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什么,邓谆……”为了气场,廖茗觉没松开撑住墙的手,只是把脖子往后缩。
邓谆继续专注于盯着她,波澜不惊地反问:“嗯?”
“太近了,太近了。”她被盯得几乎要仰起头,但就算是再怎么笨的鹿也知道,不能把咽喉暴露给任何长獠牙的动物。
廖茗觉只好后退,邓谆却不疾不徐地走近,到最后,背后终于只剩下墙壁。只听第二次“咚”响起,廖茗觉靠在墙上狐疑地看向他。
被反壁咚了。
“你中午吃的什么?”邓谆问。
廖茗觉摸不着头脑地回答:“紫菜包饭?”
“海苔。”邓谆把食物碎屑从她下巴拈下来,得到答案的同一时间发笑,又放到她手心,“记得擦嘴巴。”
他就要走,廖茗觉杀到邓谆面前:“等一等!”她才不是半途而废的个性,既然决定了告白就要做到底,直到听到答复才结束,然而,手机突然响起来。她一方面着急拦住邓谆,另一方面也想接通。万幸还是他善解人意,抬手示意她先听。
见他愿意等,她这才接通。
“喂?嗯,哦哦,”短促的应和过去,廖茗觉突然流露出惊讶,“表姐来了?”
廖茗觉抓住邓谆的手,以“来不及解释了快上车”之势转身。先打开沿路的门,似乎想确认哪间人多。图书馆就那几间自习室,才开学,想找到一个人源集中的并不容易。邓谆想问什么情况,但她只顾着一路狂奔,步入空自习室,最后竟然打开不锈钢的储物柜,先三下五除二把隔板拆掉,自己钻了进去。
完全不能理解。
邓谆站在门外满脸困惑。
下一秒,柜门打开,廖茗觉把他也拽了进去。
两个大学生,还是高于同性同龄人身高平均线比较多那种,就这样挤在狭窄昏暗的柜子里。邓谆的手臂撑着另一侧柜子,廖茗觉直接蹲下了。
他低下头,能看得到她正在编辑消息的手机界面。胡姗的原话如下:“你表姐问你在哪,我刚好也要来图书馆,就带她来了哦。”
而廖茗觉的回复却是一大堆牢骚:“干嘛带她来啊?”“趁现在还来得及,赶紧把她在路中间甩掉啦!”“不要过来!”
平心而论,刚进大学,第一次来大城市的廖茗觉也好,如今读到一半,认真开始规划未来的廖茗觉也罢,都不是太过精通社会法则的人。她对谁都不算太客气,但也绝不会抵触。但凡多聊两句,只要展示出自己的真诚,马上就能够收获她的真诚。这就是廖茗觉为人处事的原则。她绝对不会对谁抱有偏见,对任何人都一视同仁,就算是曾经欺负过她的赵嘉嘉,如今也跟她关系不错。
“怎么了吗?”邓谆问。
廖茗觉抬起头,朝他窘迫地一笑:“没事啊,哈哈哈。”
她不是擅长隐瞒的个性,刚强颜欢笑完,就立刻眉头紧锁,显而易见的焦灼和烦躁。
这还是邓谆第一次见到廖茗觉对谁这个态度。
“你讨厌你表姐?”他问。
她有些始料未及似的,看着他,又别过脸,微微笑起来:“也没有,只是不想见她。”
第50章 廖茗觉要被急死……
柜子关上后只剩中间的缝隙, 廖茗觉就趴在那里眯着眼往外看。邓谆仰着头,一方面无话可说,另一方面也是真的动弹不得。
他忽然问:“刚才你想说什么?”
她的身体一下就僵硬了。
不是吧?要在这种场合告白吗?柜子里?而且告白完就要出柜吗?这也太怪了吧?
廖茗觉下定决心, 至少告白要面对面。就这么想着, 她猛地转过身, 与此同时说出了“我其实喜欢你”。然而比起真情爱的大告白, 另一件事更加引人注意。邓谆压低声音在提醒:“等一下——”只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狭窄中空的容器剧烈摇晃,廖茗觉只感觉重心偏离, 邓谆也被推着往下压。只听一声闷响。柜门朝下,整个柜子倒了下去。
邓谆俯身支撑着,难堪地阴沉着脸。廖茗觉情不自禁地挪开视线, 却为背部的疼痛龇牙咧嘴。他立刻问她怎么回事, 结果肢体接触,又平白惹上没有距离感的嫌疑。
不幸中的万幸是动静太大, 隔壁自习室的同学听到, 过来帮忙翻转柜子, 两个人才像《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里的强盗从油罐里出现一样钻出来,险些窒息死后的大难逃生。
老师在诘问:“你们怎么在这里面?”
他们也只好傻笑着敷衍。
邓谆和廖茗觉狼狈地逃出图书馆。
“让你不要那么着急了……”他分明在笑, 却故意说了责怪的话。
她完全不反省, 只顾着懊恼:“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就在两个人都松懈了的时刻,突然间, 旁边就传来似曾相熟的声音:“小觉?”
廖茗觉和邓谆齐齐看过去。
映入眼帘的新角色,是一名和廖茗觉一样有着健康肤色的年轻女性, 看到他们的同时立即笑起来, 嘴角的酒窝尤其可爱:“廖茗觉!”
邓谆看向廖茗觉,廖茗觉先是目瞪口呆,然后有过微不可查的一瞬间抵触, 但还是立马笑起来:“你来啦!表姐!”
廖茗觉的表姐穿着一条碎花的衬衫裙,下面却搭配水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背着一个运动包,彻底的素颜和简单的马尾。值得一提,一侧的胡姗同样很尴尬。
廖茗觉用表情在说话:不是说麻烦你带她走吗?!
胡姗也用表情回复她:她是人!活生生的人!也不是我想带就能带的啊!
两个人无声地交流了一阵,表姐笑眯眯地说:“我突然过来,是不是影响你学习了啊?对不起哦小觉。”
廖茗觉连忙否认:“不不不,才开学,哪有那么多好学的啊哈哈!”
“那廖茗觉你就陪你表姐逛逛吧,”胡姗完成了任务,即刻就要开溜,“我还预约了学校健身房,就先走了哈。”
廖茗觉几乎快无师自通腹语,马上就要喊出“不”来。
邓谆也想起自己还有要做的事:“课题那边还要开会,回见。”
“等一下!”廖茗觉下意识追出去,想去捉他手腕,没想到他转身,于是狠狠地撞了上去。到最后只好揉着额头说,“那个,我还有想跟你说的事。”
“嗯,”邓谆漫不经心敲着手机,看都不看她一眼,“我听到了。”
廖茗觉在大喜过望和大跌眼镜两种状态左右摇摆:“什么?”
“不是说过了吗?之前,”邓谆收起手机,好像回忆似的略微蹙眉,“我也喜欢你,我们是天造地设的好朋友。耶。”他指的是某一次真心话大冒险时两个人曾击过掌的经历。
廖茗觉的表情非常精彩。
就像野生动物发现掉进了自己刨的陷阱。
他竟然以为她连男女之情都不懂!
“不是那样的……”廖茗觉想垂死挣扎解释一下。
邓谆突然垂下眼,替她把上衣翻出来的口袋边缘塞进去,即便这样亲昵,也只是一副戏谑的态度:“有什么需要帮忙再联系。都开学了,别这么没出息。”明明看到了她坠入冰窖般的表情,却根本没解读出含义,还在开玩笑。
“我要是有出息还喜欢你。”廖茗觉也不遮掩了,索性骂骂咧咧道。
他笑了,拍了拍她肩膀转身。
最后,也就只剩下廖茗觉和表姐。
廖茗觉请表姐去学校附近的快餐西餐厅解决午饭。廖茗觉边吃意大利面边问:“可是姐姐是怎么过来的啊?不会是专门来看我的吧?”
“哈哈哈,”表姐在吃一个很烫的咖喱煎饼,说,“是因为婆婆过来这边的医院看病,我就跟过来照顾婆婆了。”
“啊?病得严重吗?”都特地到大城市来看病了,听起来很吓人的样子,“孩子呢?”
“其实根本没什么事,婆婆一天到晚也不用干活,只是想大家围着她转吧。宝宝给孩子的叔叔婶婶带了,我就趁现在偷偷懒。不过也只有这两天。”表姐笑了。
廖茗觉点点头:“哦哦,那这次来有什么想去玩的吗?”
表姐一点都没犹豫,直接把手机的界面给她看:“我想去这个欢乐谷。”
收起手机时,表姐继续说:“不过我自己去就行的,你安心上课。”
小地方出身难免有老乡情节,外加还是亲戚。假如对方不提也就算了,都这样说了,廖茗觉实在不好意思:“哪里有一个人去欢乐谷玩的。”
表姐一点都没客气,反而问她:“你那几个朋友呢?要不要也一起来,我可以请他们门票的。”
“不用了吧哈哈哈,就我们去吧。”廖茗觉当机立断做了决定。
表姐却指向落地窗外站着的人:“那要问一下你这个朋友的意思吗?”
廖茗觉不明白为什么肖屿崇总能做出这种让她吃惊且手足无措的事——在她向表姐否认自己认识他的同时,他已经绕道走了进来,顺势坐下解开包问:“你怎么在这里?不用上课?我从体育部回来,这位是……”
事情没瞒住。
在汪汪队立大功的微信群组里,扣1表示要去的有三人,清一色是单身狗。
王良戊用很有他风格的口吻说了:“我答应了我女朋友陪她复习教资,孩她妈和孩她姑陪她去好啦。”
胡姗回复:“知道了我的哥。”
肖屿崇发来一条长达十七秒的语音,内容全都是脏话。
于是天一亮,廖茗觉就猛地掀开铺盖,刷牙洗脸,把胡姗摇醒,然后再在胡姗对着戴美瞳的镜子跟前对着教程视频化妆。
“怎么样?”廖茗觉展示给胡姗看。
胡姗边夹耳夹边扫了一眼:“嗯嗯嗯!进步很大嘛!”
到了大三,廖茗觉辞掉了多数兼职,也不必再每天穿着那些制服到处跑。不知道是不是吃得好了,她进了大学还长高,有些衣服也不想穿了,于是依葫芦画瓢照着网店里的套装买。她原本个子就高,四肢修长,走地下通道赶去餐厅打工时还被模特公司搭讪,想在外形上修缮自己轻而易举。
托廖茗觉习惯早起的福,两个女生比较快,先绕道去男生宿舍。一大清早,一些不修边幅的男生打着呵欠要去晨练,看到她俩像女强盗似的堵着门还有点犯怵。
邓谆和肖屿崇都很慢,邓谆是因为非要收拾完卫生,肖屿崇则单纯是前一天打游戏到太晚。他游戏段位很高,廖茗觉之前学玩的时候有见识过。肖屿崇的车限行,他们叫网约车去欢乐谷。表姐还带了自己在医院用电饭锅煮的鸡蛋来,虽然除了廖茗觉,都没有其他人吃。
他们刚好赶上欢乐谷提前开始的万圣节活动,沿路甚至有帮忙提供化妆的站点,鬼屋也一举跃过其他项目,成为排队最长的地方。
廖茗觉却都一副没兴趣的样子:“化妆……回去很难洗吧。鬼屋……不都是人装的,也没什么意思吧。”
“怎么回事啊你?”已经买来黑猫猫耳发箍戴的胡姗说,“吃错药了?”
买来吸血鬼牙套和披风的肖屿崇也搭腔:“要是平时,肯定是‘这个我要试试’、‘那个我也要试试’,还有‘大学生就是要干嘛干嘛’了。”
“呃,”廖茗觉生硬地转移话题,“你们不去试那个彩绘化妆吗?”
表姐苦笑着说:“好贵的,明明就是在脸上涂几下。”
表姐声音不小,居然一下被化妆摊位的工作人员听到了。不过人家很有职业素养,倒是没说什么,单纯被正在看远处喷泉的邓谆吸引注意,也不知道是不是瞄准了这座移动的宣传广告牌:“小哥哥,你要化妆吗?JOKER、骷髅都可以,加个微信吧,帮你化不收钱哦。”
只见邓谆一副倒胃口的样子,不客气到略显没教养,对别人的招呼置若罔闻,扭头就向廖茗觉抱怨:“要吐了,我最烦别人叫我这个。”
“‘小哥哥’?”廖茗觉反应了一下,“‘小哥’呢?”
“也不行。”他满脸不快。
“你怎么事这么多,不就是小哥嘛!”廖茗觉哈哈大笑。
结果邓谆想了想:“你好像可以。”
她没有听懂:“什么?”
“是你这么叫的话,”他突如其来地笑,倾斜身体,用侧脸在她头顶蹭了蹭,然后重新站直,好像对待小动物似的,手指掠过她后颈,“就还过得去。”
廖茗觉渐渐意识到了一件事。
对邓谆来说,表面的营业也好,私底下的刻薄也罢,虽然有刻意的成分在,但是,追根溯源,又已经形成了本能。
打个比方,聆听他人说话时,邓谆习惯盯着对方的眼睛,一旦你疑惑地看回去,多半要因那副皮囊与专注过头的眼神停顿,而他立刻就会像套公式般行云流水地微笑。眉毛上扬、牵扯嘴角之类的微表情,难看的人做起来徒然猥琐,美而自知则多半油腻,邓谆并不盲目,仅仅只是不在乎长相。
当廖茗觉为什么事感到烦恼时,她还没开口,邓谆就会注意到,主动问起她。廖茗觉寂寞的时候,邓谆也总是第一时间提出见面。她开玩笑的话,他会配合地发笑或挖苦,她想要认真地说些什么,他也会以同样坦诚的态度回应。
廖茗觉知道自己不会看气氛,而邓谆是看气氛的高手。他明明比她厉害那么多,却直白地说:“你说得对。”
这也是练习生时期公司教的吗?
邓谆为什么是这么讨人喜欢的人呢?
“看什么?”他终于对上她充满疑问的视线。
“没什么。”她摇摇头,“就是在想,好喜欢你啊。”
邓谆显而易见的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