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挨在嫂嫂的身上,道:“今日早上,隔壁街的莫家大少夫人还送了帖子来,说是想约你出门去看戏。”
陆琴之好奇的道:“嫂嫂,她怎么突然跟你好了?”
折霜就笑着道:“许是境遇相同?说了几句话,便觉得能谈的来,便约好了日后一起多走走。”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陆琴之觉得那位莫少夫人更加可怜。
“听闻莫家大少爷还在找那个男人呢。”
孩子们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尤其是京都的少爷姑娘们,鬼精鬼精的。
陆明之跟陆琴之两人交流信息。
“我听威远候家的老三跟我说,莫家大少爷以前就去过小倌馆。”
“我也听闻了,今日还跟阿娘说,以后给我找夫婿,可得打听好了。”
陆明之:“……”
你才十岁呢,就说这个,不合适吧?
陆琴之却叹息道:“其实打听也没用,你们看大哥哥,多老实的人啊,结果成婚了就变坏了。”
陆明之便去看折霜的脸色,见她没有什么变化,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又看陆琴之,无声的张嘴:不要扫兴。
陆琴之就撇撇嘴,哼了一声。
折霜看着好笑,觉得两个孩子之前好像也没有如此亲密,她这段日子不常在家,他们好像玩去一块了。
于是便道:“你们晚间便在这里用膳吧,我让人去跟母亲说。”
两孩子就高兴的直点头。
“好啊,很久没有跟嫂嫂一起了。”
秦妈妈在外面听的欢喜,然后亲自去陆夫人的院子里面,谁知道刚进去,就听见有人在那里哭哭啼啼。
是那个柳姨娘!
秦妈妈不甚高兴,却碍于主仆,只低头道:“二少爷跟三姑娘都想念少夫人的紧,说是要留下来用膳,少夫认便让老奴来禀您。”
陆夫人正被柳姨娘哭的烦,闻言道:“此种小事,不用来回我。”
秦妈妈便又道:“三姑娘还说承恩候家的大少夫人送来了拜帖,少夫人觉得不好驳了她的面子,便应了,明日应要去城西的梨园一趟,问夫人您要不要一起?”
陆夫人不喜欢听戏。咿咿呀呀的,一点儿都不痛快。倒是折霜喜欢听,陪着一些老封君们总是听得欢欢喜喜。
陆夫人就道:“让她自己去吧。”
再说了,她去做什么呢?两个小媳妇说自己丈夫养外室,她这个婆婆在旁边教育她们吗?
不是那么一回事。
等秦妈妈走了,柳姨娘才敢继续哭。
她捧着肚子,道:“夫人,若不是活不下去了,妾身也不会求到您跟前来。您也知道,静竹轩那边跟仆人房连在一块了,昨儿个晚上,他们不知因什么吵了起来,闹了大半宿,妾身便是要跟着一起受罪,半夜里还辗转反侧不能睡——夫人,妾身受罪不要紧,但是妾身肚子里的孩子——”
又是老腔调,总拿孩子出来说嘴,但是陆夫人觉得,若不是看着她肚里孩子的面上,便可以将她扫地出门了。
本就是为了孩子,自己才如此对折霜忍气吞声,一个婆婆不像婆婆,她儿子也才活成了个笑话。
如今,要是孩子出了什么事情,那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所以,她想来想去,倒是觉得柳姨娘说的有道理。
便忍了忍,厌恶的看了柳姨娘一眼,最终还是道:“既然如此,你就暂时住在我这里的厢房里吧。”
柳姨娘本以为这次也是无果而终,谁知道真求成了,欢天喜地的回去带着丫鬟婆子搬东西。消息传到折霜那边,真正的让折霜再次惊叹一句陆夫人的智慧。
她就不怕自己去驳了她的脸面么?
折霜笑起来,叹气道:“怎么之前没看出来,这对母子如此的蠢笨。”
她将从庄子里带回来的木雕一件件的摆在多宝阁上,然后看着上面的木雕道:“秦妈妈,你亲自去将昨晚上闹事情的人发卖了。”
秦妈妈点头,即刻领命而去。
一群蠢笨的东西,竟被个姨娘挑拨起来。
府里要发卖人,自然要通过陆夫人,这厢她刚将柳姨娘接到厢房,那厢折霜就要发卖奴婢,当真是一点儿脸面都不给她留,陆夫人气的脑袋发晕,然后拉着回家的陆远之道:“你那个媳妇,真要整治整治了。”
陆远之却丧气的道:“阿娘,你就别惹阿霜生气了,不然受苦的还是我。”
这几日他去太学院里面,都会受到别人的调笑,说他被妻子打了,这才告假。这事情还是阿霜在陛下的面前说的,他否认不得,实实在在的遭受了好几日的屈辱。
陆远之就叹气,“况且,这几日大兄就要从云州回来了,我还是老实些好。”
他说的大兄是折霜的兄长折霖。
折霖一直都在云州那边带兵打仗,得封戍边大将军。
他道:“半年前大婚,他本是要回来的,谁知道大秦跟金国起了冲突,这才耽误了。如今回京,儿子却带了个外室回家,阿娘,你想想大兄自小对阿霜的宠爱,再想想他的脾气——这些日子,咱们都彼此消停些吧。”
他甚至还有些埋怨陆夫人和柳柳,“这种时候,还换什么屋子,左右不是你们挨打?”
陆夫人就气的不行,但是到底害怕,晚间等文远候回家,就问他折霖的事情,谁知道文远候听闻她将柳柳挪到了厢房,大怒道:“蠢妇!”
哪里有将儿子的妾室挪到自己的宅子里养的。
于是愤然离去,去陆明之姨娘那里休息去了。
陆夫人:“……”
她实在是搞不懂了,为什么事情变成了这模样!
第二天折霜要出门的时候,陆夫人就试探性的派了陆妈妈来示好,结果折霜却坐在马车,面都没见陆妈妈,直接让秦向赶着马车出门,陆夫人这才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
她眼泪连连,委屈的道:“阿霜实在是太嚣张了,我这哪里有做婆母的架势,不如给她做媳妇吧。”
心中倒是生出了一份怨怼之心。
第23章 入v提示 “夫人,我怕自己到时候太丑……
折霜去了城西的戏园子,她是常客了。这里的班主认得她,见了她来,殷勤的道:“陆少夫人,您好些日子没有来了,最近戏园子里面排了出新戏,就等着您来听听。”
折霜笑笑:“家里事情多,忙不开,这才得空,便来你这里躲清闲。”
班主就迎着她进去找苏弯弯,“莫少夫人早来一会,已经在雅间了。”
又道:“不过她今儿来,就点了曲秋千记,小的便让人准备了。”
他们这些戏班子除了每天固定的戏,其他的时间便可以由贵人们指定唱。
秋千记是出经典的戏,讲的是一位千金小姐荡秋千,丢了一只钗子,被穷书生捡了去,成就了一段好姻缘,只是多年不孕,婆母颇有微词,小姐便主动将自己的陪嫁丫鬟给了丈夫做妾室,一年后生下了个儿子,皆大欢喜。
这戏许多贵人喜欢听,他们常备着。
折霜点头,让秦妈妈打赏了银子,“我自己去找莫少夫人就行,你们不用伺候,”
班主便点头哈腰的走了,怀里揣着银子,心满意足。
他们这些人,最是喜欢折霜这种出手大方的。
苏弯弯坐在里面,静静的看着这一幕,“少夫人,他们倒是都认得您。”
从这些人的态度里面,其实就可以看出这位陆少夫人之前活的有多恣意。
苏弯弯有些羡慕,“在徐州,我们是不准独自出门听戏的。”
都是家里请了戏班子来,由长辈们点几出戏,然后小辈们安分的坐着听。至于好听不好听,听出些什么来,也是不在意的。
——谁还去在意戏子唱了些什么呢?谁也不是真喜欢戏文。
折霜没第一时间去回苏弯弯的话,她坐在椅子上,从雅间看戏台子,满意的点头,“这个位置是最好的。”
然后才跟她道:“自小我便喜欢听戏,跟着京都城里面的长辈听了个遍,如今,谁家要是有新戏,准会喊上我去。”
就这般的,倒是能在各家老封君们的面前说上话,不过她是无心之举,京都却有不少世家贵族的姑娘模仿她去听戏,结果画了皮,难画骨,惹出不少笑话出来。
两人并不着急说正事,等到戏开场了,底下的戏子开了腔,婉转幽长的唱了一句后,折霜才问:“承恩候家怎么样了?”
苏弯弯很冷静。
她轻轻的道:“我婆母已经开始找人了。”
好几天没见着儿子,毕竟是有所担心的。只她公爹也不甚在意,估计是被这个儿子折腾出来了,见妻子要大张旗鼓的去找人,还骂了一句:“消停些吧,到时候又找出什么龌龊事来,我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
苏弯弯想到这个就笑,道:“于是我家婆母也不是很着急了,毕竟之前就有十天半个月不回家,是正常的。”
折霜也跟着笑了一句。
“他确实是个混账,他一混账,咱们的机会便多了。”
她低头端起茶杯,吹了吹热茶,茶气缭绕到她的脸上,又上了眉眼,然后抬眸,道:“宫里面已经处理干净了,包括他买通的太监,又安排人仿着他去了徐州,承恩侯让承恩候夫人别大张旗鼓的查,估摸是查着了徐州,以为莫知晓去了徐州,心中有数,才不慌张。”
顿了顿,又道:“你在家里,别露出破绽就行。”
苏弯弯点头。
她能做下那件事情,心里就已经什么都不怕了。如今有了折霜的帮忙,能善尾的都善尾了,便当这事情不存在。
她慌什么呢?
她道:“左右不过是一条命,我也没什么可怕的。”
苏弯弯以茶敬酒,敬了折霜一杯,“多谢你,我说过,我欠你一条命。”
折霜却道:“你多保重,风才起,死人的味道还没散去,你站在风口,多少要染些晦气,便更加要仔细些。”
楼下的戏已经唱到了末尾。那位唱小姐的戏子已经在欢喜的给书生纳妾了。
在戏散场要走的时候,苏弯弯问了折霜一句话。
“少夫人,你不怕我说出去吗?”
折霜就笑了。她将茶盖子啪的一声扣在茶杯上,微微的伸了个懒腰,道:“不怕。”
“我敢救你,自然也敢,也能杀你。”
苏弯弯诧异,她以为会听见折霜说一些相信自己之类的话,就如同当初她说佩服自己一般,谁知道竟然如此直白简单,不过这倒是符合折霜的性子。
她深深的看了折霜一眼,问,“那我从现在开始,可以叫你阿霜吗?”
折霜笑眯眯起身,“好啊。”
她走过去,喊她,“弯弯,我们走吧。”
算是正式的联手了。
苏弯弯再次躬身:“世间如阿霜这般的女子不多了,能与你相交一番,也算是值得。”
两人在戏园子门口分开,秦妈妈问折霜,“少夫人,那咱们回去吗?”
折霜却摇头,“去铁匠铺子里面,给大兄选把好匕首。”
她家大兄折霖,最是喜欢匕首。
秦妈妈便有些怀念,“大少爷这次回来,怕是也呆不了多久。”
折家三个儿子以及妻眷都不在京都。老大折霖常年驻守在云州,此次回京,也是奉了陛下的命令,说是述职,但也应有其他的差事。
秦妈妈一知半解,折霜却是知道的。折霖这次回京述职,之后就要调任江南总督了,算是高升。调令下的秘密,谁也不知道,就是折泓自己也说是在收到折霖的家书之后,才知道儿子要回京都。
陛下此举的意思大家都有些看不懂,此等关键时候,也不好大敲锣鼓的迎人,便也跟着低调处理。
不过从折泓告诉折霜她家大兄要回来的消息时,她心中却逐渐的琢磨出了一丝味道。
她爹和她家大兄,怕是有些私事她不知道。而她身为女子,身为出嫁的女儿,也已经被排除在很多消息之外。
这着实让她有些伤心。她还记得小时候,大兄和父亲什么话都跟她说,还教她朝堂上的事情,如今,倒是在大兄要进京之时,才说他回来了。
她甚至怀疑折泓说他刚知道大兄要回来的话是假的。
折霜坐在马车里面,脑子里面闪过无数的东西,然后在铁匠铺子外面下了马,将思绪都掩藏好,问掌柜的,“我听闻出了好几把新匕首?”
掌柜的连忙将一排的匕首摆了上来,“陆少夫人,秦雨管事早就说您要来看匕首,所以小的都准备好了。您看看,喜欢哪一把?”
折霜挑了两把。一把有花纹的,一把没有花纹。
然后去了荔枝巷子里面,将那把有花纹的递给了刕晴牙。
她坐在游廊上,将没有花纹的匕首放进木盒子里面,看着木盒子怔怔的发呆。
刕晴牙好奇的问她,“夫人,你好像很迷茫。”
折霜点了点头,“嗯,很迷茫。”
自从陆远之找了外室之后,她其实已经发现很多事情不对劲了。
她多了很多要妥协的事情,不过她告诉自己,这是正常的。做了折家女,吃了折家的饭,享受了人间富贵,怎么可能不付出任何代价呢?
但是现在,她又开始迷茫了。
从前阿爹和阿娘教她的东西,好像还能用,好像又已经不适合用了。她依旧可以做一个至尊至贵的折家女,可她好像又不是了。
折霜叹口气,说出了之前两人探讨过的那个问题。
“你说,大树的根,怎么样才能挪得活呢?”
刕晴牙认真的回答这个问题。
“需要有人将它挪入另外一个坑里面,然后埋上土,浇水,好好的照料。”
不过——
他犹豫的道:“夫人有没有想过,其实你不是大树,而只是旁枝树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