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有可能的是和林姨娘走的近的人,尤其是夏渊的小妾们,至于是谁,还真不好看出来,林姨娘掌管着阖府的分配权,巴结她的人不要太多。
不过既然突破点在她身上,就先顺藤摸瓜,看看最后把谁钓出来。
香桃叫来那个惯常帮她的驿使,对他道:“素闻西北的黑绵羊,肉质鲜嫩,没有膳气,我想尝一尝,你能不能想办法帮我买来一只。”
那驿使面露难色,为难道:“这活禽运输很是不易,中途死的、丢的都是损耗,价格可是不低。”
香桃心里冷哼一声,两辈子她可没少听到这句话,连最廉价的“绿蚁”他都能要到鸿锦楼一品佳酿的价格,怪不得她会变得负债累累呢。
她故意叹了一口气,“我知道这很难,可是我手里没有银子,月银也被扣的所剩无几,索性还有一点手艺,没日没日的画了一堆绣样,得了盛锦阁几匹上好的布料,你看够不够抵一只羊。”
说着她让婢女们把几匹缎面全都搬上来,这驿使虽然不识布料的好歹,但却知道盛锦阁呀,再一看那布料,泛着银色的光泽,准是好货,遂点头答应。
驿使前脚刚走,香桃就让彩月跟着他,看看他把布料搬去哪里。
后半天,彩月从外面归来,回话道,那驿使把布料运到一处不大的宅子里,听住在附近的人说这里面常年无人居住,只有货物搬进运出,宅子的主人好像是一个貌美的妇人。
彩月喝了一口水,继续道:“小娘我给你说,我按照你的吩咐藏在那宅子附近没走,你猜后来我看到谁来了?”
“林姨娘。”香桃不假思索道。
彩月惊呼,“你怎么知道?我当时都以为我眼花了,可是我百分之百的确定,就是她,我还一路跟着她回了国公府呢。”
香桃嘴角轻牵,看来林姨娘的胃口真够大的,什么都要过一手,她当年送去边关的东西,不知道有多少都进了这个女人的口袋。
正在这时门房通报,兰小娘来了。
她来做什么,香桃纳闷,她后来才知道,夏渊那日是在兰娥珠的房里喝的酒,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她并不关心,可是自那日起,她感觉兰娥珠对她的敌意更深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她今日来茗汀居也是蹊跷。
待她进了门,香桃就更不懂了,这兰娥珠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带着一股子亲昵劲。
“香桃妹妹,我听闻你让边关的驿使帮你稍东西回来,正好我也有东西要带,你叫那驿使再跑一趟,我和他打声招呼。”
香桃纳罕,这不过是晌午发生的事,兰娥珠怎么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况且她素来和林姨娘要好,从边关带东西回来,何至于找来这里。
香桃看看天色,为难道:“驿使住在城外,这会子去叫他,一来一往,天都要黑了,他一个外男,不方便吧。”
兰娥珠胸有成竹,笑盈盈道:“我们可以约在外面的茶楼,两下往一处跑,节省时间,咱们姐妹也正好借机出去打打牙祭,你说好不好?”
香桃本不想和兰娥珠过多纠缠,想随便找个理由打发了,又见她这股子热乎劲,突然很好奇,她肚子里卖的是什么药。
“兰姐姐这个提议甚好,妹妹我这两天正馋鸿锦楼的菓饼,咱们约驿使在那里见面可好?”
香桃认识鸿锦楼的白掌柜,约在那里,想来兰娥珠也作不出什么妖。
兰娥珠欣然同意,两人结伴到了鸿锦楼。
白掌柜看见香桃没和夏渊一起,还愣了一瞬,随后笑眯眯把她往雅间迎,香桃摆手拒绝,“我们见一个人,在一楼大堂就好。”
白掌柜从善如流,殷勤道:“好嘞,那就把您爱吃的那几样糕点各来一份。”
香桃点头答应,反正是兰娥珠掏银子,也没必要给她省着。
兰娥珠倒也爽快,对白掌柜道:“把你们这的特色糕点都上一份,我和妹妹慢慢品尝。”
两人刚坐定不久,驿使就来了,兰娥珠与他一应交代完毕,他话没多问,就答应了,反倒是又对着香桃一顿保证,一再拜谢后,转身离去。
搞的好像是香桃有事拜托他一样。
这倒不是最奇怪的,令香桃心里一沉的是,那驿使每回和她都是狮子大开口,说出口的价格令她心碎,可是刚才和兰娥珠,两人只谈了带什么东西,没谈银子的事,他没拿银子就直接走了。
这可不是他的风格。
香桃心里警铃大作,一边吃糕点,一边慢慢思忖。
眼看着日头就要落山,兰娥珠似乎一点都不急着离开,她点了一大桌子的糕点,又要了几个小菜,热情道:“香桃妹妹,咱们难得出来,一并连晚膳也用了吧。”
香桃笑着说好,随后找了个借口,去了一趟后院。
等这天色结结实实的黑下来,兰娥珠才意犹未尽的提议离开,香桃也不急,一切都听她的安排。
她们本是坐一辆车来的,出了门才发现外面竟然停了两辆国公府的马车。
兰娥珠故作气愤道:“春香这没脑子的,临行前给她说了我和妹妹坐一辆马车就行,这会子怎么还是另叫了马车来接我。”
香桃也不挑她这话里的漏洞,反正在兰娥珠眼里,她也是个没脑子的,就笑笑,道:“那兰姐姐还和我同车么?”
兰娥珠笑着说:“算了,我就不和香桃妹妹挤了。”
说着她抬手扶香桃上了马车,“妹妹先走,我刚想起来祖母也惯爱吃点心,我叫掌柜的给她包几样带回去。”
香桃笑的甜甜,“兰姐姐孝顺一片,妹妹自叹不如。”
兰娥珠挥手,“妹妹谬赞,快回去歇着吧。”
马车跑出好远,兰娥珠还站在原地,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目送情郎呢。
车夫得了好处,没往国公府的方向走,而是拐进了一条黝黑的巷道,后面跟着的蒙脸大汉小声嘀咕,“不对啊,不是这条路线。”
头儿呵斥他,“你管他走那条道,我们只要跟对马车就行,我看这里更偏僻,最适合下手。”
*
夏渊近来几日都在练兵,军营里一时哀鸿遍野,惨不忍睹,将军最近不知道在哪里置了气,简直是往死里折磨他们,早操围着军营一跑就是两百圈,习武的时候,每个人都免不了被他揍的爬不起来的命运。
有那胆子大的小兵在他面前哭诉,“将军,您神勇非凡,钢筋铁骨,乃战神下凡,可否饶了我等凡胎肉.体。”
夏渊鼻息轻哼,毫不留情道:“还有力气耍嘴皮子,看来还是练得少了,再去跑五十圈。”
那多嘴的小兵被众人一顿暴揍。
夏渊正一脸严肃的监督众人训练,只见崔副官风风火火的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道:
“将军,白掌柜托人带话来,香桃小娘出事了!”
话刚落地,却见夏渊已经翻身上马,冲了出去。
第36章 爱恨
午夜的京都城已归于静寂, 空旷的大街上一队战马如鬼魅般呼啸而过。
飞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他一手握缰,一手打马, 胯.下的骏马如离玄的箭,转瞬就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
赶到出事的小巷, 夏渊猛勒马缰,未待马儿站稳, 就一跃而下,眼睛死死盯着停在巷道中的那辆国公府的马车。
白掌柜忙迎上前,言简意赅的把事情的原委给他说了一遍。
原来, 那驿使走后不久, 香桃绕到后院找到白掌柜, 说天色太晚, 她心里觉得不安全, 想借两个身手好的人在回去的路上保护她,白掌柜一口答应下来。
香桃的马车离开鸿锦楼后,白掌柜不放心, 亲自带了一队人马, 悄无声息的跟在后面,去国公府的路他都熟悉,为了不打草惊蛇, 他们远远的跟在后面。
谁知,走了不大一会, 马车忽然改道,钻进了一条小胡同,白掌柜登时慌了,忙加快了步子。
马车这一改路线, 藏在暗处的人也慌了,行迹也跟着暴露,白掌柜心里一惊,果然有人想害香桃小娘,遂让人盯紧了那两个歹人。
此刻,白掌柜正哭着脸向夏渊请罪,“公子恕罪,老奴无能,小娘的马车刚转进这条巷子,那两个黑衣人就持剑朝车厢里砍去,我们的人赶到时,他们已经对着车厢连捅几下,小娘生死未卜。”
夏渊边听他说,边阔步朝车厢走,眼里仿佛冲了血,声音冷厉的骇人心魂,“她人在哪?”
白掌柜小跑着几乎跟不上他的步伐,“还在车厢里,老奴已经着人快马加鞭去请大夫,大夫来之前也帮不上忙,老奴只让人守着车厢,没敢看。”
夏渊的步子猛然顿在车厢前,厢壁上都是血,车帘被拦腰截断,剩下一半吊在门头上,在夜风里摇曳。
他颤颤巍巍伸出一只大手,手背上青筋暴起,血管暗红可见,触到车帘的那一瞬间,仿佛一块巨石落到心尖,把他整个人拖入暗夜无边。
夏渊在边关六年,经历战事无数,他见过太多的鲜血,面对过无数不清的生死,他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坦然面对,毕竟,下一刻战死的是他,他也不会有一丝畏惧。
可是,此时此刻,面对车厢上的鲜血,他却畏惧了,害怕,恐惧,遗憾一起涌上他的心头,他不敢面对,不愿相信。
香桃好看的五官,倔强的侧颜,冰冷的话语,喝酒后的娇憨一一在他脑海浮现,明明是那么鲜活的生命,他不相信此刻倒在血泊里。
他骤然收回手臂,对着身后怒吼,“快去把军医拖过来。”
一匹战马瞬间消失在黑夜里。
这时,寒冷的空气中突然传来一声悲戚的女子哭声。
“香桃妹妹,你怎么了,什么人这么狠心害你,我只不过是回去给祖母带两盒糕点的功夫,你就出事了!”
兰娥珠扑通一声跪在夏渊的脚下,“将军,都怪妾身,没有和香桃妹妹一道走,否则的话,我就是拼上这身性命,也要护她周全。”
夏渊蹙眉,他跟失了魂般,这会听她在耳边又哭又闹,烦躁异常,呵斥道:“行了,你跟在她的身边有什么用,不过是多一个人受害。”
兰娥珠抽泣不止,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不停,也不知道她哪来那么多泪水。
狠狠的抽了抽肩膀,她试图冷静分析,“香桃妹妹一定是叫那贪心的驿使害死的。”
夏渊冷眸微转,凛声道:“此话怎讲?”
兰娥珠用帕子沾了沾眼角的泪水,期期艾艾道:“香桃妹妹想吃边关的黑绵羊,让驿使帮她从边关带回来一只,她邀我陪她一同在鸿锦楼和驿使见面,两人因为费用问题产生了一点分歧,途中我就发现那驿使面热心冷,似乎对香桃妹妹怀恨心在,错就错在我涉世未深,当时也没多想,我怎么也没料到,他会起杀心呢。”
“将军就治我的罪吧,是我害了香桃妹妹呀。”
说完,她似乎伤心过度,猛然扑到地上。
夏渊则喃喃自语,“就因为一只黑绵羊.”他嘴唇微微抖动,整个人却像石化了般。
是他给她讲的黑山羊肉好吃,还许诺给她带回来一只,但是,他后来却忘记了。
是他害了她?
他心尖一阵颤抖,真想暴揍自己一顿。
兰娥珠突然用双手抱住夏渊的腿,哽咽道:“如果可以,妾身真的愿意代香桃妹妹去死。”
说完又嘤嘤哭泣,泪水打湿了夏渊的衣襟。
“兰姐姐就那么确定我死了?”围着的人后面突然出现一声清亮的女音,大家纷纷回头,却见香桃丝毫未伤的走了过来。
夏渊眼里瞬时划过一道晶光,仿佛失而复得了这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他忍不住要拥她入怀,刚抬脚欲走,却发现双腿被人牢牢抱住,心里顿时掀起一阵厌恶。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香桃,好像生怕她会跑掉,一边想甩开脚下的人,一边动情对着她喊,“香桃!”
香桃却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而是死死盯住呆若木鸡的兰娥珠,“姐姐真是演的一出好戏。”
夏渊见香桃对他熟视无睹,一颗心顿时如坠冰窖,眸光凝肃,终是没说出一句话来。
兰娥珠却忽然回神,一把松开夏渊的腿,脸上又哭又笑道:“香桃妹妹没在这辆马车上?那真是太好了。”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你还活着,姐姐为你感到高兴。”
她欲盖弥彰的说了一大堆,却见香桃面沉如水看着她,心里越来越虚,声音也止不住低了下来。
“姐姐真的为我高兴么?”香桃似笑非笑的问。
兰娥珠眼神闪烁,木然重复她的话,“姐姐真的为你高兴。”
香桃目光陡然变冷,厉声问:“那姐姐为什么颠倒黑白,把自己做的事情辱到我的身上。”
兰娥珠垂下头,声音诺诺,“我哪有?”
香桃冷笑一声,义正言辞道:“明明是你要约那驿使在鸿锦楼见面,非拉着我来陪你,期间也是你和他在谈事,怎么到了你的嘴里,这些全都是我做的。”
兰娥珠瞪直了双眼,摆明了不想承认,“是你和边关往来频繁,那驿使和你又是熟人,况且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妹妹何苦往我身上赖。”
香桃摇头笑了,“是啊,姐姐,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何苦绕着弯子设计这一大出的好戏,除非是.”
她俯下身子,看着兰娥珠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借——刀——杀——人。”
兰娥珠眼眶倏然扩了两圈,一双黑不见底的双瞳都要迸出来了,“妹妹你不要吓人。”
夏渊听她俩这一来一回,也大概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看着香桃,肃然道:“你们俩到底是谁约的驿使?”
香桃挑眉看他,“国公府上下都知道我身无分文,将军觉得我会约人到到鸿锦楼谈事么,且你大可以问一下白掌柜,今日是谁付了银子。”
“哦,对了,”她瞥一眼兰娥珠,语气轻蔑,“姐姐可不要说咱们姐妹情深,你出人又出钱的帮我。”
这一句话把兰娥珠堵了个死,她一口气憋在胸中,差点没噎死。
这个香桃,还真是小看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