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榆木却是朝着眼前风沙方向握紧佩刀,因为双方都停下,他反而能慢慢听出一丝一样。
马蹄声……不是身后追兵的,而是前面……
众人仿佛也意识到什么一般,面面相觑着,但很西戎人还沉浸在他们停下的狂喜中,没反应过来。
榆木心中慢慢清晰,这阵风沙也不单是风沙,而是马蹄刮起的风沙。
这么大的风沙都迷眼了,要有多少行军……
无论是葡萄还是郭睿,还是旁的人,都不将目光放在身后的西戎人身上了,而是看着前方的风沙里。
有人来了。
很多人……
但身后的西戎人仿佛不知道,那应该不是一伙儿的……
许娇脑海中飞速想着。
援军?是援军?
许娇心中忽然迸出这样的念想。
不是还有六七日吗?但谁说得上呢?
如果前面也是西戎人,他们必死无疑,但前面若是援军……
郭睿也屏住呼吸,风沙中,最近的马蹄声逐渐停下。
榆木在队伍最前面,应当是看到了,手中的刀剑慢慢扔下,也举手示意,自己手中没有武器。
身侧的暗卫跟着效仿。
此时放下刀剑……葡萄想起他只有软剑,没有旁的……
许娇看到风沙慢慢散去,前面是排排骑兵,骑兵中有人举着旗帜,旗帜上隐约是一个曹字。
曹?
曹复水?
许娇怔住。
果真,风沙近乎消融殆尽时,有头碰头狮子狗骑着高大的骏马,手中握着一人高的大刀上前。
许娇从未觉得碰头狮子狗这几个字这么亲切过,亲切得都要哭了……
许娇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听耳膜边一阵标准的“狮子吼”,震得许娇脑子里都晕晕乎乎的。曹复水已经骑马握刀冲上前去,朝着对面的普益部落首领就是一斩。
许娇刚回头,郭睿连忙伸手挡着她眼睛,“许娇别看!”
他特么记得许娇在东宫就怕到怕老鼠,还有这种场面的……
周围的马蹄不断上前冲向后方,厮杀声涌起,势如破竹,但是郭睿还是尽量伸手挡住,没让她看见。
“许娇,我们死里逃生了。”郭睿如释重负。
许娇鼻尖和眼眶都兀得红了,红得都有些发酸发痛……
这两日太吓人了……
许娇直接哭了出来,因为郭睿的手一直当着,她也没看旁的地方,反正哭就是了的时候,忽得被人从身后抱下了马。
许娇一惊,但这个怀抱又实在太过熟悉,许骄慢慢转眸时,眼泪鼻涕都哭成了一团,“宋……宋卿源……”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也看得出来,我为了把抱抱龙写出场,我已经要吐血了,这章四更了,,,我多有信念才写完,好了不写了,一个字都不想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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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8章 晨曦微露
宋卿源看着她,眉间自早前起就一直皱着,仿佛方才确认是她才缓和稍许。但看她哭成这幅模样,又再次拢紧了去。
大漠风沙,广袤无垠。
他抱着她,她在哭,他她,风沙将她发间吹起,轻抚在他脸颊,任何一帧留下都是绝美的印迹与画面……
“陆深。”他沉声。
陆深牵了宋卿源的马上前。
自东宫出来之后,许娇已经很少见到宋卿源骑马,朝中之事很忙,宋卿源早前喜欢读书骑射,在登基后,这些都变成奢侈……
她更是很多年没见过一身戎装的抱抱龙,很早之前,还是在东宫之时,先帝喜欢的秋猎,那时的宋卿源就总是一身戎装的少年,还有一年先帝让他随瑞王征战,上马时,他在马背上看她,温声同她道,“记得,有事找大监。”
她颔首。
他策马,身后跟着十余骑禁军,也会在临到街角处,回眸看她……
眼下,时空易转。
早前的戎装少年,眸间的阳光温和而动容,如今已是挺拔的身躯,护她在怀间,沉稳深邃的目光里,藏了只有她才知晓的炽热与爱慕……
分明眼下的风沙不及早前啊。
也分明他都出现在风沙尽头里,一双臂膀温和而有力的拥着她,但她的眼泪却更似断了线的珍珠一般,停不下来……
还是当着他的面。
好像有些丢人……
还好像,有些越演越烈的趋势可怎么办?
她眼泪簌簌坠着,一声不吭,就这么看着他,仿佛粒粒珍珠都滚落进他心底,起了波澜,乱了平静,也落在心底深处佯装的平静湖面里,漾起道道波纹,似坠了珍珠的漩涡慢慢汇聚成一处,平静下的暴风骤雨再藏不住……
她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声,看着稍许猩红带着血丝的眼底。
温和有力的臂弯,抱她上了马背。
宋卿源目光再看向榆木处。
榆木方才反应过来,从马背上下来,朝他躬身拱手,“见过陛下。”
宋卿源对眼前这身苍月的暗卫服再眼熟不过。
方才也见是他带着众人一道逃亡至此,宋卿源淡声开口,“朕听说苍月使臣不慎卷入西戎和南顺交战中,可有救到?”
许娇眨了眨眼,诧异看他。
他都知道了……
忽得,许娇心底有一丝慌乱,遭了……
应当要被骂了。
而一侧,榆木是聪明人,宋卿源说完,榆木会意拱手,“多谢陛下关心,使臣已经救到,我等眼下正要离开西关,还往陛下放行。”
“送他们出关。”宋卿源言罢,身后的军队中自觉留出一条道路来。
有禁军护送离开。
“多谢陛下。”陛下拱手,而后再上马,和余部一道从南顺军中穿行,目光瞥过许娇和葡萄,算是道别。
周遭的黄沙渐渐隐去,但疾风依旧强劲,吹得衣衫呼呼作响。
周围都是马蹄前后挪动的声音,还有旗帜在风沙中迎风招展的声音。宋卿源的目光重新看向许娇,“先回去。”
他的嗓音低沉而嘶哑,又带了不容置喙。
他凝眸看她,低声道,“朕晚些回来。”
千军万马前,她颔首。
宋卿源目光看向葡萄,葡萄当会意,连忙上前牵马。
军中让出一条更宽阔的道路,葡萄牵马离开,身后跟着禁军牵着载了葫芦和其余伤员的马,紧随其后。
宋卿源没有收回目光,一直看了许久,等马背上的身影再次回头望向他,见他挺拔秀颀的身姿在大漠的晨曦里,说不清的温柔,沉稳又透着威严。
许娇心中有温暖,踏实,也有庆幸和忐忑……
宋卿源缓缓转眸,目光看向郭睿。
到此时,郭睿才反应过来,“陛……陛下……”
宋卿源身侧又有禁军牵马上前。
这是匹战马。
郭睿错愕。
宋卿源跃身上马,深邃锐利的目光看向郭睿,沉声道,“我听说了,没给外祖母丢人,没给早前的郭家丢人,没给你自己丢人……”
忽得,郭睿怔住。
不知为何,心底深处似是醋了一团炽热的火焰一般,而且火焰在心中烧得越来越旺。
大漠中,一骑急行而来,在大军下跃身下马,单手拄剑而跪,“陛下,仓恒的西戎军队,惠王已率部全歼,眼下已同赵将军一道,追击敌军余部。”
宋卿源颔首。
听到仓恒西戎军队已经全歼,还有惠王率部追击几个字,郭睿在繁伊厮杀时没有哭过,在西戎大营的绝望中没有哭过,在昨日惊心动魄的逃亡和生死边缘没有哭过……
反倒在当下,听到仓恒安稳,西关安稳后,郭睿眼中的眼泪忍不住稀里哗啦往下落。但就是忍不住,半分都没有一个率部在繁伊死搏,歼灭西戎几千余人的将领模样……
宋卿源看向他,眉头微拢,“还有力气吗?”
郭睿微讶。
看向天子时,莫名点头。
其实分明都要散架了,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仿佛心底有什么东西在隐隐作祟一般,热血沸腾着。
“有力气就跟着。”宋卿源接过一侧禁军递来的马鞭。
郭睿赶紧伸手擦干眼泪,其实鼻涕也有,都混成一团了。
曹复水才斩杀普益部落首领及余孽,大刀上都沾了血,骑马折回,“陛下,末将愿先行帅兵追击西戎残部,以告慰我南顺所有血战边疆,黄沙埋骨的将士!”
“末将愿与曹将军同行!”
“末将也愿与曹将军同行!”
“末将也愿与曹将军同行杀敌!”
看着眼前身身戎装和道道慷慨激昂请命的身影,宋卿源朗声,“准!”
郭睿方才从先前的思绪中回神,于千军万马中,热血沸腾着。
西关不会破,南顺不可欺!
手持旗帜的身影,身骑高大骏马,在黄沙中疾驰而去。曹复水率军急行,大部队押后。
郭睿骑马跟在宋卿源身侧,看浩荡的队伍行径着,在大漠里掀起阵阵扬沙,整个人心中久久难以平静。
转眸看向天子时,其实见天子眼底布满血丝,面容其实带了疲惫,眉头紧锁着,“西戎军中的事,知道的都说给朕听,一件都不要漏。”
“是!”郭睿应声。
马蹄飞溅,郭睿的声音回响在耳边。
——原本这一趟我不该来,南顺同西戎打成什么模样,同苍月都没有关系,既然殿下愿意同西戎交好,我途径此处,还是有必要提醒单于一声,这一仗打赢了吗?还要继续吗?还要攻下西关?
——我来西关自然是东宫有事,至于旁的,单于问了恐怕也不好……我能安全出入单于这里,为何不能安全绕道南顺军中?我出入西戎有凭借,出入南顺就无凭借?单产是不是太小看殿下了,同西戎相比,南顺才是苍月睦邻,西戎不是……
——你们单于想用什么手段对付我,我要是留下才是自取其辱,今日之事,苍月都会记得……你们各怀鬼胎,我无论劫持哪一边,都有另一边想趁机致对方于死地,我都会跟着送命,与其如此,不如劫持两个人,你们更应当放心,我谁都不杀,我只想安稳离开……
宋卿源眼中黯沉跌至深渊深处。
她要小心谨慎成什么模样,才能在西戎军中步步为营。
又被逼成了什么模样,才能费尽心思,在西戎军中虚与委蛇。
她哪来的底气!看似游刃有余,其实分明胆小到见到老鼠和刀剑都会打颤的性子……
宋卿源眼底猩红。
——我实在好奇,南顺和西戎正在交战,岑清大人是怎么绕过西关重重守军,到我西戎军营中来的?
——岑清,你好像不知道,昨日西关的细作告诉我,曾经看到你的人出入过西关官邸?
——你知道我昨日为什么没杀你吗?
——等我收拾完西关,会先让人好好“照顾”你,再剥了你的皮……
宋卿源攥紧缰绳,指尖因为攥紧而“咯咯”作响着,语气却平静而清冷,“还有吗?”
郭睿摇头,“没有了。”
宋卿源握紧缰绳,一声不吭打马扬鞭而去。
郭睿微怔,既而有些懵,应当不是错觉。
陛下动怒了……
***
许娇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
仿佛从月前出西关起,尤其是去西戎大营起,她近乎没有一日睡安稳过。每次都是阖眸不久就会醒,神经一直高度紧张着,周遭的境况瞬息万变,她也要随时做判断。
郭睿的生死,跟着她一道入西戎军营的暗卫生死,仓恒几千守军将士的生死,还有身后西关百姓的生死,都系于她一人身上。
她不敢大意,也没有底气大意。
宋卿源身侧的禁军安稳将她送回西关,她在傅乔府中倒头就睡。
岑女士,傅乔和小蚕豆早就离开西关去到鹤城了,眼下,抱抱龙来了西关,还有凶悍吓人的蓬头狮子狗。
看着浩浩荡荡的行军队伍,她仿佛心中那根紧绷了月余的弦忽然松懈了下来,大监来看了她几次,都见她窝在被窝里没有醒。
大监既庆幸又感慨,一面叹着气,一面摇了摇头,真敢这么义无反顾,直接就往西戎大营中去的人,别说女子,男子都找不出几个……
整整十余日啊!
在西关守军毫无退路的这十余日里,整个西戎大营一丝动静都没有,仓恒的守军终于在拂晓黎明,敌方大军压境时,盼到了鹤城驰援……
这十余日于西关来说有多重要!
都压在相爷肩上!
大监忍不住鼻尖一酸。
只有当初在西关城的人,才知晓西关曾在风雨飘摇中岌岌可危,又在边关将士的奋勇厮杀和舍身取义中,避免了铁骑□□,在黑风沙后重新迎来了塞外阳光……
见到一道回来的葫芦,还有仅剩的四五个重伤的暗卫,大监都不敢想象他们在西戎军中,还有最后这一路的逃亡路上,究竟经历了什么惊心动魄。
但听完葡萄的描述,大监只觉一颗心都好几次要跃出胸膛。
但所幸,到最后,平安回来了……
陛下这一路近乎没有合过眼往西关赶,也总算能安心。
“先让许小姐多睡会儿,谁都别来扰了小姐休息。”大监嘱咐一声,苑中旁人都应是。
……
日落日升,日升又日落。
许娇仿佛真的睡了好长的一觉,醒来的时候,脑海中还有些浑浑噩噩,是典型睡久了之后才会有的短暂混沌和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