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虽然白川大人的性子还没彻底摸清楚,但他用鼻子都能感觉出,白川大人仿佛特别不喜欢洛长史。
不过,榆木大人也不怎么喜欢洛长史。
这可能文武相轻吧……
***
因为明日要一同上路,所以洛怀近也来了苑中,同许骄和葡萄一处,明日一道出发。
宋卿源看了看洛怀近,觉得他不仅碍眼,还很有些讨人厌。
譬如,借职务之便,非要同许骄一道看公文。
宋卿源:“……”
宋卿源忽然想起这些事情他早前也做过,还长做……
但他不一样!
可至于他哪里不一样,他暂时也没想好。
总归,宋卿源看了看天色。
臭不要脸的!
虽然他早前也经常借机留她在宫中落钥,她回不去,只能歇在偏殿,但是他不一样!
可哪里不一样,他还是没想好……
他知晓许骄只要一开始心思赴在公务上,就一定会全神贯注,她忙起来的时候连饭都记不得吃,更不会留意时间,都这个时辰了,还有旁人在她屋中……
许骄惯来有开窗的习惯,他能看到许骄同洛怀近一处,许骄在看公文,洛怀近凑近,仿佛在问着什么,许骄耐性应声。
宋卿源脸都要绿了,凑这么近合适吗?
下属和上司之间没有界限吗!
宋卿源:“……”
宋卿源再次想到早前,他也是一样的……
但他又不一样!
他还是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在宋卿源已经在想怎么把这个碍眼的人拎走的时候,许骄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抬眸看了苑中一眼,而后朝洛怀近道,“太晚了,事情一晚上也看不完,明日回聚城的路上再说吧。”
洛怀近应是,而后起身,往屋外去。
许骄的目光扫过苑中的白川。
在白川目光看过来之前,许骄顺手关了窗户,是准备睡了。
窗户“啪”都一声关上,宋卿源见洛怀近上前,“白侍卫。”
他的房间在另一头,要穿过苑中。
宋卿源看了他一眼,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朝他颔首。
洛怀近心中微舒,果然,葡萄说的是对的,白侍卫就是不能说话,所以显得性子高冷了些,但其实是朝他颔首致意了,他早前许是没见到,误会了。
洛怀近再度朝他拱手,转身准备出苑中时。
忽得脚下一绊,“轰”的一声,洛怀近摔倒,疼得都快哭出来。
宋卿源默默将脚收了回来。
洛怀近这一摔,摔得有些重,许骄去看得时候,洛怀近已经在医馆了,看腿绑得严严实实得模样,恐怕至少十余日都得在照城了。
许骄上前,“你没事吧。”
洛怀近摇头,“昨晚走路没小心,摔了一脚,是白侍卫送我来的医馆。”
许骄:“……”
许骄转眸看向宋卿源。
宋卿源面无表情,好像对方说得旁人一般。
洛怀近歉意道,“大人,大夫说可能要固定几日才能下床,恐怕没法同大人一道回聚城了。”
许骄安慰道,“没事,你先把腿伤养好,我先回聚城,等日后回聚城再见。”
洛怀近点头,“大人一路平安。”
……
从医馆出来,晨间都要过了,确实要上路了。
许骄看了看宋卿源,没说旁的话。
宋卿源也没说旁的话。
上了马车,宋卿源坐在马车外和车夫共乘,葡萄在马车内同许骄一处,还在说洛怀近摔伤腿的事,说洛长史原本应当一道回京的,这下恐怕还得在照城待上好一阵子,再隔不久都是年关了,他该不会要留在照城过年吧……
中途轮换的时候,葡萄去了马车外。
宋卿源入内。
但是这次许骄没说旁的话,一直在低头看书,一声未吭。
直至他又轮换出去了,换了葡萄入内,许骄都没出声。
……
照城离聚城有两日路程,中途那一晚,在流水镇歇脚。
南顺地处偏南,冬天几乎不会下雪。
但苍月在北边,冬日气温更冷,也会飘雪。
今日是腊月二十一了,应当是朝郡的初雪,下得还有些大,许骄站在屋檐下看,但是看得不过瘾,便到苑中,伸手去接雪花。
真有六瓣,落在指尖就融化了。
葡萄叹道,“这雪才刚下,就有些大,不知道明日路上好不好走?”
但许骄却笑了,好不好走不重要,重要的是今晚的雪大,明日能不能见到屋顶和树上都是银装素裹,白茫茫的一片?
许骄心中期待,忽然对明日也有了盼头……
翌日早前,推开窗户,果真见到苑中都铺满了白雪,就连昨晚空荡荡的树干上都挂满了白雪。
雪有些沉,压低了树枝,仿佛都要落下来一般。
许骄披了御寒的披风,兴匆匆得出了屋中。
大雪昨晚下了一晚,到眼下都停了。下雪的时候不冷,融雪的时候冷。
许骄葡萄和白川都在苑中。
许骄也慢慢上前,一面环顾着周遭的景色,屋顶的,树梢的,远处的,还有苑中的,都是白皑皑的一片,一面慢慢往前。
宋卿源也很少见到下雪。
腊月里,在苍月,有南顺京中不曾有的景色——瑞雪兆丰年。
若非亲眼见到,只是纸上得来,他永远都想不到这里的景色,但其实明明只是再普通不过的流水镇。
下了一.夜雪,雪陆续开始化了,也有的地方化成了水,又成了冰,脚下便容易打滑。
宋卿源晨间摔过一次,所以警觉。
葡萄常年在苍月,也知晓可能有冰。
但许骄这处,都临到宋卿源和葡萄二人身前了,好奇看他们在做什么的时候,却没留神脚下踩了冰,呲溜一声向前摔去。
宋卿源眼疾手快挡住她,也伸手揽住她。
她是没有摔倒,但近乎整个人都靠在他手臂上的,以一种极其亲密的姿势。
甚至,柔软处也压在他手臂下。
许骄蓦地脸红。
葡萄也惊讶。
只有宋卿源没什么一般,扶了她起身,然后收回了手。
许骄心底砰砰跳着,粉饰太平最好的方式就是转移话题,“你们在做什么?”
葡萄的注意力先被吸引过来,“大人!我们在堆雪人!”
堆雪人?
许骄这才看到他身侧果真站着一只可爱的胖胖的雪人,一看就十分讨喜,许骄果真喜欢,眸间都是笑意。
宋卿源也低眸笑了笑,他知晓她会喜欢。
早前在东宫的时候,她看到书册里说下雪,很羡慕,那时便感叹过,等日后有机会,一定趁冬日里去趟下雪的地方,好好堆一个大大的雪人。
什么样的雪人呢?她开始畅想,树枝做手臂,胡萝卜做鼻子,旁的随便用什么都好……
宋卿源看了她一眼,“你要闲,就把《五目记》看了……”
她只能停畅想,不惹他。
……
眼下,雪人有一双用树枝做的手臂,有眼睛有鼻子,有模有样。
许骄是很喜欢!
许骄上前,俯身摸了摸它的鼻子,又摸了摸它的头。
“我很喜欢。”她温声。
葡萄叹道,“白川大人堆的。”
许骄转眸看他。
宋卿源没有作声。
***
还真被葡萄这张乌鸦嘴说中——因为这场大雪的缘故,好些路临时中断了,要抢修,回聚城的时间要延误了。
许骄看着黄历,腊月二十一,腊月二十二,腊月二十三,……
其实流水镇到聚城就真的只有一日多的路程了,但等到腊月二十六晨间道路才通,他们在流水镇一连呆了好几日,待到临走的前一日,洛怀近都来了。
宋卿源:
第069章 伊人佼佼
最后,宋卿源朝她颔首。
许骄心里也仿佛藏了什么一般,轻声道,“那我回屋了。”
他再次颔首。
许骄转身,临到屋门口,又迟疑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在苑中的腊梅树下出神。
许骄合上屋门。
正好,葡萄折回,“白川大人,您跟我来吧。”
葡萄替宋卿源安排住处。
朝郡府官邸分为前院和后院。
前院是官邸处理公务的地方,后院其实就是许骄的私宅。所以办公在前院,穿过长廊就会到后院,比早前在京中方便了许多。
宋卿源以为葡萄要将他领至很远,但其实就在隔壁苑中。
宋卿源诧异。
葡萄一面推开屋门,一面道,“白川大人,您的房间在这,离大人近些,您夜里总值夜,近些方便,就不用来回折腾了。”
宋卿源颔首。
是近,只有一墙之隔。
她就是在隔壁叫一声他都能听见……
葡萄又道,“才回府中,还有府中旁的事情要忙,后院负责照顾琐事的是周妈,我住大人您对面,您有事唤我就是。”
宋卿源再次点头。
葡萄朝他拱手,而后出了屋中。
宋卿源在案几前落座,思绪再度去了别处。
当初是想先到朝郡,去朝郡的一路,够他慢慢想清楚……但眼下已经到朝郡了,然后呢?
他想知晓她在苍月做什么?
她在苍月做郡守,去到朝郡哪座城池,都同当地的百姓处得亲厚,也深受爱戴,有恨不得塞吃食给她的,连说姻缘的都有……
无论是葡萄口中,还是当地百姓口中,他都能听出她很忙。
但忙的都是她愿意的事。
——盼海晏河清,国泰民安,百姓居有定所,不必为生计奔波,无需劳心生死,往来皆富足,孩童有笑颜……
宋卿源伸手扶额。
她在做她喜欢的事,又不与南顺冲突的事……
他喉间轻咽,脑海中的情绪纷繁复杂。
等过完元宵吧。
过完元宵再想,总共也没几日了……
宋卿源出神。
“啊!”隔壁一声尖叫声传来。
许骄!宋卿源来不及思考,直接撑手翻墙,冲进了隔壁苑中主屋内。
宋云澜谋逆之后,他以为许骄死了,就似他心中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听到她的喊声,他近乎下意识就冲了过去,整个脸色都苍白着,气喘吁吁,也根本没有任何多的思考。
屋门撞开时,许骄正惊慌退后。
见他入内时,她近乎直接跳到他怀中,他抱起她,她手挂在他脖子上。
宋卿源愣住,这一幕熟悉又让人错愕……
他目光才缓缓朝屋中看去,刚好见到那只窜到墙角消失的老鼠。
许骄怕老鼠……
方才,他在隔壁冲过来的时候,是真吓倒了……
宋卿源才松了口一口气,心中微微舒缓下来,又因为她呼吸贴在他颈边,颈边的温热让他整个人又紧张了几分……
他心猿意马,许骄眸间微缓,但两人似是都顿了顿,而后目光看向对方……
许骄分明在探究看他。
他心虚松手。
只听“轰”的一声,许骄径直摔了下去。
许骄恼道,“白川!“
他惊住,他也没想到……
他伸手牵她,手上有护手,看不清掌心,只有看到指尖的一部分,她没伸手,忽然道,“等一等,摔疼了……”
看模样,眼泪都要疼出来,应该还在疼上,起不来。
宋卿源微微垂眸,顶着冰山面容上前,抱起她,在小榻上放下,一声未吱。
许骄看他的时候,他转身,然后或俯身,或半蹲,依次在房间中的每个角落处,床下,柜子旁,小榻旁,案几旁,逐一查看了一遍,细致到一处地方都没有放过……
她在小榻上看着他的背影,尽管先前才将她摔下来过,但她心中还是莫名觉得踏实安稳……
仿佛暖意藏在心底。
稍许,他起身,应当是没找到。
她还是开口,“谢谢了……”
他看了看她,没吭声,也没颔首,也没多看她,径直出了屋中。
许骄想,高冷之花……
但方才,他确实来得好快。
许骄想起身,摸了摸屁.股,方才摔到屁.股了,她还不好吱声那种……
他竟然真的松手了……
她有这么可怕吗?
许骄唏嘘。
……
因为白日里出了老鼠的缘故,夜里许骄有些睡不着。
其实她在朝郡府待的时间不算长。
她二月中下旬接任朝郡郡守时,柏靳还在。因为柏靳在,一大堆人都围着他转,都在官邸,所以老鼠也害怕,不敢出来。
后来她去了各个城池,花了很长时间在朝郡的各个城中调研,实地巡查,就连朝郡的公务也都是在外地处理的,所以严格来说她在朝郡府官邸是呆了一段时间,但不算长,而后又去了西关。
但那时候,家里是没有老鼠的。
眼下,睡在床榻上,裹着被子,放下锦帷,她
也没有太多安全感。
她还记得在庆州时,灵山行宫有山鼠,她躲去了宋卿源那里,她总不能……躲去白川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