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兄——辰冰
时间:2021-10-28 10:43:46

  寻瑜说着说着,逐渐陷入一种沉浸的状态,眼神逐渐深邃——
  “午夜时分还会出现在大学堂的人,分为两种情况。
  “一种是外部之人,这变数就很大,如果是外人进入了大学堂,就要考虑他是如何进去、又为何进去的;
  “另一种是内部之人。这个人原本就一直身处大学堂内,只是白天表现得和普通翼族并无差别,直到晚上才开始活动。如果是这种情况,那么晚上还留在大学堂的人,数量……其实不多,范围很小。
  “考虑到那片鱼鳞是数年前捡到的,而如今可能又有动静,除非有特殊原因,否则外部来人很少有在同一个地方逗留这么久或者反复前来的。我更倾向于后者——多半是内鬼。而且,这个人很可能已经在大学堂生活了很长时间。”
  午夜,还逗留在大学堂中的人。
  且长期生活……
  灵瑾听了寻瑜的分析,也顺着兄长的思路想起来……
  ——临渊。
  这个名字在脑内一闪而过的时候,灵瑾愣了一下。
  临渊多年来住在药庐中,是肯定不会离开大学堂的。
  但这个念头只是闪过了一瞬,灵瑾就将它排除了。
  临渊不良于行,行动如此不便,且年纪尚小,比她也大不了多少。他只有几岁大,就已经生活在凤凰城中了,怎么会有问题呢?
  更何况,能毁掉兄长木灵的人,修为想必不低吧。
  而临渊虽然精通医术,但望梅先生却很少提及他的术法造诣,临渊的术法修为多半并不高超,可能不太有天赋。
  然而,想是这样想,灵瑾的精神却始终没法完全放松下来。
  不知怎么的,她又想到,临渊白天给她看的那本书。
  文鳐鱼,鸟翼鱼尾,形似雨燕。
  临渊的原形据说是燕子,可他站起来的身高却远远高于正常的小型翼族。
  水族天生生活在水中,虽然也能化为人身上岸,但却不熟悉陆地上的环境,需要进行适应和学习。
  临渊不良于行,可双腿却没有外表上的问题,甚至他现在还忽然开始尝试行走。
  当初遇到小鲤鱼年年时,临渊懂得怎么通过水面去和水下的水族交流。
  临渊是五岁时被望梅先生带回来的,没有父母,也从未找到……
  这么多异常的情况,难道是巧合吗?
  灵瑾的理智觉得这样对自己的同窗产生疑虑不好,更何况临渊是她的朋友,他很信任她。
  可这些古怪的揣测,就像藤蔓一般盘踞在她脑海中,轻易难以挥去。
  而与此同时,另一个念头也从脑海中冒出来——
  如果临渊真的是水族,而且就是他所说的文鳐鱼,那他为什么还要特意在她面前提起水族有这么一个罕见的种族?
  若是担心有人会怀疑他头上,这样的举动,不是无异于自报家门吗?
  灵瑾想得出神。
  寻瑜见她状态不大对劲,不由出声问:“瑾儿,怎么了?”
  灵瑾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心不在焉地回答:“我在想临渊。”
  寻瑜:“……”
  又来了,那种隐约不愉快的感觉又来了。
  寻瑜的凤眸神采略淡了几分,连带着他整个人都弱了些许气势,就像一盆火被人浇了许多水,远不如往日张扬骄傲。
  寻瑜的语调忽然冷了下来,颇为傲气地道:“你这时想他做什么?他有什么可想的?”
 
 
第44章 鱼尾
  灵瑾对兄长态度的突然变化有些措手不及, 疑惑道:“哥哥,你怎么忽然生气了?”
  寻瑜懊恼道:“我没生气。”
  灵瑾却很笃定:“你肯定是生气了!”
  “我没有!”
  寻瑜扭开头,不肯承认。
  他面色一凛, 装腔作势道:“我的意思是, 你与其在这里胡思乱想消磨时间,不如去练射箭。”
  灵瑾困惑地偏头。
  她认真地说:“射箭肯定要去的, 我这就要去了。不过……”
  灵瑾打量着兄长不高兴的神情,有些迟疑。
  但是, 兄长现在心情这么不好, 可能也不想被打扰。
  于是灵瑾考虑一下,便什么都没说,只对寻瑜行了一礼, 语气有些失望地道:“那哥哥,我先告辞了, 不打扰兄长想事情。”
  “……”
  灵瑾走开了。
  等灵瑾走远, 寻瑜才闷闷地皱起眉头。
  他抬起手,迷茫地抚在自己额头上, 向后摸了一把头发, 胸中焦躁的阴云逐渐散开, 理智也逐渐回到头脑中来,再接下来,便是满心无力的懊恼。
  他有狠狠揍自己一拳的冲动——
  他在干嘛?
  他为什么要对灵瑾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
  他刚才是出什么问题了?为什么要胡言乱语?
  寻瑜一向自诩冷静,鲜少有这种被情绪支配的时刻,可刚才, 他居然任由焦躁充斥了头脑,满脑子全是想要将灵瑾拉到自己身边来的念头。
  不希望她提别人。
  不希望她想别人。
  不希望她花那么多时间跟别人在一起。
  这样强烈的想法,连寻瑜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
  ……他是不是疯了?
  *
  这天晚上, 灵瑾在屋中整理机关术课记的时候,感觉有个人影不停地在自己屋外飘来飘去,大概来回飘了十几次。
  在对方飘第二十次的时候,灵瑾终于有些忍不住了。她走过去,主动开了门,问:“哥哥,你在干什么?”
  寻瑜果然在屋外,只是表情怪怪的。
  接着,还不等灵瑾反应,他忽然从身后拿出一盘糕点,递到她面前。
  灵瑾看着糕点,懵了一瞬。
  只听寻瑜别扭地低声道:“你想不想吃宵夜?”
  灵瑾望着点心,微微出神。
  这是凤凰城中一个点心铺子卖的糕点,她认得出来。
  灵瑾小时候一直很喜欢这家铺子的花糕,每次出宫都眼巴巴地想要,于是爹娘就会买给她和兄长,通常都是一人一块。
  不过,兄长经常会在旁边看着她吃完,然后忽然把自己手上的点心掰下大半块,凶巴巴地塞到她怀里。
  那时,当灵瑾疑惑地看他时,兄长就没好气地说——
  “我吃饱了。”
  “我才不喜欢吃甜的。”
  “小孩子才喜欢吃点心。”
  现在灵瑾已经长大了,平时也没那么馋点心了,不过平时偶尔还会自己买。此时她见到兄长站在门口,还带着糕点,不免意外。
  兄长一口气拿来七八种花样的糕点,乍一看去,都是灵瑾平时特别喜欢的口味。
  屋外的寻瑜不与她直视,而且不知是不是灵瑾的错觉,她感觉兄长的耳尖隐隐冒红。
  灵瑾惊讶地道:“哥哥,你出宫去买了这些点心了?”
  “没有。”
  寻瑜语气懊恼。
  他说:“只是正好要出去,顺便罢了。所以……你到底吃不吃?”
  不知怎么的,灵瑾居然觉得哥哥话里有点紧张。
  她茫然地拿起一块,说:“想吃的,谢谢哥哥。”
  说着,灵瑾将点心捧在手中,小心地张嘴咬了一下,一口一口吃起来。
  寻瑜见她吃了,似乎松了口气。
  这时,寻瑜忽然轻轻地说:“下午的时候,我话说得太重了,对不起。”
  “嗯?”
  他声音太轻,仿若呢喃,灵瑾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然而不等灵瑾再有动作,寻瑜已将整盘点心往她手里一塞,生硬道:“我就是来说这个!这些你拿着吃,我走了!”
  说罢,他动作极快,迅速松开点心盘子,转身就走,不久就消失在长廊尽头。
  倒留下灵瑾满头茫然,一手拿着糕点,一手拿着盘子,半晌也没想起来,兄长说的话说重了是指什么话的。
  *
  过了几天,灵瑾如约去找临渊,和他一起看书,并且陪他练习走路。
  因为先前从兄长口中听到的话,灵瑾再与临渊相处时,总忍不住悄悄地观察他,然后冒出些胡思乱想的念头。
  临渊在行走上进步很快。
  他大约平时也在私下练习,锻炼过双腿的肌肉,所以,步行能力迅速好了起来。
  先前他还连自己扶着桌子爬起来都很困难,但没多久的功夫,已经能在灵瑾的搀扶下走上十来步了。
  能够在行走上有所进步,临渊自己也很高兴。
  随着走路变得越来越熟练,临渊本人也肉眼可见地自信起来,说话做事,都昂首挺胸许多,平时即使是坐着轮椅行在路上,眼睛也是平视前方的。
  这日,望梅先生拄着拐杖来药庐看他,正好撞见临渊练习走路。
  望梅先生面露惊诧。
  她缓缓在药庐中坐下来,慈蔼道:“渊儿,你能行走了?”
  临渊在外人面前,总给人几分带刺的印象,即使在灵瑾面前,也没有完全卸下心房。
  但望梅先生蓦一出现,他整个人气场忽然变了,一下子变得柔顺许多,像个乖巧的少年。
  “师父!”
  临渊靠着墙,诧异地看向望梅先生,眼中喜色却难以掩饰。
  望梅先生含笑点头,说:“你可否走几步让我看看?”
  “是!”
  临渊当即应诺。
  他没有让灵瑾搀扶,自己独立沿着屋内的空间走,他还走不了太久,往前走了三步,又转身倒退回三步,便坐回轮椅上,然后红了脸。
  他说:“师父,我现在只能做成这样。”
  “很好很好。”
  望梅先生笑呵呵的。
  她说:“当初将你留在大学堂的时候,我还担心你适应不了这样的生活,如今,倒是放心多了。”
  她问:“渊儿,现在如何?你对人,对凤凰城,对这世间,有什么新的感悟了吗?”
  被问到这个问题,临渊面上的喜色又收敛起来。
  他仔细想了想,却答:“师父,我不知道。有很多事情,我都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的话,就慢慢想。”
  望梅先生笑容未减,她的眼神始终从容而智慧,仿佛世间万物都被她收于眼底。
  “你的时间还长。只要凡事三思而后行,不要做无法回头的决定,多的是时间,让你去思考这个世界。”
  临渊若有所思。
  望梅先生在药庐中逗留了半个时辰,她查了临渊的功课,指点了他一些关于草药的知识,临渊都认真听了,并且细细地用笔记下来。
  在这之后,望梅先生慢腾腾地起身,她悠然道:“好了,我这就回去了。”
  “师父,我送送你。”
  说着,临渊划着自己的轮椅,就要追过去。
  但望梅先生摆摆手,却道:“不用了。要送的话,不如……”
  她看向灵瑾,抬手指指她,和善地笑道:“不如让灵瑾送我吧。正好,我有些事想与她谈谈。”
  灵瑾见望梅先生指向自己,不禁错愕。
  不过,她正好心中有疑虑,也想与望梅先生说话,便颔首道:“好。”
  她回头对临渊说:“我去送先生,一会儿就回来。”
  临渊面有困惑,但望梅先生这样说,他便站在药庐门前,目送他们离去。
  等随望梅先生到了外面,灵瑾自觉地挨着望梅先生走。
  走得离药庐远了些,望梅先生便开口道:“灵瑾公主,多谢你了。”
  灵瑾看向望梅先生。
  清风拂过,远处木香携来,望梅先生神情慈蔼,端重如一棵看遍世间百态的梅树。
  她说:“让临渊打开心扉,用不同的角度去看待事物,去改变固有观念,去尝试融入未知的环境。这是我花了许多功夫都没有完全做成的事,但你与他相处的这段时日,却全都做成了。”
  “我做了什么?”
  灵瑾茫然。
  望梅先生说话一向玄妙。
  若是以前,灵瑾或许会去揣摩她话中的意思,但今日,无论是她对临渊说的话,还是她对自己说的话,都让灵瑾觉得句里行间似有深意。
  她想了一会儿,乌眸微微睁大:“先生,该不会你早就知道,临渊其实……”
  “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
  望梅先生笑笑,没有回答灵瑾的话,只留下含糊的、发人深思的句子。
  她拄着拐杖走路,目光看着地面上灰白的石板,忽然道:“不过今日,倒让我想起捡到临渊那日的场景。”
  望梅先生语气悠然,灵瑾好奇地看向她。
  于是,望梅在手间比划了一下,说:“我刚刚捡到临渊的时候,他才只有这么一点大。”
  望梅先生所比划的尺寸,大约是拇指大小,仅仅是稚嫩的雏鸟大小。
  她说:“那时女君还没有制服龙君,正是水国与翼国关系最紧张的时候。我在后山那条水边捡到他,问他叫什么,他答不出来;又问他从哪里来,为什么到这里,他就不回答。他尽量表现得冷静又坚强,但实际上在我掌心瑟瑟发抖,浑身羽毛都是湿漉漉的。”
  灵瑾听得愣神。
  她初次见到临渊的时候,他就有十几岁了。而且临渊比灵瑾要大一些,灵瑾想不到这些。
  望梅先生注视着灵瑾的神情,笑了笑,继续往下说——
  “所以,当时我就想,这么小的孩子,能有什么自我意志呢?
  “无论他在想什么,都不是他自己想的;无论他打算做什么,都不是他自己愿意做的。他所知道的一切,都是大人灌输给他的。他这么一点点大,就算自以为是自愿的,也只是被他人操纵、用来实现他人野心的无助的傀儡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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