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这个女子, 孟辛见过。
是上次戚如翡去客栈见的那个。
她身边那两个,一个是中年男子,满脸络腮胡, 五官都瞧不出来。而另外一个,则是个年轻公子,手上握着把剑, 样貌平平,但身姿挺拔,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一口大白牙。
戚如翡哥俩好似的,捶了年轻公子一拳, 开心问:“韶安,你怎么也来华京了?”
“我来华京押镖,路上遇到了胡叔和银霜,他们说要来华京寻你, 我们便一起结伴来了。”叶韶安说着, 目光落在戚如翡的发髻上, 迟疑问:“阿翡,你, 你是成亲了么?”
“哦,这个啊, 我……”
“阿翡,”戚如翡话没说完, 便被人打断了。
叶韶安闻声看过去。
便见一个头戴玉冠的碧衣公子, 弯腰从马车上下来,那公子眉眼疏朗,五官秾丽,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仙人一样。
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 一见到沈琢,唰啦一下,立刻将刀抽了一半:“阿翡嫁的,就是这个狗玩意儿?”
银霜立刻拉住他:“胡叔,你冷静点。”
沈琢走过来,温声道:“阿翡,这几位是?”
“这位是胡叔,银霜你见过的,就不用我介绍了,”戚如翡介绍道:“这位是我们叶城叶家镖局的少东家,叶韶安。”
沈琢的目光,在叶韶安身上,停顿了两息,旋即才移开。
他温和笑笑:“胡叔,银霜姑娘,叶公子,三位远道而来,不妨先随我们回府,容我同阿翡一起为三位接风洗尘?”
“接风洗尘个屁!”还没等旁人说话,胡叔便立刻跳出来道:“老子奉我们大当家之命,来带阿翡回去的,阿翡,跟胡叔走。”
说着,就要去拉戚如翡。
戚如翡还没来得及动作,沈琢已先一步挡在戚如翡面前。
他道:“胡叔初来华京,想必不知道,阿翡已与我成亲了,她如今是我的妻子。”
此话一落,叶韶安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但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满脸杀气的胡叔身上,只有沈琢一个人瞧见了。
戚如翡嫁给沈琢这事,银霜回寨子里已经说过了。
“成亲咋啦?休了不就完事了!”胡叔推搡沈琢:“别挡道,阿翡,跟胡叔走。”
沈琢被推的一个踉跄。
他单手捂住胸口,另外一只手,紧紧握住戚如翡的手腕,脸上露出些许痛苦,语气却很坚定:“阿翡是我妻子,谁都不能带走她!”
“哎,你个鳖孙玩意儿……”
胡叔刚扬手,就被戚如翡打断了:“胡叔,你别动手!沈琢身子不好,经不起你这么推搡!”
胡叔眼睛瞪的跟铜铃一样,
他压根就没使劲儿啊,这个男人也忒弱了吧!
戚如翡扶着沈琢:“你怎么样?”
沈琢摇头,紧紧攥住她的手腕。
胡叔看不下去他这副娘们唧唧的模样,直接道:“阿翡,我奉大当家之命,来华京带你回去,你跟我们走。”
说着,又示意银霜说话。
银霜立刻道:“对,大当家说了,你要是不回去,绑也得把你绑回去,还说你简直是反了天了,成亲这么大的事,竟然都不带跟他商量的。”
眼看他们当街拉扯起来。
沈琢提议:“阿翡,有什么话,不如去旁边的茶楼说吧。”
戚如翡也觉得,在街上说不是个事,便同意了沈琢说的。
五个人移步去了旁边的茶楼。
一上楼,胡叔便说有话要跟戚如翡单独说,银霜也跟过去了,只留下沈琢和叶韶安两人面面相觑。
沈琢亲自斟了茶,递给叶韶安。
叶韶安道了谢,却没喝。
两人干坐着也不是事,沈琢率先开了口。
他问:“叶公子来华京,路上可还顺利?”
“有劳沈公子关心,还算顺利。”
话题吧嗒一下掉到了地上,捡都捡不起来了。
其实这两人皆各怀心思。
沈琢对叶韶安与戚如翡的相识好奇,叶韶安则对于,戚如翡来华京不过两月有余,突然嫁给沈琢这事,也十分好奇。
但谁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最后,还是叶韶安沉不住气。
他握着茶盅:“冒昧问一句,沈公子与阿翡这桩婚事?”
“我与阿翡自幼便定了亲,只是她被拐多年,一直了无音讯,前段时间被寻回来之后,我们便成了亲。”说到这里,沈琢又问:“叶公子同阿翡是怎么认识的?”
瞧刚才那样子,戚如翡跟这个叶韶安很熟,两人看着关系匪浅。
“我同阿翡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以前在无妄山上学过武,和阿翡勉强算是半个师兄妹。”
沈琢微诧。
无妄山不是个山寨么?
可刚才,戚如翡介绍叶韶安时,曾说他是叶家镖局的少东家,现在镖局都跟土匪合作了?!
沈琢正欲说话时,隔壁传来胡叔暴跳如雷的声音。
“你这简直是在胡闹!说好了,只是回来看一眼的,结果你转头就成亲了,你知不知道,大当家已经收了叶家的聘礼了,就等你回去成亲了!现在这叫什么事?买一送一吗?!”
沈琢一愣,看向叶韶安。
叶韶安尴尬的都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了,他局促不安抿了抿唇角,立刻笨拙解释:“沈公子,你,你别误会,我爹与大当家的相熟,一心想结成儿女亲家,他去寨子里提亲时,阿翡已经来华京了,这事跟阿翡没关系,你别误会。”
叶韶安是喜欢戚如翡的。
但他迟了一步,如今戚如翡已经嫁作他人了,他不想让沈琢误会她,便极力解释着。
可因着急,说话也颠三倒四的,但话里的真诚却骗不了人。
沈琢淡淡笑开:“不会,我信阿翡不是那种人。”
“那就好,那就好。”
叶韶安垂头,紧紧握着茶盅。
这位公子,样貌好,家世看着也不差,且谈吐不凡。
若他与自己一样,都是喜欢戚如翡,即便他胜自己百倍,叶韶安也会想努力争一争的,可如今戚如翡已经嫁他为妻了,他便知道,这场较量,他还没开始,就败了。
这样一想,叶韶安将头垂得更低了。
隔壁再未有声音传来,沈琢见叶韶安情绪不高,也没再说话,两人沉默坐着。
过了好一会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戚如翡和胡叔并银霜,三人从外面进来。
一进来,戚如翡就见叶韶安像霜打的茄子一样,恹恹垂着脑袋,不禁问:“怎么了这是?沈琢欺负你了?”
叶韶安强撑着笑笑:“没有,就是连日赶路有些累。”
沈琢道:“阿翡,叶公子他们一路辛苦赶路,想必确实是累了,不如这样,我让孟辛先去为他们定客栈,让他们先梳洗歇息一番,明日我们再为他们接风洗尘?”
“沈公子好意,我们心领了。”没等戚如翡开口,叶韶安便道:“但我们先前已经定了客栈,行囊也已经放进去了,我们直接过去就行了。”
听他这么说,戚如翡也没勉强,便道:“既然这样,那我随你们一同去客栈,你先回去。”
最后一句话是同沈琢说的。
沈琢心知,戚如翡这一去,今晚肯定不回府了。
“阿翡,”沈琢拉住戚如翡,压低声音道:“你忘了,我们之前的约法三章了吗?你现在是妻子,不能在外夜不归宿的。”
“你……”
沈琢没给戚如翡开口的机会:“还有,昨天我不是让阿瑜私下帮我去找刘子庸打听方卓的事了么?想必今晚应该有结果了,你确定你不跟我回去听?”
柳柳这事,就是戚如翡的七寸。
一捏一个准。
果不其然,戚如翡一听沈琢这么说,犹豫了一下,顿时改变主意了。
她道:“那这样,我送你们回客栈,你们先休息一晚,明天我再去找你们。”
银霜神色失落:“啊,二当家,你不跟我们一起回去了啊!”
胡叔嘴动了动,想说什么,但鉴于刚才戚如翡说的,只得暴躁道:“我们三个大男人,有什么好送的!”
说完,自己率先扛着刀走了。
银霜气的跳脚:“胡叔,我不是男人!”
胡叔却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们一行人出了茶楼,银霜告诉了戚如翡,他们现在住的客栈名字之后,两拨人就分道扬镳了。
沈琢他们回相府,银霜和叶韶安回客栈。
因为胡叔走得快,便将银霜和叶韶安遥遥甩在后面。
银霜见叶韶安神色恍惚,不禁有些后悔。
虽然他们一路结伴来的华京,但是银霜和胡叔,都没告诉叶韶安,戚如翡已经成亲了这件事。
原本他们想,等来了华京,找个合适的机会再说的,可谁曾想,他们今天趁着叶韶安去给主顾交货,打算去相府找戚如翡时,竟然被叶韶安撞见了。
银霜小声道:“叶大哥,我们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叶韶安心不在焉的,闻言,茫然抬头,然后啊了声,又摇头:“没事的。”
说是没事!
可他浑身上下,哪里像是没事,明明是有事才对!
银霜停下,拉住叶韶安:“叶大哥,二当家跟沈琢这桩婚事,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
“嗯,我知道,刚才沈公子都已经跟我说了。”
虽然沈琢跟他说,他们这桩婚事是长辈定下的。
但戚如翡的脾气,叶韶安是知道的,她若真的不想嫁,没人能勉强她。
“不是,沈琢跟你怎么说的?”
银霜见叶韶安情绪不对,担心是沈琢骗了叶韶安,便将他们认错人差点身份暴露,以及戚如翡嫁给沈琢,目的是为了找到害死柳柳凶手的事,全部说了。
“而且,我跟你交个底儿,”银霜朝四周觑了几眼,压低声音道:“刚才二当家已经说了,等把害死柳柳姐的凶手抓住,她就跟沈琢和离,跟我们一块儿回叶城的。”
叶韶安猛地抬头:“真的?”
银霜忙不迭点头。
这厢,叶韶安刚知道戚如翡这个打算,那厢,沈琢也隐约猜到了。
他只是没想到,寨里会派人来接戚如翡,而且听那意思,寨主已经允了戚如翡和叶韶安的亲事。
那么叶韶安此番来华京,只怕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但即便猜到了,沈琢也并未表露出来,而是同戚如翡道:“阿翡,胡叶公子他们三人远道而来,我们也该尽一尽地主之谊,不如这样,我……”
“不用!”戚如翡打断沈琢的话:“他们来都有事要办的,你不用管他们,只用抓紧时间,找指使方卓去叶城的那个乌龟王八蛋就行了!”
戚如翡也没想到,寨主竟然会让胡叔和银霜他们来华京寻她。
从胡叔说,寨主让他们绑也得将她绑回去时,戚如翡就知道,这次寨主是真的生气了!
但指使方卓,害死柳柳的那个乌龟王八蛋,还没抓到!
就这样回去,她不甘心!
等抓到那个乌龟王八蛋,她再回去给他赔罪!
戚如翡和沈琢回院里时,已是掌灯时分了。
他们还没进院子,就听到里面传沈瑜的吵嚷声:“都这么个点了,他们俩今晚还回不回来?真是的,明明是他们求小爷办事,竟然跟个大爷一样,还要让小爷等,卧槽……”
沈瑜吐槽到一半,见沈琢和戚如翡突然从外面进来,顿时吓得跳起来:“你们俩是鬼啊,走路都没声的!”
说着,目光又落在沈琢身后的小厮身上。
身后有四个小厮,没一个手上空着的。
沈瑜顿时有些酸。
戚如翡瞧见了,便从孟辛手上,抽出了一个漆黑描红的盒子,放在桌上,指尖放在上面敲打着:“别哔哔,问到什么了?”
沈瑜的目光,随着戚如翡跳跃的指尖,来回移动,嘴却没闲着:“我找刘子庸喝酒,他喝醉了跟我说,方卓同户部的杨大人来往很频繁,他瞧见了好几次,他们俩在一起说话。”
戚如翡转头看向沈琢:“他说的杨大人,你认识吗?”
沈琢点头:“户部只有一位姓杨的大人。”
“哎,你们打听这个干什么?”沈瑜摇着扇子,好奇问:“方桌不是已经死了吗?你们还查他跟谁交好干什么?难不成这事还有什么隐情?”
戚如翡不耐烦道:“干你什么事?不该问的别问,赶紧滚!”
“哎,你这个女人……”
沈瑜话还没说完,沈琢将戚如翡手中的盒子递给他:“苏大师亲手雕的美人玉雕。”
沈瑜最爱玉雕。
一听说这玉雕是出自苏大师之手,忙不迭将盒子接过来,抱在怀里,冷哼一声:“算你们俩还有点良心!”
说完,抱着盒子麻溜走了。
戚如翡立刻看向沈琢:“那个杨大人住在哪里?你带我去见他!”
她非要宰了这个乌龟王八蛋不可!
“阿翡,你先别冲动!”沈琢将手搭在戚如翡肩膀上:“如今方卓已死,这事便是死无对证了,就算杨大人真的是指使方卓去叶城的幕后之人,我们也拿他没办法!”
戚如翡一把拍开沈琢的手:“谁说拿他没办法了!我这就去宰了他!”
“阿翡,杀害朝廷命官,视为谋逆犯上,亲眷是被要连坐的,而且方卓虽然跟杨大人有联系,但谁能确保杨大人身后没有人?”
戚如翡火气都已经蹿到天灵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