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他印象中的那个少女,具有一股百折不挠的气魄,心性坚韧,绝不会死得这番不明不白。
他的话还没说完,卫寒宵的刀已压在了他脖颈间。
凤城寒只是眼睫动了动。
卫寒宵脑子里一团浆糊,心里又痛又涨,他不能停下,一停下那股心痛就逼上来。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脱口而出道:“你凭什么这么自信?你把她当成什么了?什么事都能独当一面自己解决吗?”
凤城寒一言未发,却阖上了眼。
“自顾自地要划清界限。”卫寒宵目光冷冷地望着他,眼里很轻蔑,“你这个懦夫。”
凤城寒仍然没有说话。
卫寒宵收了剑,顿了片刻。
方才抿着唇说:“我一直觉得你比任何一个人都要铁石心肠。”
他这个时候也稍微镇定了下来。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除了相信金羡鱼的死另有蹊跷之外,他别无他法。
“她对你,对我,”卫寒宵顿了顿,“对师祖都不一样。”
但凤城寒既下定决心划清界限,便恪守着自己内心的信念,说不上这是对他自身“道”的坚持,还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薄情。正因为他的坚持,太微大典后他未去相送,也没能见到金羡鱼最后一面。
“我要去杀了他。”卫寒宵望了他最后一眼,自顾自地如此说着,狠狠抹了把眼泪转身离开。
凤城寒怔忪地望着山门前的缟素,刚开始近乎头晕目眩,紧跟着是一阵静,发自内心的一阵静,像是忽然与世隔绝,料峭的山风吹不到他,日光也落不到他身上。
他垂下眼,怔怔出神。
两人之间的朝夕相处,不受控制地在脑海里点点滴滴地浮现。
或许吧。
他想这么说,可也只是想想,因为这一刻,凤城寒忽觉他的嗓子已经说不出半个字。
他很羡慕卫寒宵,羡慕他爱憎分明的少年意气。可他性格一向内敛,内敛久了,一切便都下意识地藏在心底。
如果他承认,仿佛也就意味着太微大典上的一时意气,将使他抱憾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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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他们师徒二人似乎很后悔。”李平川煞有其事地点评道,“你真不去看看?”
金羡鱼摇摇头,她此刻正托腮专心地望着桌上的一把剑。
本来假死这件事就十分羞耻,她心里愧疚心虚,更不敢去看了。
这把剑长约三尺二寸,重约一斤二两。剑柄以太极双鱼为饰,剑身如薄冰,剑锋似秋霜。文如列星,光若朝霞。
霜锋雪刃,一看便知是举世难得的神兵利器,由周素履前几日亲自送到崆峒的。
对于金羡鱼的事,周素履震惊之余倍感惋惜。
“金道友曾经托我等打听过神识方面的消息,”周素履道,“这把剑实战中或不及其他神兵利器,却颇有抵御神识侵扰的功效。我想,还是交由贵派保管更为合适。”
“我在想,”金羡鱼爱不释手地对着这把剑比划了一下,笑道,“我能不能把璇光镜融进去。”
她抱着璇光镜站到血祭大阵里,璇光镜自然也跟着她一道过来了。
这算是她意外之喜。总归没让玉龙瑶占到便宜。
金羡鱼煞有其事地解释道:“这璇光镜本来就是神识方面的一把法宝,融进剑里,说不定能再添威力呢。”
她其实也是个一意孤行的性格,决定下来,说干就干,在韩归云的帮助下开炉铸剑。
剑成,果然光如朝阳初升,色如霜雪,剑光耀耀,殷殷有声。
做完这一切,接下来的时间金羡鱼就耐心在崆峒修炼。
等到时机差不多,这才陆陆续续向外放出曾在符禺秘境见到类似金羡鱼的身影。
将剑以布条潦草一裹,金羡鱼站在山门前,深吸了一口气。
朗朗晴空,万里长风。
不论是玉龙瑶死还是她亡。
这一切,总感觉快要结束了。
第116章
站在符禺秘境前,金羡鱼愣了愣。
万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修士会来此。
符禺秘境的环境十分恶劣,南边为幽深的密林,西边为大泽,北边为沙漠,东边竟然有一座火山,火红的岩浆从裸露的黑色火山岩上淌过。
“你也是来此寻宝的?”身边的男人好奇地向她搭话。
这是个中等个头的男人,外表年纪约莫三十岁左右,两只眼睛分得很开,嘻开嘴一笑,颇有些游戏人间的态度。
金羡鱼很好地掠去了心底的惊讶,摸了摸脸上的面具,“什么寻宝?”
眼下,她的嗓音又粗又哑,听上去与男人相差无几。通过乔装易容,金羡鱼此时看上去就像是个身材稍矮的男人。
男人清了清喉咙,“据说那位金仙子曾在符禺秘境留下了一笔秘宝。”
金羡鱼原本还有些惊讶,此时内心却一片敞亮了。谣言传过七八手就会与原来大相径庭,面目全非。
她没直接回答是或不是,只无声地等待着对方继续说下去。
她这般作态,男人非但没有气馁,心底反而更加振奋了。从刚开始,他就留意到了这人身上浓郁的灵气!
毕竟所谓的高人都是那种八风不动,沉稳如山的。这人的的反应更间接坐实了他高人的身份。
男人精神振奋地再度抛出了橄榄枝,“我听说这秘境凶险得很,当初三清的云逸子戚由豫都险些赔上了一对眼珠子。你我要不要合作?”
“对了,忘记自我介绍。”男人拱手行了一礼,“在下紫阳剑派胡大山……”
金羡鱼笑着打断他道:“我想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不是来寻宝的,我也无意与人同行,道友好意,我心领了。”
对于面前这位自来熟,金羡鱼没什么恶感,想了想,主动提醒道:“还有,我没听说过这秘境里有什么宝藏,这秘境凶险,我劝道友还是尽快折返为妙。”
胡大山愣了愣,下意识要反驳,触及到对方周身包裹着的灵气时,又吞了回去。
这般晶莹醇正的灵气,看上去也不像是会故意哄骗他这个小人物的。
但要他放弃又实在不甘心。
言尽于此,信不信都在他自己,朝那位胡大山略一颔首,金羡鱼转身踏入了密林。
胡大山微一怔愣的功夫,面前那位矮子高人身形一晃,如一朵白云般落在了前方数丈之远。
好快的身法。
“我不信!”胡大山脑中念头急转。
这人愿意提醒他,或许本性不坏。那真气无止无歇、无穷无尽地环绕周身,显然已经到了收放自如的境界。
还有那速度。
他绝对没看走眼,这矮子绝对是个高人!他说秘境危险,他跟紧他过去看看总没关系吧?
想到这儿,胡大山一边追一边大喊道,“道友你难不成是怕我和你争抢宝藏?你放心,你我二人合作,一定是公平公正——”
“喂喂,你要去哪里!!”
**
深林幽谷,瘴气横生,灌木丛生,古木奇树,千姿百态地拥挤在一处,枝桠重重叠叠,遮天蔽日,连一缕阳光都漏不进来。
玉龙瑶正静坐在溪边,支颐凝想,若有所思。
他在想金羡鱼。
想到金羡鱼,玉龙瑶换了个姿势缓缓叹了口气。
自从崆峒派放出消息之后,他就知道她没有死。
不过也快了。
因为这个消息,帮他下定了杀她的决心。
倒不是因为他心高气傲,被骗之后,恼羞成怒。这主要是因为他从那条消息里,闻到了点儿宣战的意味。也知道覆水难收,破镜难圆。
有人要杀他,他自然不会坐以待毙,既如此,纵使百般不舍,也只能痛下杀手。
可惜璇光镜不在身侧,他只能另寻他物代替。他辛辛苦苦筹谋百余年,本体终于解封,但失却璇光镜。神识与这具分身融合得不是很好。
这么想着,玉龙瑶又换了个姿势,企图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点。
等待的间隙是很无聊的,在处理金羡鱼之前,他还要先扫平一些障碍。
他随手折了根野草,淡淡笑了笑,站起身道:“既然来了,怎么不现身?”
这片密林里到处都是腐木枯藤,伴随着细微的踏莎声,从三人合抱不止的古木后忽地走出了个黑斗篷。
玉龙瑶微微一笑打量着他。
手上那根野草嗤嗤一声,破空而去。
来人头上的黑斗篷登时裂作几片黑布,缓缓飘落,露出一双冷冽的凤眸,丹红的唇瓣,俏丽的脸颊。
卫寒宵眼睫一颤,干脆脱掉了身上聊胜于无的黑斗篷,平静地问:“金羡鱼在哪里?”
玉龙瑶苦笑道,“我倒也想知道她去了哪儿。”
卫寒宵不为所动,继续问:“她最后是不是和你在一起的。”
“是。”玉龙瑶大方应答,又是一个微笑,齿白如贝。
卫寒宵蹙眉道:“你笑什么?”
玉龙瑶仍是坦坦荡荡地微笑:“笑你被她卖了还帮她数钱。”
“你或许也察觉到了蹊跷不是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不是个多高深的计谋,但胜在有用。”
“我想,这个时候她应该隐于暗处观察着你我。”
“所以呢。”
听着玉龙瑶的话,自始至终,卫寒宵眉毛都没动一下,他还在脱,脱掉斗篷,外衫,露出里面的窄袖劲装。
“说完了么?”卫寒宵抬起眼,前往符禺秘境前,他耳垂下的耳坠已经摘掉了。发辫松开,只扎作一个高高的马尾垂在脑后。
冷冷地握紧了他手里那把通体火红的焰流刀,卫寒宵道:“说完了,就到我了。”
“就算没有金羡鱼,你我之间今日也避不开这一战。”
卫寒宵望着他,鸽血红的眼底蒙上了层淡淡的阴翳,他闭眼又睁开,抿紧唇,“当日小仙州的血仇,我还没问你讨回来呢!”
话音刚落,卫寒宵身形一晃,刀尖猛然一抖!整个人已如一道黑色的旋风急卷上前来!
锵——
千钧一发之际,玉龙瑶神情淡淡的出剑。
焰流刀与陨星剑相撞,擦出一道飞溅的火星!
**
轰!
一阵惊天的剑芒,顿住了秘境里所有人的脚步,自然也包括了金羡鱼和胡大山。
气劲相撞所致的巨大气爆声,震得林木纷纷晃动,在这万年不变的密林中漾开了一波又一波的绿色滔天巨浪。
“那、那里是怎么回事?!”
胡大山骇然变色,目瞪口呆地问。
难道说真有人发现了宝藏,分赃不均打起来了??
他下意识地望向那位“矮个高人”,征求“他”的意见。
未曾想,金羡鱼面色一变,当然隔着面具他也看不出来,不过胡大山能感觉到,“矮个子高人”呼吸乱了,足尖一点,径直往爆炸的方向冲过去!
“等等我!!”胡大山心里打了个突,怕被抛弃在这儿,匆忙跟上。
孰料,金羡鱼猛然回转,胡大山险些与她撞了个满怀。
只听到那位矮个子高人,嗓音冷淡地说:“待在这儿别动。”
“接下来,如果你想执意找死,别指望我会救你。”
对方冷漠的口吻,令胡大山心里忍不住又打了个突,浑身紧绷,不寒而栗,好半天都没能回过神来。
等他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时候,对方早就消失得了无影踪。
胡大山愣在原地,讪讪地张了张嘴,转身往回走。
就在这时——
轰!
又是一阵巨大的爆炸声!
而这一次是从后传来!
胡大山吓得收回了脚,喉口发干,心脏狂跳。
这一定是进了秘境里的众人开始自相残杀了!纵使没见到宝藏,宝藏当前,也不能高估人的本性。
这一刻,他简直悔不当初。
早知道就不听传言来这儿碰运气了,什么天下第一美人的宝藏,根本就是红颜祸水!
若不是家里还要嗷嗷待哺的幼女妻儿,派中还有亟需治伤的弟兄们,还要替不省心的小堂弟收拾烂摊子……
回去?
往哪儿走?
不论前面还是后面的爆炸声都不是他能参与的。
往后迈出一步,收脚,又往前迈出了一步。胡大山进退两难间,深吸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还不如就跟着那位矮子高人呢!
想到这儿,胡大山不再犹豫,按剑追了上去,边追边喊道:“道友!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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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瓣被抿得发白。
卫寒宵挥动焰流刀,步步后退,打得十分吃力。
来之前他便做好了必死的觉悟,却未曾想到玉龙瑶竟然强到了这个地步!
就像谢扶危……
不、是比谢扶危还强!!
与卫寒宵的吃力相比,却是玉龙瑶的游刃有余。
短暂的一炷香的功夫,他们交手了过百招。
玉龙瑶这百招,中了近九成。
卫寒宵也以攻代守回应了近百招,一招未中。
他们从溪边一直打到树梢,又从树梢一直打到丛生的野葛间。
灌木、怪石、树冠飞快地从眼前掠过。
此时的卫寒宵血流不止,白嫩的脸上被剑风横七竖八地割开了一道又一道的血口。
在哪里?
卫寒宵皱眉,心中狂跳不止,呼吸仿佛都是灼热的。
环顾四周,古木郁郁葱葱,根深叶茂。
安静得没有一丝风声,一声鸟鸣,玉龙瑶已无影无踪。
这是他乾坤八卦阵法,对战间,他凭借这一手神出鬼没的功法,令卫寒宵吃了不少苦头。
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