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纳罕,这男女在一处亲热,真的那么好么,嘴肿成发面还孜孜不倦。
她挠挠头,继续帮香桃更衣。
香桃梳妆完成,找太后告了假,就跟着皇帝和夏渊一起出了宫。
武状元考试和文状元不同,武试可观赏性高,考场通常设在开放的场所,而最后一场比赛则设在京都最繁华的坊市,鸿锦楼对面的场子上,届时民众都可观看。
出了皇宫,三人直奔坊市,两队御林军和一队暗卫分散在四周,保护皇帝的安全。
三人正走着,元丰帝突然停下,歪着头打量夏渊的脖子,最后用玉扇轻轻一指,“怀瑾,你这里怎么受伤了?”
香桃顺着玉扇指的方向看去,脸上立刻飞上两片薄红,那暗红的牙印怎么还没消啊。
夏渊垂眼睨了一下香桃,轻笑,“小猫挠的。”
元丰帝本就是风流多情的性子,后宫佳丽又多,岂不知这里面的门道,他只是没想到夏渊这颗铁树真能开花,存了心逗他。
他灿然一笑,压低声音道:“你的小猫还真是淘气。”
夏渊笑而不语,凤目半阖睇向香桃,香桃甩他俩一记冷眼,兀自朝前走去。
俩人紧步跟上。
因着是暗访,元丰帝没有锦衣华服,着一身简单的便装,而夏渊一向朴素,一身素袍,可饶是这样,三人气度不凡,就这样同时走在街上,还是引得行人纷纷侧目。
元丰帝道:“这样不行,众人见两个如此潇洒不凡,气度卓群的男子跟在香桃身旁,都忍不住好奇,想看她是什么国色天香,这样太招人了,我们还是分头走吧,开考前在鸿锦楼二楼见面。”
香桃莞尔,心里却不免腹诽,这元丰帝夸起自己来,也是毫不客气。
夏渊点头,带着香桃拐进了旁边的道上,元丰帝则继续向前走。
香桃跟着夏渊,不知不觉竟然被他带到恒昌玉器的大门前,她茫然道:“不是要去鸿锦楼么?”
夏渊以拳抵颚,轻咳了一声,犹犹豫豫道:“考试还有一段时间,不急,带你来这里,是因为我从来没送过女子东西,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这店里都是西域上好的美玉,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我想送你。”
香桃自然是喜欢玉的,但她现在哪有心思考虑这个,她满脑子都是兄长的武状元考试,夏渊可真是没送过女子礼物,连时间都不会挑。
“将军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们还是先去鸿锦楼吧,我现在没心思进去。”
夏渊坚持道:“我和掌柜打好招呼了,很快的,不会耽误很多时间。”
说着,他拉了香桃的手就往里走。
刚走到门口,就听里面传出尖锐的斥责声:“我们小娘可是曹丞相的贵妾,想要天上的月亮,丞相都不拒绝,你们一个小小的玉器行算什么东西,竟敢不给我们卖一等羊脂玉。”
恒昌玉器的掌柜和气道:“娘子请见谅,今日店里的一等白玉不对外销售,要等一位贵人选完才会售卖,娘子若不急,请明日再来吧。”
一个衣饰华贵,满头金钗的貌美女子缓缓转过身,傲然道:“若我非要今日买呢?”
看清她的长相,香桃止不住心里一颤,此女子正是莫欢然,短短月余,感觉她又变了,彻底不是香桃以前认识的那个人了。
掌柜难为情道:“这.恐怕要得罪了。”
那牙尖嘴利的小婢面色狰狞的威胁道:“你可要想清楚,这得罪的可是曹丞相。”
掌柜坚持不卖。
莫欢然冷哼一声,径直坐到椅子上,淡淡道:“我倒要看看,你的这位贵客到底是什么人?”
掌柜暗暗抹了一把汗,突然看到夏渊站在门口,眼睛立刻张大了两圈,喜笑道:“贵客来了。”
莫欢然抬眼,和香桃的目光在半空相撞,眉心一皱,“是你?”
夏渊对掌柜道:“准备好了么?”
掌柜弓着身子,笑盈盈道:“回公子,店里最好的玉器都摆在雅间了,请您和小娘移步二楼。”
那小婢不明所以,见夏渊衣饰简单,虽气宇轩昂,但最多不过是哪府的贵公子,手指着他道:“你是谁,敢和曹丞相的贵妾抢东西。”
却听莫欢然呵斥道:“碧桃,住嘴。”
那小妾目有疑色,吓的像个鹌鹑似的诺诺缩了头,向后退了几步,再不敢言。
香桃对夏渊道,“我和她说两句话。”
夏渊看向掌柜,“让无关的人都离开。”
又看了一眼香桃,轻道:“我在楼上等你。”说完目不斜视的上了二楼。
顷刻间,一楼只剩香桃和莫欢然。
香桃开门见山,“我以前还存一丝侥幸,或许你跟了曹笠不是出于自愿,而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今日看来,你很享受曹丞相贵妾的身份。”
莫欢然面色一僵,而后嘲讽道:“你这不是五十步笑百步么,你若不享受将军娘子的身份,今日能有这样的排场,我还说是谁这么大面呢,断没想到是你,听说夏将军不近女色,不懂风情,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让他为你做到如此。”
香桃摇头,“枉我以前和兄长那么信任你,原来你的追求不过如此。”
莫欢然垂眸,“我不是没给过洛锦鸣机会,可是他考了四年都考不过武状元,又是个破落侯府的庶子,我年龄越来越大,等不起了,况且——”
她嘴角牵起一丝讥嘲,“我进了曹府才知道,他这辈子都考不上武状元,念在以前的那点旧情,我劝你去告诉他,别白费心力了。”
香桃气的浑身发抖,“你别以为曹家可以为所欲为。”
莫欢然狂妄的笑了,感觉刚才堵在胸中的那口浊气彻底顺了,她缓缓走到香桃身边,头靠向她,徐徐道:“曹家真的可以,哦,对了,我现在就和丞相一起去观战,看洛锦鸣第五次落败。”
说完,她往门外走去。
香桃身后一阵寒凉,她不知道是以前莫欢然隐藏的太好了还是现在她的变化太大了。
一个人怎么能有两副截然不同的面孔。
她对兄长太残忍了。
她怔在一楼,久久没动,夏渊等不住,自己从二楼走了下来,他虽无意听女子之间的对话,奈何他耳力极好,俩人的对话一字不落的进了他的耳中。
他走到香桃身边,一把搂过她,让她的泪水尽数滴到他的胸膛,声音沉稳且充满力量:
“不要担心,洛锦鸣这次一定能考上武状元。”
第50章 遗憾
夏渊的怀抱结实而有力量, 他的话音也带着蛊惑,让人忍不住想信服。
可是香桃知道上一世兄长明明就没有考上武状元,最后还进了大牢。
突然之间所有不好的记忆涌上她的心头。父兄生死未卜, 母亲卧病在床,她头破血流, 浑浑噩噩苟活于世。
她不敢想上一世家人的结局,思之则心痛, 她不知道父兄在大牢受到怎样的虐待,母亲独自躺在病床上怎样挨过最后的岁月。
她一把推开夏渊,挣扎出他的怀抱, 对于他上一世的冷漠, 她还是无法释怀, 她知道自己没有理由责怪他, 但心里却没有办法完全接受他。
夏渊身形高大, 被她一推,依然站的稳如磐石,但他却感受到她强烈的抗拒感, 他心里一沉, 不知她为何突然这样。
以为她只是被莫欢然气到,他捉住她的手哄道:“别生气了,如此看来, 洛锦鸣没有娶她倒是因祸得福。”
香桃甩开他的手,蹙眉道:“他一个屡次落第的武生, 有什么福不福的,只愿能他一世平安,免受无妄之灾。”
夏渊心知上一世洛锦鸣成为天子近臣,前途不可限量, 只觉香桃的担忧是多此一举,故而漫不经心道:“你不要杞人忧天,每个人都有他的造化,旁人再怎么横加干涉也没用。”
他这一席话浇的香桃透心凉,这个人果然还是和上一世一样冷心冷肺,上一世兄长下狱他都能袖手旁观,这一世估计也好不到哪去。
她淡淡道:“将军说的极是。”语音里全是疏离,说完她一福身子,转身欲走。
夏渊眉心一皱,喊道:“你还没选玉件。”声音里带了一丝若有若无的不悦。
“您自个留着吧。”说话间,香桃已经踏出了门外。
不出意外的话,这恒昌玉器也是夏渊名下的私产,可惜她什么都不想要,还是让他留着换银子吧。
夏渊心里闷闷,有种一腔热血被辜负了的感觉,难道是他送礼的方式不对?这是他特意请教大情圣元丰帝得到的法子,怎么不但没起效,貌似还得罪了香桃呢。
兀自摇了摇头,他紧步追香桃而去。
两个人别别扭扭的来到鸿锦楼,进了雅间,香桃径直走到窗前,把目光投向楼下的擂台,武试即将开始,偌大的擂台周围已经围满了人,考官、考生也已经就位。
香桃一眼就看到了兄长,她眼睛一热,心也跟着痛了起来。
如果兄长知道莫欢然在看她比赛,会是什么心情。
如果他知道莫欢然在等着看他落败,又是什么心情。
香桃的身后,元丰帝诧异的盯着夏渊,压着声音问:“怎么回事?方法不都教给你了么,你怎么把人弄不高兴了?”
夏渊拧眉,“可能.是遇到了不开心的人,也可能她不喜欢玉?”
元丰帝摇头,“你呀你,一点都不了解女人,我下次再给你支招。”
说完,两人也一起走到窗前,朝楼下的比武擂台看去。
夏渊特意走到香桃身后,高大的身子把她整个拢住,紧贴着她,香桃默默的向一旁靠了靠。
元丰帝失笑,指着下面问夏渊,“这武状元考试,围观的人如此多,主考官是怎样徇私舞弊的?”
夏渊道:“能进到最后一场的,大部分是塞了钱内定的,擂台只是走个形式,几乎算是表演赛。”
元丰帝失望,“既然如此,你何必特意邀我来观战?”
夏渊淡淡一笑,“但每届都会有武艺非凡的人出现,打破曹家内定的规则,凭一己之力冲到最终的擂台。”
元丰帝突然来了兴致,“哦,这一届是谁?”
夏渊骄矜道:“陛下待会自己看,举贤要避亲,我这会不能说。”
元丰帝目露疑惑,“你哪还有什么亲人。”
夏渊看着香桃,笑笑没有说话。
香桃心里冷哼,夏大将军还挺会为自己的冷漠寡情找借口。不过听着两人的对话,她突然想到,如果让元丰帝对兄长留下印象,说不定兄长有机会伸冤。
她对元丰帝施然一笑,“若说起亲人,妾身的兄长正在擂台上呢。”
元丰帝意味深长的看了夏渊一眼,“唔”了一声,颇感兴趣的问道:“哪个是你兄长?”
香桃落落大方的指着身披红甲的少年,“陛下请看,那个红色衣甲的就是。”
两排应试者中,洛锦鸣的红色衣服倒是好认,元丰帝点点头,“看身条是个练家子。”
香桃趁机给元丰帝介绍了兄长自小练功的情况,当元丰帝听说洛锦鸣四次落榜的经历时,神色微微动容,“不舍初心,有毅力,有坚持,是个好儿郎。”
香桃谦逊道:“谢陛下谬赞。”
夏渊斜眼睇着香桃,“你倒是不避嫌。”
香桃乜他一眼,“我又不在朝为官,避的什么嫌,再者我说的都是实情,并无夸大,陛下慧眼如炬,自有公正的判断。”
元丰帝挑眉看夏渊,“香桃说的是。”
夏渊看着香桃倔强的侧颜,勾唇笑了。
三人只顾站着说话,回头发现康公公已经在窗边放了一方小桌,上面摆满了茶水吃食。
元丰帝先坐下,又招手道:“怀瑾,香桃你们也坐着看。”
三人都坐了下来,对面的擂台也拉开了帷幕,果然前几位应试者的打斗像儿戏,看得夏渊昏昏欲睡,不过像香桃这样不懂武的人,觉得擂台上的花架子还挺好看的,底下的围观者也有同感,不时发出热烈的喝彩声。
直到那一身红衣走上擂台,那些花架子就不经看了,几下就被人仰马翻的撂倒在台上,纵然两个裁判频频在关键时刻打断他的攻击,不懂行的观众还是能看出来,这个红衣男子最厉害,喝彩一声高过一声。
除了两个裁判,擂台上首还坐着两排考官,考官们显然是要为难洛锦鸣,派所有的考生一轮接一轮的和他对战,洛锦鸣却越战越勇,仿佛不知道疲累。
香桃在楼上却看的心疼,兄长再英武,也是肉身,怎会不知道累,他不过是顶着一口气誓要赢得胜利罢了。
夏渊看了香桃一眼,起身走到窗前,冲台下点了点头。
元丰帝把手中的折扇一合,对着香桃赞道:“你这个兄长果真英勇神武,意志力又惊人,是个可塑之才。”
香桃会心一笑,起身给元丰帝福了福身子,“妾身替兄长谢陛下盛赞。”
待她再坐下,却见不知何时崔副官出现在擂台上,他手里拿着圣旨,另外安排了两队人坐在考官席上。
那主考官虽然愤怒,可见着圣旨,他也说不出什么,只遥遥的看了二楼一眼,方向正是香桃所在雅间的隔壁。
是曹笠和莫欢然的房间。
武试继续,没有了考官的刁难,洛锦鸣几招就打的其余的参试者毫无招架之力,眼看着场上就洛锦鸣一人还站着,两个裁判迟迟不愿宣布结果。
崔副官走过去,拉着洛锦鸣的手冲人群示意,台下立刻想起,“恭喜武状元!”“贺喜武状元!”的声音。
就在这时,台下突然有人冲上来扯着主考官的衣领,有一个人冲上来,就有第二个第三个,须臾之间好几个考官身上都挂了彩,跟着崔副官来的一行人出手,压制住了所有人。
夏渊对元丰帝道:“人证到齐,我们该下去收网了。”
说完他又看向香桃,“一起下去找你的兄长吧。”
香桃瞪着他的眼睛问:“你们早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