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谆怎么会粗心成这样呢?廖茗觉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突然也笑了。笑着笑着,还是抬起头。
他们都太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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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结束后的第一节 课,肖屿崇照旧坐在朋友中间。身旁突然落下一道黑影,原本交头接耳的同学不约而同地噤声,通通看过去。
邓谆久违地对无关人士挤出好脸色,教材抛到桌上,直接问:“腾个座吧。”
显而易见来者不善,肖屿崇没有动弹,旁边却有其他同学没义气。邓谆坐下,边翻书边问:“上次讲到哪里了?”
“没听。”肖屿崇惜字如金。
“不太好吧,”邓谆的笑感染力很强,属于盯着看的话也会不由自主笑起来的脸,“课还是要听的。”
肖屿崇沉默片刻,随即扭头:“你到底想怎样?”
“不怎么样,”邓谆仿佛在故作深情,“觉得很好奇而已。到底为什么说告白就告白,说收回就收回,跟闹着玩一样。”
笑着的人与面无表情的人对峙着。
周遭大部分人并不知道是什么事,纷纷交换眼神。
还没开始上课,老师也不知道躲哪抽烟去了。邓谆说:“解释一下吧。”
在同学面前被曝光秘密,肖屿崇难以掩饰不快:“你就是来找麻烦不是吗?”
邓谆不合时宜地失笑:“我还没找麻烦呢。”
“那你倒是找啊!”肖屿崇抬高了声音。
一触即发。
影响课堂秩序视情况严重程度将给予通报批评到记过不等的处罚,本学期评奖评优一律不考虑,是否记入档案还要从长计议。
同一时间,邓谆和肖屿崇都感觉后颈一凉。
他们的衣领被攥住了,整个人被拉着站起来,和蔼的嗓音在背后响起,王良戊亲切地笑着:“出去解决吧?”
他们是被拽出去的。
把肖屿崇和邓谆推出教室后,王良戊还从门外探出头来,笑眯眯地说了句:“麻烦大家就别跟来看热闹了哈。”措辞礼貌,语气温柔,但无缘无故,真就没人敢跟出去。
谁也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回来时,邓谆和肖屿崇一个一瘸一拐,一个按着肚子,两个人以被绑架了的气势手挽着手。王良戊毫发无伤地坐下,低头继续该干嘛干嘛。
胡姗和廖茗觉睡过了头,踩着铃声赶到教室,坐下就问周围“老师呢”。老师姗姗来迟,比她们到得还晚,而且一进来就说课程顺延,自己临时要出差。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在走廊上等大家。
王良戊走过来,等到肖屿崇和邓谆到场,他才开口:“我有件事要跟你们说。”
他们都看向他。
王良戊笑着宣布:“我有女朋友啦。”
有过短暂的安静。
“恭喜。”邓谆说着,肖屿崇也点头。
“不是转校就行。这是好事啊,”廖茗觉拍着胸口,回头看旁边,“以后咱们还能一起玩就行——”然而,她看到胡姗意味深长地挑眉。
“祝贺你,”胡姗说,“是我们学校的?”
王良戊回答:“嗯,别的院。”
“懂了,挺好的。”胡姗笑了。
一瞬之间,廖茗觉突然明白了。
她说:“以后……你就不能像现在这样经常陪我们玩了,是不是?”
“不止是这样吧。”胡姗笑着侧过头,她在看楼下铁树泛着光泽的树叶。
“对,”王良戊看着廖茗觉的眼睛,他回答她,坦然地、明了地,仿佛在教她什么一般,像这样郑重其事地说道,“不能再想抱就抱了,也不能无时不刻都聊天了,晚上也不能单独出来见面了。”
她看着他。
廖茗觉感觉自己就快从什么当中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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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像是自家牵牛花的账号私信他,问他怎么设置密码。他才高考完,或许是太闲了,所以回复了她。然后她又问他发微博。他再一次解答了。
“漂亮小呜呜”问,你是第一次玩微博?她说,是的,连带着把他并不想知道的事——比如怎么买的手机,自己是哪里人,刚刚高考完一股脑都说了。那之后,她时不时会主动发消息给他。他没有关注她,也不怎么回复,满心只想着如何突破39万粉丝的大关。
当时流行一本网络小说,不知道是不是作者中途中彩票,虎头蛇尾,最后草草为主角派发便当了事。所有推文号都在测评中进行抨击,明明什么都有了,前途一片坦荡,却选择自杀,那样的角色只是为了恶心读者存在。
所有人都这么觉得。
“漂亮小呜呜”也写了文评。
具体内容是什么,他已经忘记了。大约也与别人大同小异。
“自杀选择割腕成功率多低啊”、“他不会以为自己很痛苦吧”、“到底自我意识过剩到什么地步才会去炫耀自己惨”。
他没想到那些与别人不同的地方会被关注,牵牛花头像的人发私信给他。
他在傍晚读到消息,水果刀掉落在地,旧伤新伤重叠。手腕的血沿着手指滴落,弄脏了屏幕。被窥探般的不安从天灵盖迸发,他只觉得恐惧,畏惧被人知道,害怕被人揭露,他是理想家庭里光鲜亮丽的儿子。等回过神来时,已经在辱骂了,歇斯底里,疯了似的。他用最恶毒的话诅咒她,即便想诅咒的是别的东西。
她却像没有心肝一般回复他:“我说中了吧。”
她说:“你敢骂我!‘sb’是什么意思?有本事打架!你家在哪?不来是狗!”
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整个人都在发抖,痉挛到呕吐。家里一直没有人,一直都没有。他独自醒了又睡着,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的早晨,牵牛花的头像又出现在了最顶端。他在楼上看到她。
爱丽丝第一次见疯帽子时那样小,小到就像莴苣公主从高塔上低头看到的王子。疯帽子说,是你,爱丽丝。我们一直在等你。
他在睡衣外面套了外套,带她到附近的便利店吃东西。廖茗觉毫不客气,边吃边回头看柜台,源源不绝地说着话:“没想到你居然同城,我刚好来找我妈来着。本来只是说着吓唬吓唬你……你是男的啊,我还以为你是女的……这里招工吗?好时髦啊,好有都市人的感觉。”
王良戊握着便利店自助的热红茶,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复:“……一般会招兼职。”
原来茶这样的好喝。
在此之前,他不相信幻想一样的人和事。扭曲的仙境使人变成疯子,他一直在等那个会留在记忆花园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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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茗觉笑了。
“嗯!”她说,“你们要长长久久!下次叫你女朋友一起吃饭呀。”
不要不情愿,不要不开心,不要说“你不在我会很孤单”,就算担心渐行渐远。她无处不在的朋友。
第45章 “是你脑补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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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茗觉在床上, 用被子罩住头,面无表情趴着发呆。
突然间,被子被掀开, 满身酒气的赵嘉嘉滚上来, 在她又好气又好笑的推搡中躺下。廖茗觉说:“你上错床了啦!你们谁来帮忙挪她一下啊!”然而下铺刚浪完回来的女生都在假装耳聋, 纷纷无视。
廖茗觉只能有气无力地挪了个窝, 分出一半,继续盯着手机看。
“怎么了?”赵嘉嘉伸出老虎钳似的手臂, 直接把她脖子夹住了,“发了消息在等别人回呢?”
廖茗觉点点头:“嗯。”
“谁啊?男的?”赵嘉嘉打了个酒精超标的哈欠。
“不是,是王良戊的女朋友。我们上次吃了个饭, 气氛挺好的。回来我给她发消息, 她本来每条都会回,这几天突然不回了。但她把朋友圈都删了。”廖茗觉说, “我在想是不是太忙了。”
赵嘉嘉沉默了几秒钟, 随即口无遮拦:“你被屏蔽了吧?”
“什么?”廖茗觉诧异。
“你把她的号给我。”赵嘉嘉搜索了一下, 以社团联合会的名义添加对方,一下就通过了。她把对方根本没有删除的朋友圈界面展示给廖茗觉。她打着哈欠, 一边嘲笑一边准备跳到隔壁床。
“这是为什么啊?我做错什么了吗?”这次轮到廖茗觉抓住赵嘉嘉, 死都不肯放她走,“帮我分析一下吧!姐!”
赵嘉嘉拗不过, 坐在她床上问:“那天吃饭,你们都聊什么了?”
“就普通的啊, ”廖茗觉也坐起身, 认真地罗列道,“考试、我和王良戊一起打工的店、我们上次去的水上乐园、王良戊送我的枕头……”
赵嘉嘉扑哧一声笑出来:“吃完饭你是不是还只跟王良戊说了拜拜?”
“没有!我对他俩都说了拜拜!”廖茗觉引以为豪。
“有没有多跟王良戊说什么?”
“……邓谆叫王良戊植物病理学记得跟他拼报告而已,我就多说了句回头联系我们三个人拼……这也有关系吗?”
赵嘉嘉冷冷地摊开手:“看看聊天记录。”
廖茗觉把手机递过去。
女王单手翻着聊天记录, 廖茗觉立刻化身侍女,先从隔壁床把香薰油拿过来,然后乖巧地捏肩捶背。做过美甲的长指甲敲打屏幕,赵嘉嘉发表评论:“你提了很多次王良戊啊。”
“嗯哪!”廖茗觉马上回答,“因为我担心没什么共同话题!”
赵嘉嘉恨铁不成钢地闭上眼,将她手机抛开,语重心长道:“胡姗是怎么做的?”
“胡姗不理她,微信都没加。她说那个女生跟我们合不来,玩笑都开不了。我觉得她太无情了……”廖茗觉说得头头是道。
“傻吧你!”赵嘉嘉厉声打断,“你就应该学胡姗。”
“啊?”
“吃饭时尽聊你们专业的事,还特意提你们以前出去玩,你以为是拉近关系,人家女生只觉得在炫耀你们关系好。还有这私聊,你越说王良戊怎么怎么样,他女朋友就越觉得你是个汉子婊。”
廖茗觉只感觉晴天霹雳,整个人倒吸一口凉气:“会这样吗?!”
“嗯,”胡姗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面无表情地站在床下插嘴,“更别说他女朋友那种性格。”
赵嘉嘉来了兴趣,低头往下看:“哈哈,什么性格?”
胡姗冷冰冰地思考了几秒钟,最终找到了最恰当的对标角色:“《好想告诉你》里的女主爽子。”
虽然聊天的只有这三个人,但寝室里敲打键盘、翻书、按鼠标的声音都有过短暂的停滞。除了对漫画一窍不通的廖茗觉左顾右盼不明所以。
“她肯定是受不了了,”深思熟虑后的赵嘉嘉拍了拍廖茗觉,醉醺醺地爬到自己床上去了,“不想跟你朋友绝交的话就别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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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茗觉很郁闷。
在被现实的恫吓和女性朋友的忠告下,包括道歉,她意识到自己什么都别做为好。
得知胡姗、肖屿崇和王良戊偶尔会在《王者荣耀》上开黑后,廖茗觉毅然决定开启自己的游戏生涯。
但是,显而易见,她完全没有游戏的天赋,在五对五的对局中不仅要输,还会被对面玩家嘲笑得体无完肤。就因为她,大家游戏体验都降低了。
不过不幸中的万幸是,积分垫底的不止她一个人,邓谆也是初学者,对游戏一窍不通,还动辄找借口不上线。
到最后,为了不拖累朋友,廖茗觉还是放弃了。
她对邓谆说:“我们为什么这么没用啊?”
无端被拉进“没用”阵容的邓谆正在看书,头也不抬地说:“因为玩得太少了。”
“可是胡姗也不经常玩啊。”
“胡姗以前玩过《英雄联盟》。”
廖茗觉趴到桌边,露出两只眼睛来,盯着邓谆翻书的手问:“你为什么不多玩玩啊?”
他终于看过来,慢条斯理地问:“那你呢?”
“我就是……我觉得有点累,看得眼睛都花了。”廖茗觉支支吾吾,像承认错误似的说,“而且我记不住那些技能,也不知道怎么走,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邓谆若有所思地回答:“游戏本身是用来放松的。我不喜欢玩游戏,所以不太玩。”
廖茗觉说:“我现在不用打工了,可以多练。”
邓谆没有否决,只是思索了片刻,终究提议说:“要是不喜欢打游戏,就还是换个事做吧。”
廖茗觉想去学一门乐器,但从吉他试到架子鼓,都没有她感兴趣的。
廖茗觉想去写小说,但描述干巴巴的,她也不知道写什么。
廖茗觉想去谈恋爱,但她在赵嘉嘉的安利下下载了交友软件,却根本没人与她匹配。
“我不会其实是个什么都做不好的书呆子吧?”廖茗觉仰天长啸。
胡姗凑过来看了一眼,把她手机拿过去:“你这个照片选的不行。”廖茗觉的资料照是在老家让那些小孩给她拍的,相片里,她站在一束花旁边作出闻花的样子,要多土有多土。胡姗点开相册,挑到一张还不错的,问:“这是谁给你拍的?”
廖茗觉说:“邓谆。”
胡姗一笑了之:“技术还不错,帮你换上这个吧。”
可是,廖茗觉却说:“算了,我不想谈恋爱了。”
胡姗很惊讶:“为什么?看到王良戊谈了恋爱,你不应该更着急脱单吗?”
廖茗觉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反正我就是没那么想找对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