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掌柜喜不自禁,眼睛笑的眯成了一条缝,忽然,又听香桃道:
“但是,京中的人喜咸口,接受不了太甜的食物,所以你这个糕点若想销量更多,需得降甜度。”
白掌柜恍然大悟,“我说为何贵人们常来店里拿糕点,但都拿的不多,起先只以为是她们胃口小,这下找到原因了,原来是太甜,吃不多,那之后的配方就少加点糖。”
香桃摇摇头,“掌柜的糕点方子,一看就是世代传下来的古方,能世代相传,必然是方子里的配料增一分太多,减一分太少,万是改不得的。且糕点如果不甜,就索然无味了。”
白掌柜又懵了,“那怎么办?”
“破解之法也是有的。”香桃缓缓道:“现在京中崇尚喝普茶,此茶入口微涩,回甘有淡淡的苦味,最适合与甜度高的点心一起吃。掌柜只需把鸿锦楼的糕点和普茶绑在一起推销,如此不但能增加糕点的销量,亦能提升鸿锦楼糕点的档次。”
“妙啊,太妙了。”白掌柜连连称道,“小娘真有当年白姑娘的风范。”
闻言,夏渊眸光一闪,握着茶盏的手紧了紧。
“小娘给我们出了一个好法子,可有什么需要鄙人做的,只要能办到,鄙人一定竭尽全力。”
香桃刚才故意把三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弯弯绕绕说了一大堆,为的就是这一刻。
她清了清嗓子道:“白掌柜既然和将.夏公子是熟人,应该知道府里家教甚严,如若让家人知道他带我来这里挥霍,回去难免又对我说教,所以.”
她见自己越说,白掌柜眼睛瞪的越大,实在没有勇气提免单这茬,改口道:“所以,能不能折扣低一点。”
白掌柜倒吸了一口冷气,转脸问夏渊,“公子,您没给她说?”
夏渊以拳抵唇,轻笑出了声,香桃拿眼横他,还好意思笑。
掌柜见夏渊没有要隐瞒的意思,遂对着香桃郑重开口道:
“这鸿锦楼是将军名下的资产。”
*
夏渊和白掌柜下去看账本了,香桃还沉浸在震惊中。
不光鸿锦楼,上京最繁华的这条街道上,半数铺子都在夏渊名下。
至于原因,还要说到夏渊的生母,白姨娘。
白姨娘是江南大富商的女儿,原本应该在天府南国过锦衣玉食的生活,谁知非要嫁给夏老将军。
白家心疼女儿远嫁,给了她一大笔嫁妆,这笔钱本来是被束之高阁的,但后来,朝廷克扣边关军饷,在边关危机的情况下,还要裁军。
夏老将军一夜愁白了头,白姨娘商家出生,自小耳渲目染,心里自然有挣钱的法子,于是她回京,拿出了这笔嫁妆,开始在京中做边关和江南的营生,她生意越做越大,挣来的银子,堪堪养住西北的兵马。
夏老将军和白姨娘死后,夏渊接手了这些营生。
但是香桃知道,养一支庞大的军队,可不是一两条街的营生够用的,白姨娘当年应该布下了更挣钱的渠道。
至于是什么,夏渊不说,她也不问。
久久不见夏渊回来,香桃准备出去看看。
这鸿锦楼二楼是雅间,安静私密,一楼却热闹的紧,平素高朋满座,听曲斗文,好不雅趣,既然来了,当然要去看看。
香桃带着彩月穿过连廊,刚走到敞间,就听见一个浮浪的声音道:
“好标致的小娘子,以前怎么从来没见过?”
第21章 调戏 他掌心微粝的大手捂住她的眼睛
“好标致的小娘子,以前怎么从来没见过?”
听到那浮浪的音调,香桃心生厌恶,眼皮没抬一下,径直朝楼下走去。
“有意思。”曹启添了下唇,目光玩味。
他作为曹丞相的侄子,北雍太后的侄孙,京中的各色富贵花任其采撷,倒是第一次见香桃这样的。
她皮肤皓白如凝脂,峨眉如柳叶弯弯,下面压着一双楚楚动人的杏眼,鼻翼翘挺,香唇丰盈水润,两边嘴角弯出诱人的弧度。
明明顶着一副张扬的媚骨,却偏偏眸光清明,神情恬然。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出现在同一张脸上,吸引力却是致命的,无形中勾起人强大的探索欲。
曹启看着香桃袅袅婷婷的走下楼梯,眼睛死死粘在她身上,他心里邪火乱窜,恨不能立刻拨光她的衣服,看看她清冷的面容下,内心是否和她的身子一样惹火。
香桃感受到对方的不怀好意,却并未放在心上,这鸿锦楼迎来送往,客流如水,光天化日之下,还怕他非礼不成。
一楼大厅果然热闹,正中的舞台上请了戏班子在唱曲,那花旦一看就有两下子,嗓音清亮,曲声婉转,引得台下阵阵喝彩。
香桃爱热闹,瞬间就把刚才的不适忘到脑后,她和彩月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兴趣盎然的看向台上。
曹启可不是个轻易放弃的性子,不知何时,他竟默然坐到了香桃隔壁的桌上,和香桃只隔了一方窄窄的过道。
见香桃看的目不转睛,他倾身靠向香桃,“唰”的一下打开折扇,挡在两人前面,柔声道:“姑娘若是爱听曲,我府上养了三个戏班,不若你随我回府,我叫他们天天轮番唱给你听。”
香桃蹙眉,隔着扇骨把他轻轻推了回去,“公子请自重。”
彩月看不下去,厉声道:“我家小娘已经婚配,公子找错人了。”
曹启一听到“已婚配”,眸光一亮,已婚配的女子好,不用教,懂人事。
再者抢人.妻的事,他也没少干。
狎弄一笑,他又靠了过来,“原来是个小娘子啊,实话说我是曹丞相的亲侄子,丞相没有亲生的儿子,以后这曹国公府,都是我的,你跟着我,咱们日日听曲,夜夜欢歌,岂不比你当个小妾舒服。”
听彩月叫香桃“小娘”,曹启就知道,她不是正妻,如此他更肆无忌惮了。
香桃心里冷哼一声,又是曹丞相,果然他们曹家人都一个德行,仗势欺人,她眼睛都不带夹一下他,拂袖起身,道了声:“晦气。”
曹启哪遭过这样的冷遇,以往的小娘子就算不愿意,也是嘤嘤哭泣,谁敢顶撞他。
他目露凶光,一把抓住香桃的皓腕,另一只手愤然朝台上咿咿呀呀唱曲的人扔了一个茶碗。
骨瓷清脆的爆裂声唬了众人一跳,喧嚣的大厅立刻安静,大家不约而同的望了过来。
“别不识抬举。”曹启目光阴郁,黏在香桃身上,声音也满是骄横。
曹公子当众强抢民女的戏码众人见的多了,没什么稀奇的,只是眼前的女子明艳又恬静,人群中出来低低的惋惜声。
香桃没想到曹启放肆到这种地步,被他抓住手腕的地方,像缠了一条毒蛇,她厌恶的想甩开手。
曹启目眦欲裂,握着她手腕的地方益发用力,像看走投无路的猎物一样,狞笑看着香桃。
彩月见势,“啊”的一声就要扑上来,被曹启一脚踹出好远。
“少给我在这扭扭捏捏,被爷看上是你的福气,日后你的夫君也要到府上给爷磕头呢。”说完他放浪大笑。
“哈哈哈哈.啊!”
狂妄不羁的笑声戛然而止,一声惨绝人寰的喊叫刺破鸿锦楼雕花的藻井。
只见一个沾满鲜血的人手骨碌碌滚到地上,他的主人正痛的撕心裂肺。
众人骇然抬头,但见一个英挺高大的身躯把方才被曹公子轻薄的女子挡在身后,滑出好远,身上滴血未沾。
来鸿锦楼的,都是京中一等一的清贵之人,但和此人一比,顿时黯然失色。
他一身素袍,身上没有多余的配饰,整个人却比周边锦衣玉袍的人还耀眼。
他气度浩然,神情睥睨,垂眸俯视的样子,让人禁不住想臣服,众人的目光自然而然都落在他的身上,嗷嗷惨叫的曹启难以分到一丝关注。
纵然他此刻眼神冷厉,凛如霜雪,却也掩不住他长相俊美,眉如山黛,长目入鬓,鼻似琼丹,薄唇如画,清晰的下颚线勾勒出摄人心魂的俊毅,清朗的身姿又如远山寒松。
堂中的贵女已经完全忘记了刚才血腥的场面,纷纷拿团扇遮住羞红的脸颊,同时又艳羡被他紧紧护在身后的女子。
香桃紧贴着夏渊的身子,视线被他挺阔的后脊严严实实盖住,她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但以夏渊嫉恶如仇的性子和曹启惨烈的叫声来看,夏渊下了重手。
方才她被曹启擒住,正无计可施之时,忽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以迅电流光之势挡在她的面前,抓住她腕部的手应声而松,她刚想探出头看看怎么回事,一只掌心微粝的大手捂住她的眼睛,夏渊沉稳的声音落在她的耳中:
“别看。”
下一刻,她被他带着向后退出一丈远。
他肩宽体阔,长身玉立,一只胳膊向后将她护在这一方安全的天地,对面轻浮獠牙的曹启仿佛也不那么可怕了。
曹启岂止是不可怕,简直是巨惨。
他抱着半臂在地上打滚,连连惨叫不似人声,他大汗淋漓,青筋爆出,痛苦的几近扭曲,却挣扎着昂起脖子,冲着二楼长啸,“叔父,叔父.”
二楼一间雅室的雕花窗牖被打开,露出一张傲然独世的脸,他瞥一眼满身血污的人,冷眸落在了夏渊的身上,嘴角一牵,缓缓吐出三个字:
“夏将军。”
夏渊下颚微抬,眸光锐利,穿过重重人群,直射到对方脸上,声音却淡:
“曹丞相。”
第22章 军帐 夏渊看着睡的香甜的女子,一种异……
鸿锦楼二层雅间,夏渊和曹笠一左一右,分坐上首两把太师椅,香桃站在夏渊身旁。
曹笠瞥一眼香桃,轻轻端起盖碗,咂一口茶汤,漫不经心道:“听闻夏将军在边关时,清冷自持,坐怀不乱,没想到今日倒是怒发冲冠,为红颜了。”
夏渊目光淡淡一落,“曹丞相此言偏颇,曹公子作为朝廷命官,大庭广众之下,行轻薄之举,这要是传出去,有损文武百官的颜面,我也是为了正朝中的风气而已。”
曹笠冷嗤,语气里若有若无的带着一丝狠厉,“你可知我身无子嗣,一直把曹启当亲儿子养,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你我同僚数载,为了一个小妾,伤我子侄一只手,夏将军此举,是否太过残暴无情?”
香桃心里一惊,曹丞相这是故意把祸水往她身上泼,好给这件事安个“祸起萧墙”的名头,堂而皇之的掩去曹笠的轻浮行径。
思忖间,她眸光轻轻转到夏渊身上。
夏渊凤目半垂,嘴角牵出一丝不以为然的黠桀,“按照北雍律法,当众调戏良家妇女,可是要浸猪笼的,曹公子失去一只猥亵的手,身子尚能保住,如此却被丞相说成残暴无情,当真是不识好人心了。”
曹笠眼底氲出一层薄怒,“啪”的一声合上碗盖,“这么说,我还要谢谢你了!”
夏渊淡然一笑,“丞相客气。”
曹笠以拳抵唇,哼笑出声,再抬头时,眼里已恢复了波澜不惊,“听闻中秋佳节,太后大宴群臣,特邀了府上的一位妾室同行。”
他声音一顿,目光越过夏渊落到香桃身上,“不会就是这位小娘吧。”
他的目光阴郁乌沉,被她盯着甚至比被曹启盯着还令人不适,香桃落睫,掩住眸中的厌恶,轻声道:“回丞相,正是妾身。”
夏渊正了正身子,堪堪遮住曹笠的目光,他修长的大手往前一伸,“丞相喝茶。”
曹笠收回目光,嘴角噙着玩味的笑,“难怪夏兄出手相护,原来是太后看上的人,那就是小侄有眼不识泰山了。”
夏渊眸光暗了暗,没接他的话,香桃隐在夏渊身后,也仿佛没有听见。
曹笠自讨了个没趣,霍然起身,眼光冷冷看了香桃一眼,一拂袖,不告而辞了。
待他的脚步声消失的走廊,夏渊起身,转脸看向香桃,“吓着了么?”
香桃以为他是说曹丞相的话,遂摇了摇头。
被太后叫去她倒不怕,太后这种贪生的人,说一些玄而又玄的东西就能糊弄住,否则上一世她也不会徒然被一帮道士骗空国库,还拖垮了自己的身子。
但,方才在一楼曹启被抬出去的时候,她看到了他满头满脸的鲜血,莫名心里一悚,上一世记忆中最后的画面浮现在脑海——
那时,她也是满头满脸的鲜血。
那种无助和恐惧在浑身蔓延,她的身子止不住轻轻战栗。
夏渊见她虽摇头否认,神色却凝重异常,只当她是故作坚强,安慰道:“那天我和祖母都在。”
香桃不想继续待在这里,对着他福了福身子,客客气气道:“方才谢将军出手相救,妾身无以为报,先不打扰将军了。”她找了个借口,兀自离开。
夏渊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一愣,哪里打扰了?
香桃走下楼梯的时候,一楼大厅的血渍已经清理干净,众人却大多没有离开。
见她下来,众人眼前一亮,远远的纷纷作揖,七嘴八舌道:
“见过将军娘子。”
“可不可以请夏将军下来,受我等一拜。”
“听闻夏将军驻守边关六年,胡虏屡次来犯,都未越过边境一毫,这才有了我等的岁月静好。”
“夏将军惩恶扬善,有他在的地方,这风气都正了许多。”
“夏将军一身浩然正气,小人在他面前简直无所遁形。”
这听了一路,香桃也明白了,这些人明着是夸夏渊,暗中却是在骂曹家人。
他们虽都是京中的富贵人家,也深受曹家人的祸害,碍于其权势,一直敢怒不敢言。
夏渊此举,可以说是大快人心,堂中的这些人虽是在锦衣玉食的环境长大,却也饱读了圣贤书,对于纵马驰疆,保家卫国的英雄充满了崇拜,今日一见,更是钦佩不已,遂都在这等夏渊呢。
香桃朝楼上望去,正好见夏渊阔步而来,众人亦都仰头张望。
夏渊高大威武,挺拔如松,信步走来,身上带着淡淡的威压,他神色沉静,一脸的果敢,众人仿佛看到了他沉着冷静指挥千军万马的英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