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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凛独自去了隔壁的房间休息。
她抱着凛冬,闭上眼睛,鲜血的味道仿佛仍在舌尖萦绕。
这种感觉太诡异了。
更诡异的是,她非但没有升起一丝一毫的厌恶,反而还在下意识地回味。
就好像她生来便渴望鲜血一样。
她闭上眼睛又睁开,反复几次,终于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拿出芥子囊,从里面掏出妙化通天镜。
能够照出前世今生的镜子……么?
她走到窗楹前,借着菲薄的月光,垂眸向镜中望去——
长剑自镜中浮现,杀气凛冽,几乎要凝为实质冲出镜面。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
总觉得有种怀念的感觉。
*
次日,客船在庐云州停靠。
庐云州处于修真界的居中地段,因为四通八达,所以人流量也很大,来往修士众多,算是修真界的中转站。
白凛下船后,扭头看向一旁的水生涟:“你真要去古塔?那里地界特殊,周围可没水的。”
水生涟:“我没有你想得那么脆弱。”
好吧。
白凛不再坚持,跟着人群一起走向传送集中点。
这里围满了修士。
“你们要去哪里?”负责接待的中年男人随口问道。
白凛:“佛陀古塔。”
那男人抬起头:“那个地方,我们不好传送。”
白凛:“那我们怎么去?”
“找个向导。”
白凛与栖川对视一眼。
“你这儿有向导吗?”
“没有。”那男人复又低下头,“你们自己在城里找吧,只要灵石管够,总会有人愿意接这单生意的。”
对话到这里便结束了,白凛看了看乌泱泱的人群,对左右二人说:
“分头去找吧,晚上到这里集合。”
栖川挑了下眉,正想说点什么,白凛已经独自走进人群。
“她不想和我们一起同行。”水生涟平静的声音淡淡响起。
栖川侧眸斜睨他一眼,眼中闪过讥讽:“为什么?”
“因为她嫌你烦。”
“……”
说完,水生涟也走入人群,留下栖川一人站在原地一脸不悦。
*
白凛倒是没想那么多。
她纯粹是觉得三个人一起走太浪费时间了,不如分头行动效率高。
可惜这里没有喇叭之类的东西,不然她直接找个最高点,站在上面用大喇叭喊,不信没人冒头了。
当然,没有喇叭也没关系,她可以去酒楼之类的地方打听打听。
白凛走在人群中,一边打着小算盘,一边四处张望,眼睛一刻也没有闲下来。
突然,一只手吸引了她的注意。
这只手粗糙蜡黄,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特别就特别在,它鬼鬼祟祟地在一个人的腰侧摸来摸去,而且摸得还不是他自己的口袋。
是小偷啊。
那小偷摘下前面那人的钱袋,转身便要混入人群。白凛见状,快步直接走了过去。
“你好,请把刚才的钱袋给我。”她在小偷面前停下,淡淡开口。
周遭人群涌动,鱼龙混杂,压根没人注意到他们。
小偷被拦住去路,恼火地一抬头,见对方是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姑娘,顿时凶相毕现:“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跟我抢东西?不想死就滚远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不给是吧。”
白凛看了他一眼,倏地拔剑。如同一道闪电划过,短短一秒,剑刃已经抵住小偷的脖子。
周围行人依然没什么反应,只是默默离远了点。
这种地界鱼龙混杂,又都是有些本事的修士,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足为奇。
小偷惊恐地睁大眼睛:“你、你神经病啊,这又不是你的钱袋!”
“我看中了,不行吗?”白凛不想和他多扯,执剑的手又向前推了推,“你到底给不给?”
剑刃在小偷的脖子上抵出细痕,眼看着就要划破了,吓得小偷立即将钱袋给她。
“我给、我给!拿去,这是刚才的钱袋,我连动都没动一下……”
白凛接过钱袋,收剑说道:“谢谢。”
说完便继续向前走。
小偷恶狠狠地盯着她的背影,咬了咬牙,突然扑了过来——
一道剑光倏地划过,下一秒,他的衣服裂成了两半。
“呀啊——”小偷发出尖叫,周围行人看到他的身体也“啧啧”摇起头来。
而白凛早已消失在人群中了。
*
她拿着钱袋,径直向前追去。
钱袋的主人走得比她还快,为了不追丢对方,她只好加快步伐。
经过刚才那一出,她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凛冬的配合更好了,只要心念一动,凛冬便会任她驱使,仿佛她身体里的一部分似的。
这让她很满意。
当然,除了用剑上的提升,似乎还有其他什么发生了变化。
但奇怪的是,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发生了变化,只能朦朦胧胧地感觉到——她变得更好了。
没错,她变得很好了。
白凛平静地接受了这个变化,追着那人进入了一个小巷。
小巷里空无一人,那人还在前面走着,白凛终于不耐烦了,于是出声喊道:
“阁下请留步。”
那人脚下一顿,微微侧身,停了下来。
“你的钱袋丢了,喏,还给你……”
白凛走到那人面前,正要将钱袋递给对方,一抬眸,突然怔在了原地。
那人眼梢微垂,凝眸看她,阳光落进他的眼底,泛起细碎的光。
“姑娘?”
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第49章 浮洲。
白凛有些恍惚。
这人很奇怪。虽然身形挺拔, 但五官并不出挑,别说和栖川、水生涟他们比了,就算是融野比, 也是要略输一筹的。
但他气质虚渺,只是这么简单地往这儿一站, 便让人觉得风骨秀丽, 气度出尘, 仅仅一眼便让人难以忘怀。
但白凛会怔在原地,却不是因为他的长相与气度。
而是因为他给她的感觉。
像是已经认识了许久,又像是心底有什么东西终于活泛了过来。
她怔怔地看着青衣青年, 胸腔心跳重如擂鼓。
殊不知,对方也在长久地凝视着她。
暖阳刺目,细碎金芒尽数凝入青年眼底。
片刻后,白凛终于回过神来。
她迅速地眨了眨眼睛,先是飞快看了青年一眼,然后又立即垂下眼睫。
太邪门了,这人身上该不会是有什么迷药吧?
她勉强稳住心神,耳边听着震耳欲聋的心跳声,说出口的声音却依然保持无波无澜的平静:“这是阁下的钱袋, 我从一个小偷手里夺来的,阁下看看里面有没有少吧。”
那青年这才收回视线, 微微颔首,道:“多谢姑娘。”
他抬手, 从白凛手中取回钱袋, 当着白凛的面打开钱袋,垂眼向里看了一眼。
“分毫不少,多谢姑娘仗义相助。”
“不用谢。”
白凛摆摆手, 转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
青年突然叫住了她。
白凛闻声侧身:“还有什么事?”
那青年凝眸看她,声音温润清和,如风如光,落在白凛的耳朵里,却如动人和弦,字字敲在她的心上。
“姑娘帮我找回钱袋,不胜感激,所以我也想为姑娘做些什么。”他说,“方才见姑娘面带愁容,可是有什么难处?”
白凛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秒便如实托出:“也不是什么难处,只是一直找不到带路的向导,稍微有些着急而已。”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见到此人便觉得亲切,甚至潜意识里想要与他多说些话,想要信任他、依赖他。
更离谱的是,她能够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大脑很清醒。
这也就排除了迷药或是幻术之类的可能性。
难道……这个人天生就有一种不可思议的亲和力?
白凛困惑地看着他,莫名地,移不开视线。
“找向导……”青年微微沉吟,忽而问道,“你想找去哪里的向导呢?我去过的地方不少,兴许能帮到你。”
白凛:“佛陀古塔。”
青年听到这地方先是一愣,而后眉眼微弯,淡淡笑了起来。
白凛看着他,总觉得这一幕十分熟悉。
就好像在很遥远很遥远的从前……也曾有一个人对她这么笑过一样。
她微微眨眸,心跳又开始加快。
“巧了。”青年笑道,“那个地方,我刚好是去过的。”
“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做你的向导。”
他言笑晏晏,和光同尘。
白凛想也不想地应下了。
“好……我叫白凛,你呢,怎么称呼?”
“我姓孟。”青年顿了顿,轻声说道,“名浮洲。”
孟浮洲……
白凛有些恍惚,将这个名字在唇齿间慢慢过了一遍后,突然精神一振。
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孟浮洲见她神色有变,谦和询问:“姑娘可是想到了什么?”
白凛眼神莫测地看向他:“那个灭门的缙云孟家……和你有关系吗?”
孟浮洲:“有。”
“……”
居然回答得这么干脆。
白凛的眼神更狐疑了:“那你们是什么关系……”
“我就是那个入魔灭门的孟家独子。”
白凛:“……”
她看着此人淡定平静的神色,一时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
没想到慕归枝一直没找到的孟家独子居然躲在这里,而且看上去与常人无异,完全没有一点痛苦挣扎的样子。
话说灭门什么光荣的事情么,他居然承认得这么坦然?还是说入魔后的确会泯灭人性,所以他对此根本就不会在意?
白凛微微蹙眉,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孟浮洲见她面露警惕,也没有解释,只是放轻声音:“你放心,我的神志很清醒,不会伤害你的。”
这种事情,只是一句轻飘飘的“不会伤害”就能就此揭过的吗,说出去谁信哪!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我还是去找别人吧。”
丢下这句话,白凛掉头就走。
孟浮洲见她态度冷漠,轻轻一叹,伸手拉住了她。
他的动作很自然,仿佛已经与她无比熟悉。
白凛一顿,扭头向他望去,眼神中带有警惕。
“别走。”
孟浮洲垂眸看着她,声音依然轻而平和,夹杂着低低的叹息,目光专注,藏着某种白凛不懂的情绪。
那种想要依赖对方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白凛奇怪地盯着他,手指动了动,终是没有甩开。
“既然你就是孟家独子……那你现在是人是魔?”她慢慢问道。
孟浮洲:“是人。”
“既然是人,那你为何不悲痛?”
孟浮洲:“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无需悲痛。”
无需悲痛?
白凛目光锐利:“可那些人,都是你的家人。”
孟浮洲微微一顿:“是也不是。”
“此话怎讲?”
“修道之人,如果不能将七情六欲置身事外,便永远也无法窥见真正的道。”
孟浮洲神色清淡,白凛看着他,心情突然前所未有的复杂。
这个人,连满门被屠都能做到无动于衷,只能用无情无欲来形容了,放眼整个修真界也找不出一个与他境界相同的人,慕归枝是怎么诱他入魔的?
白凛满腹好奇,却又不想过多了解。
想了想,她拿出芥子囊,将存放在里面的妙化通天镜找了出来。
“这是你家的镜子吧?”她将铜镜递到孟浮洲面前,问道。
“是。”孟浮洲看了一眼,移开视线,“这镜子为何在你手中?”
“是魔主丢掉不要了,凑巧被我捡来的。”白凛神色淡淡,“现在物归原主,还给你吧。”
孟浮洲没有收。
“既然是你捡到的,那就是你的了。”
白凛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不是你家的宝物吗?更何况这东西我留着也没用,给我做什么?”
孟浮洲微微摇头:“是孟家的宝物,不是我的。况且,这镜子于我也无用。”
白凛不解:“为什么?”
孟浮洲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看了她一眼,轻声问道:“这镜中的景象,你见过吗?”
白凛点了点头:“见过。”
“你见到了什么?”
白凛微微停顿一秒:“……什么都没见到,和普通的镜子没什么区别。”
孟浮洲静静看着她,眸光清透,似乎要看穿她的灵魂。