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能当艺人的水平,跟普通人还是不一样啊。”王良戊吃完倒数第二个章鱼小丸子,把最后一个给了廖茗觉。
“其实也不是。”廖茗觉却说,她低着头,专心致志吃着东西,“邓谆很可怜。”
“什么意思?”
廖茗觉把被一扫而空的包装盒放进垃圾桶,仔细地咀嚼,缓慢地吞咽。她说:“我也不知道。有时候就是觉得他很可怜,想带他一起玩。”
她抬头,与坐在原地的王良戊对上视线。她笑了,嘴唇上还沾着一点点木鱼花屑。廖茗觉说:“可以带他一起玩吗?”
他也笑了:“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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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有点恐怖,邓谆是在住的公寓外遇到同校女生的。
他不是不想住宿舍,只是错过了预定的时间。小区物业对外来者管理比较严格,但也托这个的福,他才会看到这梦回练习生时期的一幕。
是谁泄露出去的?知道他住址的人按理都不会这么做。不过也不算什么秘密,班委的话只用看看学生档案就行,再不济跟着他回一次家,也就什么都知道了。
邓谆不确定自己是否要装傻。
他走过去,掏钥匙卡的同时打了声招呼。
不久前告白失败的女生走上前,主动递给他一瓶果汁。是他在学校最常喝的那种。邓谆没收下,却还是道了谢:“我还要吃药,不能喝饮料。谢谢。”
把门推开,独自进去。
走上楼梯的每一步是越来越沉重的。楼道里一片死寂,他伸手按住墙,无声无息地目视前方,眼睛什么都没在看。
考试临近,在家怎么也无法专心复习。所有社交账号都已经设置了不提醒消息。他戴上鸭舌帽,犹豫再三,没有骑那辆自己喜欢却拉风过头的车,转而坐地铁坐学校。
图书馆人满为患,90%大学生也就考前上进。他兜兜转转寻找空教室无果,最终无可奈何地来到走廊尽头。
邓谆看到廖茗觉。
她有一头又黑又亮的长发,未经烫染垂落到腰间。皮肤与如今大部分女生追求的白皙不同,却还是展示得坦然自若。
她的处境也差不多,没找到自习的地方,索性来到校园的桥上背诵提纲内容。邓谆叫了她一声,廖茗觉当即回过头,看到是他,立刻笑起来:“你也来复习啊。”
他不回答,只是侧过头去看她手上的笔记。
“烦死了,”对于廖茗觉,对方的答复向来可有可无,反正她会自己说下去,“现在就这么难。等到了大二上专业课,我怎么办啊。”
“你不是已经考第一名了吗?”
“我怕下次考不了嘛。”她的笑脸像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向日葵,“不过真的考不了,那也没办法。只要符合奖学金的标准就行。上大学,学习也不是全部嘛。”
她与大多数人都不一样。
或许正因此,她身边才会聚集着对她感兴趣的人。
邓谆问:“廖茗觉,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件事……你为什么想谈恋爱?”
“嗯……怎么说呢,”廖茗觉看着,身体往下压,自然而然趴到了桥沿。她回过头,转而看向校园里人工湖的水面,“其实像我这样的,在我老家很少见。”
“……”
“我表姐十六岁就在村里摆酒,嫁给了隔壁村一个三十多岁的男的。现在扯了证,孩子都三个了。我家稍微好一点,妈妈和爸爸差不多大,有人做介绍,他们就结婚了。”水黾在湖面轻盈地弹跳,气温渐渐升高,廖茗觉额间沾了汗。她像讲故事一般娓娓道来,“我妈妈告诉我,我要好好读书,去外面看看,过我想过的生活。”
在水平线上的家庭长大的邓谆没有听说过这种事,就算有也是十几二十年前的事。假如从其他地方得知,当成连续剧剧情也未可知。然而,世界之大,人们都难免渺小而狭隘。
廖茗觉说:“所以,好的事情,我都想体验一下。做不到的话,我也要努力争取。”
邓谆也靠在桥沿,默不作声地往下看。水下是灰黑的倒影,雾气似的包容着他们。
女大学生笑起来,温柔而无害,爽朗又天真,对现在充满热爱,对未来充满期待。她说:“其实,我不是真的想谈小说里那样的恋爱。我只是想要有个人喜欢我,对我好,我也喜欢他,对他好。”
如果说这话的是别人,那该多奇怪啊。
仿佛清晨的林间。曙光穿越树木中间时,叶面的脉络也好,空气中的微尘也罢,一切都巨细无遗。廖茗觉有秘密,但没有什么不能告诉别人的。动荡与悲伤都会在春天来临时融化,即便是一己私欲,也徒添活泼可爱。
她有点难为情地歪着头,脸颊是红润健康的颜色:“不过,我也不知道,谈恋爱的时候怎么样算好。”
邓谆看着她。
他是突如其来开口的。
“等考完试,暑假回去之前,我们出去玩吧。”原本只是一个淡漠的侧脸,邓谆侧过头,风徐徐揉皱了水面。他朝她露出虚实混沌不清的笑容,“就我们两个。”
第32章 远离网络e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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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姗跑完步, 脱下暴汗服,穿上灰色的连帽外套笼住头,就只拿着从keep退出的手机去买东西。
先到商场瑞幸取一杯线上下好单的冰美式, 然后再进生活超市。牛奶要喝高钙低脂的, 消减食欲的黑咖啡备好, 稍微屯几包涪陵榨菜, 到装冰淇淋的冰柜外面犯难,有点犹豫能不能买一盒八次方冰淇淋回去, 自己吃一块,其他的都分给廖茗觉。
几十年如一日,胡姗都关注着维持身材, 高中时还因节食三个月没来月经, 晨跑晕倒。老师专程找她谈话。那时候的她是个讨人厌的中学生,连长辈的关心都要不留情地驳回, 咄咄逼人地反问:“您非要关心我学习以外的事情吗?”后来毕业的时候想起来, 有点后悔, 非常难堪,老师自称根本不记得, 笑着祝福她“往者不可谏, 来者犹可追”。
往者是什么,来者又是什么呢?
她弯下腰去拿冰柜里的雪糕, 也就这时候,头顶传来了一声似曾相识的惊呼。
有男大学生说:“胡姗?”
她抬起头, 耗费几秒钟也没认出他是谁。对方也根本没想得到她的印象, 转过头招手,另一个女生已经急速冲过来抱住他的腰。胡姗还是没认出他们是谁。
“胡姗,还认识我吗?”女生笑嘻嘻地指着自己, “何萌君啊。”
谁?
胡姗冷冷地想。
但逐渐地,有回忆不受控制涌入脑海,连带着旁边的男生也是。
去外地上大学后,不少人会在老乡里寻觅恋爱对象。毕竟同乡会算得上门槛较低、比较初级阶段的交际圈。
眼前的女生是胡姗在老家实验中学的高中同学。高中时,胡姗身边的小姐妹不少,毕业后虽然拒绝了一众团建,投身于健身房和西藏旅行中,但也还是在朋友圈听说过她的下落。貌似是去了名牌大学的二级学院,印象中校区在郊外,倒也和她同一个城市。
而男生则是胡姗的小学同学,要不是碰上面,估计她都记不起来世界尽头还有这号人。
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不过也不蹊跷。毕竟去同一个城市上大学,家长认识的话,也会撺掇着留个联系方式。更不用提还有各种共通熟人。
“真的太巧了吧,居然在这里遇到你。”何萌君笑起来,但很难从那种笑里捕捉到友善之类的东西。
胡姗简短地回答:“挺巧的。”
她冷淡地笑着,他们也没什么共同话题。她和高中同学还是有彼此微信。就这么错开,胡姗去拿湿巾,准备买完直接就走。然而经过货架时,突然又与他们再相遇。她听到他们在架子另一端的谈话。
“就像上次我跟你说的,”何萌君的声音里是藏不住的兴奋,隐隐笑着说,“她那时候倒追我们班一个男生,那个男生宁死不从。结果来了个转学生,直接被偷家。人家蜜里调油,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她倒好,叫我们去对付那个女生,还有职高的为了她去找那个女生麻烦。这不算校园暴力吗?这是霸凌吧?”
男生知道的情况更早,因此还帮忙补充:“那个男的是不是就是我们那个小学的啊?他们以前走得可近了。她小学是板寸头来着,衣服也总是臭的,她妈妈还动手打过班主任。想不到啊,那个胡姗,后来变得这么漂亮。”
胡姗站在货架后面。
有很多话想说,有很多话说不出口。尽管身体里类似灵魂的东西驱使着她很想俯下身,但她还是没有那么做。胡姗用那纤细单薄的身体坚持站着,站在原地。
回去的时候,她什么也没有买,双手空空如也地回到宿舍,在座位上呆滞地坐着。
廖茗觉从烤肉店打烊回来,虽然收拾时戴了塑胶手套,但总觉得手上有气味。她一直在闻手指,没敢开灯,蹑手蹑脚准备去洗澡,却发现胡姗还坐在床下面。
“胡姗?”廖茗觉说,“怎么还不睡觉呀?”
胡姗回过头,没有笑容,但脸色还是柔和了些。她回答:“就睡了。”
“考试加油啊!”廖茗觉笑了。
她逐字逐句重复她的话:“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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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下学期能学专业课,廖茗觉心情就很好。考试分数还没公布,就有人发到了学校BBS里,以至于廖茗觉还是从同学口中得知自己蝉联第一的。继上次“dze”事件后,她头一次自主登陆,就是为了看成绩。
在肖屿崇家的客厅,廖茗觉用自己买了没多久的笔记本连wifi,登陆简陋的校园论坛。她问:“这个会不会是骗人的啊?”
“一般不会。”肖屿崇看着手机,漫不经心回答。
肖阿姨过来叫他们吃饭,顺便提醒孩子们:“明天中午一起下馆子哦。要先去接妹妹,所以要走点走。大家提前准备好。”
“有什么要庆祝的吗?”廖茗觉抬起头,毕竟最近肖娅卿还在学校补课,他们就这么出去大吃,感觉是有特殊情况。
“为了庆祝屿崇不转专业了呀。”肖阿姨去摸肖屿崇耳朵,结果被肖屿崇满脸嫌弃地躲开了。
肖屿崇说:“这不用特别庆祝吧?”
“嗯……不想庆祝也可以啦,”肖阿姨偷偷瞥了一眼正聚精会神核对期末考试分的廖茗觉,笑容暖洋洋地说,“要不你和你的同学一起出去玩玩呢?趁着茗觉还没有回家。”
是的。
在妈妈这里,廖茗觉和同学就这么简单粗暴地划上了等号。
肖屿崇刚看向廖茗觉,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就大叫一声,怀抱歉意回过头:“对不起!明天不行!我跟同学有约!我和邓谆早就说好了考完出去玩!”
可惜。
在廖茗觉这里,邓谆和同学才是理直气壮的等同关系。
早在期末考结束,廖茗觉走出考场时,就看到邓谆单肩背包在走廊上等待。也不管他是在等谁,反正她已经蹦蹦跳跳过去,捧着笑脸说:“到时候我来规划行程,你跟着就好了!”
离开考场的人群还在继续流动,她总不能当在这里堵塞交通。邓谆回头看了一眼,径自领着她一起走:“真的?”
“嗯!”廖茗觉用手摆出手枪的姿势,抵住下颌,故作酷酷的表情说,“交给我铁子!”
铁子?
邓谆短暂地狐疑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抛到脑后。
约会那一天的清晨五点钟,邓谆准时接到了廖茗觉的电话。他睡前习惯拉上遮光帘,因此在黑暗里摸索好一阵才翻到充电中的手机,还险些打翻床头的马克杯,睡眼惺忪地接听。
廖茗觉正在他家楼下外面的散步道,背景音乐是清晨刚准备去打太极的中老年人们的广播音,而她中气十足地打招呼:“早上好呀!”
等到邓谆以最快的速度洗漱穿衣出门,来到散步道,她正在围观一群老大爷下象棋。不过,离她最近、正在执棋那位似乎称不上“大爷”,年龄长些,表情很凶,正在毫不留情地追着一位年近耄耋的老人将军,可以说是相当丧失人性。
被邓谆拉走时,廖茗觉还两眼放光,止不住地说着:“刚刚那个叔叔好帅!不是本地人,好像是沿海过来度假的,会下棋,太极也打得好好!”
“……”邓谆拉着她的手腕,目不斜视往远处走。
“这就是老男人的魅力吗!”她自言自语不知道从哪学来的套话,“爱了爱了!”
他头疼地叹了一口气:“别说了。”
邓谆很纳闷,廖茗觉一大清早究竟叫他起来干嘛。
只见廖茗觉在晨练的人群边找到一片空地,“唰”的一下掏出了魔法棒……哦不,是羽毛球拍。
她得意洋洋地挥舞着球拍:“来打羽毛球吧!”
约会第一个环节,打羽毛球!
神经病。
这大概是大多数人在这一刻会产生的想法。
邓谆迟疑了几秒钟,然后回答:“……这里地方太小了吧。”
“啊?真的吗?”廖茗觉低头,又看看周围。
“去那边一点吧。”到底是附近的住民,邓谆飞快地给出合理建议。
他们挪动了位置。
不出所料,廖茗觉运动神经挺好的,邓谆虽然不怎么打羽毛球,但也算正常水准。两个人大概打到了六点钟。因为还是夏天,难免出汗,廖茗觉又想哆啦A梦掏道具一样拿出保温杯,咕咚咕咚补充水分,还问邓谆:“要不要喝?我煮的三七茶!爷爷都说好喝!”
邓谆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接过去。
廖茗觉又开了习惯的玩笑,嬉皮笑脸说:“间接kiss!”结果邓谆就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镇定自若地喝了一口说:“不错。”
“很识货嘛!”
廖茗觉伸手拍过来,邓谆已经有了十分灵敏的反射神经,一偏身躲开了。然而廖茗觉怔了怔,好像嫌没那味儿似的,又补了一掌,非要拍到他身上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