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给他留了一封信,放在房里的桌子上。
*
江远山早早的便从衙门回来了,他走到门口便感觉到了不对劲,上楼一看,白小芽果然还是走了。
一张素白的宣纸铺在桌上,宣纸上还压着一直白玉簪子,纸上面没写多少字。他走过去拿起来看,一字一句的看。
“我走了,你不用来找。这三天,谢谢你让我体会了男女之事的快乐,也谢谢你为我写的那些故事,我都很喜欢。只是喜欢的东西,未必要拥有,人也一样。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反反复复看了无数遍,一滴泪落在纸上,江远山赶紧用手去擦,只是越擦滴落的越多。
宣纸空白处,被打湿了一大半。
他喉头哽得难受,蹲下身去,两手抱着头,从喉间发出困兽般的呜咽。
哭到喘不过气来,他站起来去看床,却发现床上《剑客与寡妇》那本书,仍旧孤零零的被放在床上。
簪子也在桌子上。
她没带走,什么都没带走。
他给她的东西,她一样都没带走。
这些年,他也没给过她什么,来京城后为她买过一支簪子,她收了,可却从没戴过。
知道她爱看话本排解心情,他不缺钱了,仍旧继续写那些东西,白天忙公务,晚上挑灯写话本写她喜欢的演义小说。
可她最终还是走了,甚至连他给的东西,一样都没拿走。
原来他在她心里,真的是可有可无,云淡风轻的如飘落湖中的一片落叶,激不起半点涟漪。
江远山一声都没喊出口,只抱着头无声的哭。
除了他父亲和哥哥去世那年,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绝望的哭过。
当年在他最绝望的时候,她如一束光一样,照进了他心底。在来京城的那三年多,她一直照着他前行。
而如今,她像喧嚣后的灯火,突然就灭了。
江远山病了,突然发起了高热,连续三天昏迷不醒,滴水不进。
江玉姝从宫里出来,哭着跪在李春花面前求她:“娘,您如果想二哥活着,就同意了吧。”
李春花也哭,她哭得嗓子都哑了。
江玉姝流着泪道:“娘,二哥他是因为嫂子走了才病的,你难道不清楚吗?”
朱佑明见不得江玉姝哭,他走过来把江玉姝扶起来,把她扶去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他转而面向李春花:“娘,我已经将二舅哥外放到了凉州府任知府,那里离山桑几千里,您不用担心闲言碎语。”
李春花摆摆手:“罢了罢了,只要他高兴就好。这些年,他一直与我僵着,等我松口。现如今,他只怕是恨透了我这个当娘的,才会连命都不要了。”
“不会的,娘你别那样想,二哥他不会恨你的。”江玉姝握住李春花的手,宽慰她。
“娘,二哥最孝顺你了。只是……他这个人,你也知道,他很固执,认定了一件事,就不会回头。他在青春年少时,喜欢上了嫂子,所以无论你给他介绍哪家的姑娘,无论那姑娘多好,他都不会喜欢的,他认定了嫂子,心里就只有嫂子,别人他都不喜欢。”
想到白小芽,江玉姝红着眼眶笑道:“别说二哥,要我是男儿,我也愿意和她在一起。不图别的,只因为和她在一起,很轻松自在,令人身心愉悦。
你看她开饭馆的这些年,在柳溪镇也好,在京城也好,她招来的人,最后和她都处成了朋友,甚至像家人一样亲近。”
李春花回忆起往事,越回忆心里越难受。
她哭着叹息一声:“是我错了,害了你二哥,也……耽误了那丫头。”
江玉姝立马露出笑脸:“娘,不晚,只要你同意了,真心的愿意接受二哥和嫂子。我们一定能把嫂子找回来的。”
朱佑明道:“我这就派人查下去,封城锁关,层层追查,总能找到她。”
*
五年后。
岭南琼州。
白小芽光着脚踩在沙滩上,一手提着裙摆,一手举着一个大菠萝。
她踢着水花,脚踩着湿软的沙子,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看向前面睡在沙滩椅上的男人,她笑着道:“老陈,你来琼州这十年,竟然都没在这里娶妻生子?”
陈员外手搭凉棚,眯着眼看她,勾唇笑了笑:“这不为了等着你来吗?”
白小芽把手里的菠萝砸向他:“去你的吧。”
陈员外赶紧跳起来接住飞过来的菠萝,笑着道:“晚上吃什么?”
白小芽:“菠萝饭。”
晚上她煮了菠萝饭,虾滑蔬菜汤。
两人一人一份菠萝饭,各自一碗汤,面向而坐,在椰林树影下就着日落吃晚饭。
陈员外问她:“你离开京城后,这五年都去了哪儿?”
白小芽挖了一勺子饭吃到嘴里,吞下去后,才回道:“去了很多地方,去了凉州,玉门,还回了一趟山桑,后面一路南下,就到了你这。”
吃完饭,陈员外优雅地擦了擦嘴,又问:“那他呢?”
白小芽:“谁?”
“江远山,他……”陈员外低声笑道,“那小子很执着,他可能没那么好,但对你,很执着,认定了就放不下。”
白小芽耸了耸肩:“那也没办法,我和他没办法在一起。岁月是把刀,总会削平所有的棱角,会抹平一切。时日长了,他总会看开的。
也许,他现在都已经娶妻生子了,毕竟都五年了。”
浪迹五年,白小芽早就习惯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生活,在哪里都能很快适应。
所以来到琼州后,她也没有任何水土不服,很快就适应了。
这天,她正在香蕉林里和村里人一起摘香蕉,突然听见知县喊道:“先别摘了,都出来,一会儿钦差大人就到了。这次采摘的香蕉,是要送往京城的贡品,钦差大人要亲自过来察看。”
白小芽戴着兜帽,挎着竹篮退到一边,和大家一起恭敬地站着等知府过来。
等了许久,随着知县的一声:“恭迎江大人!”
所有人齐齐跪下行礼,白小芽在跪下前抬头看了眼,整个人都僵了,像是被人点了穴,保持着半跪不跪的姿势看着来人。
江远山隔着人群看过来,目光沉沉地看着她,眼神幽如深海。
白小芽跪了下去,低着头不再看他。
察看结束,在所有人都走了后,他走到白小芽跟前,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
“你接下来还想去哪儿,你去哪儿,我就去那里视察。”
白小芽心口像是被重锤敲了下,狠狠的震颤。
她无奈地笑道:“你这又是何必呢?人生短短几十年,有很多要舍弃的,也有很多可以拥有的。”
江远山:“比如?”
“比如这碧海蓝天,夕阳椰林,这些山海风景,是我们能拥有的,也可以拥有的。”
“那要舍弃的又是什么?”问完,他不等白小芽回答,自行回道,“我就是你要舍弃的,是吗?”
白小芽低头按了按眉心,她垂眸压下眼中的情绪:“没有。”
“没有什么?”江远山站在她面前,伸手可碰的距离,他却一直隐忍克制着,不让自己去碰她。
他自嘲地笑道:“是没有想舍弃我,还是没有爱过我?”
“应该是没有爱过我吧?”
白小芽觉得这五年白过了,好不容易平复的情绪,一下子又回到了五年前。
她低着头不说话。
江远山终是忍不住,抬起手,以手背轻轻碰了下她的脸,却又快速收回手。
“你知道吗,我最难忘的就是当时我被王平安捅伤后,你抱着我,一遍一遍喊我的名字。如果可以,我宁愿当时就死在了他的刀下。
可我不能死,我还有你,还有娘,还有玉姝,还有我该尽的责任。但是我又很希望,可以在那一天就死了,这样你会记住我一辈子。”
白小芽低着头,眼泪大颗大颗砸落下来。
江远山把她抱在怀里,小心翼翼的亲吻她的眼睛,吻掉她脸上泪,然后吻住她的唇,温柔而深情的辗转缠磨。
白小芽张开嘴回应他,伸出舌头勾着他交缠。
得到回应的刹那,江远山再也克制不住情感,抱着她激烈又急切地啃咬。
白小芽被他吻得无法呼吸,感觉自己像是要被他吞入腹中一般。她捶着他胸口推他,发出难耐的呜咽声。
江远山松开她,两人唇上都沾着彼此的唾液。
他抬手,擦掉她唇上的水痕,越擦心里的火越大,眼睛越热,他拇指按着她的唇重重的揉碾。
“疼。”白小芽被他按得喊了声,张开嘴咬住他的指头。
江远山闷哼一声,随即以手折磨她,折磨得她软了身子,倒在他怀里难耐的哼哼唧唧。
夏夜的海边,非常好看。LJ
又圆又大的月亮,照得海面波光粼粼。随着海水的荡漾,光影闪动。
白小芽坐在礁石上,靠在江远山怀里。
她头抵着他胸膛,蹭了蹭:“你说你娘哭着让你来找我,真的假的?”
江远山笑道:“我都三十了,还没成亲。她怕我孤独终老,要不是她身体不允许,她都要跟过来找你的。”
白小芽叹道:“唉,我不知该怎么面对她。”
江远山放在她胸前的手不轻不重的揉着,声音都哑了:“你只要坦然的面对我就行了。”
夜里下凉后,江远山跟白小芽回了陈员外的住处,白小芽在这是没有房子的,她都是住在陈员外家里。
见到江远山,陈员外自然是一番调笑打趣。他还故意当着白小芽的面说,男人到了三十就不行了。
白小芽笑着连连应道:“就是,男人三十就不行了。”
结果晚上江远山身体力行的让白小芽见识到了,三十的岁男人还能行。
她累得躺着一动不动,任由江远山在下面给她擦洗。
没有媒人,也没有办酒席,两个人在日月山海的见证下就在一起了。
白天他在衙门里处理公务,她随着渔民去打渔,去果林里摘果子,在家研究各种美食。
夜里,她吃着果子看小说,他挑灯写演义小说。除了武侠,男女禁.的书,神鬼类的他也写。
睡下后,她趴在他身上磨着他催更。
他们做了三年夫妻,一直没要孩子。
白小芽不提生,他便也不提要。
直到离开琼州后,他们去了肃州府,见识了壮阔的边关沙漠后,白小芽内心激荡,脑海里涌现出了金戈铁马的画面。
与他做到兴致时,她突然抱着他的脖子,贴着他耳朵说了句:“我想有个孩子,将来可以当将军。”
他沉声笑着,薄汗摇曳的给了她。
白小芽抱着他劲瘦的腰身,在摇曳起伏间颤声笑道:“我算是体会到了你二婶的快乐,原来这事,真的很令人愉悦。”
江远山勾唇邪笑:“我还能让你更快乐。”
白小芽抱着他温柔地亲吻:“能遇见你,就是我最大的快乐了。”
相遇容易,相守难,相守容易,相拥难。
十年,他们用了十年,换两人相拥而眠,一日三餐,粗茶淡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