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吗?”她问。
“没有,”邓谆说,“只是有点难过。”
“为什么?”
她听到他叹息。邓谆别过头,侧脸寡淡的神情与这暑热退却的时节恰如其分:“我也想跟你天天待在一起。”
廖茗觉刚好要去送托盘,一时间愣住了。邓谆也起身,风轻云淡,接着说下去:“不想跟你分开。大一大二那么闲,要是早点做了男女朋友就好了。”
说实在话,廖茗觉有点吓到了。
因为邓谆跟她有了同样的想法,也因为邓谆居然这样直白地说了出来。
他走出去洗手,问她说:“寒假要不要一起出去旅游?”
“可以吗?”廖茗觉顿时眼前一亮,却又不由自主担心,“可是我看网上说,情侣一起出去旅游很容易吵架来着。”
邓谆的笑点很奇怪,这种时候居然扬起嘴角。他问:“不想跟我吵架吗?”
“不想。你笑什么啊?”
“没关系,”他低下头,还是按捺不住笑,“我会好好表现,争取让你开心的。”
廖茗觉才不会让别人单方面付出,立刻表态:“我也会努力的。”
他们又走到校园里的桥上。邓谆掏出手机,翻相册里的照片给她看:“你看这个,之前拍了就想发给你。”
那是很漂亮的日落,廖茗觉惊奇地感慨:“来,发给我!没想到你也会拍这种风景照。”
然而他回答:“以前都不拍。想给你看,所以才拍了。”邓谆低着头摆弄手机,把照片传给她。廖茗觉偷偷瞥过去,发现邓谆给她的备注是“觉宝”。
被发现以后邓谆反应还很激烈,直接盖住手机,满脸严肃地抛眼刀过去:“有没有隐私意识啊你?”
“切!”廖茗觉也故意装腔作势,“现在就这么小气!将来查岗你得上天!”
邓谆立刻不服输地递出手机,顺带口头附送解锁密码:“查,随便查。从做练习生那天起,我就没把隐私当回事了。”
“干嘛说得好像你当了童子军一样!”廖茗觉把他手机塞回去,马上洋洋得意起来,“嘿嘿,还没有人叫过我‘觉宝’呢。”
她正摇头晃脑地陶醉,他就伸出手来,揽住她肩膀,把她圈到臂弯里,紧紧抱住。廖茗觉想挣扎,还被遏制了。就这么保持了十几秒,邓谆才松开,垂下眼盯着她道:“谢谢觉宝,给我充电。”
他们沿湖回去,邓谆自然而然牵住她。廖茗觉的心刚刚一震,还没缓过来,他就已经变成十指相扣。
和邓谆谈恋爱是一件不健康的事。
心跳时快时慢,感觉快要死掉了。
廖茗觉第一次意识到,之前无法碰面的日子真真切切是为她的健康着想。
本来不该也不会产生多余的怀疑,然而面临营业级别的冲击,这颗轻飘飘的少女心一下又动摇了。
“邓谆,”她问,“你真的喜欢我吧?”
“喜欢啊。”邓谆却在看远处的湖面。
中午的太阳光尤其刺眼,好在有树荫遮蔽。他们在水域边停留,透明的蜻蜓在水面上舞动。
廖茗觉拍着胸脯,勉强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总觉得你像营业一样。搞得我都紧张了。”
邓谆蓦地笑了:“可能会无意识营业也不一定。因为我很想讨你喜欢。”
“哈哈哈,”她是得到答案后就放心的类型,所以根本没把他剩下的话当回事,随意打趣,“那也挺好的。”
“嗯。”邓谆说,“你知道《鲁滨逊漂流记》的故事吗?”
廖茗觉不明所以地看过去:“当然了,那是小学课本要求读的名著吧?”
“鲁滨逊漂流到了孤岛,没有任何同伴,孤独地活下去。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遇到了土著人星期五。他们成了朋友,是那个岛上仅有的两个人。”说这些的时候,邓谆的神情里掺杂着微茫的笑意,但他或许并没有快乐,只是感到安慰、迷惘与珍爱,“我有时候会想起你。”
廖茗觉好奇地侧过头:“你觉得我是星期五吗?”
“也可能我是星期五。”他看着她微笑,“反正,我在一个孤岛上,很久都只有我一个人。然后你就出现了。”
她回望向他。
邓谆说的话,廖茗觉并不全都明白。
她只是说:“那我要是跟别人在一起了,你会无所谓吗?”
这一回,反而轮到他困惑。邓谆说:“怎么这么问?”
廖茗觉还对那天的话耿耿于怀:“上次吃早饭的时候,你不是说吗?你会放开我,让我和肖屿崇在一起。”
邓谆好像恍恍惚惚回想起有这回事,他说:“我说的是,‘假如是我们还没确定关系的时候’。”
她一下就重回期待,开心地问:“那现在呢?有什么不同吗?告诉我嘛!”
他没有立即回答她,只是似笑非笑地看向不远处。大学有在学校的人工湖里饲养鸭子,学生也就大一时新鲜,到了大三大四,路过都不会看一眼。或许是外地来的游客进校园参观,此时此刻正撕碎买来的吐司,扔进湖里喂鸭子。
邓谆说:“……就那个大小。”
廖茗觉疑惑地看过去。
面包碎片划出一道弧线,落进鸭子的喉咙。
“现在的话,假如要我让给他。”邓谆笑着,静静地注视湖面,“我就把肖屿崇切成那个大小,扔到湖里去。”
第53章 王良戊请客。……
回去以后, 廖茗觉在校园bbs上发帖,声称男朋友看到鸭子吃面包时会想这样对付一个朋友是什么毛病,结果得到回复:“你男朋友是汉尼拔?”她正百度汉尼拔是什么, 胡姗筋疲力尽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了。
胡姗像搁浅海豹似的爬上床, 连澡都没力气洗, 脸朝下就想睡。跨专业考研翻倍, 加上她的目标还是比较内卷的。
廖茗觉看了她一眼,出人意料, 竟然识趣地没去打扰。然而她这么讨巧,反倒搞得胡姗不开心。她趴在床上招手,有气无力支起脸:“大爷来玩啊。”
廖茗觉皱起眉, 双手抱胸道:“不去。你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欺负我。”
“怎么会呢……”胡姗来了精神, 翻身坐到床沿,又拍拍自己身边, “来, 上来嘛。”
廖茗觉鼓起勇气爬上去, 马上就被一个绞杀,两个女生嘻嘻哈哈倒在一起, 最后并排躺到床上。
因为团建的次数大大减少, 朋友们多半也都只在微信群里聊天了。
廖茗觉问:“上课开心吗?”
胡姗摇摇头:“我的数学和政治都差得要死。”
“唔……”廖茗觉发出小狗似的闷哼,倒也说不出什么建议来, “我反正是不想考研。我最讨厌读书了,而且也交不起学费。”
“唉。”
听到她叹气, 廖茗觉又安慰说:“没事, 还早着呢。”
“你呢?”胡姗也问她,“刚趴电脑面前干嘛呢?”
廖茗觉用平平无奇的口吻说出了叫人大跌眼镜的话:“我在想我的初吻。”
“哈?”胡姗猛地坐起身,像看精神病人一样看向她, “我在这里为未来发愁,你居然跟我谈这些儿女情长?”
廖茗觉傻笑了一下,拽着她的袖子让她躺下,又说:“别这么紧张,不是还有一年多嘛。”
无视胡姗鄙视的眼神,她悠然自得地说:“我想问问我男朋友能不能接吻。”
胡姗还没搭腔,赵嘉嘉已经嗤笑出声,扬着Apple Pencil说:“你这也太直接了吧?女生怎么能这么廉价!你是老色批吗?”
一听到这种论调,胡姗就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然而今天,廖茗觉比她反应更强烈,直接奋起反驳:“怎么廉价了?就是老色批怎样!姐就是女王!少管美女的事!”
就连赵嘉嘉都被唬住了。
她心安理得,一副已经拿定主意,打死也不改的模样。
但胡姗也有些肺腑之言:“我觉得和廉不廉价没关系,都二十一世纪了,搞个屁的刻板印象。主要还是负担的问题。”
“什么意思?”
“要是动不动就要求这要求那,不会被觉得是有负担的人吗?”胡姗劝告道,“小心变成沉重的女人。”
仿佛晴天霹雳一般,虽然不懂详细的意思,但“有负担”这三个字,廖茗觉还是理解的。
女生要稳定,男生要自由(也有反过来的的情况),这种套路,廖茗觉住老家时常常在《婚姻保卫战》之类的扯皮综艺上看到。热恋期还好,一旦过了那个时候,只要女方积极一点,马上就会被男方扣上“有负担”、“沉重”、“让我很辛苦”的帽子。这些话听起来冠冕堂皇,好像某种学科术语,但说白了就是爱不再对等。一方的爱多,另一方的爱不够多,加上性别和生活方式的差异,马上就会积累起比长城长、比珠峰高的芥蒂。
有五百多万粉,却还每天每天在微博广场到处留言加微的失恋挽回分手复合情感大师说过,最理想的爱情是拉锯战,不能一味占上风,也不能连续输得太多 。
廖茗觉偷偷在被窝里翻了一晚上,最后得出感想:“大师,我悟了!”
想成为恋爱大师,就要忍耐!忍耐!再忍耐!
邓谆忙课题没来上课,廖茗觉就差把“垂头丧气”四个字写在脸上,连胡姗都嫌弃她:“你是小尼姑开荤啊?以前没看出来,怎么这么恋爱脑?”
同班男同学比较热情,立刻拉她到他们中间看韩剧。大学课堂背着老师偷偷看电视剧其乐无穷。廖茗觉打着呵欠说“又是全智贤的什么”,一凑近,发现他们在看《孤单又灿烂的神-鬼怪》。
“男人都这么花心的吗?”廖茗觉整张脸都在表达嫌弃,“之前喜欢全智贤,现在就为金高银哐哐撞大墙了?”
王良戊忍着笑插嘴:“不是,你等等。”
男主角和男二号霸气驾到,去救遇难的女主角。男同学们压抑着兴奋咿呀一片,抑制不住地低声□□:“孔刘!我要嫁给你!”“李栋旭太帅了!”
廖茗觉无语:“神经病吧。”
讲台上的老师直接点名:“你们那排的!闲的是吧!期末给你们都挂科!”
下课铃响,王良戊收拾着东西问:“我女朋友今天过来这边玩。我打算请她去吃新疆菜,你去吗?”
“你不嫌弃我是电灯泡?”廖茗觉双手握拳,抵住下巴,整个人露出了狗狗讨饭的可怜表情。
“看你太孤单了嘛。”王良戊发笑,又恰到好处捕捉到路过的另一个人,“少爷,你也一起吧。”
肖屿崇和朋友一起下课,听到召唤,没精打采地看过来。
有那么一瞬间,廖茗觉以为他又会傲娇地拒绝,没想到思索半天,肖屿崇还是点了头。
学校外的新疆菜是一间网红餐厅,不少人会来打卡拍照,廖茗觉却从没来过:“因为每次都排很长的队。”
但今天,王良戊的女友提前帮忙占了位置。所以很快就坐下了。
廖茗觉吃着大盘鸡,偷偷观察王良戊和王良戊女友的相处模式。说实话,真的没有什么参考价值。不论女友干什么,王良戊都笑眯眯的,很耐心,也很温柔。换作是邓谆,肯定会挖苦讽刺,外加一些莫名其妙的恶作剧。
王良戊请客,他去结账。座位上就只剩下另外三个人。一时间,气氛有点冷。王良戊的女朋友大概看不下去,于是克服心理障碍,主动发起话题:“你们……是男女朋友吧?”
原本零度的气氛转眼降到零下十几度。
之后要去看展览。人家小情侣也是难得约会,还要被人插一脚,廖茗觉过意不去,主动提出回学校。
眼看着肖屿崇还痴痴傻傻,一副什么都没感觉到,就算王良戊他们去宾馆恐怕都要跟着去洗个澡午个睡的憨憨样。廖茗觉忍无可忍,抓住他一起走。
回去的路并没有想象中尴尬,廖茗觉甚至回想起初次见面。他开车去朋友家,肖阿姨非要他带她去的时候。
肖屿崇问:“胡姗呢?”
“上培训班去了。”
“邓谆在忙材料和课题……”
“嗯。”廖茗觉朝他无可奈何地苦笑,“朋友都有自己的生活,总会渐渐走散嘛。”
像是不习惯于她的消沉,肖屿崇一下局促起来。他走在后面,想拍拍她的肩,终究还是收回手,慢慢地说:“等忙完又能聚到一起的。”
廖茗觉低着头:“你也会吗?”
“啊?”他显得始料未及。
“等到了社会上,我还能交到像你们这样的朋友吗?我不知道……”廖茗觉说,“我其实知道,我什么都不懂,总是惹上麻烦。都是你们帮我,包容我。你们那么好,我不想跟你们走散。”
肖屿崇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什么都没说。
廖茗觉的声音闷闷的,她是真的不能理解:“他们都说没办法,会尴尬,但我不知道为什么不能谈恋爱就不能做朋友。我这样说是不是会被骂啊?赵嘉嘉说这样三观不对。”
肖屿崇开口:“我不会这么说。因为我不觉得自己的三观就是标准答案。做人本来就没有标准答案。”
她看向他,脸上是招牌的笑脸:“我们还是朋友吧?”
他拿她没办法,或许他就是喜欢廖茗觉这一点。虽然没有成为另一半的缘分,但至少,她就像一面镜子,让他意识到了很多,关于自己,关于恋爱,关于将来会遇见的爱人。不论成功还是失败,好的恋爱不会全无意义。友情并不比其他感情低等。在这个常住人口超过2000万城市里,他们相遇了,一起成长,结识更多的人,见证了对方美丽和脆弱的一面。他们是珍贵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