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家有安排好你的住处吗?”
“他们说……一切都听您的安排。”
温言看着满脸通红的顾初云,想了想,淡声道:“院子里还有两个房间,你随便挑一个住下吧。”
“……是。”
说完这些,温言转身回屋。顾初云低着脑袋,默默跟在他身后,白凛见这两人走近,连忙又钻回凛冬剑里。
不对,现在剑在桌上,初云只要一进屋,就一定会看见!
一想到这一点,她又立即变回人形,一窜溜跑进卧房,将凛冬塞到被子下面,然后才又钻回剑里,小心仔细地聆听外面的动静。
正在向屋子走近的顾初云突然看到一道恍惚的白影在屋内一闪而过,顿时惊恐地抬起手:“师、师叔……你屋里有人?”
这段时间,她的对敌能力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但怕鬼的心情还是一如既往。
温言也看到了那道飞掠而过的白影。
“……”他神色如常,语气平稳,“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顾初云还是不信:“可是我刚才看到有一个人影飘过去了!”
温言:“可能是过堂风吧。”
门都关起来了哪来的过堂风啊师叔!
顾初云一脸惊恐,只能一遍遍提醒自己不用担心不用害怕,温师叔就在这里,就算真的有鬼也打不过师叔——
“吱呀”一声,温言打开了门。
他先踏入门槛,顾初云见他若无其事地先进去了,这才放下提着的那颗心,跟在他后面走了进去。
屋内和外面看到的一样,干净又敞亮。正中间的客厅摆放着一张沉香木桌,桌子上摆满了各式食物,顾初云定睛一看,发现桌边的盘子里还有一颗梅核。
温师叔这种人居然也会吃梅子吗……
顾初云有点想象不出。温言见她定定地盯着那颗梅核,以为她也想吃,便拂袖指了指桌子上的那盘酸梅,道:“吃吧。”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顾初云下意识拒绝,话未说完,随即又想到这可是温师叔让她吃的,她要是不吃,不就是拂了温师叔的意吗?
于是她立即改口,说了一句“谢谢师叔”,便拿起一颗酸梅,放入口中。
温言微微好奇地看着她:“味道如何?”
顾初云勉强维持着平静的表情,声音酸涩地说:“很好吃……”
温言一看她这表情就知道她在勉强。
凛冬从不会勉强。
她对一切都很坦然,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
温言又指了指桌上的糖糕,对顾初云说:“吃这个吧,中和一下。”
“是……谢谢师叔……”顾初云拿起一块糖糕,咬下一口,终于将嘴里的酸涩压了下去。
等她吃完整块糖糕,终于想起温言的玉枕还在她的芥子囊里。
她连忙掏出芥子囊,将玉枕从里面拿出来,然后大步走到床边。
白凛:“???”
躲在剑里的白凛听到她的脚步声,顿时深深地皱起眉头。
不是,你怎么还过来了啊!
凛冬现在就塞在被子里,只要顾初云一掀开被子,就会被发现。
温言也是,怎么不过来制止她啊!哦温言压根不知道她在被子里……
白凛急得直拍大腿,恨不得现在就出去喊温言。但她又不知道顾初云现在具体是个什么情况,要是她一从剑里出来,就被初云看到了怎么办……
白凛心急如焚,与此同时,一丝亮光透进黑暗。
完了,初云开始掀被子了。
白凛先是看到一只白皙细嫩的手慢慢掀开被子一角,然后是少女的身体俯靠过来,从她的角度,刚好能看到她纤细的腰身,平坦的小腹,以及背后那束轻轻晃动的长马尾。
救命,越来越近了……
白凛下意识捂住嘴,近乎恐惧地看着眼前那片一点点扩大的光亮——
突然,温言的声音打断了她。
“等一下。”
青年平缓温和的声音如清泉幽涧,顾初云动作一顿,转身望向身后:“师叔?”
白衣胜雪的青年缓步走近,白凛从被子的缝隙中向外望去,只能看到一片移动的白色衣角。
像雪一样干净,又像雪一样悄无声息。
“这种小事我自己来就行了,你把玉枕放下就去休息吧。”
“……是。”顾初云闻言,连忙将玉枕放下,又把之前掀起的被子一角原封不动地掖回去。
眼前的光亮没有了,被子里恢复黑暗,白凛这才感到了安心。
还好温言阻止了她……
她暗暗松了一口气,外面二人的对话还未结束。
“师叔,弟子应该住哪间房?”
“哪间都可以,看你喜欢吧。”
“是……”顾初云行了个礼,刚要转身向外走,突然脚步一顿,又停了下来,“师叔……有件事,弟子一直很想问您。”
温言声音平淡:“什么事?”
“就是关于凛冬的事……”顾初云声音低落,语气有些犹疑,“师叔,凛冬还在你那里吗?”
白凛听到她提及凛冬,顿时竖起了耳朵。
温言微妙地沉默了一瞬。
“……在。”
“那您有没有见过……”顾初云顿了顿,“有一名穿着白裙的少女曾经从凛冬剑中出来过?”
*
白凛:“……”
她不明白顾初云为什么会突然提到她。
难道初云突然对她感兴趣,想要将凛冬要回去?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她来临州这一决定真的是她走过的最差的一步棋。
她不讨厌初云,甚至对初云抱有亲人般的感情。
但她不想再被困在某个人的身边了,她想要独自去往自己想去的地方,自由自在,再也不受任何约束。
现在这种四处游历、无牵无挂的状态她很喜欢,她不想、也不能再回到曾经的生活。
“……没有。”短暂的沉默之后,温言终于出声。
他的声音平缓、温和、笃定,却又透着隐隐的强势,令人无法质疑。
“……弟子明白了。”
顾初云的声音低下去,透出非常明显的失落。脚步声响起,很快,顾初云走了出去,直到房门被稳稳关上,温言才轻轻掀开被子。
朦胧剔透的少女正从被子里探出脑袋,她伸长了脖子,望向门外,好奇问道:“初云选了哪个房间?”
温言回答她:“东面那间。”
看来她以后得小心了,以防万一,绝对不能进入院子东面的那个房间。
毕竟还是有些不放心,白凛忍不住又问:“她现在能看到我吗?”
温言微微沉吟,道:“应该是看不到的。”
应该?不能再准确一点吗?
白凛对这个说法保持怀疑。
“那我还是避着点吧。”她嘀咕了一句,从被子里钻出来,然后又飘飘荡荡地飞到书架前,百无聊赖地浏览起书架上的藏书。
温言起身走到她身边,侧眸看她:“你不变回人形了吗?”
“暂时不变了。”白凛摇了摇头,向窗外瞄了一眼,“初云还在外面转悠呢。”
其实用转悠这个词并不准确,因为顾初云其实并没有转,她是在院子里练剑。
紫藤花下,美人舞剑。
这一幕实在是难得的美景。
白凛静静地看着少女的背影,温言注视她的侧脸,突然轻轻出声:“你很想她?”
“也没有很想。”白凛慢吞吞地说,“就是有阵子没见到了,现在突然看到她,多少有点感慨吧。”
“感慨什么?”温言耐心地问。
“感慨……初云长高了,看上去也比以前更厉害了……”白凛扭过头,对温言笑了一下,“不像我,还是老样子。”
她能感觉到,初云在成长,但她没有。
她的剑法,是凛冬自带的;她的肉身,是温言给她的。
这么一想,其实她自己什么都没做。
她自己觉得这样也很好,但周围的一切似乎不允许她继续维持这种状态。
栖川有心事不会向她诉说,慕归枝可以随意戏弄她,会造成这些的根本原因都是因为她太弱小了。
如今看到初云也在逐渐强大,白凛稍微有一点苦恼。
她是不是也该给自己升个级呢?
白凛开始认真地思考起这个问题来。
“你也变了。”温言抬起手,想要摸摸少女柔软漆黑的头发,突然想起现在的她是灵体状态,于是手心微微停顿,又轻轻垂了下去,“你的心境比以前更开阔了。”
有吗?她怎么觉得自己只是比以前更野了?
就像一只被关了很久的小狗,一旦打开门,就会迫不及待地跑出去撒欢打滚,再也不想回来。
“你会看到顾师侄成长的一面,就说明,你也在渴望成长。”
温言语气低柔,眉眼柔和:“恰好今日无事,我讲法给你听吧。”
白凛:“……”
一听到“讲法”两个字,她就想起之前在温言的眼皮底子看话本开小差被他发现的那一次。
不行不行,那个太催眠了,她听不懂啊。
“哎……那个不急,我现在很饿,我们还是先吃东西吧!”
白凛忙不迭变成人形,一阵风似的跑到中间客厅,将桌子上的水果零嘴都端走,一手托着一只盘子,又像一阵风似的跑进了书房。
温言:“……”
一提到讲法就打岔,完全看不出半点想要学习的样子。
白凛迅速从书架上找到一本看着还算有趣的话本,抽出来,拿到书桌前,开始兴致勃勃地翻看起来。
看着少女一边吃零嘴一边看话本的闲适背影,温言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走了过去。
罢了,反正也不急这一时。
晚上再教吧。
*
艳阳高照,紫藤花下,少女认真练剑的身影猛地一顿。
她保持这个姿势,微微侧身,小心翼翼地望向温言的房间。
刚才没有看错的话……之前那个白影好像又出现了?
还是和之前一样,速度很快,看不清是什么,但身形不高,侧影纤细,绝对不是温师叔。
是女鬼吗?
如果不是……那又会是什么?
第30章 学习。
顾初云想着屋里那个一闪而过的白影, 突然无心练剑。
自从那一日她在姑射山上看到那个一身白裙的少女,她便一直念念不忘,就连在梦中也时常想起。
也许听起来很荒唐……但她总觉得, 那个少女与她之间有种冥冥之中的关系。
而且那少女最后回望她的眼神……就像是认识她一样。
这种想法令她心神不宁。
自那之后,师尊很快赶来, 将她带了回去。据师尊说, 他们其他人都没有看到那只妖兽, 更没有看见什么穿着白衣的少女,从头至尾,都只有她一人看到了而已。
这事实在蹊跷, 顾初云怎么想都想不通。
想不通也就不再去想了,之后她努力练剑,剑法日渐纯熟,很快便与“一何碧”结了契。
平心而论,一何碧是一把真正的好剑,用起来也很趁手。
但总觉得有哪里和凛冬不一样。
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再把凛冬要回来……
想到受损的凛冬,顾初云不由深深叹了口气,彻底没了练剑的心思了, 于是收剑回屋,开始静心打坐。
而白凛还在温言的屋里吃零嘴看话本。
温言见她看得投入, 没有打扰。直到晚上,蔚家又送了丰盛的晚餐过来, 温言才出声轻唤白凛。
“过来吃饭吧。”
原本他是想叫她的名字, 可他在开口的一刻突然意识到,自己并不知道她真正的名字是什么。
是叫凛冬吗?可凛冬只是剑的名字,不一定是她的。
她是一个独立的个体, 不应该与剑同名。
白凛听到温言叫他,先是扭头看了看窗外,确定顾初云不在院子里后,才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其实她也不是很饿,因为下午一直在吃零食,现在甚至还有点撑了。
但蔚家的饭菜做得实在是美味,而且也很合她的口味,她一看到这满桌的山珍海味,顿时食欲大增。
白凛拿起筷子,迫不及待地上桌夹菜,温言安静看着她,轻声问道:“你有名字吗?”
白凛头也不抬:“有啊,我叫白凛。”
白凛……
温言在心中默默轻念这两个字,只觉这个名字与她十分相称。
“这个名字是你自己取的吗?”
白凛微顿,然后点了点头:“是我自己取的。”
其实是她爸妈取的,不过他们早就不在了,自己与过去那个世界也没有任何牵挂了,就不在温言面前提起这些陈年往事了吧。
温言静静地注视着她,琥珀色的浅眸在暖黄的灯火下浮光微动:“你和我见过的其他剑灵很不一样。”
白凛吃了一口白嫩鲜滑的鱼肉,扭头好奇地看他:“其他剑灵?剑灵有很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