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清缘由,就像八音盒骤然被拨动开关。廖茗觉看着邓谆,他明明已经收回手,却依旧关注她。她忽然按住自己的额头,又去摸胸口。
“怎么了?”邓谆看着她。
“不知道,”廖茗觉说,“刚刚一下子,突然觉得有点怪怪的。”
“其实也没什么,”他说,“很正常吧,不想别人因为自己失望或者不高兴。”
廖茗觉完全无法理解:“啊?”
看来是没有同感,邓谆及时闭嘴。
“你这是职业病。”廖茗觉说,“公众人物为了赚钱,会去讨好人家。但你现在只是普通人,没必要故意被别人喜欢。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了。”
邓谆又一次被缄默覆压,坐在原地,眼神在刹那间漠然。
廖茗觉蓦地放下烤串,探头在他面前晃了晃,说:“你又这样,一脸要哭了的样子。”
他总算有了反应,蹙眉按住她贴近的脸,态度恶劣地说:“我什么时候要哭了?”
廖茗觉挣脱开来,笑着在地板挑衅地小跳:“就是要哭了好吧!略略略!”
吃得肚子饱饱的,刷了个牙,廖茗觉重新躺到地板上。邓谆在走来走去收拾残局,她也不顾及,阂着眼皮径自笑道:“我跟你说,上大学之前,我就想大学后去朋友家过夜。最好是好几个人一起,不管男的女的。我看电视剧里都这样。但是妈妈说,那是以前了,现在的大学生都很成熟,男女有别,不能那么没有距离感。”
邓谆在刷餐具,做到一半停下来,略微想了想,低下头问:“那你还来我家?”
“因为邓谆不是那种人啊。”她的声音从房间里穿出来。
仔细一想,同龄人中,邓谆的确是对异性兴趣薄弱的那类人。练习生时期还被说开窍晚,到后来直接被怀疑是同性恋。其实他挺喜欢琼·芳登,甚至还做过关于她的梦。尽管只是他们两个人在巴黎铁塔下一起散步的梦,就连手都没有牵,可醒来后,他还是心情不错了很久。
廖茗觉仰面躺着,在旁边的茶几上看到一台CD机。她伸长手臂,随便按了两下。之前播放到一半的曲子继续,她又找了新的话题:“邓谆,你今天见了我爸爸,你爸爸是个怎样的人啊?”
“喜欢养狗的人?”邓谆用洗手液洗干净手,走回房间,也坐到地毯上,“他养了七条大型犬,六只小型犬。”
“哇,你妈妈也喜欢吗?”她回过头来问他。
他望着天花板,冥想一般回答:“不。但他们有钱,所以可以不一起住。而且我妈经常在外面,要和演艺界的人打交道。是她送我去选秀的,教我不能翘二郎腿、睡觉不能老向同一边侧着,会影响仪态。不过我已经没希望了,她应该很失望。”
“唔,”廖茗觉想了一会儿,随口问,“是你喜欢被一群人喜欢的感觉吗?”
短暂的寂静度过,邓谆回过头,同样意味不明地反问:“……什么?”
男大学生和女大学生躺在同一张羊绒地毯上,柔软而舒适,悠闲而惬意。The White Stripes的《I Just Don\'t Know What to Do With Myself》在昏黄的灯光中回旋。他们纷纷侧过头,盯着对方的脸庞,宛如孤岛上唯二的同伴聊以慰藉。
“是你喜欢被一群人喜欢,”廖茗觉望着他,用一如既往天真而残忍的漫不经心说下去,“还是你妈妈喜欢你被一群人喜欢?”
邓谆来回打量她的眼睛。
不知为何,他感到很难说谎:“不知道。”
“哈哈哈,”廖茗觉却笑起来,“连自己的事都不知道,你好笨啊。”
他们躺着。音乐的节奏声令人心神宁静,身下舒适的触感叫人放松,廖茗觉不知不觉睡着了。邓谆回过头,天花板空无一物。虽然愚蠢,但是很年轻,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去了解自己,也了解身边的人。他也睡着了。
第40章 新的廖氏说法增……
早晨, 邓谆醒来,看到廖茗觉在用他家的点播电视看电影《荒岛余生》。他去洗漱了一下,打扫卫生, 擦窗户, 坐到床上和廖茗觉一起看。
邓谆发现廖茗觉的点很奇怪。
其实之前他就有察觉了。
胡姗请大家吃面包的时候, 廖茗觉会突然研究起下面的烘焙纸;肖屿崇不经意透露自己被女生追求的时候, 廖茗觉会问他是不是用的电动剃须刀;王良戊找她借遗传学笔记的时候,廖茗觉会无缘无故给他从图书馆借的小说《旋风少女2:心之萌》。
就像眼下, 电影里流落荒岛的男主角悲惨得要命,在割破的排球上画上脸,给它起名“威尔森”并当作说话对象时, 廖茗觉竟然哈哈大笑。
“你这个人, ”邓谆皱着眉看过去,“该说是没心没肺呢, 还是真的坏——”
廖茗觉回过头, 扁着嘴反驳:“什么话!我怎么可能坏!”
“刚刚那里好笑吗?”
“嗯, ”廖茗觉回答,“很有意思啊。”
他们下楼去吃长春汤饭。
廖茗觉一开始说不吃, 所以邓谆只点了一份。他显然来过好几次, 店老板娘朝他笑了好几下,意味深长地说“带朋友来喔”。廖茗觉回过头, 自来熟地挥挥手。邓谆取了汤勺,把饭压到地下去。她看着突然又馋了, 于是还是两个人吃一锅。吃了汤饭, 肚子热乎乎的。
下午有课,邓谆和廖茗觉坐地铁回学校。
沿途人都不少,直到临近大学城, 才陆陆续续下了许多乘客。找到座位,廖茗觉立刻叫邓谆过去。但他却让她坐,自己站在她跟前。
偶然低下头,他看到她在给拍的汤饭照片加滤镜。“又要发给妈妈?”邓谆问。
“给胡姗,”廖茗觉仰起脸,“虽然没准她都把我删了。这个牛脾气呀。”说着还摇了摇头。
她又低头继续玩手机,他则盯着播放广告的宣传屏。两个人都没注意到,邻座的女生正用奇怪的眼神来回打量他们。
“那个啥,你们是这所大学的吗?”素不相识的女生递出手机,屏幕上显示出他们学校的定位。
先回答的是廖茗觉,她想也没想就坦白:“嗯,是啊。”
“你们刚刚说到胡姗,”何萌君笑着问,“是说那个很瘦的女生胡姗吗?”
“有什么问题吗?”邓谆看过来,不论是精心筛选过的口吻,还是那完全不带任何感情的笑容,都足以传递出“营业中”的信号。
大帅哥。何萌君内心暗暗惊呼,不过嘴上还是步入正题:“你们和她是同学?同班吗?”
“我和她是一个寝室的。”朋友的朋友就可以做朋友,一直这么觉得的廖茗觉认真作答。
何萌君来了兴趣:“哦!那你们关系好吗?”
“挺好的,我们俩、这个人,”廖茗觉指了下邓谆,“还有另外两个男生是学校的F5!”
新的廖氏说法增加了!
“哦……”何萌君忽然换了个腔调,慢悠悠地说,“那你们应该不知道吧,她高中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是想卖关子的,就像网络言情小说作者在每一章结尾都要让女主角陷入危机、男主角闪亮登场一样。
然而没想到,收到的反应实在叫人大跌眼镜,廖茗觉大剌剌地回答:“那不废话吗?我们是大学同学,又不是高中同学!”说完后她也不问,好像对八卦一点也不感兴趣似的。
没办法,何萌君只能主动挑起话题,仿佛卖不出去的瓜眼看着要烂了只好送给别人吃:“胡姗以前校园霸凌同校同学哦。”
又是一次人流量巨大的到站。
乘客离开,座位宛如浪潮退却后的沙滩,转眼裸露出来。
突然间,邓谆紧紧盯着廖茗觉开口:“我们坐到那边去吧。”
从不认识的人那里听说朋友的事并不明智,他是这样判断的。廖茗觉看着何萌君,久久没有回应。邓谆索性去拿她的包,却在中途被廖茗觉按住了。她继续盯着何萌君,笑容渐渐攀上嘴角。
“可以跟我说说吗?”廖茗觉指着自己,笑脸叫人想起成熟后绽开的红色瓜瓤,“我有点想知道。”
大学的校门并没有官网或录取通知书上拍得那么宏伟,不知不觉就进去,迎面还能撞见穿着拖鞋的来拿外卖的、骑着小电动车的、赶毕业论文快疯了的。
邓谆去开果汁易拉罐,但可能是指甲不够长,又或者没抓到诀窍,所以半天都没成功:“你为什么会听她说?”
廖茗觉拿过来,轻轻松松替他打开还回去:“就是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还以为你会像那种会自言自语‘加油!廖茗觉!’的人,捂着耳朵说我相信我朋友,有什么都要听她告诉我。”邓谆喝了口果汁。
“都听一听嘛,毕竟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廖茗觉自顾自地笑着,“况且胡姗都要和我绝交了……我不想点办法,没准真的就渐行渐远了。”
他没想到她有想这么多。
尽管如此,“缘来是你”脱单大会终究还是在元旦前拉开了序幕。
整个活动规则大致参照《非诚勿扰》、《百里挑一》之类的生活服务类婚恋节目,男嘉宾和女嘉宾分别坐在座位两边,抽签后以此开始介绍单个嘉宾。一开始所有人都没有灯,由异性嘉宾选择亮灯或者灭灯。没有灯亮或灯灭完就能领个安慰奖回宿舍去了。假如留灯有相互的,会在几轮问答和游戏后进行一次选择。假如是一对一,那就只需表态是否愿意发展一下。假如一对多,则还会有个很做作的选择对象的环节。
恐怕是倒了八辈子的霉,陆灿被迫来担任这一次脱单大会的主持人。
看不出来,平时经常被耍得团团转,但拿了个话筒,他还挺会说的,甚至一开场就拿自己被学妹当鱼做梗,惹得满座哄堂大笑,气氛良好。
来参加前,廖茗觉用尽毕生所学给自己画了个妆,又穿了之前很流行的短上衣和格子百褶裙,在镜子面前转了几圈,拍了个照发给妈妈和王良戊。
妈妈夸得很夸张:“我们小觉这是要当大明星了呀!”
王良戊在打工,抽空回了个“赞”的表情。
展示顺序是抽签决定的。
第一位男生登台,首先自信地展示了自以为非常帅气、还在自己的b站账号发过的顶胯舞。在他跳舞期间,女同学们已经开始做出判断,几乎没人亮灯。只有廖茗觉当机立断,兴致勃勃地拍下了灯。
然后跳完舞,他显然有些累,凑到陆灿的麦克风旁边喘着气:“我呢,要求也不高,个子比我矮一点就行了。”
廖茗觉也只好沮丧地灭了灯。
什么人啊!真扫兴!
“呸!”她不小心呸出了声。
踌躇满志,却遭遇灯全灭的结果。即便如此,男生还是十分乐观,抑扬顿挫说了句“公主殿下,臣退了,这一退就是一辈子”,转身从活动室潇洒离去。
为了履行MC的职责,陆灿主动提问为前一名男生灭灯的女同学:“请问他什么地方让你们感觉不太合适呢?”
一位很酷的学姐直言不讳:“所有地方。”
第二位女生上场,娇滴滴地忍不住笑,抬手遮住脸,勉强拿下来,露出素净白皙的一张脸。她用所有同性的品茶雷达都会响的姿态自我介绍,随即说:“之前家里管得严,我还是母胎solo。我不太看脸,主要还是想找个愿意陪我,对我好的男生。”
听到她的要求,廖茗觉倒是眼前一亮,低声感慨:“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旁边学姐听到她窃窃私语,虽然没说出来,内心还是忍不住吐槽一句——废话!那当然是说出来骗那群男的的鬼话啊!
男同学们装酷的不装酷的,都还是多少亮了灯,不过也有少数灭了的。
陆灿照例想采访一下,拿着话筒先看向邓谆,邓谆带着和煦的微笑,与其他男生一并坐在活动室的树脂桌后,但着实格格不入,就他一个人像来偶像签售的,旁边都是助理,画风完全不同。他笑着与陆灿对上目光。那笑容很亲切,很友善,却让陆灿很不安。
他转移到下一个对象。
肖屿崇一边用手机玩《使命召唤》一边参加这场活动,说他没参与,他又报了名,说他参与了,看样子又不像。觉察到视线,还抬头看了陆灿一眼,没好气地反问:“怎么了?”
最后,陆灿询问了另一位没按灯的学弟。学弟回答:“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吧。”转眼间,这位男同学便收获了不少女同学的好感。
差不多了解了流程,气氛也热起来了,终于轮到了主角登场。廖茗觉给自己鼓了一下劲,勇敢地走了上去。
廖茗觉深吸一口气,挤出最灿烂的笑容,立刻开始自我介绍:“大家好!我叫廖茗——”
“觉”还没说出口,亮灯声就非常突兀地响起。
连名字都没听见就选择,这无疑是直白的偏爱行径。可惜规则并没有禁止。邓谆没有再笑,仅仅像鼓励说下去一般,耐人寻味地望着她。
她也冲他笑了,继而说下去:“我叫廖茗觉!我是植保——”
想要介绍专业和年级,可是另一道亮灯声再次打断廖茗觉。肖屿崇聚精会神看向她。
廖茗觉继续说下去,台词疑似套用相亲节目的固定话术,然而却真的发自肺腑:“我的目标是,找到一个懂我、爱我、珍惜的人!我们互帮互助,一起收获幸福!”
陆灿感觉自己遇到了三个来砸场子的。
第41章 爱、死亡和尊严……
陆灿的手颤抖不止, 递出麦克风说:“你还有什么想展示的吗?”
“有!”廖茗觉说,“我特地从网上学了个魔术!”
台下有不怎么耐得住性子的学长抱怨了一句:“这是哪个村的春节晚会吗……”话音未落,就被肖屿崇瞪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