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家中猫猫狗狗都有,那只有些像许小猫……
她见到那只像许小猫的猫,就想起了许小猫,进而就想起岑夫人,不由想家了。
一只猫咪勾起了她的思乡,虽然听起来有些怪异,但确实是。
苑中除了侍卫和内侍官没有旁人,她同猫咪在角落处,也没有人留意,她摸了摸猫猫的头,小猫很舒服,靠她更近些,她又摸了摸它眉心处,下颌,它很配合她得抬头。
许骄笑了,“你好啊……喵星人……”
她声音其实很小。
但身侧的身影当阳光稍稍挡了挡的时候,她抬眸看去,见是柏靳。
柏靳看了她一眼,眉头略微皱了皱,又是探究看她。
许骄想,他应当是想起了当日欢迎宴上,她看着他发了许久的呆的缘故,他认出她了。
许骄起身,“殿下。”
正好老师上前,柏靳还未出声,老师先道,“殿下,这是清和。”
“许清和?”那是许骄第一次听到他声音,既有柳絮般温和,又有晨钟暮鼓的低沉稳重,再配上他的长相,很难不让人多看一眼。
“是。”许骄拱手。
柏靳笑了笑,“欢迎来苍月。”
许骄抬眸看他。
柏靳已同老师道别,“邵大人不必相送了,后会有期。”
再后来,直至许骄离开苍月京中都没有见到柏靳。
老师是说,苍月晖帝身子不怎么好,这两年一直是东宫在监国,南顺同苍月交界,睦邻友好,所以南顺使团到的时候,柏靳抽空露面过。
后来他们离开前,柏靳就有事出京了,所以那日在驿馆是单独同老师道别一声的。
这就是许骄对柏靳的印象。
但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那时候她还是鸿胪寺少卿,眼下她已经是许相,但仿佛柏靳的模样一直没怎么变过。
许骄淡淡看了他一眼,目光没有多停留,没敢像上一次出丑。
许骄收回思绪,随宋昭迎上前去。
宋昭是南顺惠王,柏靳是苍月东宫。
柏靳在南顺的这段时日,由宋昭全程招呼,身份对等且合理。
许骄跟在宋昭身后,宋卿源让她来看着宋昭,是怕宋昭有时候做事不经过脑子,老师需要大量得时间同苍月的鸿胪寺官员接触,所以需要有人看着宋昭。
眼下,宋昭上前,同柏靳之间的对答得体又不失气度。
宋昭平日里没太多正形,这几日被宋卿源抓到宫中,让老师手把手教了好几日,今日来看,算是初具成效。
等两人官方得寒暄完。
许骄也拱手,“许骄见过殿下。”
柏靳看了她一眼,温声道,“许相,好久不见。”
他话不多,声音却还是同早前一样好听,温和透着沉稳,似晨钟暮鼓下的温玉。
许骄恭声,“劳殿下记挂。”
柏靳没多看她,而是继续同宋昭说着话。
国与国之间的礼仪要慎重。
柏靳同宋昭、许骄一道说话,另一处,则是双方鸿胪寺官员亲切友好的会晤。
一边是南顺国中的鸿胪寺卿邵德水,另一边是苍月国中的鸿胪寺卿傅宁宣。南顺同苍月是邻国,双方鸿胪寺官员之间的走动频繁,不少都是熟识了,反倒是宋昭和柏靳是头一次见。
等两边都差不多说完话,柏靳又同邵德水寒暄了几句。
柏靳老练,不会说出格的话,而且处处得体,整个过程很愉快。
简短会面,宋昭和许骄同柏靳一道上了马车。
这是迎接的礼仪。
马车上,宋昭同柏靳一道说话,大致都是表达欢迎,问起苍月国中近况,还有就是说起南顺同苍月睦邻友好之类。
看人看眼睛,柏靳和宋卿源是一样的。
宋昭是另一个样。
许骄收回目光。
……
这次柏靳亲至,宋卿源亲自在宫中设宴接风。
马车往宫中去,时间不算短。
柏靳和宋昭说了些时候的话,忽然朝她道,“上回见许相还是鸿胪寺少卿,如今是许相了。”
许骄颔首,“蒙陛下厚爱,许骄不才。”
柏靳温声,“许相不必自谦,许相大名,一路皆有耳闻。”
许骄抬眸,见柏靳在看她。
许骄避开目光。
***
柏靳身份很高,宫中一路大开。
马车一直行至内宫门处,由宋昭亲自迎入宫中。
柏靳举止得当,许骄看了一路,实在让人挑不出错来。柏靳同宋卿源很像,两人都有上位者的气度和威严,但宋卿源多些清冷在,柏靳多了些温和。
今日苍月使团至,宋卿源在正殿设宴,是国中最高礼遇。
柏靳上前,在殿中行拱手礼,“柏靳见过南顺元帝陛下。”
柏靳是客,苍月东宫,宋卿源是主,南顺元帝,柏靳开口合乎两国邦交礼仪。
宋卿源温声道,“太子远道而来,略备薄酒,接风洗尘。”
再官方不过的寒暄,紧接是宋卿源问候苍月晖帝身体是否康健,柏靳也问起南顺国中是否安泰,算礼尚往来。
寒暄过后,柏靳率了众人入席。
南顺官吏在一側两排宴几,苍月使团在另一侧的两排宴几,正好对坐,两两相望,宋昭与柏靳的位置正好相对,许骄在斜侧。
因为隔了殿中位置,反倒没有在马车中这么近的尴尬在。
宴会起,宋卿源先举杯,欢迎苍月使团。
南顺官吏纷纷起身附和。
第一杯酒下肚,算是宴席正式开始。
起初的宴席只有奏乐,觥筹交错里,宋卿源先表态,希望柏靳多留几日,柏靳恭敬不如从命。
殿中都知晓柏东宫监国多年,已经是苍月国中的实际掌权者。柏靳会亲自来,是要同南顺谈定协定,所以柏靳不会很短时间离开。
宴席上,宋卿源同柏靳很多时间都在说话,直至酒过三巡后,殿中开始歌舞,殿中的奏乐声也逐渐大了起来,殿中开始相互举杯饮酒,欣赏舞蹈等等。
这样的场合不算陌生,国与国之间总有往来,也总有使臣出访,但这次来得是柏靳,隆重,也要得体,更重要的是,得体里,也会有你来我往的相互交锋,试探,暗暗较劲儿,为自己争取筹码。
但落到柏靳和宋卿源处,就是相谈甚欢。
宫宴持续到亥时左右结束。
柏靳要在南顺京中呆段时日,本应当宋昭去送,但因为宋昭有些喝多,许骄只能自己去,“惠王先回吧,微臣去送殿下。”
宋昭要是在一路上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反倒更恼人。
宋昭应当也知晓,没有拒绝。
许骄今晚没怎么喝酒,每回都是做做样子,沾了沾就停。宫中都知晓相爷不怎么喝酒,所以给许骄添的都是温水。
柏靳喝了不少,但在殿中和马车中都未失态。
柏靳这一行,在南顺京中至少要呆月余,无论他同宋卿源谈什么,都不是一两天能谈定的事情,也不会天天都谈。
这里是南顺,对方是客。
柏靳又是第一次到南顺,许骄不能冷落,便主动说起南顺京中和附近城池里有人文历史和风景名胜之处,柏靳在京中月余,总要打发时间的。
南顺书画在临近诸国都享有盛名,有许多书画大家,南顺京中的司宝楼就是专门从事珍宝拍卖,尤其是书画拍卖的,衣襟有几百年历史,柏靳最感兴趣的是司宝楼。
“正好去看看,许相可有时间一道?”柏靳相邀。
许骄委婉道,“惠王会同殿下一道去,这几日,下官在准备恩科之事。”
“也是。”柏靳温声,“这一路都有听人提起南顺这次恩科之事,听闻改动很大,许相是主考,想必要做的事情不少。”
恩科定在五月十九,差不多就是一个月后。许骄是恩科主事,一点岔子都不能出。
正好柏靳提起,许骄没多说,只道,“尚属初次,还未有定论。”
柏靳道,“最难便是变革,许相要同时负责春调和恩科,实属不易。”
许骄应道,“陛下信赖,许骄竭尽全力。”
柏靳忽然笑道,“元帝是很信赖许相,春调和恩科都交予一人去做,又是最容易出错的两件事,做不好,朝中上下怨声载道,做好了,也会有声音质疑,许相若非深得元帝信赖,元帝应当不会同时将这么重要的两件事都同时交给许相去做。”
他笑眸看她,后半句隐在喉间。这种信赖根深蒂固,不仅是元帝对许骄的信赖,还有许骄对元帝的信赖,不必担心万一搞砸其中一项,就会官职不保。
许骄忽然会意,抬眸看他,“殿下对南顺国中早前的事想必都很清楚了,做臣子的,此时当然要为陛下分忧。”
柏靳笑了笑,没有说旁的。
很快,马车到了驿馆。
驿馆掌吏已经在驿馆外迎候。
许骄陪同着一道入内,送至柏靳下榻的苑落,又随意寒暄了两句,正准备离开时,见苑中的小猫跑来了柏靳脚下,轻轻蹭了蹭。
许骄担心这只猫冲撞了柏靳。
却见柏靳半蹲下,伸手摸了摸小猫的头,既而是眉心,既而是下颚,小猫舒服得“瞄”了一声。
这是典型的撸猫姿势。
许骄微讶。
柏靳起身笑了笑,既而入了苑中。
许骄不免多看了许靳一眼。
这人的确不冷清,而且刚才娴熟的手法,应当还是半个猫奴……
方才的小猫又蹭到许骄脚下。
许骄现在在鹿鸣巷有两只猫,许小骄和许小猫都在,这只小猫应当是闻到了她身上的猫咪味道,所以上前来。
正好柏靳回头看来,见许骄蹲下,也像他刚才一样摸了摸,挠了挠,小猫舒服得蹭她时,她微微笑了笑,轻声嘀咕着声音。
柏靳笑了笑,好像和早前一样。
***
宋昭不在,许骄送完了柏靳去驿馆按照,要向宋卿源复命。
许骄乘马车去了宫中。
都知晓京中苍月太子来,下榻驿馆后,肯定要有人回宫复命的,宫门并未落钥,许骄入内时,旁的朝臣早就离开了。
许骄去到明和殿时,子松正好在同旁的内侍官交待事情。
明日陛下会在明和殿见苍月太子,明和殿中需要连夜整理打扫一番。
子松见了许骄,连忙上前,“相爷。”
“陛下不在明和殿?”许骄意外。
宋卿源一日内的几乎多半时间都在明和殿,从明和殿离开后才会去寝宫歇息,眼下,还不到宋卿源平日歇下的时间。
子松道,“明日陛下要在明和殿单独见苍月太子,所以明和殿要连夜重新打扫,陛下先回寝殿休息了。离开之前是说,若是惠王来复命,请惠王直接去寝殿就是。”
但来的人是许骄。
许骄顿了顿,她从未去过宋卿源的寝殿……
眼下,子松在张罗着打扫明和殿的事,再加上相爷同陛下原本就走得近,子松根本没多想,就让内侍官领了许骄去寝殿,又让人先去寝殿处知会大监一声,相爷来了。
许骄有些懵。
她这么稀里糊涂去寝殿,是不是不太对……
但宋卿源确实不知晓宋昭没去驿馆,去驿馆的人是她。
明日宋卿源要同柏靳谈事情,应当是想问宋昭柏靳今日的说了什么,问了什么的,宋昭不在,她是应当去宋卿源跟前复命一声。
明和殿到天子寝殿不近。
许骄胡思乱想一路。
等到寝殿外时,大监上前,“相爷来了?”
许骄颔首。
大监道,“相爷去吧,陛下在等了。”
许骄莫名觉得这句话听起来有些别扭,但其实别扭的人应当是她自己……
大监领许骄到了寝殿的前殿,大监止步,许骄往内殿去。
内殿是宋卿源歇息地方,殿中都是他身上的白玉兰和龙涎香混合的味道。许骄入内时,宋卿源在内殿的案几前翻册子,看了她一眼,轻声道,“怎么是你?宋昭呢?”
许骄上前,“惠王喝多了,怕失态,我送柏靳去的驿馆。”
两人在一处的时候,许骄都习惯了直接用我这个字,很少在别扭得说微臣两个字。
“嗯,今日柏靳有说什么吗?”他语气平常,示意她坐下。
她落座,应道,“没说旁的,就提了想去司宝楼看书画拍卖,也问起了恩科和春调的事,说你信赖我……”
他抬眸看她,他今日在殿中喝了不少酒,眼神中都沾了些许酒意。
身上没有酒味,应当是方才沐浴更衣过了。
宋卿源应道,“不稀奇,柏靳做事滴水不漏,你若是拿不准的就糊弄过去,朕明日应付他。”
“嗯。”许骄应声,又忽然想起今日看到柏靳半蹲下,温和对待苑中小猫的一幕,眼神中短暂滞了滞。
“怎么了?”宋卿源问。
“没什么。”许骄回神,只是突然想起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也不必同宋卿源说。
许骄看了看他手中,发现是早前宋云澜抄给他的其中一本佛经。
她对宋云澜的工整字迹印象深刻,所以一眼认出,“昱王抄的佛经?”
“嗯。”宋卿源又翻了一页,又忽然开口问,“你上回说在宁州婺城遇到他?他在婺城治病?”
她上次是同宋卿源说起过,宋卿源对宋云澜应当是不设防的,所以也不清楚宋云澜的动静。
许骄想起宋云澜来。
但让许骄意外的是,宋卿源真的在看宋云澜送给他的佛经。
许骄应是,“后来昱王托我将手抄佛经呈给陛下,说陛下生辰他来不了,在外地治病。”
宋卿源淡声道,“阿骄,他和宋昭不一样,宋昭大大咧咧,没心没肺,但云澜会往心里去,他有事介怀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