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他爹娘便想再生个正常的儿子,然而在他之后,连生了五个,三个女儿,两个儿子,可活下来的只有三个女儿。
那两个儿子,一个还在胎中就死了,生下来发现是儿子,一家人都嗷啕大哭,另一个儿子是得了高热症死的,死的时候才两岁多点。
那三个女儿倒是安然无恙地活到了现在,但是在家每天也都是挨打挨骂。
他爹娘一生气就骂,说死的怎么不是她们三个赔钱货。
直到前年,黄宁的娘又怀了一胎,去年夏,五月底生出一个儿子,白白胖胖的,一家人欢喜得跟宝儿一样。
黄宁他奶,还特地给黄宁他娘杀了只老母鸡炖汤。
可谁能想到,他娘月子都还没出,就遇上了地龙加暴雨。
在陈员外讲诉完后,黄宁哭着道:“掌柜的,求您了,求您收下我吧。我爹在去年那场地龙中没了,我奶气得把我大妹给卖了。
现如今家里就剩下我,和我娘以及七个月的弟弟,还有两个年幼的妹妹。
我娘因月子里伤心过度伤了身子,一直干不了重活。我二妹才十岁,小妹才七岁,她们也都干不了地里的重活。
白掌柜,我就想挣一点钱养活她们,让她们不至于饿死。”
白小芽在听完陈员外说的后,就已经心软了,这么可怜的一个孩子,她能就帮一把,力所能及的事。
可在帮之前,她心里仍旧有些疑惑,于是便问道:“黄宁,你娘她对你好吗?刚刚听陈员外说的,好像你家里人都对你不太好。”
黄宁道:“我娘生了我,把我养活大了,我就该报恩尽孝。他们不喜欢我,是因为我是残的,是我不好,不是娘不好。”
白小芽脑子有一瞬间的卡壳,没大明白这个逻辑。
黄宁又道:“我并不觉得难过,也不恨家里人。这就好比男儿娶妻,更愿意偏向温柔贤惠长得好看的,没有哪个男的喜欢又凶又恶的丑女人。
同样的,姑娘家嫁人,也都是挑选家底丰厚富裕的,没有哪家人愿意把自家女儿嫁给一个穷光蛋。
可这些,不也一样的是在选择好的,排斥劣的吗?”
白小芽:“好,今天起你就在我店里住下吧,后院还有一间空房子,这几日放着杂物,一会儿我收拾出来。
我这里包吃包住,工钱一月两钱银子。但丑话说在前面,我这是饭馆,你做工的地方,家里人没事尽量别来。”
就冲着黄宁的奶奶,把黄宁的妹妹给卖了这一点,白小芽就不想与这样的人过多接触。
黄宁激动得连连道谢:“谢谢,谢谢掌柜的!您放心,我知道的,我绝不会往家里拿一针一线。”
刚招完杂役,紧跟着一个头戴方巾的儒雅老先生在门外问道:“请问店家,还招算账先生吗?”
第58章 增加新菜品——麻辣干锅……
“招的。”白小芽急忙迎了出去, 笑着把老先生请进店里。
老先生进门后,看见陈员外,微微躬身作揖, 行了个读书人之间的礼。
他虽穿着一身旧长衫, 胳膊肘和肩周处还打着补丁,且年岁也不小了, 但看上去却精神矍铄,举止彬彬有礼, 气度儒雅不凡。
陈员外也微微躬身见礼, 笑着问道:“方老先生不是在刘家庄教书吗?”
方老先生摆手道:“年前就辞了,家中老母年岁已大,我不便再去远处。刚才路过贵店, 见店家墙上贴着招工的,老朽便厚着脸皮想来试试, 挣个糊口的钱。”
从柳溪镇到刘家庄要大半个时辰, 比到白村还远。
而方老先生打从出生起就住在柳溪镇,家里房屋倒是颇为宽敞, 就是过于破旧, 房体外都已经裂开了两指宽的口子。
原本方老先生祖上也是颇有家产的, 良田数百亩,铺子十来间,柳溪镇和王楼镇两个镇上都有他们方家的产业,柳溪镇半条街都是方家的。
可到了他爷爷那一代,因不善经营, 家中逐渐潦倒,一代传一代,到了方老先生父辈, 家中产业挥霍掉大半,铺子只剩下五间了,良田也只剩下百十来亩。
后面几个伯伯叔叔为争夺家产,斗得不可开交,而方老先生的父亲,因只一心读书,对买卖之事概不精通,加上又只有方老先生一个儿子,所以最后只分到了柳溪镇上的一处小院和几亩薄田。
到了方老先生这一代,就越发窘迫了。
方老先生遗传了他父亲的性情,温和淡然、与世不争,也是一心读书。
他二十多岁便中了秀才,可后面读了十几年,一直考到四十岁也没考中举人。
在他四十岁那年最后一次参加秋闱,名落孙山后,便没再继续考了。
到现在他五十了,也只是个秀才,是镇上有名的老秀才。
方老先生一生无子,只有三个女儿,皆已嫁作人妇。
早年间,他为了凑钱读书求学,家中的几亩田产,已全卖光了,只剩下柳溪镇上的这间祖宅。
陈员外和方老先生互相作揖见礼后,方老先生便笑着问白小芽:“不知道掌柜的招工有何要求?”
白小芽笑道:“我这只是家小饭馆,能识文断字,会做账就行,没啥大的要求。”
“白掌柜你放心,方老先生于算术上颇为精通,他不仅会做文章,九章算术更是学得厉害,放眼整个山桑县,在算数上的成就,没人能超过他。日常生活的运算,他连算盘都不需要,直接心算就能算出来。”陈员外特别热情地解说道。
从进门起,陈员外对白小芽的称呼便从“江娘子”改成了“白掌柜”。
然而白小芽就当没察觉到这一转变,很自然的就应了,也没多说什么。
陈员外个人,表面看着温和,实则脾气很硬。
他这是在明的向陈夫人宣战,他就是要与白小芽来往做买卖。
不管陈夫人怎么想,也不管陈夫人怎么气,他要做的事不会变。
和方老先生谈妥后,白小芽笑着道:“老先生若今日有空,现在就可以留下来,工钱按半月给您算。”
“那就多谢掌柜的了。”方老先生作揖行了个礼,“容我回去和老母与内子说一声。”
方老先生走后,白小芽看向黄宁:“你也回家与你家里人说一声吧。”
黄宁点点头:“谢谢掌柜的,我回家收拾一番,带上两身衣裳就来。我家虽归属青安镇,但其实离柳溪镇更近,两刻钟的路程就到家了。”
*
方老先生的家在柳溪镇东街栖霞巷,到南街很近,来去不到半刻钟。
他去了没一会儿,便过来了,还换了身较新的衣衫,身上不再有补丁。
这是去年秋,他大女儿给他缝的一件新衫子,平日里他都舍不得穿,只有在待客时才拿出来穿。
有了方老先生,江远山也就不用再向夫子告假留在店里帮着记账了。
他回了书院,正儿八经的投入到学习中。
毕竟距离秋闱,只剩下两年多,他若是考不中,这辈子也就止步于此了。
说不紧张那是假的,寒窗苦读十载,为的就是金榜题名。
黄宁来得也快,他抱着小包袱,气喘吁吁的跑回店里,额头上都是汗。
他是一路跑着回去,又一路跑着来的,生怕耽误了做工。
而他也换了身干净的衣衫,只是干净而已,仍然很旧,满身的补丁,衣衫薄得都能看见纱缝。
一到店里,他便去后院的房里放下包袱,迅速到大堂内做事。
他做事很勤快、也很麻利,又极有眼力见儿,见着客人来了,便立马笑着上去迎接。
一转身,他便迅速拿起茶壶给人端茶倒水,茶水倒九分,将满未满,从来没溢出过一滴。
见着客人走了,他立马上前恭送,紧跟着快速收拾碗筷擦桌子。
不仅勤快,他还很用心,记性也很好。
客人点的东西,他从来没记错过,哪一桌哪个人,点了什么口味的米线,额外要了牛肉还是卤蛋,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谁要的三鲜米线,谁要的杂酱豌豆,他从没端错过。
对比起头两天,李春花每次都端错,要不是将玉姝长得乖巧讨喜,跟在她娘身后说好话,不知要惹怒多少个客人。
有了黄宁,李春花彻底没了用武之地,江玉红还能帮着端个米线倒个茶。
到了中午最忙的时候,黄宁也没出过错,应付得有条不紊。
白小芽在门帘后看了一会儿,越看越满意,心里越发的欣赏这个少年。
只是也挺心酸,也挺愤懑。
这么一个心思纯正,又勤奋肯吃苦,做事也麻利的人,可惜上天却没给他一个健全的身体。
那些心术不正、偷鸡摸狗又懒又馋,甚至作奸犯科的人,却好手好脚。
她也不是希望那些人就一定是残的,只是觉得上天在赋予每个人的生命和运道时,往往有些不公平。
可这样的不公平,世上太多太多了,并且只能自己奋力从泥潭里挣扎出来,谁也帮不了。
别人救得了你一时,救不了你一世。
谁也不是救世主,唯有自救。
她看着黄宁一跛一跛的擦桌子端碗,像个陀螺似的满屋转,累得额头上都是细细密密的汗。
心里很是不忍,她温柔地喊了声:“黄宁,没人的时候你就坐着休息,喝口水喘口气,不用那么死心眼,我这规矩没那么严。
你可别把自己累坏了,否则我要重新找人不说,还得给你治病。”
她话说的有些难听,就是为了让黄宁听进去。
黄宁转身咧嘴笑道:“没事的白掌柜,我不累,一点不累,真的!你不用担心我累坏身体,这一点活根本累不倒我的!
而且就算真的累倒了,您不用管我,那是我自己不中用,我不需要您给我医治。”
他心里很感激白小芽肯收下他,以往他也时常出来找事做,可别人都因为他腿是残的,不肯要他。
然而白小芽却收下了他,因此他心里很感动,做事时也越发卖力。
他心里想的是,再累也一定要把事情做好,尽他所能让来到店里的客人都满意,不能因为他这样一个腿残的杂役而感到厌烦,以至于不再来店里。
若真是那样,他自己对不住白小芽不说,也没脸继续在店里做下去,那他就真的成了废物。
他不想成为别人眼里的废物,他想成为一个有用的人。
下午不忙的时候,白小芽用菜油酥了两碟子花生,一碟子甜的,一碟子咸的。
她将油酥花生摆在大堂桌子上,任由大家吃。
黄宁一开始怎样都不肯吃,直到白小芽沉了脸,说:“你要是不吃,就别在我这里做了。”
“我吃,掌柜的您别气,我这就吃。”黄宁急忙用筷子夹了一颗放进嘴里,感动得差点哭出来。
江玉姝声音脆脆的笑道:“黄宁哥,我嫂子人很好的,心很善良。你在她这不用那么拘谨,该干活的时候,别耍滑头,勤奋做事就行。
闲了的时候,嫂子会做很多吃食给大家吃,你也不用客气,跟着一起吃就是。”
江玉红点头附和:“对,嫂子人很好。”
白小芽两指捏住一颗花生,搓掉皮衣,塞入嘴里,吃完喝了口水。
她看了眼黄宁,状似无意地问道:“你以前是在客栈或者茶寮做过吗?”
黄宁摇摇头:“没有,我从没在别家做过,是四处找过不少活,但人家都不要我。”
他手在左边膝盖上握了下,卑微的低着头。
白小芽道:“那我看你倒茶的动作,倒像是个行家。”
黄宁挠了挠头,笑得很羞涩:“我偷学的,虽然他们不肯要我,但我每逢上街,便在那些客栈外看人家店小二是怎么招呼客人的。
端茶倒水这些,我都是跟他们学的,回到家后,便躲起来偷偷练习。虽然一时用不上,但我想着总有一天能用上,也许哪天就有人肯要我呢。”
白小芽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又问:“你们黄家田地不多吗?”
黄宁又摇摇头:“不多,总共也就四亩多旱地,六挑水田。”
江玉姝道:“那比我们家多。”
“比我们家也多,多了一大半。”江玉红也说了句。
“可我们没有分家,我爷奶都还在,我家和几个叔伯他们,都是一起过的。我爹上头一个哥哥,下面三个弟弟。”
说到这,黄宁叹了口气:“也正是因为如此,我爹才一直想要再生个身体健全的儿子。我是残的,家里不会分地给我。
很小我便知道,我分不到田地,所以一直想出来找事做,攒够了银子,以后我便可以自己置办田产。”
白小芽拍了拍他的肩:“你放心,我这小饭馆只要一日还在,就保你有一口饭吃。”
说罢,他又看向方老先生,笑道:“你若是想学识字,空闲的时候,还可以跟着方老先生学认两个字。
我家小叔子,也是秀才,他下了学回来,也可以教你认字写字。”
有学问总比没学问好,这在什么时代都通用。
三天的花灯节,很快便过去了。
镇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除了三六九开市的时候会热闹些,平日里都较为冷清。
白小芽的饭馆,主要顾客是书院的学子,以及镇上的土著居民,且还是家底丰厚的人家。
他们吃腻了家里的饭菜,偶尔会到外头的馆子改下口味。
中午的时候仍旧是最忙的,下了学的学子们,会有不少到她的饭馆来吃饭。
下午的时候,往往没什么客人。
饭馆开了半个月后,每日的流水也逐渐稳定了下来,今天是正月的最后一天,明天便进入新的一月了。
这日,忙过中午那一阵后,吃了午饭,白小芽便在大堂筹备新菜。
她昨儿个夜里躺床上想了下,光卖米线不行,毕竟客流量少,来来去去就那些,天天如此,谁都会吃腻,还是得丰富菜品才行。
除了原本的米线、卤味、卤蛋等,她打算增加一样——干锅。
干锅鸡、干锅鸭、干锅排骨、干锅兔、干锅牛肉等等。
虽然调料没那么齐全,但是好在这个时代的食材都很新鲜,天然就有着现代都市无法比的鲜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