如著述立派,名扬后世。谢晏在京城和各地方设立了不少机构,专门接收各种五花八门的“专著”。经过审核之后,如果确实对某一方面有独到的研究,那就收集入库,同时给著作人颁发圣旨和一大笔奖励,发挥的作用越大,奖励越多,并且有突出贡献的还可以直接在对应的六部担任官职。
第一年,审核部门闲的天天抓耗子,第二年开始,上交的人陆陆续续多了起来,顾苏在里面发现了很多医书。顾苏满意,也许,这个时空中医将传承不衰。
最惊喜的莫过于思谢的师父也交了一本破破烂烂的医书。老头吹胡子瞪眼的,哼,他本来想带进棺材里的,无奈这个小丫头太会洗脑。谁能忍受千年之后自己钟爱的事业会没落呢?
顾苏翻开医书,依然无名无姓。至今连思谢都不知道老头的名讳。
顾苏恍然,对于真正的世外高人来说,这才是最逍遥的吧。
这些事表面上是谢晏在运作,背地里是顾苏在出谋划策。谢晏闷闷不乐,皇后好像比自己还忙。
顾苏大感冤枉,她都是在谢晏上朝的时候做事的好么!
谢晏把顾苏前面的一大堆文书推开,抱起她,“朕今天要做昏君!”
他顾苏放在床上,盖上被子,“以后每天都要陪朕午睡。”
顾苏还以为他想……她紧张之后骤然泄气,扑哧笑开,点点他的额头,“你一点当昏君的潜质都没有。”
谢晏虚心学习,“皇后有何高见?”
顾苏一抿嘴,躲进被子里,“没有的。”
“皇后还是先考核一下朕合不合格再下定论。”谢晏手掌滑进顾苏的领口,所到之处撩起一簇簇电流窜过般的颤栗,他眉头一皱,“朕觉得你又瘦了?”
顾苏:“……你的错觉。”
专心点,不然当不成昏君的。
燕莱再次来到大宣,正式向谢晏提出求娶公主的意愿,并且明确地请求把成婚时间定在明年二月。
思谢是跟定燕莱没跑了,于是两人就具体成婚时间展开一场拉锯战。就在两人都有些口干舌燥时,三元匆匆来报,皇后一早起来不舒服,去太医院了。
三元话还没说完,谢晏就消失了。三元无奈一哂,这么久了,依然是皇后咳嗽一声,陛下能担心一个月。
谢晏撇下三元,恨不得飞到太医院。
燕莱询问三元具体情况,三元摆摆手,“燕王有心,皇后看着不碍事。”
燕莱心落回肚子里,“本王先去看看景公主,然后一同去见皇后娘娘。”
三元笑眯眯道:“燕王不如现在随老奴一起去太医院看看,说不定陛下就松口答应公主的婚期了。”
燕莱看着他老狐狸似的笑容,一个念头浮上来,难道,谢晏的皇后她有孕了。
谢晏一高兴就很好说话,这是满朝上下公认的事实,而清河宫那位就是风向标。如果不是顾苏拦着,他估计能大赦天下好几回。
燕莱觉得自己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他由衷地替谢晏高兴,并且希望谢晏最好一高兴能让他直接带走思谢。
太医院里,顾苏前脚刚进,太医一把脉,激动地山羊胡子一翘一翘的,“恭喜娘娘!娘娘有喜了!”
疾步至门口的谢晏差点脚底打滑,他要为人父了?!
顾苏开始盘算着她要给未出世的小孩子做个顶顶舒适的摇篮,唔,还要摇鼓,小木马,会跑的小马车……
谢晏听了眼珠子都要瞪出来,“朕不准,这样你太累了。”
顾苏左耳进右耳出,谢晏气得磨牙,只能退一步要求,她做这些时,必须有自己陪着。
顾苏食指挑起他的下巴,“只许你向我预定轮椅,不准我给孩子做个摇篮?”
“情况不一样。”
八个月后,小皇子呱呱坠地,谢晏取名为谢长蕴,周岁时封为太子,昭告天下。
随后,公主出嫁,大宣燕泽结百年之好,放宽边境,互通有无。
次年,思谢也诞下一子,燕景玉。她抱着哇哇大哭的小猴子,百思不得其解,怎么燕莱抱就不哭?
燕莱一脸温柔地从她怀里接过孩子,动作熟稔,一点也不像初为人父。
思谢不服气地戳他后背,“你是不是给我儿子施法了?”
燕莱后背微微一疼,这手劲,原因还要他说吗?
他当然不会打击思谢,只每天不动声色地教她。
“景玉这么轻,你抱起来也没什么感觉,等大一点我抱不动再换你来。”燕莱不惜抹黑自己。儿啊,父王能为你做的就这么多了。
思谢一听,颇有道理,跃跃欲试:“那我去校场再练练,免得以后抱不动。”
小景玉鼻尖一动,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燕莱不厚道地笑了。
于是,在燕泽皇宫,宫人们最经常看见的就是燕莱左手抱着孩子,右手批奏折,一副慈父明君,岁月静好的样子。
大宣的小太子谢长蕴,从还是个摇篮里软趴趴的小团子开始,就崭露出与顾苏如出一辙的天赋。
他躺在他母后亲自操刀设计的摇篮里,顾苏摇过几次之后,他就学会一摆一摆莲藕似的小短腿,让摇篮自己动起来。
四年过去,小太子变成了一只粉雕玉琢的大团子,被锦袍包得圆滚滚的,在皇宫里钻来钻去,对各个地方的地形都了如指掌。谢晏宠他,除了对他去哪都拉着顾苏跑有点不满,几乎是放任。因为顾苏说了,这是孩子天性,让他多玩玩,不急着教他帝王之术。
谢晏只好歇了早早给他请太傅的心思。
有一回,谢晏上朝进行到一半时,文武大臣眼睁睁看着龙椅背后钻出一个小太子,他似乎是看见这么多人愣了一下,也不怕生,奶声奶气地扒着谢晏的膝盖,瞬间留下两个黑手印,“父皇,抱。”
谢晏弯腰把他抱在膝头,一边拿出手帕给他擦手,动作轻柔和缓,一边面不改色地继续谈论国事。
大臣们心情复杂,不禁反省自己对家里的孩子是不是太严苛了。
小太子最喜欢的地方就是御膳房的旁边的柴房。
那里有垒得整整齐齐的木头,架成多边形,比他还高。他总是能准确地找到一根他能拉得动的木头,轻轻一抽,然后小短腿蹬蹬跑远,看着木头哗啦倒下来,黑葡萄似的眼睛都笑得见眉不见眼。
小太子和顾苏有着一样敏锐的触觉,搞起破坏来一套一套的,精准得不行。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小太子再一次把柴堆推倒时,出了一点小意外,柴堆倒的方向和他预想的不一样。小短腿来不及跑,要不是暗卫替他挡了一下,怕是得哭成小可怜。
谢晏听说了这件事,非常愤怒,他奖赏了暗卫,并且警告宫人以后不准太子靠近柴房。
他拎着谢长蕴的后领,把他放在御书房的龙椅上。龙椅很高,小太子坐在上面,腿一晃一晃地,离地还差一大截。
“知道你错哪儿了?”谢晏板起脸。
“知道。小长蕴不应该玩这种危险的游戏。”小太子低着头抠手指,认真反省,“这是其一。其二,还给柴房的的人添麻烦。”说完抬起头,眼里闪着微微泪光,嘟着小嘴可怜地看着他父皇。
谢晏满意,但罚不能少,卖萌也不行。
“千字文,抄一遍,抄不完不许吃饭。”
小太子为难,老头似的叹气道:“可是小长蕴不识字啊。”
谢晏看穿他的意图,明明顾苏偶尔教他写字时都有模有样的。
“没事,抄完你就会了。”谢晏语气淡淡。
小太子无望,只好退一步,“我能让母后教我抄吗?”
谢晏摸摸他的脑袋,慈爱道:“不行,父皇要和你母后先用膳。”
谢晏走了,小太子认命地拿起毛笔,先画了一只乌龟,然后开始抄写,“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小长蕴苦逼兮兮。”
第二天,有邻国使臣到访,谢晏照旧热情款待。宴席期间,对方还带来了当地特色的歌舞,觥筹交错,君臣相宜。
顾苏因为正好染了风寒,并没有出席。小太子在宴席上呆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什么,“父皇,长蕴想回去陪母后。”
谢晏允许。
小太子迈着小短腿,背着手,嘴角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
小长蕴首先真诚地关心了一下顾苏,用不多的词汇量跟顾苏描绘宴席上的情景,专拣他认为有趣的说,把顾苏逗得哈哈笑。最后,小太子在督促他母后休息之前,天真道:“有好多漂亮的姐姐在跳舞,最前面的那个姐姐,头发卷卷的,长长的,还给父皇敬酒。”
“哦?”顾苏挑了挑眉,虽然听起来像是对方的礼俗,但……。
“朕没接!”谢晏正好进来,大声澄清。
小太子脖子一缩,扑到了顾苏怀里。他什么都没干。
谢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儿子,小东西还挺记仇。
——天凉了,该给太子找个太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