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洪峰过境的场景,在他脑海中都反复想象过,但听到许骄口中柳秦云和葡萄先跳下洪峰去系绳,险些被冲走,后来宋昭扛了沙包身先士卒,而后旁的禁军热血沸腾跟着往下跳,再是开化工事上的工匠,全都用血肉之躯去堵住洪峰,他才知晓他早前想象的,其实不过冰山一隅……
许骄见他眸间有沉色,又同他道,“但一波洪峰过境,开化的工事守住,从梁城调派的驻军也加入到了开化工事的加紧施工中,开化工事的最后一段在八月初的时候,全部修缮,整个梁城的水利工事已经全部完成。栗炳昌还留在梁城,他原本就是工部出身,我让他找着水利工事图,花一直两个月的时间,趁着七八月洪峰过去的黄金时候,抓紧巡视完所有的工事,查缺补漏。九月一过就是十月,如果来得及,能赶在十月让工部拟定修缮计划,腊月前完工,这样当地的百姓心中都会吃下一枚定心丸。”
宋卿源颔首,“好,让栗炳昌尽快,最迟十月,要工部将此事做了。”
许骄轻嗯一声。
这样的场合其实并不陌生,早前两人在一处的时候,也多是这样的场合,许骄再度同他说起梁城的事,“其实今年的洪峰前置了,所以最危险的反倒是六月中的那次两江并流,幸亏有随行的禁军和开化的工匠挺过了,虽然梁城还是受了灾,但同早前的洪峰相比,已经是樯橹之末。后来七八月的时候,梁城零零散散也遇到互江的汛期,但因为准备过了,所以灾情是有,但整个梁城也好,百姓也好,受得损失很少。旁观者清,我让刘诗蕊在整理这次梁城水患中做得好的,日后可以借鉴,还有忽略的,日后可以避免。这次洪峰和之前都不一样,光是源头就很巧合,防治水患,防为主,治为辅。虽然并江沿岸很少有汛期徒增,但以后还是应当列入日常巡查,越是看起来普通之处,越可能暗藏危机,但这次做了,日后就会更好。”
宋卿源一直看着她,她说得认真,其实并不察觉,但宋卿源看她的时候,眸间都是温和笑意。
最后,许骄再道,“这次梁城之行深有感触,梁城是重中之重,梁城这次得意保全,是因为之前朝中一直将重心放在梁城工事上,若非如此,即便有军中将士不惧生死,也根本拦不下来。早前的梁城之乱,原本以为兴修的工事,其实是空壳,浪费了整整十余年。梁城如此,别处会不会如此?南顺临江,所以多水患,国中的注意力也都在水患上,那其他呢?是不是也当排查了?早前身在其中,救火的事情做得多,跳出来的时间很少。想要南顺兴盛,不是一人,两人,一个许骄,一个沈凌,而是需要太多的人,如同树木的根茎一样,要牢牢深入不同的地方,各司其职。国泰民安不是一句简单话,官僚机构庞大会臃肿,若不够朝中的政策就会难以推行,这其中需要权衡的东西太多,等到我们看到的时候,其实都已经是结果……”
宋卿源眸间笑意更浓,“所以呢?”
许骄应道,“所以,你说的是对的,目光不应当拘泥于一处……”
她话音未落,宋卿源伸手带她至怀中,俯身含上她双唇。
这样的许骄,是他喜欢的许骄,能与他并肩,站在他身侧的许骄……
***
九月二十,天子大婚,会尽快赶回京中,天子今日只是在慈州落脚,陈敏等人从大监处探了口风。
大监是说,天子才从朔城回,这几日要连轴都在路上,一切从简,早些歇息的好。
陈敏会意。
这晚,许骄早早就去耳房洗漱沐浴。
她也是从梁城赶来慈州的,听大监说,宋卿源提前离开了朔城,她也只能连着赶了三晚的夜路,好容易才赶上今日到慈州,若是再晚些,怕是要错过了。
许骄在耳房。
宋卿源撩起帘栊,去了外阁间,而后又唤了声,“大监。”
大监入内,“陛下。”
宋卿源一面看着手中的折子,一面问道,“今日阿骄提起过刘诗蕊……哪个刘诗蕊?”
这一听就是姑娘家的名字,他似是有些印象,但又想不起哪里听到过,便唤了大监来问。
大监连忙躬身,“是国公府的二小姐,也就是刘国公的孙女,刘诗蕊。”
宋卿源眸间微滞,这才抬眸看向大监,“怎么会同阿骄在一处?”
许骄一门心思赴在朝政上,早前要好的闺蜜也就傅乔一个,后来苍月认识了赵暖,也是因为巧合,但真正回到南顺,又是西关一大摞子的事,也大都同他一处,要认识刘诗蕊,恐怕也是这段时日的事。
他是记得她说她让刘诗蕊在整理这次梁城水患中做得好的,日后可以借鉴,还有忽略的,日后可以避免。
所以他好奇刘诗蕊是谁,从哪里冒出来的?
但大监说是刘国公的孙女。
大监知晓天子疑惑,应道,“二小姐同相爷是在书局遇到的,陛下离京的第二日上,二小姐找相爷借了书册,也正好要去梁城,说在梁城的路上还给相爷。二小姐喜欢看书,同相爷也能说道一起去,这次开化和梁城执行,二小姐一直跟着相爷,相爷也诸事带着二小姐,二小姐一直管相爷叫师父,瞅着模样,相爷是想教二小姐。”
宋卿源倒是意外。
他对刘诗蕊没有多大印象,但刘国公的另一个孙女,他早前倒是听过,刘思淼喜欢许骄,各个公开场合都表明心仪许骄,他听得实在有些烦了,就旁敲侧点了刘国公一句,后来刘思淼的婚事国公府才安排了。
他不知晓刘思淼有个妹妹……
大监笑道,“陛下不知,二小姐像极了早前的相爷,聪明好学,也有股韧性在,相爷说,要好好磨一磨。”
宋卿源轻笑出声。
大监又道,“这次在梁城,二小姐一直跟着相爷,巡察工事也好,安抚百姓也好,还有不少赈灾款和钱粮的事,相爷都在交待二小姐做,做完后,又一一同二小姐一道复盘,老奴看,相爷是真的在教二小姐。”
宋卿源想起了早前的齐长平。
当初是许骄坚持,才有了今日的西关太守齐长平。
很快,宋卿源又想起他同她说起女官的事,许骄是在教刘诗蕊,她在慢慢磨刘诗蕊,看她是否能胜任,做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女官……
她已经在做他让她做的事情,无论是不是巡察使。
宋卿源垂眸笑了笑,“知晓了,去吧。”
大监拱手,而后退了出去。
宋卿源又问道,“对了,她人呢?”
大监连忙折回,应道,“二小姐的外祖父曾是早前的工部侍郎,潘蕴潘老大人,退养后,一直在梁城,二小姐这次是去梁城看外祖父的,原本也要在梁城呆上一段时日,眼下梁城还有些事情要收尾,相爷特意留了些给二小姐,想试试二小姐这处。应当,也会赶在陛下和相爷大婚前回京……”
宋卿源颔首,又摆了摆手,退出。
……
迟些,许骄从耳房出来,头发丝还有些半干,没在内屋看到宋卿源,“抱抱龙?”
帘栊撩起,宋卿源入内,“方才同大监说话去了。”
宋卿源看了她一眼,“头发还是湿的。”
“差不多了……”她轻叹。
宋卿源扯了她在小榻上坐下,去了耳房拿毛巾给她擦头。
几月了,好久没有这么同他一处。
许骄又闻到他身上好闻的白玉兰香,伸手环住他,没有说话,清浅笑了笑。
宋卿源也跟着牵了牵嘴角,轻声问道,“娘呢?”
许娇应道,“我和娘去拜祭过爹爹了,梁城还有些事要收尾,就让娘先回去了,免得迟了同我一道折腾走夜路。原本我是想晚些直接回京的,后来忽然想来慈州看你,就来了……”
她声音温和,若清喉婉转。
宋卿源淡淡笑了笑,将毛巾放在一侧。
许骄抬眸看他,他不知想起了什么一般,轻嗤一声,而后抱起她,“许骄,我喜欢死你了……”
许骄:“……”
宋卿源笑不可抑。
许骄头疼,“能不能……不提以前?”
宋卿源缓缓敛了笑意,目光看向她,温和而醇厚的声音重新道,“许骄,朕喜欢死你了。”
许骄:“……”
许骄莫名脸红,他想要撩人的时候,她根本在他面前不值一提。
他吻上她,去床榻的一路,衣衫落了一路。
一室香暖,抵死缠绵。
许骄整个人软在他怀中,额间的汗水,似冬日里的腊梅,很快,又被风雨吹落去……
直至冬雪初霁,她才拥着他入睡,一宿无梦。
***
回京十日路程,抵达京中正恰好是九月初十。
马上就是大婚,宫中和礼部来来往往的人都多,陋室太远,实在不便,许骄和岑女士都去了鹿鸣巷。
傅乔和小蚕豆也回来了,整个鹿鸣巷的许府都又开始热闹起来,像早前许侍郎还在时候一样,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热闹无比。
许骄回鹿鸣巷的第一日,好没好好抱抱小蚕豆,礼部的人问讯就来堵门了,“许大人,您可算回来了!吉服要赶紧试一试,不合适要赶紧改了……”
许骄已经将此事彻底忘在脑后。
还有十日,礼部的人应该恼死她了……
其实不止礼部,宫中的嬷嬷也都急了。
就这么十日,所有的事情都压在一处,人人都在找许大人!难不成要把许大人分好几瓣去!
从第一日回京起,许骄就开始头大。
她做相爷的时候都没这么头大过。
铺天盖地的人都在找她,她就连睡觉都乍醒,“知晓!要行见君礼!”
而后忽然反应过来,做梦了。
许骄一头倒下,成亲太难了,同天子成亲更难,还不如做相爷呢……
作者有话要说: 国际惯例,周末红包,记得按爪,周一中午12:00一起发
今晚还有,把之前落下的补回来,至少两更,我去写啦,这两天会正文完结,你们等我!!
第117章 大婚
许骄感觉这接踵而来的几日, 仿佛在做提线玩偶一般,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反正只要跟着做就对了……
帝后大婚的规矩和仪式皆多,大婚当日近乎要寅时就要醒, 差不多到黄昏前后结束, 这个流程何尝, 宫中派来的喜娘说了好几日。
喜娘负责大婚当日。
还有宫中的嬷嬷, 宫中的礼仪诸多, 嬷嬷郑重道,到了宫中就不能同宫外一样了,要有宫中的礼仪, 母仪天下。
许骄记得抱抱龙说起过,李嬷嬷是他母后的掌事嬷嬷。
许骄多在前朝,很少见过。
但见过,便知李嬷嬷严苛……
这几日, 喜娘, 嬷嬷, 还有礼部的官员轮番将时间都安排满了, 连岑女士和傅乔同她说话的时间都少, 小蚕豆也托腮看着许骄,朝傅乔问道, “干娘每日都像没睡醒。”
傅乔道,“等你成亲的时候就知道了,真的像打仗似的。”
“啊?”小蚕豆已经八九岁了,也近乎懂事了,再隔两年,也快到议亲的年纪了, 所以傅乔也不避讳同她说起。
母女二人的关系一直很好,也近乎无话不说。
小蚕豆体恤母亲辛苦,傅乔也将心中剩下的位置都给了女儿。
眼下,见小蚕豆诧异看着她,傅乔温和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道,“虽然忙碌,但却是最幸福开心的一日。”
小蚕豆应道,“因为有爹爹~”
傅乔莞尔。
想要小蚕豆不在阴影长大,就要正视朱昀已经不在的现实。
但既是朱昀不在,也可以很好。
小蚕豆心中依旧都是爹爹的模样。
傅乔轻叹到,“其实,方才说的也不对,应当是最幸福开心的第二日。”
小蚕豆睁圆了眼睛,“第一日?”
傅乔弯眸,“你出生的时候啊……那是我和你爹爹最开心的时候。”
小蚕豆甜甜笑开。
……
眼前,照旧是礼部的人忙忙碌碌,蹿上蹿下,眼见日子一天天临近了,礼部各个如临大敌。
天子大婚,这是最重要的大礼之一,半分都出不得马虎,但偏偏只有这么短的时间准备不说,帝后两人还都不在京中……
这是最考验礼部的时候了。
大婚前五日,朝中开始休沐。
鹿鸣巷的许宅很大,还是早前顾相的府邸,后来被天下赐给了许相。
开始休沐后,负责大婚的礼部官员干脆住在许府,也省了每日来回跑的时间。
许相喜静,早前就在陋室这样的地方居住,后来到了鹿鸣巷,也不习惯动火通明,不像眼下这么热闹。
若是许相还在,大婚当日还能见到许相身影。
但此事谁都说不好,天子惯来冷清自制,许相在位的时候,是天子近臣,天子一心赴在朝政上,都是许相伴其左右,最后操劳而死。
天子原本无心后宫之事,朝中其实私下都有议论,天子大婚,其实是念及许相的缘故。
如今许娇这后位,是他哥哥替她挣来的。
但天子惯来看重同许相的情谊,从早前种种来看,天子要多维护便有多维护许娇的妹妹,也就是这位日后的中宫。
之前梁城的巡察使,就是许娇去的。这一趟旁的暂且不说,洪峰也是后话,天子这么做,就是给旁人看的,许相不在了,天子维护许相的妹妹。
早前的天家聘礼,鹿鸣巷这么宽敞的许府,好容易才置下。
聘礼有贵重,便是天子的心意多贵重。
从天子的种种迹象来看,许娇入主中宫后,后宫怕短时间内,是没有旁人的。
但最高兴的,当属御史台!
早前的诏书是下了,但一日未大婚,就一日有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