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康侯汗颜,忙保证道:“将军放心,以后有我在,侯府没人再敢造次。”
夏渊点到为止,“侯爷是该约束一下后院了。”
安康侯一怔,仿佛明白了什么,目光投向面容冷淡的嫡妻。
*
三人在侯府没待多久,就一起走了出来,香桃要回宫,军营一堆人等着夏渊,而洛锦鸣也要回军营告别。
刚走出侯府,就见元丰帝身边伺候的康公公在门外等着接香桃。
香桃向父母辞行,又对洛锦鸣道:“明日宫里见。”
她余光瞟一眼夏渊,侧身微微一福,往马车走去。
夏渊目光跟着她直到那一道倩影消失在车厢里,马车辚辚,碾过面前的青石板路,直到马车拐了个弯看不见,他才对洛锦鸣道:“走吧,回军营。”
到了营地,洛锦鸣跟着夏渊径直进了军帐,帐内长长的议事桌两边已坐满了西北军的上将、参谋,夏渊还没坐下,就有人嚷嚷着吵了起来。
“将军,你不能回边关,太危险了。”
“是啊,将军,呼耶这次甩开大部队,只带三万轻骑,着急赶到边关,就是想诱你回去,你可不能上他的当。”
“目前军费还没着落,我们手里的物资最多能顶一个月,您回去后,万一补给跟不上,可怎么办呢?”
夏渊大步走到上首坐下,把手里的马鞭“啪”的一声扔到桌子上,不容置疑道:“我若不回去,西北军连半个月都撑不住,呼耶这次带的是他最精锐的部队,他的目的很明确,以最快的速度拿下战斗,我们必须要阻止他。”
蒋知亦道:“呼耶这个人一向狡诈,若攻不下来,他一定会把我们拖到初冬,等他的后援赶到,我们的补给若跟不上,就只能束手待毙了。”
夏渊看着他,“所以你留下来继续和朝廷纠缠,后续的事我都安排好了,你只需盯着曹笠的动向,配合皇帝见机行事。”
蒋知亦神情凝肃,“可是,你也没必要打前锋,要知道的,呼耶的其中一个目标正是生擒你本人。”
夏渊毫不在意,“上次他就败在我手下,这次也一样,你们不用担心我,各人按照我的部署做好自己的分内事。”
一个年老的上将站起来,洪声道:“夏老将军在的时候我跟着他打呼耶,后来又跟着小将军您和呼耶交手,可以说没人比我更了解他,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将军去做,这个前锋就交给老臣吧,我随时可以出发。”
夏渊挥手让他坐下,“呼耶此人手段凌厉,目的极强,既然他这次的目标是一雪六年前的耻辱,等不到我他不会善罢甘休,与其疲于应付他的诡计,不如我们变被动为主动,在他的援军到来之前,先把他打回去。”
众人低头不语,一个月内打败呼耶的三万精骑,还是在地势复杂的乌里山,有多难可想而知。
蒋知亦起身,拱手对夏渊行礼,“将军万要保重自己,呼耶的援军预计一个半月后全部到达边境,微臣拼了这条命也要在这之前把补给给您送到。”
夏渊回礼,“有劳军师了。”
军桌两旁的将士亦纷纷起身,对夏渊抱拳行礼,目光如炬,声如洪钟,“将军保重。”
夏渊重重的对大家点了点头。
又经过一番商讨,众人离开军帐时,已是深夜,夏渊头靠在椅背上,吁了一口气,闭目养神。
“将军。”
听见声音,他猛然坐直身子,见洛锦鸣还留在军帐内。
夏渊疑惑,“你怎么没和大家告别,快去吧,明日你还要进宫呢。”
只见洛锦鸣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决然道:“我不打算进宫了。”
夏渊一愣,“为什么?”
洛锦鸣道:“我要跟着将军你,上战杀敌,保家卫国。”
夏渊看着他笑了,“你不要一时兴起就要上战场,打仗这件事,没想象中那么好玩。”
洛锦鸣坚持道:“我不是一时兴起,我习武的目的就是做一个守护一方的将军,只是这么多年为了心中考武状元的执念忘记了初衷,刚才听你们讨论战事,唤醒了我骨子里的热血,我十分确定,我要跟你一起去边关。”
夏渊理解他这种心情,曾经的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他拍拍洛锦鸣的肩膀,惋惜道:“你不知道你放弃了多大的富贵。”
洛锦鸣不以为然,“再大的富贵还能有将军您放弃的富贵大啊?”
夏渊摇头自嘲,“也对。”
*
夜已深,宇坤殿宫墙里跃进一个黑影。
夏渊轻手轻脚的走到殿门前,怕惊扰了香桃的好觉,其实开完会他已经很累,可是心不由己的还是来到这里。
轻轻推开门,他眸光登时晃了晃。
只见罗汉床上,一豆油灯下,女子美好恬静,正在做针线。
他慢慢走过去,声音里带着一丝责怪,“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香桃抬头,水眸清澄,肤白如玉,声音温婉动人:
“给你做中衣呀。”
第52章 依舍
夜凉如水, 万籁俱寂。
一问一答之后,两人同时沉默,能清晰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香桃勾头, 继续飞针走线,素白色的棉布被她的柔夷小手翻来折去, 已有了中衣的雏形。
夏渊第一次见如何做衣服,看她谨慎认真, 一丝不苟的样子,再看那密密的针脚和铺满一地的碎布头,他才知道做一件衣服工序繁复, 耗时不少。
上一世她一年给他做一件中衣, 一直准备到百岁, 不知道耗费了多少心血。
心下一动, 他握住那双白嫩的小手, 声音低沉:“太辛苦了,歇息会。”
香桃两手顿住,心里纳罕, 不过才缝了个衣襟而已, 哪里辛苦了?
一句“没事”还没说出口,夏渊就不由分说的拿走了她手里的布料、针线,放在一旁。
香桃微嗔, “将军走前若还没做好,可不要怨我。”
夏渊把她的五个软绵绵的手指放在掌心轻揉, 随口道:“不急,还有几日才走。”
他这一仔细看才发现,她有几个指头上都被针扎出了小小的针眼,虽已经抹去了血迹, 还是红的刺眼。
室内气氛莫名凝重起来,夏渊低垂着头,轻轻抚摸她的手指,最后指腹停在她右手食指上的那一层薄茧,心尖一颤。
是她做金丝软甲的时候磨得。
两辈子都是她在付出,而他从来没有为她做过什么,重生后本想好好的弥补她,谁知边关境况突变,他又不得不离开,离开前还自私的提了这么过分的要求。
“我不想要中衣,你别缝了。”
香桃看看自己的手指,不以为意道:“将军不知,这针眼看着可恐,实则一点都不疼,就是冒点血珠子而已,若是真的疼,这世上怕是没人敢做掌针娘子了。”
夏渊却没被安慰到,他看不见的时间里她受了那么多苦,他在的时候眼里容不得一点伤,“听话,叫你别做你就别做了,否则做好我也不领情。”
香桃面色一沉,这人还真是武断,不做就不做,她还乐得清闲了。
夏渊知道辜负了香桃的一片心意,不由的懊恼自己那日的考虑不周,他当时也是知道不得不离开,拼命想抓住一点她给的温存。
如果给他时间,他可以处理好朝堂和边关,然后像上一世一样,带着她隐世而居。
可是现在前途未卜,他不敢想以后。
手指被他搓的发痒,香桃用劲抽回,状若无意的问:“将军何日启程?”
“五日后。”
两人同在罗汉床上坐着,膝碰着膝,夏渊单手撑在中间的矮几上,结实的后背微微弓起,头离香桃很近,双目熠熠生辉不错眼的看着她,像审视猎物的豹子,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她生吞入腹。
香桃感受到他的侵略性,却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害怕,或许是知道他要离开,心里也就多了一丝宽容,垂眸轻问:“将军这次要去多久。”
夏渊面容一僵,淡淡道:“手握兵权的军帅,无召不得入京,除非解甲归田,回京养老。”
香桃知道北雍一向有这个规定,夏渊这次能回京也是元丰帝力排众议下旨召了他,目的就是为了筹措军费。
不想呼耶的突袭,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他不得不从长计议。
“这场战争是不是很难打?”香桃随口问。
夏渊愣了一瞬,倒是没想到香桃会主动和他聊战事,心里有了挂碍,就没有办法轻松的谈起战事,他虽刻意回避去想这场战事的艰难,见香桃问起,还是耐心的把双方的境况给她讲了一番。
“还有一件事你听了不必惊慌。”夏渊眼底划过一丝歉疚 ,面上亦有赧然,“本想着洛锦鸣留在皇帝身边,可以顾着你和方姨娘,但是方才他跟我说,要随我去边关。”
香桃乍听下了一跳,慢慢又觉合理,哥哥自小就想当大将军,立志习武报国,他做出这样的决定,倒也不奇怪。
只是,她眉头轻拧,感觉一颗心也跟着去了边关。
夏渊见她变了神色,登时慌张起来,一再郑重保证,“我定会保护好洛锦鸣,让他完好无损的回到你身边。”
香桃轻笑,狠狠的点了点头,“将军也是。”
夏渊心下一动,一把捞住她的腰,把她箍到自己面前,“你也会担心我么?”
香桃低垂螓首,温声开口道:“将军是整个国家的依仗,每一个北雍子民.”
“不说家国百姓,就单独的你,会不会有那么一点担心我?”他武断的截了她的官方发言,固执的要听她的真心话。
其实,他心里多少有答案,所以才会把条件放很宽,一点点,那怕只有一点点的担心,也足以让他心得安慰。
他原本自信满满,可以重新得到她的心,也可以给她安稳的生活。
可惜,天不遂人愿,他没有时间去赢得她的心,也没机会好好呵护这份感情,在这样清冷的夜晚,对着前世念了三十年的人,他卑微的只想在她心里求得一点点位置。
功名利禄,金银财帛他向来淡然视之,仿佛这世间没有什么值得他费心讨取,他从没像今夜这样斤斤计较。
他从来不是婆婆妈妈的人,今夜却对她的答案在乎的不行。
香桃被他热烈的目光灼到,她低垂的眼眸正好落在他的脖颈,能看到他喉结不停的上下滚动,胸脯微微起伏,他的庄肃和不安传染了她,明明就一个字,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烛火跳动,映出墙上的两个人影,仿佛定住了般,良久未动。
“我明白了。”夏渊松开香桃,自己退到矮几的另一边坐着,一向挺拔如松的身子,后背弯成了弓形,像极了在默默舔舐伤口。
香桃看了他一眼,心里莫名一揪,他明白什么了?
她都不明白她自己。
夏渊默然片刻,缓缓开口道:“等我走后,曹笠和太后就会对你放松警惕,陛下再从中斡旋,你就可以出宫了,只要你表现的对佛法、轮回、天眼这些一无所知,太后自然不会强留你,所以你记住,太后若再问起这些,你一定要装的什么都不知道。”
香桃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转了话题问:“太后若执意重建皇陵,是不是西北军就没钱打仗了?”
夏渊眉头轻蹙,把目光投向无边的黑夜,“是这样的,北雍国库早就被李偲和曹家蛀的千疮百孔,重建皇陵就得把国库掀个底朝天,不过走之前我会安排妥当,就看元丰帝的速度够不够快。”
“如果元丰帝的速度不够快,西北军会怎样?”香桃追问。
“弹尽粮绝,边境失守。”
夏渊突然收回目光,转脸看着香桃,凝神道:“你什么时候对这些事感兴趣了,是不是担心兄长?”
香桃勉强牵了牵嘴角,“是啊。”
夏渊目光坚定道:“不要担心,如果边境失守,我一定拼尽全力把他送回来,断不会让你失去至亲。”
香桃心里一沉,垂睫道:“谢将军。”
她好看的长睫半掩着眸子,在眼底投下一团乌影,更显小脸白璧无瑕,楚楚动人。
夏渊转开眼,不敢再看,他一挥手,带起一阵掌风,烛火登时熄灭。
“我送你去入寝。”他温热的大手在黑暗中准确无误的拉住了她的衣袖,牵着她朝寝室走去。
这是他曾经住过的地方,摸黑行走也如白日一样,护着她一路安全的走到床榻。
细心的扶着她躺下,又给她掖好被子,他俯身看着她,双眸在暗夜里像黑锆石那样亮。
看他依然穿戴整齐,香桃疑惑,“你不睡?”
“嗯,我就是来看看你,待会还有事要和陛下相商,你快睡吧,我先走了。”
嘴里说着要走了,脚下仿佛生了钉子,迈不开步子。
秋叶寒凉,鹅黄色的床帐内,温煦蔓延,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一拳,四目怔怔相对,周遭静寂一片,只能听到清浅不一的呼吸声。
“我可以亲你么?”喉头一滚,夏渊轻声问道。
香桃一愣,他出其不意的礼貌倒让她微微不适,这让她怎么回答,她忽而怀念起他之前的霸道直接。
怕他又胡乱“明白”她的意思,她这次没有犹豫道:“妾身是将军的人,你自然可以.”
为所欲为?
好像她也不是这个意思。
夏渊却不知道又理解成了什么,眼中突然闪过万千光芒,呼吸也止不住开始紊乱。
帐内昏暗,他的五官模糊难辨,棱角分明的下颚线却依旧俊毅,在暗影里好看的令人怦然心动。
夏渊呼吸越来越乱,整个人慢慢向她压了过来,在碰到她鼻尖的时候,停了下来,两人鼻尖厮磨,呼吸交缠。
停在她的鼻尖轻喘良久,他才咬牙道:“今天放过你,先不亲了,我怕我会.”
要了你。
他话虽只说了一半,香桃的脸还是红了个结结实实,成熟的身体止不住一阵轻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