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娇慢慢取下手中的羊皮手套,口中依旧淡然自若,“我说了什么,单于可以听,也可以不听,去羌亚一路,我身边有暗卫在,单于身边的亲卫送不送,我都能顺利抵达,单于信吗?”
许娇说完,哈尔米亚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许娇手套摘完,葡萄已经将手中的锦盒递上。
许娇一面接过锦盒,一面低头道,“哈尔米亚,我和殿下都不喜欢旁人试探。”
许娇说完,依次从锦盒中拿出各种珍奇异宝,譬如名贵宝石,夜明珠等等,哈尔米亚脸色更加难看。
许娇看他,“这一趟只是借道而已,承蒙西戎一族各位部落首领的厚爱,这些东西,岑清受之有愧,还是统一还于单于手中,单于一并处置未好。至于羌亚一行,等后日风沙小些,我就走,单于不必派人送,我身边的暗卫会安稳护送我抵达,至于今日之事……我也会如实告知殿下。”
许娇言罢,葡萄上前,将锦盒放在营帐中的案几上。
许娇目光瞥过郭睿,又道,“还有,如果我是单于,我就不会杀他。”
哈尔米亚皱眉。
许娇沉声道,“一个活人,比一个死人用处大。”
许娇说完,伸手行了西戎礼,而后唤了声,“葡萄,走。”
葡萄连忙跟上。
走出大营很远,见身后没有人跟上来,葡萄低声,“没有人跟上。”
许娇额头都是冷汗。
方才,哈尔米亚是特意的,她也险些就被识破,幸好在来这里之前,都逐一想过,也同胡广文逐一演练过……
很险!
但凡露出一丝破绽,下场可想而知。
许娇长长舒了口气,也咬唇。
葡萄继续道,“方才看郭睿大人模样,撑不过两日……要不要救?”
其实葡萄也不知道怎么救,但总寄希望于许娇。
许娇再度沉声,“我们若是救他,只会害死他。”
葡萄诧异。
许娇叮嘱道,“照我早前吩咐的去做,去!”
葡萄点头。
***
方才营帐中,许娇撩起帘栊径直离开,哈尔米亚和谋士留在帐中,稍许木讷。
“怎么看?”哈尔米亚问起。
谋士低声,“不像。”
哈尔米亚方才在许娇处吃瘪,心里正有些不爽利,便道,“是不像,日后就不要多猜测了,得罪苍月对我们没好处。”
许娇最后几句话中的威胁意味还在,等她都出了营帐许久,哈尔米亚还皱着眉头,脸色有些青,口中的西戎话飞快翻滚着,“这个女的不好惹,柏靳敢让她一个人出入南顺、西戎和羌亚,就知晓她有这个本事,也一定给足了她凭借,犯不上同她撕破脸。”
同她撕破脸,便等同于同柏靳撕破脸。
柏靳远在苍月,都是岑清说什么便是什么……
言辞间,又有亲卫入了帐中,“单于。”
“说。”哈尔米亚脸色凝重。
亲卫行礼,低头道,“单于,都探过了,岑清大人周围的暗卫确实都是苍月口音,不是南顺口音。”
“继续说。”哈尔米亚沉声。
“也打听过了,对方很清楚苍月国中的事,但是不怎么清楚南顺的事,应当不是南顺国中的人,都是苍月国中的人。”
哈尔米亚摆手,亲卫退了出去。
谋士叹道,“看来,真是我们多心了……”
哈尔米亚捏了捏手上的扳指,冷声道,“最好是我多心了,如果不是,那岑清这个人,未免太厉害了些。一个女的,哪有那么大的魄力!她敢只身一人来这里,一定是仗着背后有苍月,惹她做什么?”
谋士颔首。
哈尔米亚继续道,“岑清才从西关出来,西关城中的情景她是最清楚的,她不说,就再让人去探,再迟两日无所谓,我们拿下西关是为了做跳板,让其他部落看到,跟着我才能复兴西戎,但若是南顺在西关早有准备,我们折在这里,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得不偿失。”
谋士应是。
而后,谋士又看向郭睿,“这人要怎么办?”
哈尔米亚眼中狰狞,“能怎么办,既然岑清都开口了,不留她些薄面,今日怎么收场?她之前说会最后的一句,是给我台阶下,我若不下,就是不给她颜面。”
谋士也反应过来。
哈尔米亚继续道,“再留他两日,两日后,若是交战,就将他首级尸首扔在南顺驻军面前,让他们好好看看。”
哈尔米亚的心思并不在郭睿上,“再派探子去打探,不差
第097章 宋卿源……
许娇一直在想,想了很多,又仿佛什么都没想出来。哈尔米亚出其不意的这一步让她措手不及。
四更天都过了,转眼离二月中旬只剩了八日。
许娇在床榻上辗转反侧,许是想了太多也想不到出路,又许是压力逼得人一直高度紧张到喘不过气来,许娇脑海中一直浑浑噩噩的。
浑浑噩噩里,又始终觉得哪里不对,似是漏了什么一般?
……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葫芦入了帐中,见许娇还坐在案几前出神,葫芦轻唤一声,“小姐……”
他以为许娇一整晚没睡。
许娇抬眸看了看他,仿佛在想什么一般,没有应声。
葫芦沉声道,“小姐……”
“等会儿。”许娇打断,自方才起她就在案几前想到些蛛丝马迹,葫芦打断,她让他先噤声。
许娇是近乎拂晓才阖眼。
阖眼不多会儿,忽然又醒了。
昨日一直在想对策,反而头晕脑胀毫无进展,但在小寐一会儿后,脑子放空,压力也暂时放下,整个人却似忽然缓过来了。
她是终于想起何处不对!
哈尔米亚想借仓恒驻军的人除掉枯木和普益两个部落,但这是哈尔米亚的如意算盘。普益和枯木两个部落原本就同哈尔米亚有矛盾,怎么愿意听哈尔米亚的话去送死?
逻辑不对!
葡萄说枯木和普益两个部落早就让人去看着郭睿了,是想保住郭睿的性命。想保住郭睿的性命,就是不想出兵打仓恒。
而且,如果普益和枯木真想出兵攻打仓恒,就不会有前两日的内讧了!
许娇脸色越渐苍白。
昨日哈尔米亚突然提起让普益和枯木攻打仓恒的时候,她是措手不及,也愣住了,所以没有想清楚其中不对的地方……
眼下,许娇才回过神来,要么是前两日内讧的时候,哈尔米亚和枯木、普益两个部落达成了协议,两个部落忽然愿意一起去攻打仓恒了……
这样的可能性很小,若是都达成了协议,哈尔米亚也不会让这两个部落去送死。
那再一种可能性——就是哈尔米亚在试探她……
许娇的脸色从煞白,缓缓变得铁青。
——前几日倒是忘了问起,东宫近来可好?
——他实在谨慎,早前才让人送过信给我,眼下又让你来一趟!
——我的建议,殿下考虑得如何了?
许娇额头都有冷汗渗了出来。
哈尔米亚真要问,她到大营的第一日就问了……
她昨日还真以为她蒙混过关了过去,但细下想,怎么这么凑巧,她来西戎营中之前,柏靳才有过书信给哈尔米亚……
但要是压根,柏靳就没有书信给过哈尔米亚呢?
许娇后背都被冷汗浸湿。
如果哈尔米亚先用攻打仓恒试探她,再用柏靳试探她,那她已经露出马脚了……
许娇指尖继续不规则得轻敲桌面,眼眸在眼眶中转着,思索着。
哈尔米亚早前已经明明没有怀疑她了,从什么时候又开始怀疑她的?还这么笃定?
许娇思绪着。
忽然,内讧?
许娇恍然大悟,对,是内讧,普益和枯木忽然向哈尔米亚发难,哈尔米亚一定肯定会查原因。
无论什么原因,但都是她来了大营之后的事,真要打听也不难。哈尔米亚本就多疑,应当也拿捏不准,所以昨日才会特意试探她。
其实,带她出去骑马,并不是不想让其他部落的人知晓他们谈了什么,而是……
许娇指尖僵住,眼神也收紧——而是昨天哈尔米亚已经动了杀心,想借着骑马让她意外坠马身亡,这样就算柏靳真要追究都没有理由……
许娇咬唇。
但哈尔米亚没有杀她,因为早前他见她的时候,她确实是柏靳的人,所以哈尔米亚吃不准是她的缘由,还是柏靳的缘由。
眼下对哈尔米亚来说,最重要的是西关和内讧的事,他可以暂且将她放到一边,秋后算账也不迟,所以才对她说,等过两日让人送她去羌亚,其实是拖住她……
那这个时候,她更不能说要先走了。
如果说了,便等于将这一层欲盖弥彰都撕破了,逼得哈尔米亚提前对付她。
许娇看向葫芦,她一夜没怎么合眼,略带沙哑的声音道,“暂时走不了了,哈尔米亚应当怀疑我了。”
葫芦骇然。
***
大帐内,哈尔米亚同谋士一处。
“单于昨日试探过了吗?”谋士问。
哈尔米亚捏着酒杯,沉声道,“岑清是有问题。”
昨日西关的细作有一人到了营中,说好像见过岑清身边的葡萄出入西关官邸,是取狐狸毛披风的。
葡萄生得眉清目秀,在西关这样的地方很容易引人注目,他也正好见过岑清身上的狐狸毛披风……
但岑清是柏靳的人,他早前也试探过了,所以他还是有几分不信。
可此事不是小事。
岑清如果是南顺的人,那她一定很在意仓恒,所以他昨日拿普益和枯木攻打仓恒试探岑清。
岑清的一惯清冷,在他说起的时候,明显愣了稍许,而且目光中有惶恐之色,虽然很短,但只要留心就能捕捉到。
他再用柏靳的书信试探她。
她如果不知道柏靳送了信,大可以说不知道,但她明显怕他知晓她不知道……
柏靳根本没有派人来过。
岑清有事情隐藏,才会心虚。
谋士惊讶,“那……这岑清是假的?”
哈尔米亚摇头,“不是假的,我确认是她,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
谋士诧异,“单于没杀她?”
哈尔米亚眼中忽得犀利一敛,“我昨日是想当场杀了她,但事后一想,还不知道她背后有什么目的,与其如此,不如等西关之事结束后,好好拷问一翻。而且就算拷问不出来,这么聪明的美人,就这么杀了可惜了,不如先留着,日后用来一一笼络其他部落?”
谋士隐晦笑了笑。
哈尔米亚继续道,“把她留在军中,事后推脱说她死在两军交战,兵马混乱时,柏靳能有什么办法?再说,她若‘死’了,从她嘴里套出些苍月的秘密岂不是更好?”
谋士问道,“那要让人看押起来吗?”
哈尔米亚摆手,“不用,我还想看看她要做什么,左右都在这军营中,她能长出翅膀飞出去?让人盯着。”
谋士应是,而后又问道,“那普益和枯木两个部落……真要他们去打仓恒吗?”
哈尔米亚笑了笑,“细作说城中每日来来往往都有鹤城驻军,岑清也暗示西关有驻军,我反倒觉得更有问题。我已经让另外两个部落偷袭仓恒去了,如果仓恒能打下来,就说明西关是个空壳子,普益和枯木看了,自然也老实了……”
谋士不解,“为什么岑清暗示西关有驻军,单于会觉得更有问题。”
哈尔米亚拧了拧大拇指上的扳指,沉声道,“你好好想想,她来了军营几日?”
谋士错愕,“七八日……”
哈尔米亚眸间都是阴冷,“七八日是什么概念?对方如果没有增援,剩下都是些老弱残兵,兴许连一万人都不到,不用半日就能打下来。而我们有十几万大军,足足七八日的时间,就算对方不是几千人的空壳子,有五六万人,这八日时间,西关也早就是囊中之物。她一个人拖延了五六万驻军都未必能拖延的时间,还让普益和枯木跟着起内讧,你说她来做什么的?”
谋士惊诧。
哈尔米亚攥紧掌心,“再拖,鹤城的增援就会到了。”
***
大帐中,葡萄回来,“大人,我们的人还是可以自由行动,没有人拦着。”
葫芦也看向许娇,“小姐,会不会多虑了?”
许娇沉思,低声道,“不会,他是在试探,看我要做什么。”
葡萄叹道,“大人,那我们要做什么?”
许娇沉声,“既然我们走不了,留在这里也是死,仓恒也守不住,我们只有赌一回,赌哈尔米亚猜不到……”
葡萄和葫芦对视一眼,葡萄喉间重重咽了口口水。
“我来找机会。”许娇垂眸。
只是许娇言罢,又有暗卫撩起帘栊入了帐中,慌张道,“大人,普益和枯木一族在主帐同哈尔米亚闹起来了,闹得很大,提了郭睿大人,双方在主帐中动手了。”
许娇看向葡萄和葫芦,但很快乌齐木来了帐中,“大人,单于有请。”
“我马上来。”许娇应声。
等乌齐木出了帐中,许娇才看向葡萄和葫芦,“机会来了,但是只有一次。”
葫芦和葡萄颔首。
***
主帐之中,普益和枯木部落的首领都在同哈尔米亚争执,“你明明知道西关有重兵在,你还拿我们族人去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