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都是以稳重,城府深,做事靠谱出名的,每每面对不熟悉的人或者同龄人,她也总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为人冷飒,面对相熟的长辈,她是笑语晏晏,说话办事极为讨人喜欢。
所以,她从不认为自己是个肤浅的人。
她以前觉得对美好事物,肯定是要好好欣赏的。有好看的花,为什么要去看残枝败柳呢?有好看的人在面前,肯定第一时间是去看一眼,这是对美好事物的享用罢了。
于是对自己又有了更加深刻的认知。倒是刕晴牙道:“人之爱美,皆为天性。”
“既然他们利用你的天性来对付你,那你为什么不用他们的天性,对付回去呢?”
折霜觉得这句话十分有道理。她道:“我想要试试,这次我要自己去揪出幕后的人。”
她又一次去了梨园听戏。
这次来听戏的人还挺多,折霜听戏班主道:“宝清演活了冯生,唱的好,便很多人慕名而来。”
关键是长的好。
折霜就笑道:“是,他确实唱的很好,看的出,是下过苦功夫的。”
她还查了戏班主。
这个班主是常在京都城里混的,如今梨园成了最大的戏园子,被人追捧,也是因着班主会说话,会经营。
他背后的人折霜也算是认识,为平宁侯家的老太爷。
平宁侯家老太爷已经淡出朝局了,当年很是喜欢听戏,认识了班主,然后出银子给班主,买了地,买了人唱戏,然后一步步走到现在。
平宁侯家如今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人,只是有个侯爷的爵位继续充派头,内里是什么都没有了。若是这般的人家,想要养这些人来接近她谋取利益,她倒是觉得不可能。
便还有一种可能性。
那就是有人将刕宝清送到了班主面前,被班主买了来,然后调教到现在。
如今想来,也该有八九个月了。
她来了这里,又赏赐银子下去,跟班主闲聊,“这般的好嗓子,你从哪里挖来的宝?”
这是一句大部分戏客都会问的话,戏班主没有觉得任何不对,得意的道:“小的那日本是要去买个仆从回家的,谁知道听见他说了一句话,那嗓音,嗐,可谓是天籁,做我们这行当的,对声音最为敏感,于是就买了回来,好好的教了半年多,这就登台了。”
他道:“他好像天生就会唱,别人还要练,他进了戏班子后,一句曲词,听一遍就能唱好,哎哟喂,那可真是,千金不换的嗓子。”
折霜就点点头,在心里记下了。
半年前买的。
然后在一曲完毕之后,刕宝清又上来谢赏了。
他静静的站在那里,笑语腼腆的道了一句:“多谢您,夫人。”
折霜如今也算是夫人了。
她点点头,觉得这个人,开始对着人家挑剔起来。
人长的没有刕晴牙好看。
声音没有刕晴牙好听。
就是说夫人两个字,也没有刕晴牙说的婉转有韵味。
这么个人,为什么别人会觉得她会喜欢呢?
折霜回去的时候,坐在马车里绷着脸,然后看看天,觉得马上要过年了,过年肯定是不能去看刕晴牙的,不如现在去看看他,送点年货过去也行。
谁知道走大道进去,前面倒是堵了,便让人走小道。人走到小道巷子里面一半,就被太子留在这里的侍卫拦住了。
折霜撩起帘子,“是我。”
侍卫有些为难,“夫人……”
话还没说完呢,就见太子搂着个戴纱帽的姑娘上了马车,走前还朝着她的方向点头笑了笑。
折霜也微微点头示意,心道:原来是藏了人。
那他们两个,倒是谁也说不了谁。
第38章 坟头草(38) 下次吧?再亲一亲,你……
齐礼的马车走远了, 折霜还在好奇。
他并不重欲,且十分爱重自己的名声。
这般的人,会养个外室?
不过想了想, 齐礼是个男人。
陆远之,莫知晓都养了, 齐礼养了,也不奇怪。她只是微微叹气, 觉得天下男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刕晴牙对这句话颇为不赞同,他住在这里, 倒是不知道隔壁也来了个被藏的, 不过折霜说了之后, 他还是努力的自证清白。
“我就不会。”
他不会养外室的。
不过他又想了想, 觉得自己委实没有资格说这话, 因为他是被养的。
于是看看折霜,拎着一把刀,问道:“阿霜, 你不会养别人了吧?”
折霜笑盈盈的, “不会了吧?天下还有哪个人比你好看?”
刕晴牙果然心飘了飘,抿唇笑着,“是啊, 天下没有谁比我更加好看了,要是有, 我就杀了他。”
折霜将一个白糍粑放在炉子边,然后扒了些灰过去掩盖住,这才抬头道:“刕晴牙,你造孽哦。”
刕晴牙就过去在灰上面加了点火丝, 又将炉子里面的木柴都拨了拨,道:“这人因你而杀,按照佛家因果,你也算一份吧?”
折霜便惊呼,“你还要强行加一份因果给我?”
刕晴牙就笑道:“谁让阿霜捡了我。”
人是不能乱捡的。
折霜没理他,因为秦妈妈送来了账本。
过年的时候,是要给各家铺子发些东西下去的,或者银子,或者米粮和普通人家买不到的丝绸布匹,都是很好笼络人心的东西。
东西不多,却很能得人的衷心,折霜从小学到的道理便是这个。
秦妈妈给的账本上面,就有她们历年给掌柜和手下的人送的年礼。折霜向来喜欢将这些事情亲自过目,虽然费时间,但是谁也别想糊弄她。
等东西都清点完了,她这才想起自己还烤了白糍粑,于是赶忙去拿,发现白糍粑已经在刕晴牙的肚子里面。
折霜便笑道:“你好大的胆子啊。”
刕晴牙将最后一口糍粑吞进肚子里面,回道:“我算是明白了一件事情。”
他竖起手指头,道:“在阿霜的心里,即便我是一把刀,但是尚未磨锋利之前,年礼和糍粑都在我前头。那我便吃不了年礼,也该将糍粑吃了,这般一来,我便排第二了。”
又笑道:“糍粑在我肚子里面,想来也该增加了分量,能跟第一争一争?”
折霜就笑,索性再拿了两个糍粑过来,递给他,“不,我还是很看重你这把刀的。”
刕晴牙便闲聊,“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
折霜点头,“你问。”
刕晴牙:“天下有那么多把刀,阿霜为什么选定我了呢?”
折霜就看他一眼,再看他一眼,犹豫的道:“你想听真话吗?”
自然是想听的,刕晴牙倾身,“洗耳恭听。”
折霜:“起先是觉得你天生是把杀人的好刀,世间如你这般的人不多了,想来他日是一把利器,若是能早早的将你握在手里,便也能借着你得点惠利,左右,打磨你,为你开刃,于你而言是一生的事情,可于我们这种世家而言,不过是抬抬手的事情。”
刕晴牙:“后来呢?”
“后来,便又觉得,我并不讨厌于你,既然看好你的前程,我床头又需要一把刀,那为什么不挑一把自己能用且好看的刀,免得将来要忍受难看的刀子我床头。”
她从刕晴牙的手里接过小棍子,然后扒了扒灰,最后道:“再者说——刕晴牙,你这把刀,刀鞘实在是吸引人。”
刕晴牙将三段话记在心里,反复琢磨,最终还是没有从这三段话里面找出一丝丝的爱慕之情,他只好走过去,将脑袋凑近她,引/诱的道:“阿霜,那我们试试,你可以亲近我到什么地步吧?”
折霜呼吸一窒,一时间,那种鹅毛挠脚底心的感觉又上来了。她转了转头,“刕晴牙,你倒是想的美。”
刕晴牙低低笑了笑,“阿霜,那我们成婚之后,你不会还想分床睡吧?”
他低低的求她,“别对我如此的残忍吧。”
这般的容貌求着你,一般人是不会拒绝的。折霜自认也拒绝不了这个诱惑,她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于是叹息一声,因自己是坐着的,刕晴牙整个人俯在她的上头,她就只好将手举起来,把刕晴牙的脸捧低过来,慢慢的在他脸颊上亲了亲。
“这样呢?”
刕晴牙身上就烧了起来。
“还能再亲一亲吗?”
折霜就发现这人不行。
她摇头,“下次吧?再亲一亲,你就要爆了。”
跟个火炉子一般,热腾腾的。
刕晴牙求亲不成,便维持着这个姿势,脸对脸对视着,下面的手不老实,又去扯她的手,两只手交缠在一起,袖子套着袖子,明明只是最单纯的十指交叉,他却如临大敌,享受又郑重,认真的燃烧着自己。
折霜都觉得他要冒烟了。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道:“你这般的……年轻气盛,以后去兵营里面怎么办呢?”
刕晴牙耳朵都是烧红了的,一张脸红的滴血,倒是像个误入了春宫图的神仙,顶着这么张脸,认真严肃的道:“那我就将阿霜变小了,装在袖子里,鼓掌之间。”
如此危险的发言,折霜却不惧,只在他的手心捏了捏,“自来,就没有敢将我装在袖子里的人,你还不如将自己变小了,藏在我的发丝之间。”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刕晴牙狠了狠心,腾出一只手来托住她的头,低头,唇在她的唇上重重压了压。
刕晴牙:“这般呢?”
折霜笑起来,“也不讨厌。”
她松开他的手,“你打开窗户吹吹吧,你要烧没了。”
确实是要烧没了。
要是扒开他的衣裳看,肌肤上应该也是傍晚的火烧云。
正巧这时候秦妈妈的脚步声传了来,两人迅速分开,一个去开窗,一个低头整理衣袖,等秦妈妈来的时候,两人泾渭分明。
倒是秦妈妈瞧了刕晴牙,不赞同的道:“刕公子,你不会喝酒,就不要喝,瞧瞧这脸,都不成样子了。”
刕晴牙懊恼一声,折霜低低的笑起来,将从屋子里带出来的一朵花插在了头上,随着因开窗带来的一股风,在发髻上舞动着花瓣。
……
秦妈妈指责刕晴牙不准喝酒,可当折霜要她去取一壶酒的时候,她又乐颠颠的去了,还道:“喝点酒好,暖暖身子。”
还咬文嚼字的,“主子之前不是还看过一首诗吗?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如今这意境正配呢。”
刕晴牙便叹气,“秦妈妈,我还给你煮了你喜欢的烧豆角呢。”
秦妈妈理直气壮,“豆角是我买的!”
刕晴牙瞬间便虚了下去,他确实是个吃软饭的。
身无一物,全靠着折霜养。
他走到折霜的身边,趁着秦妈妈转身,将一只手偷偷的放在了折霜的唇边,眼神期待的看着她,折霜瞪了他一眼,深觉少年人,过于重欲了些,可又顶不住这般祈求的眼神,只好低头啄了啄,抬头,四目相对,然后在秦妈妈转身之前,又双双规避开,倒是隐隐有一股情愫暗自流动。
秦妈妈丝毫不觉,只是觉得今日两人安静的很,往日里可有不少的话说,不过既然两人不说,那就她说。
她是个忠心耿耿的老仆了,有些别人不敢提及的话她是说得的,比如文远侯家。
“听闻柳姨娘在半路上跑了,如今下落不明,哎哟喂,也不知道是逃去哪里了,还怀着孩子呢。”
这事情折霜倒是头一次听说,估计是刚刚传回来的消息,进了秦妈妈的耳朵,这便紧赶慢赶的过来告诉她了,其他的倒是其次。
秦妈妈说完,便道:“咱们是跟他们家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了,陆远之又被关在家里,不被放出来,便是清净的很。倒是琴之和明之两位小主子经常去折家,倒是叫外人知道我们两家还算是和气,这般便好的很——即便那那柳姨娘出了事情,也算不在咱们身上。”
折霜知道她的担心。
“她是个聪慧人,知道我身边是铜墙铁壁,自己没有法子,倒是陆远之,心倒是软,一颗心被她的枕头风吹一吹,便能偏过去,会出什么事情,也说不定。”
她打了个哈欠,对两人的关系不予评价,只跟刕晴牙道:“过年,我便不来了,秦雨会在这里陪你,你们一起过个年吧。”
又道:“怕是要过了十五,我才能来陪你了吧?”
刕晴牙今日已经满足的很,送了人走,却又瞬间空虚起来,见了秦雨,道:“你家主子,真是个狠心的人。”
走的毫不留情,明明之前还算是温存,结果一抽身,就多看他一眼都没有。他甚至想:许是我年老色衰了,便不得她欢喜了?
他走到她刚刚坐的地方坐下去,拿过她喝过的茶杯,喝了一杯茶,然后突然笑起来。
“还得努努力,才能将你塞进袖子里啊。”
……
除夕,文远侯家。
陆夫人让陆妈妈给自己敷些粉,好遮盖住自己的憔悴。她已经很多晚没有睡了,每每睡下去,便觉得有鬼在身侧。
陆琴之问道:“是什么样子的鬼呢?您总得说清楚吧,不然都不好驱邪。”
陆夫人就不说话了。
其实,她觉得是胎儿。根据下人来说的,她怀着孩子,又是一个人,在人生地不熟的路上跑了,多半孩子是要没掉的。
孩子没了,又是陆家的种,说不定就来找她了。为什么找她?这谁说的准。
可这事情大过年的说出来,实在是晦气,刚开始只称病,后来跟文远侯睡在一块的时候,做了噩梦,梦见一群小孩子在尸骨堆里朝着她爬过来,一个个的叫她偿命。
等满头大汗醒来的时候,就听丈夫在旁边问她:“你梦见什么了,一个劲的害怕喊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