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回头一看,是慕春。
“夏至。我是跟在关芳仪身边的慕春。”慕春自我介绍道。
想着慕春是和晓云一辈的,夏至说道:“慕春姐姐。”
“我和芳仪一起入宫,从小长大的情分。”夏至顺从的样子及时的满足了她的虚荣心,在府里一众小姐妹捧着她,现在看着夏至也有了想重回巅峰的想法,顺嘴说道:“你和我很有缘啊,你看我叫慕春,你叫夏至,我记得还有一个叫冬至的。春夏秋冬的排序,不如做个姐妹。”
夏至一听,脸上的笑僵硬起来,叫你一声姐姐,还真把自己抬上去了。我在宫里活的时候,你还不定干什么呢!
只是话不能直接说出来,太后宫里的人还在边上呢。夏至强行让自己笑了笑,说道:“这你得问主子,我们做奴婢的哪能自己做主。”
慕春想想也是,毕竟她们都是宫里的哪里比的自己。开口正要说那就算了,就看到夏至好像看到了什么,对她说道:“我在那边等着主子出来。”
慕春看着夏至走向门口,站在那,没一会,一个没见过的,应该是王宝林身边的婢女跑了过去,在一块聊天。慕春哼了一声,往前走了两步,就看到一直在边上站着的婢女。
慕春想了想,想起这是在接刘娇娇进宫的宫女,福身说道:“姐姐好。”
那宫女也福身回礼道:“当不得。”
“安哥儿最近身体怎么样?”太后询问皇后。她现在最挂心的就是皇帝的子嗣问题,膝下子嗣稀疏,等到选秀还有一年,有立得住的孩子才能稳定朝局。
“安哥最近身体还可以,我让人仔细看着了,不会着凉。”皇后说道。碰到孩子的问题,注意一下子就集中了。
太后点点头,又问道:“全哥呢?”
“全哥昨天还在御花园转了两圈呢。”姚诗笑着说道。
满意的点点头,又问道:“王宝林的孩子身体还好吧。”
“身体好着呢,已经在学说话了。”姚诗回答道,“王宝林也常去看孩子,孩子活泼的很。”
“也好。”太后说道。她自己出身世家,一向眼里没有那等出生低位嫔御的孩子,“那大家就散了吧。”
太后进了内室。王宝林目送其他人乘轿离开,自己跟在姚贵嫔的轿子后,慢慢的走着。
喝了盏茶,太后才缓过劲来,于秋荷在太后身后轻轻按摩。每到这种时候,太后总是能想起先皇的后宫,步步惊心,刀刀见血。
不过现在是熬出来了,太后看向在门外等着汇报的缕金,好声气地说道:“进来,有什么趣事要讲的?”
缕金走了进来,蹲在地上笑意盈盈的说道:“今天于姑姑差点多了姐姐呢。”
“嗯?”于秋荷发出疑问。
太后也来了兴趣,“说说。”
江又晴对奴婢间的事不知具体情况,回去补了觉。晚上好好吃了顿。
这一个多月,早上去给皇后请安,然后回来补觉。每十天去见见太后,太后喜欢沈含月,但也不讨厌江又晴。隔个一天去其他后妃屋子里转悠,也迎接其他后妃到来,维持一个好印象,但也不是提到谁就能第一时间联想到的。
这些天,皇帝宿在后宫十二天。皇后一天,姚贵嫔两天,王宝林一天。剩下为了绵延子嗣,全部给了新入宫的妃嫔。沈含月分到了三天,江又晴也分到了三天,刘娇娇就略输一筹,只有两天。
江又晴不敢保证自己能猜中昭文帝的心思,每回都能将他伺候的龙颜大悦,但能保证他走时不是心中怀气的。
这一段时间,薛昭容一直卧病在床,没有来请安。大家好像都有点不祥的预感,在等待什么,但没人说。
等待终有尽头,薛昭仪昏迷的消息传遍了后宫。江又晴放下手中的茶盏动身前往储秀宫。
储秀宫里,后妃人已经到齐了。昭文帝匆匆赶来,看到太医绕来绕去只说了个各凭造化,立即下令晋薛昭容为正二品妃,为她冲喜。
这已经是后妃活着能到达的顶峰了,就像朝堂一样,一二品是虚名,一般不作为实职封赏,朝堂是兼职,后宫是追封。
薛妃昏迷了一天,太医终于表示回天乏术,昭文帝示意太医下个猛药,让薛妃暂时清醒。
还没有等到见薛妃最后一面,王永就跑过来,在昭文帝耳边说道韦家又来找事了。看了眼薛妃,昭文帝头也不回的往文渊阁去了。
薛妃醒了,采星惊呼一声,声音带着哭腔,不知几分为了薛妃,几分为了自己。
皇后凑上去拍了拍她的身子,眼眶也有些酸涩,平卉却不合时宜的进来,顶着满屋的目光,硬着头皮说道:“小主子有些受凉,目前已经稳定住了。”
薛妃拍了拍皇后的手,苍白的嘴唇缓慢的吐出字来:“姐姐,你快回去看看孩子。孩子,最是娇弱了。”
皇后不忍的别过眼去,“那我先回去了。你,尽快和诗诗讲话吧。”
江又晴只见过薛妃一面,其他人也只见过两三面,自然没有什么深情厚谊,只是站在旁边看着。
姚贵嫔扑到薛妃的床榻前,泣不成声。采星将薛妃扶起,薛妃说道:“你呀,是个急性子,没人护着也不知道能不能过得下去。我去了,还有什么人能让着你呢?”
“姐姐,不会的,不会的。”姚贵嫔哭着,也说不出完整的话。
薛妃仿佛更加清明,她笑着,更加的温和,整个人美极了,有一种伸手触碰就会破碎的脆弱。她伸手向江又晴三人。
沈含月走进,站在了姚贵嫔身后,江又晴和刘娇娇也跟着靠近,只能站在靠枕头的床榻边。
薛妃伸手抓住江又晴的手,对三人说道:“她没有什么坏心,你们如果能够帮她一把,她也会对你们好。我请求你们,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帮帮她。”
姚贵嫔再也抑制不住情感,嚎啕大哭,说道:“你还没有看到全哥长大。我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不是你也没有他呀。他还没有长大!”
“莫要再小孩子脾气,早晚有这一天的。”薛妃安抚的拍了拍姚贵嫔的后背,慢慢的滑了下去。房间里只剩下女人悲怆的哭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妃薛氏,昔承明命,乃入潜邸。履信思顺,秉性端淑。宫闱和睦,宽容有度。今久病而亡,宫中闻此讯者,无不悲戚焉。上命追封为正一品德妃。钦此。”
随着太监的诵读声,德妃出了顺贞门,往远处走了。
秋天了,万物也该落了。
姚贵嫔将采星要了过去,皇后爽快的放了人。昭文帝最近有些低气压,但也没有时间感到悲伤,大量的奏折耗费着他的时间。
秋天了,紫禁城迎来了属于昭文年号的第一滴血。
这一滴血,无关妃嫔倾轧。只是一个可怜的女人被养人的风水给盘剥的香消玉殒。
但是没有什么能阻挡它回到原来的轨迹上去,很快的,大家又回到了原来的步调,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江又晴走在宫里年年如一的长廊中,从空气中隐约嗅出了清淡的血腥味。
第9章 试探
新年新气象,作为更改年号过的第一个新年,大家都不同于往年的习以为常与压抑,都快快乐乐的,提早了两个月就开始准备过年,洗刷霉气。
江又晴这两天也很高兴,不是为了新年到来,而是父亲江芃升职为正五品翰林院学士,外放出去作今年恩科雍州的主考官
在其他人眼里,是明升暗降,但江又晴知道,实际是往清流大大迈进了一步,江芃从此也是有自己门生的人了。
皇宫四四方方禁锢着来往的人,消息却像风一样不受阻隔,吹灰之间传遍了每个角落。
江又晴真心感到高兴,但大家都不这么认为。
姚贵嫔和明荣华婉转劝解她仕途起落很正常。皇后和王宝林闭口不谈,当作没有听闻这些消息。关芳仪直接尽量避着走了,虽然正合她意。
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江又晴接到昭文帝身边平安公公传来的消息:皇上今天翻了她的牌子。想着明天也就没有那么奇怪的眼神环绕四周了,有些轻松。
今天昭文帝来的比较早,才到傍晚,就到了钟粹宫。
江又晴在屋门口等着,看到昭文帝走到近前,上。前见礼。
李俞上前扶起江又晴,拉着她的手到屋里坐下。王永和晓云识相的在打通房屋后用来间隔的屏风后面站着。
“又晴最近气色不太好,一会儿要多吃点。”李俞对江又晴说道。
这纯粹胡讲。江又晴腹诽,她自己都没看出来和以往有哪些不同,早起作息都一样。
侍书弄墨奉来了茶,江又晴啜了一口,说道:“妾这两天是睡得有些晚,没想到被皇上看了出来。”
皇帝是不会有错的。江又晴无意争辩,只顺着他说。
昭文帝也跟着喝了口茶,有些心疼的问道:“又晴在思虑什么,莫要坏了身体。”
“我哪有什么可以思虑的呢?我就是一天到晚和姐姐妹妹玩耍。”江又晴好像不好意思,红着脸说道:“就是前两天贪嘴多吃了蟹,有些闹肚子。”
“都多大了。”昭文帝无奈的摇摇头,“你螃蟹可还够吃?”
“够的。”江又晴答道:“早先吃了几只,晓云就不让吃了,还剩两只,怎么也够了。”
李俞叹了口气,转向外间:“王永,上菜吧。省的江婉仪又折腾自己。”
两人一起吃饭,从的自然是李俞的饭食。许多好东西没有见过,能蹭吃自然好。
江又晴在一边笑着不说话,看着宫人毫无存在感的上下翻飞将碗碟在桌上放好,退出去了大半,留下了一个小太监给李俞夹菜,江又晴则指挥侍书做事。
李俞间歇问了几句江又晴小时候的事,江又晴一一如实答了,逗的李俞忍俊不禁。
吃完了饭,用茶水漱了口。李俞和江又晴到书房去看书。
随手抽出一本,是赵书岩大儒论注的《古诗集选》。好在这本书江又晴看过,昭文帝询问也能说出个一二,便手上翻阅书籍,脑海里复盘刚才的表现。
昭文帝拿了一本游记,冷不丁的突然问道:“消息传到宫里这么久,你为何不问呢?”
江又晴诧异了一下,反应过来是在问江芃之事,说道:“皇上这么做必然有这么做的理由。在家里父亲对我说过,'皇上身为一国之君,每天处理事物繁忙,哪有一个个和人解释为什么的道理。皇上既然这么安排了,定有特殊的道理。即便一时想不明白,去做,在过程中也能有些许明晰。'妾见识有限,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
昭文帝听到了,口中随意转换了一个话题,脑海中浮现出前几天的场景。
南书房里,昭文帝看到递上来的奏章就来气,这些没落世家一个比一个脑子不清醒,当初夺位也没见他们帮助多少,多方下注以为自己看不到吗!上书就差明着写要荣华富贵了。也不看看自己族中还剩下几位才俊,还以为是当年呢!
心里窝着火,却还是打算去找皇后,让在后年选秀中多留几个世家女。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是要有个平稳过度。
虽然说是后年,其实翻过年就开始准备了。第一次选秀,流程要走一遍,之后就不必这么早了。等到再翻过一个年,秀女们就乘坐马车入宫,进行最后的选拔,那时正好衣衫轻薄,也好观察体态。
盘算着手里能用之人,发现顶上的不是脱不得身就是与世家有七拐八拐的姻亲关系,更加头疼,只得往底下找。
翻到了江芃的公文,看着文采不错,仔细想想,也没什么不妥。李俞便差人将江芃叫了过来。
今天江芃当值,他很快就过来了。
“皇上。”江芃拱手而立。
“爱卿坐。”昭文帝指了指椅子:“这本所奏,雍州学情可是属实?”
“属实。”江芃审慎的回答道。想着这封奏折所奏内容没什么重要的,想到最近要选恩科主考官,也就争取道:“臣少年求学雍州,对此地学情还算了解。”
“向山还记得当年求学的事吗?”昭文帝问道。
江芃回答,顺带还扯了自己的辉煌成绩:“自然记得。臣当年也是同学中的佼佼者,当年一举中得探花。又得到了赵书岩老师的指导,对书的理解也加深了。在散官考试中名列第一。”
“爱卿还是探花,被赵岩教导?”昭文帝这回还真的有些惊讶了。考中了探花,就有不错的老师。虽然这个是不错的超纲了。散官考试名列第一,必然入了翰林 ,这样行事也方便了许多。
昭文帝说道:“爱卿回去准备一下,上任雍州乡试主考官吧。”
江芃一惊,没想到昭文帝直接做出决定,但很快反应过来,回答道:“是。”
随后几天,江芃该干什么干什么,五天后,明旨发放,还给主考官配了个合时宜的翰林院学士。
昭文帝看着江又晴的神色,确认了语句的真实。
李俞笑着摇了摇头,看向江又晴。好像第一次看到她长什么样似的,发现她的脸白净,眉毛细长浓密,眼睛大而圆,讲话时红润的唇一动,整张脸上的留白就有了色彩,温婉的,鲜活的。她无疑是漂亮的。
他想到皇后评价她木讷,实质上应该是安静才对。
皇后端庄,为中宫之主。姚贵嫔活泼,故去的薛妃冷静。明荣华有着小女儿的娇羞,关芳仪身材好。她别的没什么突出的,就是让人舒服。
周遭突然安静下来,江又晴慢慢放低声音,住了嘴。看到昭文帝一直看着她,有些心慌,不知道哪里出了纰漏。
李俞看到江又晴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他,心情大好。
“刚才想起看过的书,有些愣神。”李俞说道。
“书房的书都是宫里的送来的,能让皇上如此思索着,想来定是好文章,妾也要认真看才是。”江又晴顺着昭文帝的话说,有点撒娇的意味。
李俞对此很是受用。一个美丽的女子对自己撒娇,很难让人不高兴。
“天也黑了。”李俞拉着江又晴站起身来,往内室走去。
“这下子不会有人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大家了。”晓云高兴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