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目光,若是搁别人身上,只会觉得这人轻浮。
可戚如翡是土匪出身,对这种目光毫不在意,大大方方立着,任由对方打量。
却不想,对方打量完了之后,摸了摸下巴,满脸不悦道:“跟她娘不大像,倒是跟那个莽夫有几分像!”
戚如翡:“?!”
沈琢这才想起来,还没同戚如翡说过,曹神医同她的渊源。
“阿翡,其实……”
“你这个臭小子!把老子的话当耳边风了是不是!”
沈琢话还没说完,曹神医一看到他的脸色,表情瞬间崩了,二话不说冲过来,一把将沈琢摁着坐下,然后粗鲁禄起沈琢的袖子,指尖捏住沈琢的腕间。
戚如翡还是第一次,看见脾气这样古怪的人。
不过神医嘛,脾气大些,也是能忍的。
戚如翡立在旁边,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曹神医。
曹神医的脸色越来越臭,越来越臭,最后松开沈琢时,直接冷笑道:“既然他想死,你们成全他不就好了,还费这么大力气请我来干什么?!白浪费老子时间!”
说完,拎起自己的褡裢就要走人。
“曹大夫!”
“师傅!”
“不准走!”
三道声音同时响起。
戚如翡直接拦在曹神医面前。
她道:“你把话说清楚再走!”
太医们说,沈琢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
但刚才听曹神医那意思,沈琢还尚且有救!那她就不能让他走!
沈琢眼皮猛地一抖。
绿袖脸色也变了。
糟了!她还没来得及,同她师傅串供!
“师傅!”
“曹大夫!”
绿袖和沈琢同时开口。
但他们谁都没能说成,因为戚如翡截了他们的话:“你们都闭嘴!听大夫说!”
第76章 勇气 阿翡,我想跟你生孩子。
曹神医走哪儿都是被人捧着。
他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横的丫头。
但鉴于这丫头是故人之女, 他忍了没发脾气,只冷笑连连道:“说什么说!他这副身子骨,他自己心里没点逼数吗?这才短短一年没见, 他就把自己折腾成了这副鬼样子,你让老子说什么?!”
绿袖和沈琢听到这话,正要松口气时, 就听戚如翡问:“你就告诉我,你能不能救他?!”
他们松的那口气,顿时卡在喉咙眼里。
曹神医见戚如翡语气焦急,这才咂摸出来不对劲儿。
他不答反问道:“谁告诉你, 这臭小子不行了?”
曹神医这话问的奇怪。
但戚如翡也没做他想,她点点头,长睫在眼底投下一圈阴影:“太医说,沈琢时日无多了。”
沈琢心里咯噔一声。
他十分想插话, 可若现在插话了, 这事就圆不回去了。
沈琢眸光不安看向曹神医。
曹神医一听这话, 差点原地炸了。
这华京都是些什么狗屁神医!沈琢的脉象他看过了,虽然这一年, 他造作的厉害,但哪里就到时日无多的地步啦?!
曹神医张嘴就想叭叭。
但无意扫过沈琢的目光时, 原本已到唇边的话,不知怎么的, 就突然打了磕绊, 他没好气道:“那帮庸医说的没错,他要再怎么作下去,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他!”
一听这话,戚如翡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她惊喜抬眸:“这么说, 你能救他?!”
“老子能救!但是老子不救!”
曹神医哼哼着就要走,戚如翡直接拦在他面前:“只要你能救沈琢,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老子一不缺穿,二不缺吃的,要你这个小丫头片子帮我干什么?!”
“师傅!”绿袖知道她师傅的狗脾气,适时出声道:“公子知道您要来的时候,就已经让人帮您准备了仙人居的桂花酿。”
曹神医这人,不爱金银名利,唯爱一口好酒。
一听这话,立刻变了态度:“酒在哪儿?!”
绿袖却不答话了。
沈琢笑着出声:“在酒窖里。”
曹神医当即脚底抹油就要去,戚如翡却直直挡在他面前:“先说清楚再喝酒。”
“哎,你这个小丫头片子……”
沈琢吩咐道:“孟辛,去将酒给曹大夫搬来。”
孟辛立刻去了。
“说什么说!”曹神医牛脾气上来了,他瞪着戚如翡,道:“酒没喝到嘴里,我一个字都不说!还有,你刚才自己说的,只要我肯救沈琢,你什么都可以答应我,那我现在要吃城北那家的叫花鸡,你去给我买!”
戚如翡拳头攥的紧紧。
但鉴于曹神医说他能救沈琢,她扔下一句,“你等着”,便转身快步走了。
绿袖知道,他们还有话说,也迅速退了下去。
等到厅中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曹神医立刻就问:“你这个臭小子怎么回事?!”
“什么?”
“你怎么把这丫头骗到手的?!”
沈琢:“……”
曹神医将褡裢扔在桌上,自己又歪回太师椅上,嘟囔道:“这丫头跟他那个莽夫爹一样,看起来就是个好骗的。”
沈琢听到这话,不禁哑然失笑。
说起来,戚如翡和曹神医也算是沾亲带故了。
戚如翡的母亲,是曹神医的师姐,曹神医心仪戚母,可奈何襄王有梦神女无心,戚母对他无意,后来在外行医的时候,嫁给了戚平山。
曹神医虽然接受了这个事实。
但对戚平山却是怎么看都不顺眼,连带着对戚如翡也没是冷声冷语的。
沈琢在曹神医旁边落座:“曹大夫莫不是忘了,当年岳母在时,曾为我和阿翡定下过娃娃亲。”
“是有这么回事!可这丫头,当年不是被拐子拐了吗?”
沈琢轻轻颔首:“今春找到了。”
一听这话,曹神医立刻坐直身子。
他敛了先前的不正经,问道:“怎么找到的?”
戚家那一摊子烂事,他是知道的。
戚平川夫妇俩,可不像是锲而不舍,会找自己侄女多年的人,而相府更不可能。
那么戚如翡是怎么突然被找到的呢?!
沈琢沉默两息,并没有瞒曹神医。
他将有人将戚如翡在叶城的消息,告诉戚家人的事说了。
曹神医陷入了沉默。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却是问了两个问题。
第一:这个戚如翡确定是真的吗?!
当年戚母嫁给戚平山之后,曹神医黯然离开了华京,之后便一直在云游四海。
即便后来,听说师姐生了个女儿之后,他也只是托人带了贺喜来,并没有现身。而当年戚平山夫妇死在边镇时,他也曾去找过,但他迟了一步,戚家的尸骨已经被祁国公府敛了。
那时候,曹神医便暗中跟了一路。
直到亲眼看着,祁国公将他们的尸骨带回华京后,才离开。
沈琢道:“当初从叶城带回阿翡的人,是我岳父的乳母,她说阿翡是,应该错不了。”
曹神医听到这话,皱了皱眉。
不过他也没过多纠结这个问题,而是又问:“是谁告诉戚家人,戚如翡在叶城的?!”
戚平山夫妇亡故多年,现在却有人,突然将他们失踪多年的女儿送回华京来,曹神医不觉得,华京有这么好心的人!
沈琢道:“暂未查到。”
曹神医愣了下,旋顿时面露嫌弃:“虽说这地里的韭菜,是一茬比一茬的差!可你这也差的太过头了吧,想当年,你娘在的时候,华京里飞过一只苍蝇,她都能查到她是雌是雄的,怎么到你这儿,差这么多!”
沈琢是有苦说不出。
暂且不说,姜离手中的暗卫、隐卫都是有十年以上根基的,但就说她行事可以毫无顾忌这一点,就已不是他能比的。
“那将这丫头送回来的人,之后就没搞点小动作啥的?”
除了六皇子那事之外,幕后之人就彻底沉寂了。
其实这也是沈琢想不通的地方,对方既然花这么大的力气,将戚如翡送回华京,但却什么都不干,更让他觉得奇怪。
直觉告诉他,对方只所以迟迟不动手,应当是在暗中筹划什么。
上次傅岚清说,杨文忠幕后真正的人,是三皇子。
那么当初,给戚家递消息,说戚如翡在叶城,应当是三皇子指使的。可偏生三皇子这人素来谨慎,自六皇子出事后,他除了私下拉拢朝臣之外,就没有别的动作。
沈琢和傅岚清都在查,但两人均是一无所获。
沈琢让人撤去了残羹冷炙,又上了茶来,然后问:“曹大夫可知,岳父生前与谁有结怨过?”
“那个莽夫的事,老子怎么知道!”
提起戚平山,曹神医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沈琢将茶往他面前推了推,眸中略带深意:“阿翡虽然姓戚,但她骨子里,还流着一半岳母的血,若是岳母在天有灵,知道您这样,怕是会心寒吧。”
这话算是戳到曹神医的脊梁骨上了。
他蹭的一下站起来,脸涨的通红,似乎是想狠狠说几句反驳的话,但搜肠刮肚一番,却没找到合适的话,只能将火气全撒在沈琢身上:“除了你爹,还有谁跟那个莽夫结过怨!”
这个答案跟戚家给的答案一样。
沈琢想了想,又换了个问法:“戚将军身上有什么能令别人图的?”
曹神医没好气道:“那个莽夫,除了他手里的兵权,还能有什么令别人图的?!”
但如今戚平山已死。
他手中的兵权早就被分散出去了,这个不可能,是三皇子费这么大力气,找到戚如翡的原因。
那么三皇子图的究竟是什么呢?!
曹神医见沈琢垂眸沉思,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他们最开始说的不是这个。
他怒道:“你别给老子岔开话题!那个丫头片子,是不是又是你装病骗来的?”
沈琢无语扶额。
他纠正道:“阿翡是我明媒正娶娶回来的。”
“行!”曹神医冷笑一声:“那我回头就去问问那丫头,是哪个庸医告诉她,你命不久矣了,我去把那个庸医的脑袋割下来当夜壶!”
曹神医是个说到做到的性子。
沈琢怕他当真去戚如翡面前揭穿自己,只得老实交代了。
曹神医听完之后,彻底怒了。
他一拍桌子,怒骂道:“你这个臭小子还是不是人了?!装病骗别人也就算了,竟然连自己媳妇儿也骗!”
曹神医虽然不喜欢戚平山。
但怎么说,也算是戚如翡的半个长辈,兼之他对沈琢也算有恩,沈琢没顶嘴,他长睫倾覆,低声道:“若不是迫不得已,我也不想骗阿翡。”
“你……”
曹神医还想再骂几句,但姜离那封信,是他交给沈琢的。
所以他人虽然不在华京,但也多少猜到了,沈琢才华京的日子,定然是杀机四伏。
“我都说了,让你留在川梨,留在川梨,可你死活不,非要回华京来,华京究竟有什么好的!就你那身子骨,本来就比常人弱,还非要造作,你这才来了一年,就搞成这样了,你还想不想要你这条小命了!”
曹神医噼里啪啦骂一堆,沈琢一一受了。
待他骂够了,沈琢才道:“曹大夫放心,我的身子我心里有数。只是阿翡那边,还请曹大夫暂时先代我瞒住。”
“瞒得了一时,你能瞒得了一辈子?!”
若是可以,他自然是想瞒她一辈子的。
可沈琢自己也知道,这压根不现实。他现在只想着,能让戚如翡多喜欢他一点,那么有朝一日,当他和盘托出时,戚如翡离开他的几率能小点。
沈琢拢紧手中的茶盅:“我会找个合适的机会,同阿翡说的。”
“你说了她就会原谅你吗?”
曹神医刮了沈琢一眼:“我可瞧着,那丫头的脾气,跟她那个犟驴爹有得一拼!你到时候就自求多福吧!”
沈琢没说话,长睫猛地晃了晃。
他如何不知戚如翡的脾气,只是如今,他已经别无他法了,只能这样硬着头皮走下去,想办法让戚如翡多喜欢他一点,在他身上能多留一点牵绊。
这样,当他坦诚时,他才能抓住她。
半个时辰后,戚如翡拎着叫花鸡,满头是汗回来了。
她将叫花鸡往曹神医面前的桌子上一摔。
曹神医正要伸手去拿时,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先插了下来。
曹神医抬眸,就对上戚如翡锋利的眼神。
他当即没好气道:“行了,知道了,知道了,有老子在,阎王爷亲自来,都把他带不走。”
戚如翡得了这句保证,才将匕首拔了。
一转头,沈琢就从袖中掏出块帕子,想给戚如翡擦汗。
戚如翡直接将帕子接过来,自己擦了之后,突然发现,沈琢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
具体怎么奇怪,戚如翡说不上来。
但他那眼神,看的她心里毛毛的。
戚如翡灌了一杯温茶之后,直接道:“你有事说事,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瘆得慌!”
沈琢摇摇头,只说没事。
吓得戚如翡找曹神医确认好几遍。
最后逼的曹神医发誓,若是他不能救活沈琢,就让他以命相抵才作罢。
而沈琢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晚上,他们躺在床上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