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妹妹,可只是将他做个情人,就好像养蛊,能养出来,就养,养不出来,可能会伤心一阵,却伤心完,就可以继续养蛊。
何必叫刕晴牙呢?又有刀又有牙齿的,干脆就叫个不被重视的蛊的一生吧。
于是,等刕晴牙跟他说陆远之死了时,折霖都没有回过神来,还在可怜刕晴牙。
然后过了一瞬,他才像是被火烧着了似的,端在手里的茶杯都被打烂了,不可思议道:“你说什么?”
刕晴牙就将事情说了一遍,道:“我给那位叫柳柳的补了一刀。”
“如今,天光已经大明,怕是要被发现了吧?”
折霖心情复杂的道:“你为何不救他呢?”
刕晴牙就笑了,那笑容十分的清净,“折将军,她在报仇,我怎么能阻止人去报仇呢?”
折霖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将事情给折霜说,“怕是这会,已经被人发现了。阿霜……你,你别伤心。”
折霜只是愣了下,然后摇了摇头,“世道无常,我只是觉得这事情太突然了。”
她想,对于柳柳来说,她家里的人都是她和陆远之害死的,所以才想着要杀人。
她叹息一声,人死如灯灭,这件事情,没想到以这般的情况收场。
……
响午的时候,就有人将陆远之和柳柳的尸体送到了县衙,文远侯得到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站不住了。
陆夫人直接晕倒了过去,陆琴之和陆明之哭着去县衙,直到见着尸体的时候,才算是相信陆远之真的死了。
京兆府尹仔细查看了现场,还在篮子里面发现了毒药。
“应该是妇人预谋已久的杀戮,她准备了刀,还准备了鹤顶红,毒药是双人份的,可能是想要一起死,也有可能是想要用毒药再杀一个人。”
“我们已经找到了她购买鹤顶红的证据,所料不差的话,便是她先将人引去了郊外,然后在破庙里面想星行凶,结果令公子拔出了肚子里面的刀,割破了她的喉咙,一刀致命。”
文远侯老年失去了儿子,整个人都老了十岁,最近他跟着太子忙于朝政,是很忙,但是每日里还是去看陆远之读书的。只有昨日,昨日在官署里面没有回,怎么儿子就直接去世了?
他颓然倒在地上,老泪纵横,“我儿如此年轻,还没有满十七岁啊——”
白旭光也接到了消息,跌跌撞撞的跑过来,看见摆在草席上面的尸体,痛声道:“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告诉她伯父伯母都死了。”
文远侯厉声过去,“你说什么?”
白旭光哭道:“柳柳的父母被你们逼迫出城,去那蛮荒之地,却遇见了盗匪,全家遇难,我便将消息告诉了她,她当时便有些不对劲,还跟我打听如何买刀,说是孤身一个女子,不放把刀在身边不安心,我便告诉了她——”
此话一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文远侯想到自己是亲手将那一家子人赶出城去的,一口老血吐出来,不省人事了。
第46章 坟头草(46) 弯弯,你敢不敢干票大……
文远侯家遍布丧白。
承恩侯前来祭奠, 见文远侯的两边头发已经白了,即便是时常跟文远侯别苗头,两人关系见不得那般好, 此时也依旧有些物伤己类,想到自己的儿子可能也已经在黄泉路上, 心中便也起了叹息。
“节哀顺变。”
文远侯看见他这幅模样,倒是感激的, 道:“你也节哀。”
承恩侯:“……”
到底他儿子还没有找到尸骨,虽然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是死了,但还是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不是吗?
他便笑笑, “我家夫人应该早就投胎转世了, 希望你家远之也一样, 下辈子平平安安的, 做个长寿公。”
文远侯:“……”
他也不跟人争论, 只领着承恩侯进门去坐着。
丧事自来如此,自家死了人了,却要迎着来吊唁的人去吃, 去喝, 还要吃好喝好,才算得上体面。陆夫人如今伤心的躺在床上,哪里还顾得上这种事, 便是万事不管的,家里没人操持, 便请了相好的世家来办酒席。
折泓去的时候,文远侯一顿,心里叹气,让人回去看住陆夫人, 希望她不要突然出来,不然今日又是难收场。其实别说陆夫人,就是他自己,也是怨恨折霜和折家人的。
——世家的男人总是有妾室的。
纳妾已经成风,几个朝代的延续至今,想要不纳妾的男人,那便去嫁个商户,嫁个平头百姓啊,那样的男人才不纳妾。
娶妻娶贤,也幸亏南陵公家没了其他女儿,不然是要嫁不出去的。
谁会要一个妒妇家里的女儿?
文远侯并不重色,几十年来,也只有陆明之的姨娘跟几个通房,子嗣也并不丰。陆远之死了,他便将陆明之看成了一个宝,说句实话,如今他看陆夫人都害怕。
嫡子死去,嫡母陷害庶子的例子可不少。
谁也不是傻子,陆夫人当时就看他的眼神不对了,寒着声音道:“我家远之刚死,你就开始防着我了么?这么多年,我可有给陆明之一个不好的脸色?待他,我是用嫡子的礼遇去的,他吃的用的穿的,哪一样不是我操心?啊?”
她整个人魔怔了,冲上去对着文远侯就是打,“我的远之还没有走远,头七还没有过,他在天上看着你呢,老爷,他在天上看着你呢!”
文远侯吓了一跳。
背后一凉,真就觉得儿子回来了,不禁推了推陆夫人,朝后面看去,结果背后什么也没有,不过是一阵穿堂风,而他刚刚下意识的一推,却将陆夫人推倒在地上,又引起一阵怒骂。
这个家,算是完了。
他不仅仅是死了一个儿子,也是亡了一个家。
所以他如今对南陵公府一家子人都没有什么好印象,只是再是厌恶,都是同朝为官的,怎么可能冷脸相向?都是老狐狸,当初柳柳怀着孩子进家门,南陵公府从他这里要了不少的好处,如今,他也想借着此事,跟折泓要些好处。
于是两人说了几句话,文远侯便开始掉眼泪。
“想当年,咱们两家孩子在一起,也算是郎才女貌,我心里欢喜,想着远之性子弱,做事愚笨,但是有阿霜在身边,总是能照看一二,两个孩子性子正好互补,将来成婚生子,不求着他们大富大贵,只求着平安,我这辈子,便是死也瞑目了。”
折泓就想,你儿子做事确实愚笨,你自己也愚笨,你都将人家父母赶出了京都,又让人阴差阳错的死了,人家女儿回了京都,跟你儿子水乳交融都两月了,你却不知道,还蒙在鼓里呢。
这一门糊涂的。
他就叹气,道:“是啊,哎,陆兄,节哀。”
折泓不接话,文远侯也不着急,这事情得慢慢来,只要折霜还想要个好名声,要她能安安心心的出嫁个世家子,就要受他们陆家的掣肘。不然就这事情,他儿子反而去世了,谁家更惨,显而易见。
死人的错再大,也已经去世了,死者为大,众人不会说什么,况且,他家儿子有什么错呢?不过是养了个有孕的外室,不过是接了外室进门,虽然荒唐了些,却不是大事,折霜不依不饶的要和离,才是大事。
谁家肯要这样的女儿?万一逼着儿子娶了,将来一不小心瞧上个姑娘,那该如何?死儿子么?
他便朝着折泓道:“我虽伤心,却也担心阿霜,她是那般的性子,如今远之去世,她也要被人指指点点,哎,两个孩子,都是苦命的人。”
折泓眼睛一眯,笑了。
——他家阿霜倒不是苦命之人,他家阿霜自己养了个男人呢。
世家的男人自小被教导着纳妾,她就替自己找了个不纳妾的,还能随时丢弃的。
世间如他家阿霜那般的女子可不多。
不过此时是人家的灵堂,他笑多不合适,于是又立马耷拉了嘴角,做出伤心的模样,“哎,节哀,节哀。”
竟然像团棉花,你打过去,一拳再重,人家也不回,白白的出击了重拳。
文远侯便领着人进去。
一进门,就见着承恩侯也在那里。
深知自家女儿跟刕晴牙关系的折泓倒是叹了口气。这笔孩子们的账,真是绕不清了。
他走过去,问:“听闻你家最近一直不得空,怎么还有时间过来?”
这个不得空说的是承恩候二儿子娶妻子。嫡母一死,孝顺的就要等三年才能娶,可也有热喜的说法,便是半年内,将婚事办了。
承恩候的二儿子未来丈人家三年前刚死了老丈人,姑娘不肯嫁,便延迟了三年,如今正要出嫁,结果承恩侯夫人去世了。
他二儿子倒是要等三年,可是人家姑娘等不起了,岳母家派人来说项,做个热喜。
承恩侯答应了。所以家里正在忙着呢,他叹息,道:“幸而大儿媳妇是个好性子的,接手了家事,打理的井井有条,我这才能安心的放手。”
但是大儿媳妇还是个美貌妇人,他一个公公,不好过多的见面,免得遭人口舌,家里还有那么多年纪差不多的儿子,一步错,便是步步错。
所以,思量再三,他也准备续弦了。
折泓便不知道说恭喜还是节哀了,索性什么也不说,坐在位置上,看着来文远侯家的人,心中大概有数,然后朝着威远侯举了举杯子。
威远侯见了,坐过来,小声的道:“你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来呢。”
折泓便小声的回他,“就算不是亲家,也是多年的好友了,怎么能不来呢?”
威远侯就看他一眼,笑笑没说话,道:“就你来了?”
折泓道:“我家夫人儿媳妇和女儿下午到。”
京都丧事自来如此,一般重要的都上午到,这样要坐在这里守夜,下午到的便是来跪拜跪拜,便能走的。
威远侯点头。
“我家夫人不是看上了琴之那丫头了么?大早上的就来操持了。”
将来意说的一清二楚,道:“哎,陆兄也真是可怜。”
折泓点头,“是啊。”
有那么个儿子,可真是可怜。
下午,折霜和木清婉跟着沈凝来吊唁,见了她们来,女眷这边便小声的议论纷纷,苏弯弯坐在那里,听见一人讥讽道:“她也好意思来?”
她便瞧了人一眼,小声的问道:“为什么不能来呢?”
那人倒是也认识苏弯弯,知道传闻里她跟折霜玩的还可以,但是都是京都的人精,虽然传的好,但是也没见两人约出去吃茶听戏,过年过节,更加没有交际。
便试探性的道:“其实,这陆家少爷之所以去世,也有她的缘故,若她是个贤惠的,没惹出这些事情来,那妾室怎么会生出此种心思?”
苏弯弯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冲着折霜看过去。
折霜便脚步一顿,跟沈凝和木清婉说了一句话,到了苏弯弯这边。
“说什么呢?”
苏弯弯站起来,道:“也没什么,这位姚家的少夫人觉得你不贤惠,不肯给陆家大少爷纳妾,才导致悲剧的发生,觉得你应该不好意思来这里。”
姚少夫人脸色涨红,愤怒的指着苏弯弯道:“你胡乱说些什么呢?”
苏弯弯便一本正经的道:“想来她还正在反思,是不是应该回家给姚家少爷多纳几个妾室,我想着是好的,若是她这般贤惠,堪当京都妇人楷模。”
“毕竟她觉得,不给丈夫纳妾,便是该死的。”
此话一出,在座众位纷纷侧目,看看折霜,看看苏弯弯,再看看姚家少夫人,都不说话了。
姚家少夫人哪里受过这般的待遇,瞬间恼羞成怒,飞跑着出去,羞也羞死了。
苏弯弯便坐下,给折霜倒一杯茶,道:“阿霜,你来了,我正要去找你。”
一副为她马首是瞻的模样。
折霜便低头小声的跟她说话,“我也正在找你。”
苏弯弯倾身,“洗耳恭听。”
折霜便道:“我之前想帮你和离,但是总不得其法,后来我想,我不仅仅是想帮和离,还想帮着类似于你的妇人和离。”
苏弯弯浑身气势一凝,肃穆道:“你继续说。”
此时是在陆远之的灵堂上,外面有请来唱戏的戏班子,她们两人小声说着话,两个尚且脸还稚嫩的女子凑在一起,一个眉间恣意,一个形容温婉,跟吵闹喧天的外间,倒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苏弯弯将耳边的一缕碎发捋刀耳后别好,然后听见折霜问,“弯弯,你敢不敢干票大的?”
她道:“我想,我们一起也许可以再次联手。”
第47章 坟头草 大骗子,明明不是在想他!……
苏弯弯听见这话, 没有问什么事情,只点头。
“我说过了,只要你想要, 我都可以给,你救了我一条命, 我便可以还你一条命。”
折霜却打断她,道:“你先听我说完, 这事□□关你的软肋。”
苏弯弯顿了顿,慢慢的也反应了过来,“我的软肋——我家的姐妹们?”
折霜点头。
说实话, 折霜对苏弯弯十分的钦佩。她实在是太能忍了, 然后在忍的过程中, 还要找一个精准的点, 去杀人, 去和离。
没错,她觉得苏弯弯一直在找和离的机会,只是没有找到罢了。
她应该是想要保全自己的姐妹不受到她的影响。在最开始杀人的时候, 她是愤怒和怨恨攻了心, 慢慢的冷静下来之后,她又去顾及身边的人。
但是——
“弯弯啊,你有没有想过, 这种顾及,本就是错的, 为什么要如此呢?为什么要和离,再嫁,都如此费劲呢?”
大秦对妇人约束的风气,由京都到江南, 越发的令人恶心。
但其实刚开始并不是这般的。
在秦朝之前的夏朝,甚至于夏朝之前的大黎,也没有这般的风气。折霜查阅典籍,自是知道在前面两个朝代,妇人是可以呼朋唤友骑马而过,和离并不少见,再嫁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不会因为你一个人被休弃而连累到父母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