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恽少时乃圣人的伴读,又因其丹青造诣极高,萧昶的丹青便师从于他,故对其十分尊敬。最后一句倒不算逾越,反而平添几分亲近。
福安明显察觉太子看完信后,心情愉悦,甚是惊奇。殊不知萧昶这是找到名正言顺管教温妧的由头了。
萧昶一派悠悠然的姿态,闲雅的端起茶盅抿了抿,再由那小娘子舒坦些时辰。
而睡的香甜的温妧咋吧嘴,不知梦到什么。
傍晚,萧昶命人传缮,自己独自绕过屏风走进内室。
走进一瞧,那小娘子面色红润的趴在书上睡的正香,两手微微蜷缩在脸颊两侧,颇为惹人怜爱。由于姿势的原因,温妧的嘴微微张着,凑近一看,啧,书上沾着水渍。若是没有糟蹋他的书就更可爱了。
萧昶弯着腰,盯着温妧的脸,伸出手指想要把书抽回来,快要触碰到书的时候,鬼使神差的屈了屈手指,轻轻碰了碰温妧红扑扑的脸。
如同想象中一般,细腻柔软,竟一时间不想收回手。听到外间的脚步声萧昶才回过神来,收回手,耳后根却悄悄泛红。
装成一派坦荡荡的样子,再次去抽取书,谁料不知是打扰到了温妧的美梦,眼看着她小脸眉头微微皱起,用手随意挥了挥,一把抓住萧昶的手便往自己脑袋下面放。似乎是感到硌人又推开了萧昶的手。
萧昶看着这一系列的动作,眉头微动,倒是意外,这人睡觉还不老实。沉声,清了清嗓子。
温妧眉头越来越皱,睫毛动了动,微微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灰青色暗纹衣袍。眼神沿着衣袍慢慢往上看,直到对上萧昶含笑的凤目时,才清醒。
“我......我.......我”,温妧手忙脚乱,抚了抚被她压过的书,用力压了压,颤颤递给萧昶,“对不起。”
萧昶敛了眼神,接过书,“无碍,用膳了。”转身离开。
降香带着一众婢子前来服侍温妧洗漱。刚刚洗漱完,福安便过来了:“见过县主,这个是您父亲温世子命人送来的家书。”
降香忙上前接过,呈给温妧。
收到家书温妧自然开心:“多谢公公。”降香极有眼色忙前去扶起福安。
福安越发恭敬,不说这东阳县主性子好,关键是太子对她实在是不一般,若说看在这表妹这层身份上另眼相待,那比她血缘更亲厚的表妹多了去了,也没见太子态度亲和。恐怕这东阳县主的造化还在后头呢!
送过信,福安便告辞去服侍太子去了。
降香和忍冬二人扶着温妧小心翼翼地帮她翻了个身,在拿着一个引枕垫在腰后,塌上支了一小食案。
安稳妥了,忙拆开信封,仔细看着。
那边温世子自是好生夸赞了温妧一番,再往后翻几张便是世子夫人的字迹了事无巨细的问了她和六郎的起居,身子是否康健,再是告诉她晋陵已然收拾妥当,只待她们入住便是了。
温妧看完自是心中无比熨贴。可越往后看越是不可置信,忙又反复看了看,确认不是她看错了,她阿娘阿耶竟然让太子指导她们功课。
温妧自是知晓这些年萧昶名誉天下,便是偶然在府中遇见那些的文人们也有拿着萧昶的笔墨欣赏传颂的,温妧也有幸见过几次,自是知道萧昶的的确确是名符其实,并不是下面的人溜须拍马的。
温妧自觉愚钝,不喜在学问上用功,但也极是尊敬崇拜这些学问好的,因着萧昶气势太盛,总觉得在他跟前不自在,自然是不愿跟在萧昶后头学习的。
有了这桩心事,温妧便是用膳也不舒坦,命人收拾了,又吩咐把信送给温六郎去。
待她午休完,萧昶命人传话说是他便应了先生嘱托,待她伤势转好再说这些日子便自己看书打发了。
萧昶发了此话,温妧再不愿也只能接受。
第10章
休息几日,侍医复诊时说不必整日待在榻上,倒可以下地走动走动。听此温妧借机搬了回去,萧昶倒也没说什么,只留了话,让她得了空去他那边即可。
温妧见萧昶这般做派到不好意思起来,再加上温小六比她还不愿意读书,收到信函那日便央着萧昶让他跟在钟将军和蒋缨后头习武。要不是她还带着伤,温六郎还想拉着她一起,趁机帮她打磨身子骨。想着反正都是自己一个人,次日用完膳便带着书笼去了萧昶的舱室。
走至舱门口,就见福安堆着满脸笑容的迎了上来:“给县主请安了,您直接进就好,殿下这会儿正在批折子呢。”温妧一听道了声谢,便进去了。进去了之后再发现萧昶平日批阅折子的书案旁多了一张与之相比稍小一点的书案,一看便是为她准备的。
“见过殿下。”
“先坐吧。”萧昶手中的笔并未停下。
温妧不敢打扰到萧昶,轻手轻脚的坐到那张小书案上,也并未看到萧昶稍稍翘起的嘴角。
温妧坐定后发现书案上并不是前几日她说她在族学中学到的小戴礼,而是作画用的绢帛。温妧不免有些高兴,心想只要不是让她读那些四书五经,其他什么都可以。更何况阿耶善工笔曾以花鸟画名动长安,等她和温六郎开蒙的时候阿耶忙于政事自然无暇给他们传授此画艺。而早年太子师承阿耶,丹青肯定也是极好的。
想着认真学习几天,到了晋陵阿耶阿娘也不会觉得自己不学无术了。
因着这是太子的舱室,旁人无事不得进入,所以跟着温妧过来的婢子都候在门外。只能温妧自己将萧昶准备好的材料泡好以待用。好在在族学时,先生定了规矩都是自己磨墨洗笔,这些做起来还算顺手。温妧刚泡好最后一个颜色,萧昶便放下手中的笔走到温妧身旁。
“想要什么?”
“嗯?”萧昶骤然开口,温妧尚未反应过来,抬起头看着他,眼神有些茫然。
萧昶难得好脾气的又开了口:“想要什么,我给你画。”温妧一听,整个眼睛都亮了,仰着头,小声试探性的说了声:“芙蓉花。”
“好。”许是萧昶声音太过温柔,温妧觉得热气涌上面颊,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提着自己的裙摆小心翼翼的往旁边移了移,然后眼里含着星星满眼期待的看着萧昶。
萧昶从上方看着温妧娇艳的面庞,期待的眼神,心中微动,只觉得仿佛都不要她开口,便想把自己所拥有都捧在手心送给她。
萧昶微微掀起衣摆在温妧旁面坐下,铺开书案上的绢片,挑了一支笔从中间开始起笔,由内而外慢慢晕染勾画。不需一盏茶的时间,一簇娇丽的芙蓉花盛开在绢片中。
世人偏爱牡丹,温妧却偏偏喜爱芙蓉花,每年八月九月自己的院落便开满芙蓉花,她自己的衣物也多是芙蓉花。
萧昶笔下的芙蓉,浓墨重彩曼妙多姿,温妧喜爱极了,看着萧昶眼中尽是崇拜。原先只觉得在旁人口中萧昶有着令人艳羡的才华多是因着他的身份,现在看来这人不仅有着尊贵的地位,还有着惊世的才华仿佛这天下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
“喜欢吗?”萧昶边擦拭着手边开口问道。
温妧连忙点头,似乎慢一点都体现不到她的喜爱之意。看着温妧小鹌鹑似得点点头,萧昶笑了笑,“那你便好好收着。”
“多谢表哥。”得了便宜的温妧嘴异常甜。温妧看着手中的画忍不住笑出声,但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能感觉到自己的脸越发滚烫,只恨没个地缝钻进去。
温妧偷偷瞧了瞧萧昶俊朗的面庞开口:“待我回去,我便让婢子将它临摹成花样做成团扇香包亦或者是绣到衣裳上去,定不会辜负表哥的一番心意。”
萧昶听着温妧宝贝似得安排着,微微有些不自在的撇过眼。
“来,我教你。”萧昶重新拿了一张绢片
温妧微微靠近,认真的看着萧昶的动作。只不过萧昶刚刚开口,便察觉到四周慢慢变暗。温妧一惊,手紧紧的攥紧了萧昶的手臂,萧昶放下手中的笔,等了会发现天空越来越暗,手臂上的力量逐渐加重。
外头福安等人慌乱闯进舱室,四周各种的声音响起:“保护殿下,保护县主,是天狗食日,是天狗食日。”不过瞬间,天空已经完全变黑。
温妧太过害怕,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萧昶站起来一把揽过温妧,一只手扶着她的背脊一只手护着她的头,温妧整个人都埋在萧昶的胸口,听着萧昶依旧平静的心跳声,温妧渐渐放松下来,只觉得萧昶宽阔的怀抱太过温暖太过安全。
整个过程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天已经恢复亮光。萧昶在天空出现微光的时候就放开了温妧,现下温妧由着降香在一旁嘘寒问暖仔细照看。
“小九儿,小九儿。”由远及近外头传来温六郎的呼声,温妧连忙跑出去,就见温六郎满脸担忧的跑了过来。
温六郎君抓着温妧的手上下打量着她,确认她安全无误的时候才松了口气:“刚刚怕不怕,有没有出什么事。”
温妧摇了摇温六郎君的手:“我没事儿,刚刚有太子表哥保护,不会出事的,倒是那你刚刚不知到怎么样。”
温六郎拉着她的手边往萧昶舱室走边说:“我怎么会有事,天刚暗下来的时候我变想来找你,只不过被钟将军压着来不了。”温六郎进去谢过萧昶,又找侍医给温妧把过脉才放下心来。
结果当晚温妧还是做了噩梦,第二日面色苍白,浑身没劲,寻人去萧昶那边告了假,在榻上躺了一上午。
中午用完膳,福安领着人过来送来了一个匣子。温妧将婢子们打发出去,自己坐在床榻上轻轻打开匣子,看见里面有条绢片,面露喜色,展开一看是一幅清晨初开的白色芙蓉花,洁白清丽。
温妧将它放置在自己的枕边,躺下瞧着只觉得满心欢喜。
第11章
“圣人在朝堂上颁示了罪己诏,并命燕王于四月十五前往慈恩寺为国祈福,命右相李怀仁,户部尚书薛忠,御史大夫随从。”裴缨在下面禀告着长安在发生日食后的动向。
“属下还收到长安传来密信,这苏参和燕王往来频繁,怕是......”
“由着他吧,不给马吃饱哪能跑的远。”萧昶话语间太过漫不经心。
九方机摇了摇扇子:“这长安现在可闹翻天了,以秦王为首的宗亲们以祖宗规矩给圣人施压,言语间都是燕王虽占了个长字,但东宫稳当,燕王何德何能能为大庆祈福。”
闻言萧昶到露出意外之色:“我这皇叔到难得出来。”
福安上前为萧昶斟茶:“这秦王的嫡孙今年十六了。”先帝皇子众多,秦王不争不抢甘做富贵闲人,守着自己家门过日子,存在感一直不高,很容易让人忘记。偏偏他这一脉子嗣艰难,独子十年前去世,只留下幼孙萧瑜,至今还未请封世子。
九方机笑了笑:“此番出来怕是为自己的孙子做打算了,秦王虽然不沾朝政,但意外的是在宗亲中名望颇高,也不容小觑。这次怕是有意向郎主示好了。”
萧昶看了看内室:“去查查萧瑜,看可不可用。”
“唯。”
“退下吧。”
待众人告退,萧昶起身绕过屏风走进内室,温妧此时正躺在一张精致玲珑的美人榻上,萧昶耳力极佳,听见温妧平稳舒缓的气息,便知她显然已经熟睡。
方才温妧照例来寻萧昶,中途蒋缨过来商议事情,温妧为了避嫌便去了内室,结果他们议事时间太长,温妧等乏了竟缩在美人榻上睡着了。
萧昶不由想到这小娘子初时眼中还带着警惕,不过几日便放下戒心在他内室沉睡过去,这般容易信赖别人,是他也便算了若是旁人,想到这儿心底到底是起了波澜,转身拿了一条薄毯,轻轻盖在温妧身上。
看着温妧睡得红扑扑的小脸,萧昶眼底有了笑意。记得幼时她小小软软的一只,被世子夫人带进宫,整日跟在他身后黏他黏的厉害。这些年来,她被养的极好,性情容貌各处都尽如心意,本就该千人捧万人宠着。
行程过半,这日温妧在甲板上看温六郎打拳。
“六郎,方才听福安公公说前面到彭城郡了,恰逢清明节,彭城开元寺会举办庙会呢!”温妧在一旁娇声说道,小心思暴露无遗。
温六郎停下动作,接过婢子递上的巾子,一边擦拭汗液一边逗她:“想去吗,叫声好哥哥便带你去。”
温妧杏眼瞪圆,牵着嘴角的看他:“六哥哥可否带你幼小的妹妹去逛一下庙会呢!”
温六郎嘻嘻一笑:“这我得去问问钟将军。”温妧一听气鼓鼓的瞪了温六郎一眼:转身便走:“我自个儿去问钟将军。”
钟将军自然是同意的,让温妧和温六郎收拾收拾,停船了便带他们去。
温妧换了身鹅黄色圆领半袖襦裙,戴着帷帽虽是遮住了脸但整个人依旧俏丽灵动。温六郎身边的迁子过来:“给娘子请安,郎君让你准备好便可以去找他了。”
“好,我这就来。”温妧道。
“唯!”迁子说完便准备告退。
温妧眼珠转了转,突然又说道:“让你们郎君在等我一盏茶的时辰。”说罢便往外走,降香南星忙追了上去。
温妧快步走到萧昶舱室,平复了喘息的气息,咬着唇,不住如何开口,只觉得自己莽撞了。萧昶看着温妧一副外出的样子挑挑眉,一脸兴味。
温妧鼓起勇气,语气温软:“表哥,我和六郎想去逛庙会,您要一起吗?”
萧昶浅笑出声:“等我换个衣服可以吗。”
温妧手指紧紧捏着绢帕红着脸,点点头。这模样实在是可爱,萧昶眉目间愈发柔和。直把福安看得一愣一愣的。
温六郎在甲板上等着温妧,见萧昶过来,有些意外,不过也没多想只觉得自家妹妹思虑周全,若单是自己和温妧出去游玩,留下萧昶一人在自家宝船上,实在是不像话。
钟将军命人打听好路线,一行人便出发了。
到了庙会,一行人分为两路,钟将军带着温六郎去庙会中心看擂台比武,温妧则和萧昶慢慢逛着。
人头攒动,比肩接踵纵使周围有人护着,温九还是被行人往来间碰得跌跌撞撞的。萧昶见此,眉心紧皱,一只手虚扶在温妧肩上。
萧昶身量高,看得远,四周望去,尽是人潮涌动。俯身在温妧耳边轻轻商量:“这会儿人多我们先去用膳可好。”
温妧被挤的难受,自然是答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